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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况诗集
顾况(约725年—约814年),字逋翁,号华阳真逸(一说华阳真隐),晚年自号悲翁,苏州海盐恒山人(今在浙江海宁境内),唐代诗人。唐肃宗至德(757年)登进士第,建中二年(781年)至贞元二年(786年),韩滉为润州刺史﹑镇海军节度使时,曾召为幕府判官。贞元三年,他为李泌所荐引,得以入朝担任著作佐郎。贞元五年,李泌去世,他也于此年三、四月间贬饶州司户参军。被贬原因据说是“傲毁朝列”(李肇《唐国史补》),“不能慕顺﹐为众所排”(皇甫湜《顾况诗集序》)。在贬途经苏州时,与韦应物有诗酬唱。约于贞元十年离饶州,晚年定居茅山。贞元十六年,皇甫湜曾在扬州见到过他(《顾况诗集序》)。大历六年(771年),任永嘉监盐官,曾著有《仙游记》,描述飞云江上游李庭寻上山砍树,迷不知路,逢见祭水,内有农田、泉竹、果莱、连栋架险、三百余家。晚年隐居茅山。
顾况诗不避俚俗,质朴平易,通俗流畅,继承杜甫的现实主义传统,是新乐府诗歌运动的先驱。其七言歌行中《公子行》﹑《行路难三首》,揭露贵族子弟的豪侈生活﹐讽刺封建帝王追求长生的愚昧行为,颇有现实意义。
顾况与诗人白居易之间有一个故事。白居易十六岁时,拿着自己的诗作去京城长安(今西安)应考。考前,白居易将自己写好的《赋得古原草送别》诗,呈递给顾况看。顾况看了诗歌作者署名后,笑道:“长安百物贵,居大不易!”然而当他读到诗中“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诗句,又惊又喜,道:“有句如此,居天下何难!”在顾况的赏识下,白居易中进士,从此名扬天下。此事亦传为美谈。
著有诗集20卷,《全唐诗》录有其诗239首。善画山水,著有《画评》《文论》等著作,可惜均已失传。
《全唐诗》附传:顾况,字逋翁,海盐人,肃宗至德进士。长于歌诗,性好诙谐,尝为韩滉节度判官,与柳浑、李泌善。浑辅政,以校书征;泌为相,稍迁著作郎。悒悒不乐,求归,坐诗语调谑,贬饶州司户参军。后隐茅山,以寿终。集二十卷,今编诗四卷。

琴歌

琴调秋些,胡风绕雪,峡泉声咽,佳人愁些。

上古之什补亡训传十三章·上古一章

遐哉上古,生弃与柱。句龙是生,乃有甫田。惟彼甫田,有万斯年。开

利之源,无乃塞源。一廛亦官,百廛亦官,啬夫孔艰。浸兮暵兮,申有

螽兮。惟馨祀是患,岂止馁与寒。啬夫咨咨,莠盛苗衰。耕之耰之,袯

襫锄犁,手胼足胝。水之蛭螾,吮喋我肌。我姑自思,胡不奋飞。东人

利百,西人利百。有匪我心,胡为不易。河水活活,万人逐末。俾尔之

愉悦兮。

【原注】上古,愍农也。

上古之什补亡训传十三章·左车二章

其一

左车有庆,万人犹病。曷可去之,于党孔盛。敏尔之生,胡为波迸。

其二

左车有赫,万人毒螫。曷可去之,于党孔硕。敏尔之生,胡为草戚。

【原注】左车,凭险也。震为雷,兄长之。左,东方之师也。凭险

不已,君子忧心,而作是诗。

上古之什补亡训传十三章·筑城二章

其一

筑城登登,于以作固。咨尔寺兮,发郊外冢墓。死而无知,犹或不可;

若其有知,惟上帝是愬。

其二

筑城奕奕,于以固敌。咨尔寺兮,发郊外冢甓。死而无知,犹或不可。

若其有知,惟上帝是谪。

【原注】筑城,刺临戎也。寺人临戎,以墓砖为城壁。

上古之什补亡训传十三章·持斧一章

持斧持斧,无剪我松柏兮。

【原注】持斧,启戎士也。戎士伐松柏为蒸薪,孝子徘徊而作是诗。

上古之什补亡训传十三章·十月之郊一章

十月之郊,群木肇生。阳潜地中,舒达句萌。曀其蔚兮,不可以游息。

乃熂蒺藜,乃夷荆棘,乃繇彼曲直,匠氏度思。登斧以时,泽梁蓁蓁。

无或夭枝,有巨根蒂。生混茫际,呼吸群籁。万人挥斤,坎坎有厉。

陆迁水济,百力殚弊。审方面势,姑博其制,作为公室。公室既成,

御燥湿风日。栋之斯厚,榱之斯密。如翼于飞,如鳞栉比。缭以周墉。

墄以崇阶。俯而望之,矗与云齐。䃤砆碔砆,藻井旋题。丹素之燝兮,

椒桂之馥兮。高阁高阁,珠缀结络。金铺烂若,不集于鸟雀。绘事告

毕,宾筵秩秩,乃命旨酒琴瑟。琴瑟在堂,莫不静谧。周环掩辟,仰

不漏日。冬日严凝。言纳其阳,和风载升。夏日郁蒸,言用于阴,凉

风飒兴。有匪君子,自贤不已,乃梦乘舟,乃梦乘车。梦人占之,更爽

其居。炎炎则移,皎皎则亏。木实之繁兮,明年息枝。爰处若思,胡

宁不尔思。

【原注】十月之郊,造公室也。君子居公室,当思布德行化焉。

上古之什补亡训传十三章·燕于巢一章

燕燕于巢,缀葺维戊。甲兮乙兮,不宜有谬。飞龙在天,云掩于斗。

曷日于雨,乃曰庚午。彼日之差,亦孔斯丑。昔在羲和,湎淫不修。

我筮我龟,莫我告繇。胤乃征之,彝伦九畴。君子授律,是祃是禷。

三五不备,罔克攸遂。惠此蒸人,毋废尔事。尔莫我从,维来者是冀。

【原注】燕于巢,审日辰也,燕不以甲乙衔泥。

上古之什补亡训传十三章·苏方一章

苏方之赤,在胡之舶,其利乃博。我土旷兮,我居阗兮,我衣不白兮。

朱紫烂兮,传瑞晔兮。相唐虞之维百兮。

【原注】苏方,讽商胡舶舟运苏方,岁发扶南林邑,至齐国立尽。

上古之什补亡训传十三章·陵霜之华一章

陵霜之华,我心忧嗟。阴之胜矣,而阳不加。坱轧陶钧,乃帝乃神,乃

舒乃屯。烈烈严秋,熙熙阳春,职生有伦。今华发非其辰,辰属东方之

仁,遐想三五。黄帝登云,尧年百馀。二仪分位,六气不渝。二景如璧,

五星如珠。陵霜之华兮,何不妄敷。

【原注】陵霜之华,伤不实也。

上古之什补亡训传十三章·囝一章

囝生闽方,闽吏得之,乃绝其阳。为臧为获,致金满屋。为髡为钳,如

视草木。天道无知,我罹其毒。神道无知。彼受其福。郎罢别囝,吾悔

生汝。及汝既生,人劝不举。不从人言,果获是苦,囝别郎罢,心摧血

下。隔地绝天,乃至黄泉,不得在郎罢前。

【原注】囝,哀闽也。

上古之什补亡训传十三章·我行自东一章

我行自东,山海其空,旅棘有丛。我行自西,垒与云齐,雨雪凄凄。我

行自南,烈火满林,日中无禽,雾雨淫淫。我行自北,烛龙寡色,何枉

不直。我忧京京,何道不行兮?

