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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启明:从衡阳军事会议到化装潜逃香港

引子

*本文摘自《我所经历的战争——1911-1950 国民党第十兵团总司令徐启明口述历史》,稍有修改。

徐启明(1894—1989)

徐启明(1894—1989),祖籍惠州淡水,生于广西榴江。广西陆军小学堂第二期、武昌陆军中学堂、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第二期步科、陆军大学第十二期毕业。1917年起任广西陆军模范营连附,广西边防军营长,李宗仁部边防第一队司令。1926年后任国民革命军第七军第五旅少将参谋长,第五师十一团团长,第十五军第一纵队司令。1930年起任广西省政府政务处长,广西绥靖公署中将参军,李品仙第十五军之二十五师师长,第七军一七〇师师长、副军长,第二十一集团军参谋长,豫鄂皖边游击总司令部参谋长,广西绥靖公署参谋长,第七军军长。参加淞沪会战、武汉会战、徐州会战和第一次长沙会战。1946年任第八绥靖区副司令兼参谋长.1949年4月任第十兵团(重建)司令,后兵败粤桂边区,潜往香港居住。1954年赴台湾行医谋生。1989年3月21日病逝台北。

正文

衡阳军事会议

健生坐镇长沙甚久,其时程潜阴结陈明仁叛变,碍于第七军在该地布防,不敢发动。七月中旬,敌一面自赣江上游发展,一面向湘西发展,其时鄂西绥靖司令宋希濂未派部队防守常德,以致湘西门户洞开,是以健生于七月二十二日退出长沙,转移至衡阳。七月二十九日在邵阳的程潜突然潜回长沙,八月四日与陈明仁公开叛变,林彪部队兵不血刃进入长沙。为应付此突变,中央发表黄杰为湖南省主席兼第一兵团总司令,招抚第一兵团官兵来归,并加整理。我在此时奉命在衡东地区拒敌进犯,司令部由醴陵再移到耒阳。

八月初旬我奉命赴衡阳参加军事会议,会议由健生主持,主要目的在研究军事态势及准备第二步部署与长远计划。关于态势方面十分恶劣,刘伯承主力第三、四两兵团与林彪的四二、四四、四八等三个军仍在吉安、清江、新喻等地区,刘伯承第五兵团已进到宜春、萍乡;林彪主力三十九、四十、四一、四三、四五、四六、四九等七个军已进抵长沙、株洲、湘潭、宁乡一带,另一部三八、四七、五十、五一、五二等五个军则由宜沙分进常澧各地附近。我华中长官所辖兵力则相对减少,张轸部早已叛变,改编为共军之五十一军;赣州指挥所及其所属之第四、十二两兵团已于八月初解除受华中长官公署指挥,大部退往福建广东;鄂西绥署六个军节节退往川湘、川鄂山地,与湘省战事关系越来越少(于十月十日亦解除受华中长官公署指挥);第一兵团的三个军甫经变故,亟待整理,因此在湖南能打的部队剩下第三兵团的第七、四八两个军,第十兵团的四六军和第十一兵团的五八军。全部兵力连广西民团有三十万,战斗兵约二十万,但主力仅四个军,要抵抗刘林两军全力进攻,态势恶劣已极。

关于长远计划,健生宣布上面指示,总统电报指示我们退往广西,中央则再守四川,不得已的时候我军可退往云南,但李代座则要我们退往广东,不得已再退海南岛。李代座在我们开会期间曾飞衡阳,在机场与我们见面,半小时后匆匆离去.他强调要退往海南岛。健生以前处理任何事情,采取任何抉择都很迅速地采取最有利的意见,但此时我发现他很彷徨,有不知要如何决定之感。最后我发言了,我说:“现在再想要扭转局势似乎是不可能了,失败已定了,应该研究如何图生存,作长远的打算。先说我们守广西,守四川,不可能。抗战可以,现在是对内,性质完全不同,不可能,一定会给敌人突破。突破后退往云南,路那么远,大兵力如何分途撤退,退去了又有何作用?还是不能生存。再说退到海南岛,也不行,这么大的兵力,运送过海不容易。以我的想法,死里求生只有退向安南,那很容易部署,只要规定哪一军从广东过去,哪一军从桂林经南宁过去,边境这么长,路途很近,带着武器补给一起退过国境,只有这才是唯一生存路线,其余条条都是死路。”我说完所有参谋处的将领都点头赞成,但健生说:“退到安南有困难,一定要引起国际问题。首先我们没和法国搞好,先要和法国冲突,我们和保大也没搞好,这么大的兵力一定会惹起国际干涉。”

