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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封建的成立与瓦解(上)

 周天子的制度,今天叫做“分封”的,古时候叫做“封建”。“封建”者,封邦建国;封邦就是划分土地,建国就是建立政权。先秦的时候,邦国是两件事,邦是规模较大的诸侯国,《说文》说“邦”字和“封”字同用,亦即分出去的土地;而国则是小的诸侯国,或者邦的行政中心,亦即今天所谓的首都。只是后来汉朝出了一个皇帝叫做刘邦,为了避讳,便把邦和国这两个字逐渐混用了。

分封制是部落制度的延伸。上古的时候——即传说中从姬轩辕到姒文命的时代——实行部落制,以部落为组织形式,血缘为纽带,同血缘者为一部落。中国的部落文明从母系氏族社会便开始了,所谓姓氏便是用来区分血缘关系的,而中国上古帝王中黄帝姓姬(名姬轩辕)、舜帝姓姚(名姚重华)、大禹姓姒(名姒文命),后来西周的首功吕牙姓姜,四姓都从“女”部,是母系社会的遗留。但父系社会也开始很早,周的祖先姬弃之所以名“弃”,是因为其曾被父亲姬夋遗弃险些致死之故。虽顾颉刚先生在《中国上古史研究讲义》中力证姬弃固非姬夋之子,然则对于此名的含义中为父亲所弃的意思大抵解释不差。《汉书·元后传》载王章回答刘骜之问:“羌胡尚杀首子以荡胸正世,况于天子而近已出之女也。”颜师古注:“荡,洗涤也。言妇初来,所生之子或他姓。”可见姬弃所以得名,与杀首子以荡胸正世有关,因为当时家庭已经为长子继承,换言之彼时已为父系的时代。

——姬弃在伊祁放勋和姚重华的时代担任后稷一职,所谓后稷即后来的司农。“后”与“司”,同字异写,都是主管之意。但到了夏代,有了君臣之别,所以国君名“后”,而大臣为“司”。《说文》释“司”:“臣司事于外者。”段注:“外对君而言,君在内也,臣宣力四方在外。”又释“后”字:“继体君也。”段注:“《释诂》、《毛传》皆曰:后,君也。”而稷即“黍”,今日所谓小米,为周代主要农作物。《诗经》有《黍离》篇,用歌咏黍和稷的方法来哀悼宗周。

部落延伸为社会形态,便出现了原始国家。这种社会形态分为对内和对外的。对内,因社会出现而形成统治与被统治,对外则各国交往出现对抗和联盟。解决此问题的办法是实现巫术的专营,《国语·楚语下》说姬颛顼进行宗教改革,“绝天地通”,实际上是避免巫术的泛滥,有专门的人与神进行沟通。于国内,与神越近的等级越高,故商王为国家中最大的巫师;于国外,则用地方性的神祗于中央神祗的区别,区分商王与各国君主的等级。这时的神被称作“帝”,是商王朝信仰的最高神灵,掌管风云雷雨,四方则有“方帝”,掌风云雷雨之一部,如“东方曰析,风曰协,南方曰夹,风曰微;西方曰夷,风曰彝;北方曰宛,风曰伇。”(见下图甲骨)逮及周王朝,变“帝”为“天”,巫术或宗教也随之变革。(参考蔡先金:《述古杂俎》一书《试论商周之际的宗教变革》一文)此次宗教变革也是政治变革,商王朝的巫术权与政治权力合一,而周王朝的巫术仅为政治权力的解释——周王朝的统治者自命为“天子”,而商王朝的统治者无论如何也不至自称为“帝子”的。周王朝的“天”实际上是一种政治来源,周王代天行政拥有管辖权和优势地位。故宗教的含义减少而人文的含义增多,而国家大政亦有巫术政治转为封建政治。

 


封建的对象有四:一是王族,即周天子的子弟;二是功臣集团;三是原有的封国;四是古代君主后裔。后三者的分封原则不难理解,功臣择其功大者封之,原有封国择其支持周王室者封之——《史记·齐太公世家》所谓“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诸侯”,这些诸侯对周王进行帮助,姬发得位之后必然要对他们的支持表示酬劳。古代君主后裔,择其是者封之。(按:此种人物的封建为的是解决文化问题,依姬发的本心未必愿意分封武庚,所以派出管蔡霍为三监,之所以分封乃是不得不然。商地的文化尚存,总得有先代贵族加以主持。孔丘是商文化的背叛者,他本是商王朝的后裔却仰仗周礼。他的弟子仲由在他生病时替他祈祷,就是商朝的礼仪,竟受到孔丘的责备。)唯独王族分封无一定原则,故周公姬旦建立宗法制以为规范。

宗法制依旧按照血缘做制度,但过去的血缘政治只在一个部落或者一国之中,而西周的分封则将这种血缘政治推散至国际(即当时所谓“天下”),将血缘作为政治等级的唯一准则,以嫡长子继承其位,以后按四种等级次第下降。四种等级:天子、诸侯、大夫、士。天子为王,其土地称为“天下”。诸侯有五等,为公、侯、伯、子、男,待遇有等差而级别相同,都臣于天子,互不统属,土地都称作“邦”或者“国”。大夫称作君,即诸侯庶子,战国四君子:孟尝、平原、春申、信陵,都是大夫,他们的土地被称为“家”。士无土地,为贵族最后一层,亦无官称,民间尊称他们为“子”。故所谓“君子”即大夫与士的合称,以贵族最后两个等级代称整个贵族集团;而真正的统治者则以前两个等级合称,称作“王侯”。

对于某一辈分的王子们来说,其嫡长兄为天子,而兄弟为诸侯,有等级之差。但众兄弟乃一父所生,甚或有同母者,为了维护等级且安其心,周公姬旦又设立礼乐制。《荀子·乐论》说:“乐合同,礼别异”。合同就是强化血缘关系,别异就是强调君臣政治关系。故封建、宗法、礼乐看似为三,实则一体,为周王朝政治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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