【原注】我行自东,不遑居也。

上古之什补亡训传十三章·采蜡一章

采采者蜡,于泉谷兮。煌煌中堂,烈华烛兮。新歌善舞,弦柱促兮;荒

岩之人,自取其毒兮。

【原注】采蜡,怨奢也。荒岩之间,有以纩蒙其身。腰藤造险,及

有群蜂肆毒,哀呼不应,则上舍藤而下沈壑。

弃妇词

古人虽弃妇,弃妇有归处。今日妾辞君,辞君欲何去。

本家零落尽,恸哭来时路。忆昔未嫁君,闻君甚周旋。

及与同结发,值君适幽燕。孤魂托飞鸟,两眼如流泉。

流泉咽不燥,万里关山道。及至见君归,君归妾已老。

物情弃衰歇,新宠方妍好。拭泪出故房,伤心剧秋草。

妾以憔悴捐,羞将旧物还。馀生欲有寄,谁肯相留连。

空床对虚牖,不觉尘埃厚。寒水芙蓉花,秋风堕杨柳。

记得初嫁君,小姑始扶床。今日君弃妾,小姑如妾长。

回头语小姑,莫嫁如兄夫。

游子吟

故枥思疲马,故窠思迷禽。浮云蔽我乡,踯躅游子吟。

游子悲久滞,浮云郁东岑。客堂无丝桐,落叶如秋霖。

艰哉远游子,所以悲滞淫。一为浮云词,愤塞谁能禁。

驰归百年内,唯愿展所钦。胡为不归欤,坐使年病侵。

未老霜绕鬓,非狂火烧心。太行何难哉,北斗不可斟。

夜静星河出,耿耿辰与参。佳人夐青天,尺素重于金。

泬寥群动异,眇默诸境森。苔衣上闲阶,蟋蟀催寒砧。

立身计几误,道险无容针。三年不还家,万里遗锦衾。

梦魂无重阻,离忧罔古今。胡为不归欤,辜负匣中琴。

腰下是何物,牵缠旷登寻。朝与名山期,夕宿楚水阴。

楚水殊演漾,名山窅岖嶔。客从洞庭来,婉娈潇湘深。

橘柚在南国,鸿雁遗秋音。下有碧草洲,上有青橘林。

引烛窥洞穴,凌波睥天琛。蒲荷影参差,凫鹤雏淋涔。

浩歌惜芳杜,散发轻华簪。胡为不归欤,泪下沾衣襟。

鸢飞戾霄汉,蝼蚁制鳣鱏。赫赫大圣朝,日月光照临。

圣主虽启迪,奇人分湮沈。层城登云韶,王府锵球琳。

鹿鸣志丰草,况复虞人箴。

拟古三首

其一

龙剑昔藏影,送雄留其雌。人生阻欢会,神物亦别离。

碧树感秋落,佳人无还期。夜琴为君咽,浮云为君滋。

爱而伤不见,星汉徒参差。

其二

幽居盼天造,胡息运行机。春葩妍既荣,秋叶瘁以飞。

滔滔川之逝,日没月光辉。所贵法乾健,于道悟入微。

任彼声势徒,得志方夸毗。

其三

浮生果何慕,老去羡介推。陶令何足录,彭泽归已迟。

空负漉酒巾,乞食形诸诗。吾惟抱贞素,悠悠白云期。

【注】第一首一作“长安古意”。

伤子

老夫哭爱子,日暮千行血。声逐断猿悲,迹随飞鸟灭。

老夫已七十,不作多时别。

春游曲二首

其一

游童苏合带,倡女蒲葵扇。初日映城时,相思忽相见。

褰裳踏露草,理鬓回花面。薄暮不同归,留情此芳甸。

其二

柘弹连钱马,银钩妥堕鬟。采桑春陌上,踏草夕阳间。

意合词先露,心诚貌却闲。明朝若相忆,云雨出巫山。

从军行二首

其一

弭节结徒侣,速征赴龙城。单于近突围,烽燧屡夜惊。

长弓挽满月,剑华霜雪明。远道百草殒,峭觉寒风生。

风寒欲砭肌,争奈裘袄轻。回首家不见,候雁空中鸣。

笳奏遝以哀,肃肃趣严程。寄语塞外胡,拥骑休横行。

其二

少年胆气粗,好勇万人敌。仗剑出门去,三边正艰厄。

怒目时一呼,万骑皆辟易。杀人蓬麻轻,走马汗血滴。

丑虏何足清,天山坐宁谧。不有封侯相,徒负幽并客。

塞上曲

黠虏初南下,尘飞塞北境。汉将怀不平,雠扰当远屏。

金革卧不暖,起舞霜月冷。点军三十千,部伍严以整。

酣战祈成功,于焉罢边衅。

弋阳溪中望仙人城

何草乏灵姿,无山不孤绝。我行虽云蹇,偶胜聊换节。

上界浮中流,光响洞明灭。晚禽曝霜羽,寒鱼依石发。

自有无还心,隔波望松雪。

严公钓台作

灵芝产遐方,威凤家重霄。严生何耿洁,托志肩夷巢。

汉后虽则贵,子陵不知高。糠秕当世道,长揖夔龙朝。

扫门彼何人,升降不同朝。舍舟遂长往,山谷多清飙。

萧寺偃松

凄凄百卉病,亭亭双松迥。直上古寺深,横拂秋殿冷。

轻响入龟目,片阴栖鹤顶。山中多好树,可怜无比并。

独游青龙寺

春风入香刹,暇日独游衍。旷然莲花台,作礼月光面。

乘兹第八识,出彼超二见。摆落区中缘,无边广弘愿。

长廊朝雨毕,古木时禽啭。积翠暧遥原,杂英纷似霰。

凤城腾日窟,龙首横天堰。蚁步避危阶,蝇飞响深殿。

大通智胜佛,几劫道场现。

初秋莲塘归

秋光净无迹,莲消锦云红。只有溪上山,还识扬舲翁。

如何白蘋花,幽渚笑凉风。

从江西至彭蠡入浙西淮南界道中寄齐相公

大贤旧丞相,作镇江山雄。自镇江山来,何人得如公。

处士待徐孺,仙人期葛洪。一身控上游,八郡趋下风。

比屋除畏溺,林塘曳烟虹。生人罢虔刘,井税均且充。

大府肃无事,欢然接悲翁。心清百丈泉,目送孤飞鸿。

数年鄱阳掾,抱责栖微躬。首阳及汨罗,无乃褊其衷。

杨朱并阮籍,未免哀途穷。四贤虽得仁,此怨何匆匆。

老氏齐宠辱,於陵一穷通。本师留度门,平等冤亲同。

能依二谛法,了达三轮空。真境靡方所,出离内外中。

无边尽未来,定惠双修功。蹇步惭寸进,饰装随转蓬。

朝行楚水阴,夕宿吴洲东。吴洲复白云,楚水飘丹枫。

晚霞烧回潮,千里光曈曈。蓂开海上影,桂吐淮南丛。

何当翼明庭,草木生春融。

寄上兵部韩侍郎奉呈李户部、卢刑部、杜三侍郎

道路五千里,门阑三十年。当时携手人,今日无半全。

咏题官舍内,赋韵僧房前。公登略彴桥,况榜龙𦨰船。

远寺吐朱阁,春潮浮绿烟。鹓鸿翔邓林,沙鸨飞吴田。

诸子纷出祖,中宵久留连。坐客三千人,皆称主人贤。

国士分如此,家臣亦依然。身在薜萝中,头刺文案边。