我即补充说明我的构想:“我们退往安南目的正在闯祸,起了乱子成为国际问题才好,这才会引起美国的重视。我们退到安南不只是为了生存,将来还有希望卷土重来。如果长官你不便去,最好夏副长官(威)或李副长官(品仙)去;再不去,我和张总司令(淦)可以去,我们负责指挥,要决定就应早决定,以免将来手忙脚乱。”健生犹豫难决,最后还是决定在湖南前线先挡挡,才退回广西,因此才有青树坪大捷。

八月中旬,健生用第三兵团主力大败林彪的一个军及一个师于青树坪,共军被击后退几十余里,迟滞共军之攻势月余.但我第七军损失亦惨重,态势依然恶劣,我说:“打胜仗也挽回不了恶劣的态势。”我兵团奉命由耒阳向桂北撤退,防守湘桂边境,第三兵团则于十月初由衡(阳)邵(阳)前线撤退回桂,沿途遭受袭击,退到全州整补,由我兵团防守桂北门户。

桂北失守

十月初旬,我负责指挥部队防守正面,命第五十六军(军长马拔萃)防守贵州广西边境,自率四十六军、一二六军沿湘桂边境布防,我司令部设在平乐,健生坐镇桂林。十月五日我又应召赴桂林开会,我在会议中表示:“没有什么好研究的,态势比在衡阳更恶劣,但力量仍在,对大局不能挽救了,只有退往安南一途,而且现在还来得及。”开会期中,李代座也到桂林来,眼看失败定了,情绪很不好,他仍要我们退往海南岛,个人方面他想出国,健生和我都认为在这时候出国没有意义,拿什么名义出国?他又匆匆离开桂林了。

健生遇到他平生最难解决的问题,总统要他退云南,李代座要他退海南岛,我和黄杰等主张退到安南,黄杰开玩笑说:“我们换了帽子变为安南军,打胡志明,保护保大。”我说:“我们去闯祸,法国人阻挡我们连法国人也打。他们兵力小,我们几十万兵力,如何挡住我们?”可是健生仍不敢采纳,犹豫中仍想守住广西,一方面于十一月上旬命第一兵团及新组成的十七兵团(司令刘嘉树)由桂林及靖县附近向独山、都匀推进,驰黔增援(其时共军突人黔省,并有自黔南下之势);另以第三十一两兵团向玉林、北流、容县、岑溪地区集中,而仍以我团守湘桂边境。此一部署似乎一方面可使第一、十七兵团退到云南,而一方面可使三、十一兵团退到海南岛,可见健生之彷徨犹豫。

我在湘桂边境沿全州、恭城、富川等地布防,与敌对峙,紧张得很,好几天没睡觉,共军数度进攻未逞,但他们分兵打广东,十月十五日即占了广州,并猛向雷州半岛疾进。十一月上旬,共军突入黔东,十七日占贵阳,于是分军自黔南犯,直指柳州,桂林震动,健生命我守桂林,不能守再退南宁。我说“只能迟滞敌人进展,不能反攻。”共军自袭贵阳得手分兵南犯后,主力复由全州来侵,另有少数攻我恭城、富川,围攻桂林健生命令我不得已即退出桂林。我命马拔萃率五十六军退往柳州,必要时留一师在柳江打游击滞缓敌人前进,其余退往南宁。

自带四十六军放弃桂林,撤离桂北,经平乐到濛江。四十六军由谭何易军长统率,转入郁林五属,我率我的参谋长诸葛曙和司令部——包括特务营——经贵县赴南宁。

大军的溃败

一九四九年十一月底,我抵南宁,健生、鹤龄、煦苍(夏威)等都在一起,这时第一、十七兵团自宾阳向南宁撤退,第三、十一兵团在粤桂边城作战,防备共军突人南路切断我军退往海南岛的去路,不幸失利退往郁林,态势更形恶劣。健生仍想将二十万大军撤到海南岛去,命鹤龄去海南岛联络。鹤龄第二天就飞返南宁,据他报告是运输船舶登陆艇的缺乏,而且钦廉与海南岛都没有好的码头。我说:“退到海南岛怕不行了,前有大海后有追兵,又没有足够的船,我们怕要给消灭了。”健生仍以为退到安南必引起国际交涉,仍决定各兵团退往钦廉,能运多少出去就运多少。十一月三日他把他的长官公署若干人员及一连炮兵拨归我指挥,命我带到钦州,自率高级将领飞海南岛去策应。

