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笔者讲述了民国时期天津南市一带的绝世无赖“臭蛤喇”的故事。今日，笔者再为大伙儿说了“小狗烂儿”的故事，您各位且上眼一观。
话说民国时节，天津西广开一带有家烙大饼的铺子，老板是山东武定府人（今山东惠民县），自前清光绪年间随家人来津谋生。时至民国，已客居津门三十载，喝多了海河水，早已“脱胎换骨”，完全听不出老家的口音，说一口标准的天津土话。若不是熟人，根本没人知道他是山东大汉，都认为他是津门土著。
他妻子是天津人，能说会道，为人也挺随和，两口子起早贪黑烙大饼，虽说这个买卖发不了大财，但一家人吃喝不愁，每月还有存项。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对于安守本分的老实人而言，就已经十分知足了。
有这么一天清晨，两口子刚刚烙好几张大饼，还没上客人，先来了一个小孩儿。说是小孩儿，其实也有十三四岁了。穿着青布小衫，故意敞着怀，脚下趿拉着破鞋，到了铺子前也不说话，把小衫脱下来往地上一丢，赤着膀子在摊子前横着躺下，先是高声大唱“十不闲儿莲花落”，等到把路人吸引过来后，继而朝天破口大骂，满口污言秽语，让人不堪入耳。
天津卫的男女老少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这小孩儿身份，天津卫管这种货色叫做“小狗烂儿”，他可不是混混儿，甚至比“臭狗食”还低一等。混混儿犯浑，但浑的有规矩，要吃买卖人，就去宝局子、烟馆子、澡堂子、戏班子这种大买卖前面“叠”一把，任人殴打，绝不吭声，打得骨断筋折，照样谈笑自若，丝毫不会在围观者面前显露出一丝惧怕和痛苦。天津人将这种行为谓之“卖味儿”，熬过这通毒打，便可以熬成一条真好汉，再往后就可以在这家买卖中“吃一份儿”，谓之“吃挂钱”。只要买卖存在一天，就有这位好汉的“一份儿”，但也绝不能白拿钱不干事儿，倘有人来买卖前“闹砸”，第一个出去豁命的就是“吃挂钱”的这位。
混混儿不稀得欺负这种小买卖人，若欺负小买卖人便是“丢份儿”，只恐污了混混儿这块金字招牌。然而“狗烂儿”却偏偏喜欢欺负小买卖人，他们不“开逛”，不入“锅伙”，专干蝇营狗苟的勾当，打瞎骂聋，踢寡妇门、拋绝户坟，嘛事儿不够揍，就干嘛事儿。他们不太敢惹大买卖，但绝对敢惹小买卖，往往效法混混儿，摆出一副混不吝的架势，以今人不能理解的方式在小买卖人手里敲诈一些钱物。
赤膊躺在大饼铺子前面的小孩儿，就是来“吃”这家铺子的。老板也不问，也不骂，更不驱赶。而依照天津卫的“规矩”办事儿，抄起一米多长、鹅卵粗的擀面杖，走到“小狗烂儿”跟前，双手举擀面杖朝其双腿猛砸。
围观者尽管也觉着不忍，但也没人劝。不是不敢劝，是根本不能劝，因为每个人都遵守着这套老年间不成文的“规矩”，若劝了则是让挨打的人觉着没脸面，也让打人的人觉着“拉偏手”。这样一来，“规矩”就坏了，再往后双方之间就失去了“默契”，街面上就要乱套了。因此，大伙儿只是看着，没有一个人肯上前阻止或劝解。
任凭老板打自己，“小狗烂儿”始终骂不绝口，把老板上至先祖下至儿孙，足足实实地骂了一溜够。打了足有五六十下，老板停手不打了，转身回到铺子里面，把罩在竹篮上的白布掀开，露出热气腾腾的大饼。
“小狗烂儿”笑着起身，强忍痛苦，不许任何人搀扶，一拐一瘸走上前，抓起大饼就吃，边吃边夸赞这家买卖人实在，大饼烙的香，大伙儿都来买啊。
自这一次之后，他便可以每天早上到铺子里免费拿大饼吃，不但可以自己吃饱，还可以拿一张大饼回去给家人吃。但不许多拿，要不然又是坏了“规矩”。
那位问了，要都跟这个“小狗烂儿”一样，只要能熬得住打，就可以吃免费的饭食，岂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这样，老板的买卖不就彻底黄了？
要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所谓“规矩”就要有板有眼，下一个如果也想来吃“白食”，倒也不是不可以，需要先把前一个吃白食的主儿打服了，你才可以接替上一任来吃白食。为了自己可以免费吃饱，就决不允许第二个人涉足自己的“地盘儿”。为此，天津卫的街头之上，几乎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久而久之，形成风气，若是津门老百姓看不到热闹了，反倒觉着日子过得无趣了。
您瞧，我“哏都”大天津老年间的事儿哏儿吧？天津卫的老少时至今日，依旧讲究为人处世要有“板眼”，轻易不去破坏“规矩”，无论是成文的，还是不成文的，大都默默地遵循着。
好了，陋文一篇，就此打住。喜欢笔者这些老年间江湖琐事的朋友，可以点击关注，这样就可以每天看到笔者为您讲古了。（注：文中配图为津门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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