故吏已重叠,门生从联翩。得罪为何名,无阶问皇天。

出门多岐路,命驾无由缘。伏承诸侍郎,顾念犹迍邅。

圣代逢三宥,营魂空九迁。

长安窦明府后亭

君为长安令,我美长安政。五日一朝天,南山对明镜。

鸟飞青苔院,水木相辉映。客至南云乡,丝桐展歌咏。

吏人何萧萧,终岁无喧竞。欲识明府贤,邑中多百姓。

谢王郎中见赠琴鹤

此琴等焦尾,此鹤方胎生。赴节何徘徊,理感物自并。

独立江海上,一弹天地清。朱弦动瑶华,白羽飘玉京。

因想羡门辈,眇然四体轻。子乔翔邓林,王母游层城。

忽如启灵署,鸾凤相和鸣。何由玉女床,去食琅玕英。

和翰林吴舍人兄弟西斋

君家诚易知,易知复难同。新裁尺一诏,早入明光宫。

西斋何其高,上与星汉通。永怀洞庭石,春色相玲珑。

久怀巴峡泉,夜落君丝桐。信是怡神所,迢迢蔑华嵩。

鸟飞晴云灭,叠嶂盘虚空。君家诚易知,易知意难穷。

望初月简于吏部

泬寥中秋夜,坐见如钩月。始从西南升,又欲西南没。

全移河上影,暂透林间缺。纵待三五时,终为千里别。

上湖至破山赠文周萧元植

一别二十年,依依过故辙。湖上非往态,梦想频虚结。

二子伴我行,我行感徂节。后人应不识,前事寒泉咽。

一别二十年,人堪几回别。

酬信州刘侍郎兄

刘兄本知命,屈伸不介怀。南州管灵山,可惜旷土栖。

樵隐同一径,竹树薄西斋。鸟陵嶂合杳,月配波徘徊。

薄宦修礼数,长景谢谭谐。愿为南州民,输税事鉏犁。

胡为走不止,风雨惊邅回。

奉酬刘侍郎

几回新秋影,璧满蟾又缺。镜破似倾台,轮斜同覆辙。

虽分上林桂,还照沧洲雪。暂伴憔悴人,归华耿不灭。

酬本部韦左司

好鸟依佳树,飞雨洒高城。况与二三子,列坐分两楹。

文雅一何盛,林塘含馀清。府君未归朝,游子不待晴。

白云帝城远,沧江枫叶鸣。却略欲一言,零泪和酒倾。

寸心久摧折,别离重骨惊。安得凌风翰,肃肃宾天京。

酬房杭州

郡楼何其旷,亭亭广而深。故人牧馀杭,留我披胸衿。

满箧阅新作,璧玉诞清音。流水入洞天,窅豁欲凌临。

辟险延北阜,薙道陟南岑。朝从山寺还,醒醉动笑吟。

荷花十馀里,月色攒湖林。父老惜使君,却欲速华簪。

酬漳州张九使君

故人穷越徼,狂生起悲愁。山海万里别,草木十年秋。

鞭马广陵桥,出祖张漳州。促膝堕簪珥,辟幌戛琳球。

短题自兹简,华篇讵能酬。无阶承明庭,高步相追游。

南方荣桂枝,凌冬舍温裘。猿吟郡斋中,龙静檀栾流。

薜鹿莫徭洞,网鱼卢亭洲。心安处处安,处处思遐陬。

在滁苦雨归桃花崦伤亲友略尽

废弃忝残生,后来亦先夭。诗人感风雨,长夜何时晓。

去国宦情无,近乡归梦少。庇身绝中授,甘静忘外扰。

丽景变重阴,洞山空木表。灵潮若可通,寄谢西飞鸟。

苦雨

朝与佳人期,碧树生红萼。暮与佳人期,飞雨洒清阁。

佳人窅何许,中夜心寂寞。试忆花正开,复惊叶初落。

行骑飞泉鹿,卧听双海鹤。嘉愿有所从,安得处其薄。

【注】一本题下有“思归桃花崦”五字。

赠别崔十三长官

真玉烧不热,宝剑拗不折。欲别崔侠心,崔侠心如铁。

复如金刚锁,无有功不彻。仍于直道中,行事不诋讦。

崔侠两兄弟,垂范继芳烈。相识三十年,致书字不灭。

我来宣城郡,饮水仰清洁。蔼蔼北阜松,峨峨南山雪。

顾生归山去,知作几年别。

哭从兄苌

洞庭违鄂渚,袅袅秋风时。何人不客游,独与帝子期。

黄鹄铩飞翅,青云叹沈姿。身终一骑曹,高盖者为谁。

从驾至梁汉,金根复京师。皇恩溢九垠,不记屠沽儿。

立身有高节,满卷多好诗。赫赫承明庭,群公默无词。

草木正摇落,哭兄鄱水湄。共居云阳里,轗轲多别离。

人生倏忽间,旅衬飘若遗。稚子新学拜,枯杨生一枝。

人生倏忽间,精爽无不之。旧国数千里,家人由未知。

人生倏忽间,安用才士为。

华山西冈游赠隐玄叟

群峰郁初霁,泼黛若鬟沐。失风鼓唅呀,摇撼千灌木。

木叶微堕黄,石泉净停绿。危磴萝薜牵,迥步入幽谷。

我心寄青霞,世事惭苍鹿。遂令巢许辈,于焉谢尘俗。

想是悠悠云,可契去留躅。

归阳萧寺,有丁行者,能修无生忍,担水施僧

况归命稽首作诗

化佛示持帚,仲尼称执鞭。列生御风归,饲豕如人焉。

曹溪第六祖,踏碓逾三年。伊人自何方,长绶趋遥泉。

开士行何苦,双瓶胝两肩。萧寺百馀僧,东厨正扬烟。

露足沙石裂,外形巾褐穿。若其有此身,岂得安稳眠。

独出违顺境,不为寒暑还。大圣于其中,领我心之虔。

万法常空灭,无生因忍全。一国一释迦,一灯分百千。

永愿遗世知,现身弥勒前。潜容偏虚空,灵响不可传。

智慧舍利佛,神通自乾连。阿若憍陈如,迦叶迦旃延。

左右二菩萨,文殊并普贤。身披六铢衣,亿劫为大仙。

宝塔宝楼阁,重檐交梵天。譬如一明珠,共赞光白圆。

天魔波旬等,降伏金刚坚。野叉罗刹鬼,亦赦尘垢缠。

乃致金翅鸟,吞龙护洪渊。一十一众中,身意皆快然。

八河注大海,中有楞伽船。佛法付国王,平等无颇偏。

天子事端拱,大臣行其权。玉堂无蝇飞,五月冰凛筵。

尽力答明主,犹自招罪愆。九族无白身,百花动婵娟。

神圣恶如此,物华不能妍。禄山一微胡,驱马来自燕。

宛彼宫阙丽,如何犬羊膻。苦哉千万人,流血成丹川。

此辈之死后,镬汤所熬煎。业风吹其魂,猛火烧其烟。

独有丁行者,无忧树枝边。市头盲老人,长者乞一钱。

韬照多密用,为君吟此篇。

【注】无生忍:佛教语:谓通达无生无灭之理而

不动心。《智度论·出到品》:无生忍法者,於无生

灭诸法实相中,信受通达,无碍不退,是名无生忍。

宋·洪迈《容斋五笔·八种经典》:“证无生忍,造

不二门,住不可思议解脱,莫极於

《维摩经》。”