我等所有空军飞机都撤离南宁后即率长官公署人员、我的司令部以及一连炮兵、一营特务营撤离南宁。由南宁到钦州有邕钦公路,但过邕江必须搭浮桥才能将大炮运过去,浮桥又搭得不好,耽误不少时间。我先到南宁对岸亭子圩去集结部队,看到黄杰也在那里集结第一兵团部队,他也奉命到钦州去,两人便在亭子圩讨论敌情及健生的命令。这时第三兵团在博白、陆川情况不明(后来知道十一月卅日张淦司令被俘),第十兵团的四十二军在廉州距钦州最近,但敌人向钦州直驰,目的在封锁我军出海口,我们两人一致认为安全撤到海南岛的时间怕不够了,黄杰说:“我恐怕到钦州的时间都没有,我决心到龙州去。”到龙州当然是非退入安南不可,他又说:“我们进安南只有一条路,就是换了帽子,变成保大的部队,先解决胡志明。”我说:“现在我没办法不按长官部命令行事,我看时机,有机会就到海南岛去。若时间不许可,我回转过来跟在你后头。”这时眼看大势已去,愁闷、苦恼、束手无策。

我集结好部队即沿邕钦公路行军,我乘汽车,但部队仍步行,很快地到了上司,与在海南岛的健生通一次无线电报(用密码),我报告我正朝钦州进发,他说:“船的准备很困难,码头也不好,你看时间许可不许可,慎作决定。”次日我们到达钦州的小董,中午接到报告说第三兵团已垮了,四十六军已向钦州来了,同我们接近了。不久四十六军的先头部队到了小董但是这时我方空军忽来传达命令(我们摆“布板”供飞行人员辨认),这是健生派来的,他判断过海南岛已没希望了,希望我马上转往龙州。我马上下令所有部队转向,不要集结,不要停顿,向西北取道大直、大寺向龙州疾进,谭何易军长在我后头,亦由无线电指挥他尾随我之后行军。由于军情紧急,到了夜里我仍下命夜行军,走到天亮到了大直,接到报告是敌人已打到钦州,守在海口的警卫团溃了。

到了九点左右我们到了大寺,发现前面有敌踪,谭军长也赶到,他对我说我们的后卫已被敌追及,有了接触。我说:“我们并不怕后面的敌人,最要紧的是要打溃前面的敌人。”这些是尾追黄杰兵团的共军,无意中在大寺以西切断了我们的去路我只好下令攻击,从上午九点打到下午四五点,敌人后面追兵亦赶上来,前面之敌亦源源而来,越打越多,我们被包围起来,越打越少,我只好对谭军长说:“你带人突围后直趋龙州,跟随黄杰到安南去。”四点多钟谭军长带着李芳西师长等突围,居然打开一个缺口,一千多人脱出包围圈,我带警卫营随后突围敌已加强戒备,没能成功。这时天色已晚,我带着几十人(其中有一连长是钦州人)脱离阵地,向十万大山潜行,我说:“天黑了,只要脱离战场及敌人火力就可以了。”这时一个机警的士兵把我的军帽扔了说:“你这个帽子还要干什么?”拿他的帽子给我戴上,另一个士兵脱了自己的军装给我穿,我化装为普通士兵连夜潜行,我们专找有村庄的地方走,敌人没料到我会向山区走,一方面忙着俘虏在战场上的士兵,居然给我脱离战场的机会。我们一直走到一个距离大寺五六十里的村庄才停止.潜伏起来,派人去调查情况,回报谭军长带一千多人脱出包围圈后,看到司令官没能跟出来又回头攻击,没能动摇敌阵,只好脱离战场,马不停蹄一夜赶五六十里路快赶到龙州了,至大寺方面溃散的有两千多,被俘的有二三千人。我听了十分伤感大兵团就这样溃败了,好在谭军长等安然无恙,希望他们能顺利进入安南,获得自由。

