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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胡栏子事件的后续故事(三)幸存的开国将军

柴胡栏子事件中幸存的高级干部李中权当时任冀东代表团的主任。这位从1932年就参加红军的老战士,曾身经百战,立下战功无数。可是在柴胡栏子事件中,他的生命几乎走到了尽头,可谓九死一生。以下所叙述的是他死里逃生的痛苦回忆。

李中权于解放初期时穿便装留影

作为冀东代表团的带队领导,李中权身上的胆子不轻。虽然来时没有遇到任何险情,可是在战情不明的国共两党拉锯区,谁又能有绝对把握不与敌人遭遇呢?特别是此次他带领的都是些政工干部和机关工作人员,相对战斗力是偏弱的。

虽然李中权是位谨慎的领导,但是柴胡栏子村的复杂状况,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作为在国共两军经常展开相互争夺的地盘上,各路人马来回穿梭。即便是自己军队的人,也会经常闹误会,产生自伤的冲突。这种遗憾的战斗,在哪国都会发生,直到如今都会上演更别说在1947年,通讯联络工具极为简陋的条件下。

还有,当年那个时期,各路人马的服装也是五花八门,国共两军的作战部队也是穿几乎同样的军装,即便在两军赶路交错时都有认不清的状况。

再加上冀东代表团也有不穿军装的地方干部,这就造成在与袭击柴胡栏子村的匪徒遭遇时,对方人员混杂着不少农民装束,使李中权很难判断对方的真实身份。

当第一枪打来时,李中权还非常担心与兄弟部队造成误会,所以还在拼命地向对方喊话“我们是八路军冀东军区的”以表明自己的身份。

有人可能会问,1946年就开始了解放战争,从6月份起,共产党的部队就开始称解放军了,怎么在1947年李中权还自称国民党编制下的八路军?

那是因为当时中共中央还在与国民党进行和平谈判,为了表明诚意,很多主力部队还称为八路军和新四军,只有非主力的地方部队和游击队才称解放军。由于很快谈判破裂,国共两党撕破脸,国民党不再提供军饷,从1947年9月起也就是柴胡栏子事件的5个月后,共产党部队就不再自称八路军而改为解放军了。

头顶国军帽徽的八路军

李中权面对开完枪不做声的人,感到非常焦急,他担心产生误会,毕竟这一带已经被解放过,少有国民党部队出现。直到对面开枪的人开骂,李中权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最不希望的事情发生了。

李中权马上命令两位警卫员骑马去叫驻扎在5里地外的骑兵连救援,然后让另一位警卫员背起负伤的战士,在他亲自的掩护下,撤回到村里。

这时,众多的匪徒出现了,他们嗷嗷大叫地包围了柴胡栏子村,还调来了机枪和60排击炮。顿时村里像开了锅的热水沸腾起来,分居住在各家的代表团成员在李中权和其他领导的指挥下,分别集中在全村房屋较为结实的两个大院内。

由于代表团几乎都是短枪,并且子弹不多,只能偶尔还上一两枪,更多的行动是汇聚在一起转移躲避。

匪徒们一看对方火力薄弱,还不上几枪,就变得更是肆无忌惮,纷纷上前围住代表团集中的院落,甚至叫嚣要抓活的回去领赏。

第一军分区政治部主任胡里光虽然是位政工干部,但是他凭借着年轻气盛,勇气十足地带领他的警卫员登上院角的土炮楼,拼力抵抗。为了节省不多的弹药,他们尽量使用砖头瓦片砸向敌兵。但是敌人的机枪火力太猛,经常压得他们抬不起头来。

眼瞧着土炮楼被乱枪和手榴弹打得摇摇欲坠,李中权向胡里光大声喝令撤回大屋,保存实力。

就在胡里光撤退刚几分钟后,一发迫击炮弹落在土炮楼的顶上,立马这个不高的土建筑,像铁锤砸沙雕一般垮塌了下来。

硝烟和尘埃飘过后,匪兵们欢呼大叫了起来,一个个凶神恶煞般,瞪着杀红了的眼,像一群饿狼般冲着屋内的代表团狂吠。这伙歹徒,没有一个善茬儿,呲牙咧嘴挥动着刀枪,大有生吞活剥猎物之势。

李中权在形势万分危急的时刻,不得不做出最坏打算。他下令销毁所有携带的文件,以确保无论如何也不能使之落入敌手中。

挤满四五十位代表团成员的大屋里,有人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在生死关头产生了动摇,更有年轻的女密电员,吓得哭了起来。

李中权大喊:“同志们不要怕,考验我们的时刻来到了,共产党员向前一步,把女同志和机关人员围在后面。”