大茅岭东新居忆亡子从真

谷鸟犹呼儿,山人夕沾襟。怀哉隔生死,怅矣徒登临。

东门忧不入,西河遇亦深。古来失中道,偶向经中寻。

大象无停轮,倏忽成古今。其夭非不幸,炼形由太阴。

凡欲攀云阶,譬如火铸金。虚室留旧札,洞房掩闲琴。

泉源登方诸,上有空青林。仿佛通寤寐,萧寥邈微音。

软草被汀洲,鲜云略浮沈。赪景宣叠丽,绀波响飘淋。

石窟含云巢,迢迢耿南岑。悲恨自兹断,情尘讵能侵。

真静一时变,坐起唯从心。

乌啼曲二首

其一

玉房掣锁声翻叶,银箭添泉绕霜堞。毕逋拨剌月衔城,八九雏飞其母惊。

此是天上老鸦鸣,人间老鸦无此声。摇风杂佩耿华烛,夜听羽人弹此曲,

东方曈曈赤日旭。

其二

月出江林西,江林寂寂城鸦啼。昔人何处为此曲,今人何处听不足。城

寒月晓驰思深,江上青草为谁绿。

幽居弄

苔衣生,花露滴,月入西林荡东壁。扣商占角两三声,洞户谿窗一冥寂。

独去沧洲无四邻,身婴世网此何身。关情命曲寄惆怅,久别山南山里人。

公子行

轻薄儿,面如玉,紫陌春风缠马足。双镫悬金缕鹘飞,长衫刺雪生犀束。

绿槐夹道阴初成,珊瑚几节敌流星。红肌拂拂酒光狞,当街背拉金吾行。

朝游冬冬鼓声发,暮游冬冬鼓声绝。入门不肯自升堂,美人扶踏金阶月。

古离别

西江上,风动麻姑嫁时浪。西山为水水为尘,不是人间离别人。

长安道

长安道,人无衣,马无草,何不归来山中老。

龙宫操

龙宫月明光参差,精卫衔石东飞时。鲛人织绡采藕丝,翻江倒海倾吴蜀。

汉女江妃杳相续,龙王宫中水不足。

梁广画花歌

王母欲过刘彻家,飞琼夜入云輧车。紫书分付与青鸟,却向人间求好花。

上元夫人最小女,头面端正能言语。手把梁生画花看,凝嚬掩笑心相许。

心相许,为白阿娘从嫁与。

送别日晚歌

日窅窅兮下山,望佳人兮不还。花落兮屋上,草生兮阶间。日日兮春风,

芳菲兮欲歇。老不可兮更少,君何为兮轻别。

行路难三首

其一

君不见担雪塞井空用力,炊砂作饭岂堪食。一生肝胆向人尽,相识不如

不相识。冬青树上挂凌霄,岁晏花凋树不凋。凡物各自有根本,种禾终

不生豆苗。行路难,行路难,何处是平道。中心无事当富贵,今日看君

颜色好。

其二

君不见少年头上如云发,少壮如云老如雪。岂知灌顶有醍醐,能使清凉

头不热。吕梁之水挂飞流,鼋鼍蛟蜃不敢游。少年恃险若平地,独倚长

剑凌清秋。行路难,行路难。昔少年,今已老。前朝竹帛事皆空,日暮

牛羊占城草。

其三

君不见古人烧水银,变作北邙山上尘。藕丝挂在虚空中,欲落不落愁杀

人。睢水英雄多血刃,建章宫阙成煨烬。淮王身死桂树折,徐福一去音

书绝。行路难,行路难,生死皆由天。秦皇汉武遭不脱,汝独何人学神

仙。

悲歌一

边城路,今人犁田昔人墓。岸上沙,昔日江水今人家。今人昔人共长叹,

四气相催节回换。明月皎皎入华池,白云离离渡霄汉。

悲歌二

我欲升天天隔霄,我欲渡水水无桥。我欲上山山路险,我欲汲井井泉遥。

越人翠被今何夕,独立沙边江草碧。紫燕西飞欲寄书,白云何处逢来客。

【注】一作“悲歌”,一作“短歌行”。

悲歌三

新系青丝百尺绳,心在君家辘轳上。我心皎洁君不知,辘轳一转一惆怅。

【注】以下三首,一本合为一首,题作“远思曲”。

悲歌四

何处春风吹晓幕,江南渌水通朱阁。美人二八面如花,泣向春风畏花落。

悲歌五

临春风,听春鸟;别时多,见时少。愁人夜永不得眠,瑶井玉绳相对晓。

悲歌六

轩辕黄帝初得仙,鼎湖一去三千年。周流三十六洞天,洞中日月星辰联。

骑龙驾景游八极,轩辕弓剑无人识。东海青童寄消息。

【注】题一作“攀龙引”。

春草谣

春草不解行,随人上东城。正月二月色绵绵,千里万里伤人情。

苔藓山歌

野人夜梦江南山,江南山深松桂闲。野人觉后长叹息,帖藓粘苔作山色。

闭门无事任盈虚,终日欹眠观四如。一如白云飞出壁,二如飞雨岩前滴,

三如腾虎欲咆哮,四如懒龙遭霹雳。嶮峭嵌空潭洞寒,小儿两手扶栏干。

同裴观察东湖望山歌

浴鲜积翠栖灵异,石洞花宫横半空。夜光潭上明星启,风雨坛边树如洗。

水淹徐孺宅恒乾,绳坠洪崖井无底。主人载酒东湖阴,遥望西山三四岑。

八月五日歌

四月八日明星出,摩耶夫人降前佛。八月五日佳气新,昭成太后生圣人。

开元九年燕公说,奉诏听置千秋节。丹青庙里贮姚宋,花萼楼中宴岐薛。

清乐灵香几处闻,鸾歌凤吹动祥云。已于武库见灵鸟,仍向晋山逢老君。

率土普天无不乐,河清海晏穷寥廓。梨园弟子传法曲,张果先生进仙药。

玉座凄凉游帝京,悲翁回首望承明。云韶九奏杳然远,唯有五陵松柏声。

露青竹杖歌

鲜于仲通正当年,章仇兼琼在蜀川。约束蜀儿采马鞭,蜀儿采鞭不敢眠。

横截斜飞飞鸟边,绳桥夜上层崖颠。头插白云跨飞泉,采得马鞭长且坚。

浮沤丁子珠联联,灰煮蜡楷光烂然。章仇兼琼持上天,上天雨露何其偏。

飞龙闲厩马数千,朝饮吴江夕秣燕。红尘扑辔汗湿鞯,师子麒麟聊比肩。

江面昆明洗刷牵,四蹄踏浪头枿天。蛟龙稽颡河伯虔,拓羯胡雏脚手鲜。

陈闳韩干丹青妍,欲貌未貌眼欲穿。金鞍玉勒锦连乾,骑入桃花杨柳烟。

十二楼中奏管弦,楼中美人夺神仙。争爱大家把此鞭,禄山入关关破年。

忽见扬州北邙前,只有人还千一钱。亭亭笔直无皴节,磨捋形相一条铁。

市头格是无人别,江海贱臣不拘绁。垂窗挂影西窗缺,稚子觅衣挑仰穴。

家童拾薪几拗折,玉润犹沾玉垒雪。碧鲜似染苌弘血,蜀帝城边子规咽。

相如桥上文君绝,往年策马降至尊,七盘九折横剑门。穆王八骏超昆仑,

安用冉冉孤生根。圣人不贵难得货,金玉珊瑚谁买恩。

金珰玉珮歌

赠君金珰太霄之玉珮,金锁禹步之流珠,五岳真君之秘箓,九天丈人之

宝书。东井沐浴辰巳毕,先进洞房上奔日。借问君欲何处来,黄姑织女

机边出。

瑶草春

瑶草春,杳容与,江南艳歌京西舞。执心轻子都,信节冠秋胡。议以腰

支嫁,时论自有夫。蝉鬓蛾眉明井底,燕裙赵袂萦辘轳。李生闻之泪如

绠。不忍回头看此井。月中桂树落一枝,池上唳孤影。露桃秾李自

成谿,流水终天不向西。翠帐绿窗寒寂寂,锦茵罗荐夜凄凄。瑶草春,

丹井远,别后相思意深浅。

萧郸草书歌

萧子草书人不及,洞庭叶落秋风急。上林花开春露湿,花枝濛濛向水垂,

见君数行之洒落,石上之松松下鹤。若把君书比仲将,不知谁在凌云阁。

范山人画山水歌

山峥嵘,水泓澄。漫漫汗汗一笔耕,一草一木栖神明。忽如空中有物,

物中有声。复如远道望乡客,梦绕山川身不行。

嵇山道芬上人画山水歌

镜中真僧白道芬,不服朱审李将军。渌汗平铺洞庭水,笔头点出苍梧云。

且看八月十五夜,月下看山尽如画。

杜秀才画立走水牛歌

昆仑儿,骑白象,时时锁著师子项。奚奴跨马不搭鞍,立走水牛惊汉官。

江村小儿好夸骋,脚踏牛头上牛领。浅草平田攃过时,大虫著钝几落井。

杜生知我恋沧洲,画作一障张床头。八十老婆拍手笑,妒他织女嫁牵牛。

梁司马画马歌

画精神,画筋骨,一团旋风瞥灭没。仰秣如上贺兰山,低头欲饮长城窟。

此马昂然独此群,阿爷是龙飞入云。黄沙枯碛无寸草,一日行过千里道。

展处把笔欲描时,司马一騧赛倾倒。

丘小府小鼓歌

地盘山鸡犹可像,坎坎砰砰随手长。夜半高楼沈醉时,万里踏桥乱山响。

宜城放琴客歌(并序)

琴客,宜城爱妾也。宜城请老,爱妾出嫁。不禁人之欲而私耳目之

娱,达者也。况承命作歌。

佳人玉立生此方,家住邯郸不是倡。头髻䰀鬌手爪长,善抚琴瑟有文章。

新妍笼裙云母光,朱弦绿水喧洞房。忽闻斗酒初决绝,日暮浮云古离别。

巴猿啾啾峡泉咽,泪落罗衣颜色暍。不知谁家更张设,丝履墙偏钗股折。

南山阑干千丈雪,七十非人不暖热。人情厌薄古共然,相公心在持事坚。

上善若水任方圆,忆昨好之今弃捐。服药不如独自眠,从他更嫁一少年。

【自注】柳浑封宜城县伯。

李供奉弹箜篌歌

国府乐手弹箜篌,赤黄绦索金鎝头。早晨有敕鸳鸯殿,夜静遂歌明月楼。

起坐可怜能抱撮,大指调弦中指拨。腕头花落舞制裂,手下鸟惊飞拨剌。

珊瑚席,一声一声鸣锡锡。罗绮屏,一弦一弦如撼铃。急弹好,迟亦好;