化装平民潜抵广州湾

我在距大寺五六十里的村庄休息了一下,再走几十里路进入十万大山区,所带的还有一个随从副官、一个参谋、一个钦州籍的黄连长和几十名士兵,我们全副武装,经过村庄时很多人很惊奇,还有的招呼我们,供给我们食宿。为防敌人侦察,我们不断地移动,也不断地探听消息,我们获知小董驻有共军,南宁通往龙州的路上满布共军,他们追击黄杰和谭何易的余众,并截留要跑往安南的散兵。我知道往龙州去是危险的就在十万大山山区中游动了半个多月。后来副官和参谋等对我说:“我们这样半个月一个月不成问题,但等地方安定了,是要清乡的,那时我们就不能生存了,现在趁敌人只知道有散兵在山区流动而不知司令官也在这里,司令官赶紧化装为平民先走,我们仍维持武装向龙州走,能到安南最好,不能也可在山上做土匪。”我看他们这样关心我,讲得也很对,便答应了,带着随从副官和黄连长化装为平民离开他们,我吩咐他们如何走小路设法到中越边界才含泪而别,可是此后再没接到这些可爱的弟兄的信息了。

黄连长住在钦州乡下,对钦州道路熟,口音也没问题,所以我指定他和副官跟我在一起,由副官挑一点行李化装为难民往敌人方面走去。这时很多难民还乡,来来往往,没有特殊情况敌人也不加注意。但是我们不敢到黄连长的家乡去,他的同乡自然知道他当国军连长,还好黄连长的岳家就住在广州湾距离钦州很近,我们就决定投奔他的岳家。我们一路上很平安,到达黄连长的岳家后,黄连长偷偷对他岳父说:“这是司令官。”他岳父吓了一跳,随即讲:“不要紧,在这里万无一失。”这时是一九五O年元月中旬,共军在广州湾准备打海南岛,忙乱得很,我在此过了旧历年,一心一意想离开。

虽然黄连长的岳家待我很好,我仍时时刻刻想脱离共区我对他们说:“我住这里也不是办法,要想办法去香港。”黄连长的岳父说:“从广州湾无法直接去香港,你放心,将来有机会的。”

黄连长的岳父经营一家运输行,有几辆汽车在广州一带行驶,他要黄连长就住在他家帮他经管运输事业,也计划帮我和副官逃离。我们大约在他家住了三个月,机会来了,他为我们拿到三张赴广州的通行证,他吩咐黄连长送我和副官搭公路车到广州,就住在他开设的运输行内,再以运输行派赴香港接洽生意的名义为我和副官申请赴港通行证,一切他都安排好了,如无意外可以很快达到目的。黄连长的岳父这样肯冒生命的危险,掩护国军兵团司令出走,很令我感动,谢过他匆匆启程。

我们三人搭公路车到广州,住了一个星期,居然申请到两张赴港通行证,别过共同患难的黄连长,去闯最后的这一关。

这时共党对大陆军政人员的潜出共区虽也密加注意,但到底是刚拿到这么大的江山,海南岛还没有拿到手,控制并不太严密,居然让我和副官通过,抵达香港,恍同隔世。

我的内人在桂林危急前已先我飞香港,我很快地找到她,真是悲喜交集。我失败后与健生失掉联络,健生到处打听我的下落,没有一点信息,又没听到共党对我有关的广播,只好报“失踪”。我脱险后,鹤龄最先知道,他奉健生命在香港收容失散的人。健生已到台湾去了,叫鹤龄送两万港币给我,谈起来知道谭何易军长已和黄杰在安南,被法国人缴了械了。此外张张淦司令在博白命令他带少数人先赴容县,途中知道张淦被俘了,冒险逃到钦州海边,竟能搭船到海南岛(按:谭何易将军现任“国防部”中将高参,龙炎武将军现任台北县兵役科科长。)

从前读史书每同情失败王朝所遭遇的惨状,不料如今身历其境,饱尝失败的痛苦,所幸尚能脱离,与家人团圆,与老友话旧。

资料来源:

《我所经历的战争——1911-1950 国民党第十兵团总司令徐启明口述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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