胡里光马上走到了最前面的门边,他回头用双眼深沉地与李中权对视了一下,示意他会首先做出表率。

李中权向胡里光点了点头,他钦佩这位年轻的政工干部,在最危机的时刻,身先士卒挺身而出。胡里光坚定的目光,给李中权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然而,这位勇士仅在几分钟后就牺牲了,令李中权终身难忘。

照片中最右边身穿长大衣的人就是胡里光

突然间,上方传来了砸瓦片声,匪徒们已经登上了屋顶,在他们的捣砸下,屋里纷纷落下碎瓦和黄土。眼瞧着房顶就要被毁坏,全体代表团成员危在旦夕。

千钧一发之际,李中权大声命令道,各位指挥员带领自己的警卫和工作人员马上分头展开突围,刻不容缓,立刻行动!

就在这时,李中权的警卫员劝诫所有首长们换下干部服,防止被敌军识别出身份,结果被干部们纷纷拒绝了。他们告诉警卫员:“八路军的干部从不会在危急时刻脱掉干部服”。

突然,一阵机枪声后,大门哐当一声被匪徒踹开了,突围在瞬间展开。

领导干部胡里光首当其中,在第一拨突围中倒下了;

领导干部王平民紧跟其后,在第二拨突围中倒下了;

领导干部苏林燕奋力冲出,在第三拨突围中倒下了;

李中权带领第四拨人奋力突围。在他的指挥下,利用敌人的注意力还集中于第三拨人的情况下,得以避开了匪徒最猛烈的火力。

突围

李中权一马当先地向外猛冲,刚跑出去不远,他的右肘关节就被敌人的子弹打中,顿时血流如柱。他的警卫员赶紧为他包扎,被他一把推开,他吼道;“赶紧跑,不要管我。

没过一会儿,疼痛感来袭,李中权咬紧牙关,捂住伤口止血。机枪声响起,他赶紧卧倒,从砖缝中看清火力点,用左手拿枪展开对射。

当机枪暂停换弹夹的空挡,李中权马上跃身而起朝东边方向狂奔。然而,由于失血过多,李中权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又倒在瓦砾中。他的几名名警卫员赶紧上前施救,其中一位边背边托地拉扯他躲避着敌匪的枪击,其他两位警卫员用枪分别还击掩护,最后,终于冲出了敌人的包围圈,成为了幸运之人。

到了村外后,他们与前来增援的22军分区和热北骑兵团的骑兵相遇,万幸地脱险。若不是他们闻声赶来,恐怕李中权与所有冀东代表团成员都将惨遭毒手,无一幸免。

新中国成立后,李中权历任军政治委员、华北空军司令部参谋长、北京军区空军副司令员、南京军区空军第一副司令员等职,1955年,被授予空军少将军衔。

1955年,李中权被授予少将军衔

后来听说,由于柴胡栏子事件,李中权作为当时的主要负责人,在指挥上有一定的过错,受到了追责。也许是因为轻敌,安排住处时选择的村庄不当,更让骑兵连分开到另外村落住宿距离太远,导致当有险情时无法及时救援让敌匪钻了空子。

也许由于这个原因,使李中权的仕途受到了一定的影响,致使在1955年授勋时本可以当上中将的他仅被授予了少将。

然而,比起那5位在即将看到全中国解放之时倒下的高干来讲,李中权能活到授勋的这一天,就已是非常幸运和知足的了。

每当有人提到柴胡篮子事件时,李中权心中就会翻江倒海,彻夜难眠,脑中就会闪现当年那死里逃生的噩梦般经历,更对那5位牺牲的战友以及其他13位代表和警卫战士深感痛惜。

1980年代的一个夏天,他的老上级海军首任司令员肖劲光大将因病住院,很多老首长的战友和下级纷纷前往301医院看望他。一时间萧劲光将军的病房里来访者络绎不绝。

海军司令员肖劲光大将是胡里光烈士的老上级

一天,李中全也来看望老上级,当他坐在老首长的病床前,嘘寒问暖地聊了一段时间后,只见又来了两位探访者,其中一位是军队高干,另一位看上去像30多岁的较年轻女子。

只见她一见到肖大将就亲切的称呼肖伯伯,显得非常亲近,就像老首长的家人一样。更令李中权差异的是,女子与肖司令时不时还用俄语和法文相互问候,(萧劲光曾在1927年奉党的委派到苏联列宁格勒军政学院学习过三年)而萧劲光颇有兴致地逐一用外文作答,让李中权感到老首长对眼前这位女子十历地怜爱。没想到萧大将会与一位晚辈如此地随和,甚至亲近感十足。

难道是肖司令的什么亲戚?这时李忠权怎么也与老首长家里人对不上号,就试探着问萧劲光,她是谁呀?怎么跟您这么熟,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肖劲光一听这话,满脸的微笑突然夹杂了一丝的伤感,扭头对着李中权问:“怎么,你不认识她?你好好看看,他是胡里光的女儿呀!”