宜远听,宜近听。左手低,右手举,易调移音天赐与。大弦似秋雁,联

联度陇关。小弦似春燕,喃喃向人语。手头疾,腕头软,来来去去如风

卷。声清泠泠鸣索索,垂珠碎玉空中落。美女争窥玳瑁帘,圣人卷上真

珠箔。大弦长,小弦短,小弦紧快大弦缓。初调锵锵似鸳鸯水上弄新声,

入深似太清仙鹤游秘馆。李供奉,仪容质,身才稍稍六尺一。在外不曾

辄教人,内里声声不遣出。指剥葱,腕削玉,饶盐饶酱五味足。弄调人

间不识名,弹尽天下崛奇曲。胡曲汉曲声皆好,弹著曲髓曲肝脑。往往

从空入户来,瞥瞥随风落春草。草头只觉风吹入,风来草即随风立。草

亦不知风到来,风亦不知声缓急。爇玉烛,点银灯;光照手,实可憎。

只照箜篌弦上手,不照箜篌声里能。驰凤阙,拜鸾殿,天子一日一回见。

王侯将相立马迎,巧声一日一回变。实可重,不惜千金买一弄。银器胡

瓶马上驮,瑞锦轻罗满车送。此州好手非一国,一国东西尽南北。除却

天上化下来,若向人间实难得。

刘禅奴弹琵琶歌

感相国韩公梦

乐府只传横吹好,琵琶写出关山道。羁雁出塞绕黄云,边马仰天嘶白草。

明妃愁中汉使回,蔡琰愁处胡笳哀。鬼神知妙欲收响,阴风切切四面来。

李陵寄书别苏武,自有生人无此苦。当时若值霍骠姚,灭尽乌孙夺公主。

李湖州孺人弹筝歌

武帝升天留法曲,凄情掩抑弦柱促。上阳宫人怨青苔,此夜想夫怜碧玉。

思妇高楼刺壁窥,愁猿叫月鹦呼儿。寸心十指有长短,妙入神处无人知。

独把梁州凡几拍,风沙对面胡秦隔。听中忘却前溪碧,醉后犹疑边草白。

郑女弹筝歌

郑女八岁能弹筝,春风吹落天上声。一声雍门泪承睫,两声赤鲤露鬐鬣,

三声白猿臂拓颊。郑女出参丈人时,落花惹断游空丝。高楼不掩许声出,

羞杀百舌黄莺儿。

谅公洞庭孤橘歌

不种自生一株橘,谁教渠向阶前出,不羡江陵千木奴。下生白蚁子,上

生青雀雏。飞花檐卜旃檀香,结实如缀摩尼珠。洞庭橘树笼烟碧,洞庭

波月连沙白。待取天公放恩赦,侬家定作湖中客。

送行歌

送行人,歌一曲,何者为泥何者玉。年华已向秋草里,春梦犹传故山绿。

险竿歌

宛陵女儿擘飞手,长竿横空上下走。已能轻险若平地,岂肯身为一家妇。

宛陵将士天下雄,一下定却长稍弓。翻身挂影恣腾蹋,反绾头髻盘旋风。

盘旋风,撇飞鸟;惊猿绕,树枝褭。头上打鼓不闻时,手蹉脚跌蜘蛛丝。

忽雷掣断流星尾,矐睒划破蚩尤旗。若不随仙作仙女,即应嫁贼生贼儿。

中丞方略通变化,外户不扃从女嫁。

洛阳行送洛阳韦七明府

始上龙门望洛川,洛阳桃李艳阳天。最好当年二三月,上阳宫树千花发。

疏家父子错挂冠,梁鸿夫妻虚适越。

黄鹄楼歌送独孤助

故人西去黄鹄楼,西江之水上天流,黄鹄杳杳江悠悠。黄鹄徘徊故人别,

离壶酒尽清丝绝。绿屿没馀烟,白沙连晓月。

庐山瀑布歌送李顾

飘白霓,挂丹梯,应从织女机边落,不遣浔阳湖向西。火雷劈山珠喷日,

五老峰前九江溢。九江悠悠万古情,古人行尽今人行。老人也欲上山去,

上个深山无姓名。

朝上清歌

洁眼朝上清,绿景开紫霞。皇皇紫微君,左右皆灵娥。曼声流睇,和清

歌些。至阳无谖,其乐多些。旌盖飒沓,箫鼓和些。金凤玉麟,郁骈罗

些。反风名香,香气遐些。琼田瑶草,寿无涯些。君著玉衣,升玉车些。

欲降琼宫,玉女家些。其桃千年,始著花些。萧寥天清而灭云,目琼琼

兮情感。珮随香兮夜闻,肃肃兮愔愔。启天和兮洞灵心,和为丹兮云为

马。君乘之觞于瑶池之上兮,三光罗列而在下。

剡纸歌

云门路上山阴雪,中有玉人持玉节。宛委山里禹馀粮,石中黄子黄金屑。

剡溪剡纸生剡藤,喷水捣后为蕉叶。欲写金人金口经,寄与山阴山里僧。

手把山中紫罗笔,思量点画龙蛇出。政是垂头蹋翼时,不免向君求此物。

洛阳早春

何地避春愁,终年忆旧游。一家千里外,百舌五更头。客路偏逢雨,乡

山不入楼。故园桃李月,伊水向东流。

步虚词

太清宫作

迥步游三洞,清心礼七真。飞符超羽翼,焚火醮星辰。

残药沾鸡犬,灵香出凤麟。壶中无窄处,愿得一容身。

鄱阳大云寺一公房

尽日陪游处,斜阳竹院清。定中观有漏,言外证无生。

色界聊传法,空门不用情。欲知相去近,钟鼓两闻声。

送友失意南归

衣挥京洛尘,完璞伴归人。故国青山遍,沧江白发新。

邻荒收酒幔,屋古布苔茵。不用通名姓,渔樵共主宾。

南归

老病力难任,犹多镜雪侵。鲈鱼消宦况,鸥鸟识归心。

急雨江帆重,残更驿树深。乡关殊可望,渐渐入吴音。

闲居自述

荣辱不关身,谁为疏与亲。有山堪结屋,无地可容尘。

白发偏添寿,黄花不笑贫。一樽朝暮醉,陶令果何人。

题歙山栖霞寺

明征君旧宅,陈后主题诗。迹在人亡处,山空月满时。

宝瓶无破响,道树有低枝。已是伤离客,仍逢靳尚祠。

经废寺

不知何世界,有处似南朝。石路无人扫,松门被火烧。

断幡犹挂刹,故板尚支桥。数卷残经在,多年字欲销。

【注】前半首一本作五言绝句。

送李道士

人境年虚掷,仙源日未斜。羡君乘竹杖,辞我隐桃花。

鸟去宁知路,云飞似忆家。莫愁客鬓改,自有紫河车。

【注】一本题下有归桃花崦四字。

酬唐起居前后见寄二首