李中权将军一听到胡里光的名字,立马像触了电一样站起了身,他用眼睛死死地盯住眼前的女子,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思索着。他好像在试图找寻当年牺牲战友所留下的影子,特别是胡里光在牺牲前几分钟给他留下的最后眼神。

“里光!胡里光?”李中权激动得双手有些发抖,颤巍巍地向前一把握住了女子的手,他在体验追索当年与胡里光双手相握的感觉。

李中权用激动的嗓音问道:“你就是胡里光牺牲时遗留的几个月大的宝贝女儿“小丫”?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胡里光烈士的女儿李里一岁时在父亲的纪念碑下留影

女子答道,我叫李里,是随母亲李强的姓,名是胡里光的里。因为爸爸牺牲了,妈妈不想在我幼年的时候告诉我父亲的事,就刻意做了隐瞒,没有让我随父姓。

李中权马上又问道:“你妈妈呢?她还好吗?现在哪里?”

李里回答道:“妈妈在1976年因脑淤血已经去世了……

李中权带着哭腔自言自语道:“可惜啊,可惜,你爸爸牺牲时那么年轻,如果能活到今日,也是我军的高级将领啊!”。

李里说到:“李伯伯,你不要太难过,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再遗憾也无法挽回。我非常感激有那么多爸爸的老战友还惦记着他,众多的叔叔伯伯一直关心我的成长,我爸爸在天堂一定会感激他们的。'

李中权:“你是哪年知道你爸爸牺牲的事情?”

胡里光烈士的女儿李里与她的干妈李贞将军(右)在家中合影

李里:“在我10岁那年,李贞阿姨(中国首位女将军,与胡里光是同乡,他们是一同从湖南参加革命的,并一同经历了长征)告诉了我父亲的真实情况。当我得知后大哭了一个星期,从小立志要接父亲革命的班,继承他的遗志。由于父亲当年曾在延安留守兵团政治部工作,是老首长肖司令的爱将,于是,我在1968年到海军南海舰队当了兵。我与爸爸一样,也成为了肖司令的部下。

在南海舰队医院当司药的胡里光烈士女儿李里

肖劲光听后马上接话道:“胡里光在延安时是我的老部下,很有才干,我非常喜欢他。他与李强结婚时,还特地到我那里送来喜糖,我还跟他们两口子开过玩笑。没想到两年后胡里光就牺牲了,太可惜了!”

李中权将军听后,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在告别了肖劲光将军后,他特地把李里接到了他自己的家,与她畅谈了很长的时间,回忆了胡里光当年牺牲时的点点滴滴。

由于当年胡里光是他们几位高级干部中年纪最轻的,大家都知道他刚新婚一年多,还有一位几个月大的女婴 ,他的妻子儿女正热切地盼望着他的归来团聚,可惜他在返回途中遇难,再也无法享受天伦之乐。

李中权将军特别提到,当你的母亲得知噩耗后,如同晴天霹雳,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至今仍在我耳边环绕。

李将军说道此时老泪纵横,他说你妈妈李强,怎么也不相信你爸爸已经牺牲了,她说几天前由于工作繁忙,没能在胡里光临走的前与他多团聚几天,只是在前一天的深夜才赶到驻地,匆匆与胡里光告别。他们相约一个月后再重逢,到那时就有时间好好团聚,唠唠家常。

离休后的李中权将军

李将军不无遗憾地感叹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胡里光临牺牲前什么遗言都没留下就突然地走了,留下你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让我们还活着的战友一辈子总有挥之不去的痛啊! 那些狗日的匪徒们那么凶残,我恨不得把他们剁成肉酱喂狗吃!……

李里在李将军悲怆的叙述中,仿佛见到了父亲当年与敌人作战时的身影,感受到父亲在临牺牲前还在挂念新婚不久的母亲和幼小的她。此时李里的感受怎能不热泪盈眶呢?

让李里更感慨的是,爸爸的老战友们在过了三十多年后还是如此深情地怀念她的父亲胡里光,她从中看到李中权将军的情感世界是何等的丰富和高尚;他与父亲出生入死的战友情是何等的深厚。

从此以后,李将军把李里当作像自己的女儿一样对待,他们建立了紧密的联系,在以后的日子中经常相互走动直到李将军于2014年去世。

90多岁的李中权将军

从此以后,李中权与当年在柴胡栏子事件中牺牲的战友们又能再次重逢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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