其一

愁人空望国,惊鸟不归林。莫话弹冠事,谁知结袜心。

霜凋树吹断,土蚀剑痕深。欲作怀沙赋,明时耻自沉。

其二

何处吊灵均,江边一老人。汉仪君已接,楚奏我空频。

直道其如命,平生不负神。自伤庚子日,鵩鸟上承尘。

奉酬茅山赠赐并简綦毋正字

玉帝居金阙,灵山几处朝。简书犹有畏,神理讵能超。

鹤庙新家近,龙门旧国遥。离怀结不断,玉洞一吹箫。

白蘋洲送客

莫信梅花发,由来谩报春。不才充野客,扶病送朝臣。

阙下摇青珮,洲边采白蘋.临流不痛饮,鸥鸟也欺人。

春鸟词送元秀才入京

春来绣羽齐,暮向竹林栖。禁苑衔花出,河桥隔树啼。

寻声知去远,顾影念飞低。别有无巢燕,犹窥幕上泥。

别江南

江城吹晓角,愁杀远行人。汉将犹防虏,吴官欲向秦。

布帆轻白浪,锦带入红尘。将底求名宦,平生但任真。

空梁落燕泥

卷幕参差燕,常衔浊水泥。为黏珠履迹,未等画梁齐。

旧点痕犹浅,新巢缉尚低。不缘频上落,那得此飞栖。

上元夜忆长安

沧州老一年,老去忆秦川。处处逢珠翠,家家听管弦。

云车龙阙下,火树凤楼前。今夜沧州夜,沧州夜月圆。

酬扬州白塔寺永上人

塔上是何缘,香灯续细烟。松枝当麈尾,柳絮替蚕绵。

浮草经行遍,空花义趣圆。我来虽为法,暂借一床眠。

送韦秀才赴举

鄱阳中酒地,楚老独醒年。芳桂君应折,沈灰我不然。

洛桥浮逆水,关树接非烟。唯有残生梦,犹能到日边。

送使君

天中洛阳道,海上使君归。拂雾趋金殿,焚香入琐闱。

山亭倾别酒,野服间朝衣。他日思朱鹭,知从小苑飞。

历阳苦雨

襄城秋雨晦,楚客不归心。亥市风烟接,隋宫草路深。

离忧翻独笑,用事感浮阴。夜夜空阶响,唯馀蚯蚓吟。

【注】题一作“夜雨”。

伤大理谢少卿

旧馆绝逢迎,新诗何处呈。空留封禅草,已作岱宗行。

柳蠹风吹析,阶崩雪绕平。无因重来此,剩哭两三声。

经徐侍郎墓作

不知山吏部,墓作石桥东。宅兆乡关异,平生翰墨空。

夜泉无晓日,枯树足悲风。更想幽冥事,唯应有梦同。

酅公合祔挽歌

草露前朝事,荆茅圣主封。空传馀竹帛,永绝旧歌钟。

清镜无双影,穷泉有几重。笳箫最悲处,风入九原松。

相国晋公挽歌二首

其一

玉节朝天罢,洪炉造化新。中和方作圣,太素忽收神。

盛德横千古,高标出四邻。欲知言不尽,处处有遗尘。

其二

凝笳催晓奠,丹旐向青山。夕照新茔近,秋风故吏还。

本朝光汉代,从此扫胡关。今日天难问,浮云满世间。

晋公魏国夫人柳氏挽歌

鱼轩海上遥,鸾影月中销。双剑来时合,孤桐去日凋。

夕阳迷陇隧,秋雨咽笳箫。画翣无留影,铭旌已度桥。

义川公主挽词

弄玉吹箫后,湘灵鼓瑟时。月边丹桂落,风底白杨悲。

杂珮分泉户,馀香出繐帷。夜台飞镜匣,偏共掩蛾眉。

忆山中

春还不得还,家在最深山。蕙圃泉浇湿,松窗月映闲。

薄田临谷口,小职向人间。去处但无事,重门深闭关。

送大理张卿

春色依依惜解携,月卿今夜泊隋堤。白沙洲上江蓠长,绿树村边谢豹啼。

迁客比来无倚仗,故人相去隔云泥。越禽唯有南枝分,目送孤鸿飞向西。

【注】题一作“送张卫尉”。

宿湖边山寺

群峰过雨涧淙淙,松下扉扃白鹤双。香透经窗笼桧柏,云生梵宇湿幡幢。

蒲团僧定风过席,苇岸渔歌月堕江。谁悟此生同寂灭,老禅慧力得心降。

湖南客中春望

鸣雁嘹嘹北向频,渌波何处是通津。风尘海内怜双鬓,涕泪天涯惨一身。

故里音书应望绝,异乡景物又更新。便抛印绶从归隐,吴渚香莼漫吐春。

闲居怀旧

日长鼓腹爱吾庐,洗竹浇花兴有馀。骚客空传成相赋,晋人已负绝交书。

贫居谪所谁推毂,仕向侯门耻曳裾。今日思来总皆罔,汗青功业又何如。

寄江南鹤林寺石冰上人

山川重复出,心地暗相逢。忽忆秋江月,如闻古寺钟。

湖平南北岸,云抱两三峰。定力超香象,真言摄毒龙。

风中何处鹤,石上几年松。为报烟霞道,人间共不容。

乐府

暖谷春光至,宸游近甸荣。云随天仗转,风入御帘轻。

翠盖浮佳气,朱楼倚太清。朝臣冠剑退,宫女管弦迎。

细草承雕辇,繁花入幔城。文房开圣藻,武卫宿天营。

玉醴随觞至,铜壶逐漏行。五星含土德,万姓彻中声。

亲祀先崇典,躬推示劝耕。国风新正乐,农器近消兵。

道德关河固,刑章日月明。野人同鸟兽,率舞感升平。

送从兄使新罗

六气铜浑转,三光玉律调。河宫清奉赆,海岳晏来朝。

地绝提封入,天平赐贡饶。扬威轻破虏,柔服耻征辽。

曙色黄金阙,寒声白鹭潮。楼船非习战,骢马是嘉招。

帝女飞衔石,鲛人卖泪绡。管宁虽不偶,徐市倘相邀。

独岛缘空翠,孤霞上泬寥。蟾蜍同汉月,螮蝀异秦桥。

水豹横吹浪,花鹰迥拂霄。晨装凌莽渺,夜泊记招摇。

几路通员峤,何山是沃焦。飓风晴汩起,阴火暝潜烧。

鬓发成新髻,人参长旧苗。扶桑衔日近,析木带津遥。

梦向愁中积,魂当别处销。临川思结网,见弹欲求鸮。

共散羲和历,谁差甲子朝。沧波伏忠信,译语辨讴谣。

叠鼓鲸鳞隐,阴帆鹢首飘。南溟垂大翼,西海饮文鳐。

指景寻灵草,排云听洞箫。封侯万里外,未肯后班超。

山居即事

下泊降茅仙,萧闲隐洞天。杨君闲上法,司命驻流年。

崦合桃花水,窗分柳谷烟。抱孙堪种树,倚杖问耘田。

世事休相扰,浮名任一边。由来谢安石,不解饮灵泉。

题卢道士房

秋砧响落木,共坐茅君家。唯见两童子,门外汲井花。

空坛静白日,神鼎飞丹砂。麈尾拂霜草,金铃摇霁霞。

上章尘世隔,看弈桐阴斜。稽首问仙要,黄精堪饵花。

梦后吟

醉中还有梦,身外已无心。明镜唯知老,青山何处深。

题灵山寺

战鸟

觉地本随身,灵山重结因。如何战鸟佛,不化捕鱼人。

题元阳观旧读书房赠李范

此观十年游,此房千里宿。还来旧窗下,更取君书读。

永嘉

东瓯传旧俗,风日江边好。何处乐神声,夷歌出烟岛。

青弋江

凄清回泊夜,沦波激石响。村边草市桥,月下罟师网。

听山鹧鸪

谁家无春酒,何处无春鸟。夜宿桃花村,踏歌接天晓。

山径柳

宛转若游丝,浅深栽绿崦。年年立春后,即被啼莺占。

【注】以下十四首一作临平坞杂题。

石上藤

空山无鸟迹,何物如人意。委曲结绳文,离披草书字。

薜荔庵

薜荔作禅庵,重叠庵边树。空山径欲绝,也有人知处。

芙蓉榭

风摆莲衣干,月背鸟巢寒。文鱼翻乱叶,翠羽上危栏。

欹松漪

湛湛碧涟漪,老松欹侧卧。悠扬绿萝影,下拂波纹破。

焙茶坞

新茶已上焙,旧架忧生醭。旋旋续新烟,呼儿劈寒木。

弹琴谷

谷中谁弹琴,琴响谷冥寂。因君扣商调,草虫惊暗壁。

白鹭汀

靃靡汀草碧,淋森鹭毛白。夜起沙月中,思量捕鱼策。

千松岭

终日吟天风,有时天籁止。问渠何旨意,恐落凡人耳。

黄菊湾

时菊凝晓露,露华滴秋湾。仙人酿酒熟,醉里飞空山。

临平湖

采藕平湖上,藕泥封藕节。船影入荷香,莫冲莲柄折。

山春洞

引烛踏仙泥,时时乱乳燕。不知何道士,手把灵书卷。

石窦泉

吹沙复喷石,曲折仍圆旋。野客漱流时,杯粘落花片。

古仙坛

远山谁放烧,疑是坛边醮。仙人错下山,拍手坛边笑。

题山顶寺

遥闻林下语,知是经行所。日暮香风时,诸天散花雨。

天宝题壁

五十馀年别,伶俜道不行。却来书处在,惆怅似前生。

哭李别驾

故人行迹灭,秋草向南悲。不欲频回步,孀妻正哭时。

春雨不闻百舌

百舌春来哑,愁人共待晴。不关秋水事,饮恨亦无声。

忆鄱阳旧游

悠悠南国思,夜向江南泊。楚客断肠时,月明枫子落。

春怀

园莺啼已倦,树树陨香红。不是春相背,当由己自翁。

洛阳陌二首

其一

莺声满御堤,堤柳拂丝齐。风送名花落,香红衬马蹄。

其二

珂珮逐鸣驺,王孙结伴游。金丸落飞鸟,乘兴醉青楼。

寄淮上柳十三

苇萧中辟户,相映绿淮流。莫讶春潮阔,鸥边可泊舟。

送李泌

昔别吴堤雨,春帆去较迟。江波千里绿,□□□□□。

山中夜宿

凉月挂层峰,萝林落叶重。掩关深畏虎,风起撼长松。

登楼

高阁成长望,江流雁叫哀。凄凉故吴事,麋鹿走荒台。

江上

江清白鸟斜,荡桨罥蘋花。听唱菱歌晚,回塘月照沙。

溪上

采莲溪上女,舟小怯摇风。惊起鸳鸯宿,水云撩乱红。

田家

带水摘禾穗,夜捣具晨炊。县帖取社长,嗔怪见官迟。

宿山中僧

不爇香炉烟,蒲团坐如铁。尝想同夜禅,风堕松顶雪。

梅湾

白石盘盘磴,清香树树梅。山深不吟赏,辜负委苍苔。

思归

不能经纶大经,甘作草莽闲臣。青琐应须长别,白云漫与相亲。

归山作

心事数茎白发,生涯一片青山。空林有雪相待,古道无人独还。

过山农家

板桥人渡泉声,茅檐日午鸡鸣。莫嗔焙茶烟暗,却喜晒谷天晴。

代佳人赠别

万里行人欲渡溪,千行珠泪滴为泥。已成残梦随君去,犹有惊乌半夜啼。

忆故园

惆怅多山人复稀,杜鹃啼处泪沾衣。故园此去千馀里,春梦犹能夜夜归。

题叶道士山房

水边垂柳赤栏桥,洞里仙人碧玉箫。近得麻姑音信否,浔阳江上不通潮。

送李秀才入京

五湖秋叶满行船,八月灵槎欲上天。君向长安余适越,独登秦望望秦川。

越中席上看弄老人

不到山阴十二春,镜中相见白头新。此生不复为年少,今日从他弄老人。

听刘安唱歌

子夜新声何处传,悲翁更忆太平年。即今法曲无人唱,已逐霓裳飞上天。

樱桃曲

百舌犹来上苑花,游人独自忆京华。遥知寝庙尝新后,敕赐樱桃向几家。

山中

野人爱向山中宿,况在葛洪丹井西。庭前有个长松树,夜半子规来上啼。

【注】一作朱放诗,题作“山中听子规”。

赠朱放

野客归时无四邻,黔娄别久案常贫。渔樵旧路不堪入,何处空山犹有人。

江村乱后

江村日暮寻遗老,江水东流横浩浩。竹里闲窗不见人,门前旧路生青草。

望简寂观

青嶂青溪直复斜,白鸡白犬到人家。仙人住在最高处,向晚春泉流白花。

五两歌送张夏

竿头五两风褭褭,水上云帆逐飞鸟。送君初出扬州时,霭霭曈曈江溢晓。

临海所居三首

其一

此是昔年征战处,曾经永日绝人行。千家寂寂对流水,唯有汀洲春草生。

其二

此去临溪不是遥,楼中望见赤城标。不知叠嶂重霞里,更有何人度石桥。

其三

家在双峰兰若边,一声秋磬发孤烟。山连极浦鸟飞尽,月上青林人未眠。

听角思归

故园黄叶满青苔,梦后城头晓角哀。此夜断肠人不见,起行残日影徘徊。

酬柳相公

天下如今已太平,相公何事唤狂生。个身恰似笼中鹤,东望沧溟叫数声。

题明霞台

野人本自不求名,欲向山中过一生。莫嫌憔悴无知己,别有烟霞似弟兄。

哭绚法师

楚客停桡欲问谁,白沙江草麹尘丝。生公手种殿前树,唯有花开鶗鴂悲。

送柳宜城葬

鸣笳已逐春风咽,匹马犹依旧路嘶。遥望柳家门外树,恐闻黄鸟向人啼。

宫词五首

其一

禁柳烟中闻晓乌,风吹玉漏尽铜壶。内官先向蓬莱殿,金合开香泻御炉。

其二

玉楼天半起笙歌,风送宫嫔笑语和。月殿影开闻夜漏,水精帘卷近银河。

其三

玉阶容卫宿千官,风猎青旂晓仗寒。侍女先来荐琼蕊,露浆新下九霄盘。

其四

九重天乐降神仙,步舞分行踏锦筵。嘈囋一声钟鼓歇,万人楼下拾金钱。

其五

金吾持戟护新檐,天乐声传万姓瞻。楼上美人相倚看,红妆透出水精帘。

寻桃花岭潘三姑台

桃花岭上觉天低,人上青山马隔溪。行到三姑学仙处,还如刘阮二郎迷。

夜中望仙观

日暮衔花飞鸟还,月明溪上见青山。遥知玉女窗前树,不是仙人不得攀。

送李侍御往吴兴

世间只有情难说,今夜应无不醉人。若向洞庭山下过,暗知浇沥圣姑神。

【注】题一作“送李侍郎从宣城取洞庭路往吴兴”。

奉和韩晋公晦日呈诸判官

江南无处不闻歌,晦日中军乐更多。不是风光催柳色,却缘威令动阳和。

子规

杜宇冤亡积有时,年年啼血动人悲。若教恨魄皆能化,何树何山著子规。

海鸥咏

万里飞来为客鸟,曾蒙丹凤借枝柯。一朝凤去梧桐死,满目鸱鸢奈尔何。

赠韦清将军

身执金吾主禁兵,腰间宝剑重横行。接舆亦是狂歌者,更就将军乞一声。

赠僧二首

其一

家住义兴东舍溪,溪边莎草雨无泥。上人一向心入定,春鸟年年空自啼。

其二

出头皆是新年少,何处能容老病翁。更把浮荣喻生灭,世间无事不虚空。

登楼望水

鸟啼花发柳含烟,掷却风光忆少年。更上高楼望江水,故乡何处一归船。

湖中

青草湖边日色低,黄茅嶂里鹧鸪啼。丈夫飘荡今如此,一曲长歌楚水西。

【注】题一作“洞庭秋日”。

岁日作

不觉老将春共至,更悲携手几人全。还丹寂寞羞明镜,手把屠苏让少年。

【注】题一作“岁日口号”。

山中赠客

山中好处无人别,涧梅伪作山中雪。野客相逢夜不眠,山中童子烧松节。

王郎中妓席五咏

箜篌

玉作搔头金步摇,高张苦调响连宵。欲知写尽相思梦,度水寻云不用桥。

汗浥新装画不成,丝催急节舞衣轻。落花绕树疑无影,回雪从风暗有情。

柳拂青楼花满衣,能歌宛转世应稀。空中几处闻清响,欲绕行云不遣飞。

【注】题一作“王郎中席歌妓”。

秦声楚调怨无穷,陇水胡笳咽复通。莫遣黄莺花里啭,参差撩乱妒春风。

欲写人间离别心,须听鸣凤似龙吟。江南曲尽归何处,洞水山云知浅深。

〔王郎中妓席五咏终〕

送李山人还玉溪

好鸟共鸣临水树,幽人独欠买山钱。若为种得千竿竹,引取君家一眼泉。

送少微上人还鹿门

少微不向吴中隐,为个生缘在鹿门。行入汉江秋月色,襄阳耆旧几人存。

宿昭应

武帝祈灵太乙坛,新丰树色绕千官。那知今夜长生殿,独闭山门月影寒。

题琅邪上方

东晋王家在此溪,南朝树色隔窗低。碑沈字灭昔人远,谷鸟犹向寒花啼。

安仁港口望仙人城

楼台采翠远分明,闻说仙家在此城。欲上仙城无路上,水边花里有人声。

寄秘书包监

一别长安路几千,遥知旧日主人怜。贾生只是三年谪,独自无才已四年。

小孤山

古庙枫林江水边,寒鸦接饭雁横天。大孤山远小孤出,月照洞庭归客船。

送李秀才游嵩山

嵩山石壁挂飞流,无限神仙在上头。采得新诗题石壁,老人惆怅不同游。

从剡溪至赤城

灵溪宿处接灵山,窈映高楼向月闲。夜半鹤声残梦里,犹疑琴曲洞房间。

叶上题诗从苑中流出

花落深宫莺亦悲,上阳宫女断肠时。君恩不闭东流水,叶上题诗寄与谁。

崦里桃花

崦里桃花逢女冠,林间杏叶落仙坛。老人方授上清箓,夜听步虚山月寒。

听子规

栖霞山中子规鸟,口边血出啼不了。山僧后夜初出定,闻似不闻山月晓。

【注】一本题上有“摄山”二字。

竹枝曲

帝子苍梧不复归,洞庭叶下荆云飞。巴人夜唱竹枝后,肠断晓猿声渐稀。

寻僧二首

其一

方丈玲珑花竹闲,已将心印出人间。家家门外长安道,何处相逢是宝山。

其二

弥天释子本高情,往往山中独自行。莫怪狂人游楚国,莲花只在淤泥生。

桃花曲

魏帝宫人舞凤楼,隋家天子泛龙舟。君王夜醉春眠晏,不觉桃花逐水流。

赠远

暂出河边思远道,却来窗下听新莺。故人一别几时见,春草还从旧处生。

早春思归有唱竹枝歌者坐中下泪

渺渺春生楚水波,楚人齐唱竹枝歌。与君皆是思归客,拭泪看花奈老何。

送郭秀才

故人曾任丹徒令,买得青山拟独耕。不作草堂招远客,却将垂柳借啼莺。

宫词

长乐宫连上苑春,玉楼金殿艳歌新。君门一入无由出,唯有宫莺得见人。

悼稚

稚子比来骑竹马,犹疑只在屋东西。莫言道者无悲事,曾听巴猿向月啼。

山僧兰若

绝顶茅庵老此生,寒云孤木伴经行。世人那得知幽径,遥向青峰礼磬声。

残句

●崦合桃花水,窗鸣柳谷泉。(题柳谷泉,见《应天府志》)

●颓垣化为陂,陆地堪乘舟。(以下并见张为《主客图》)

●汀洲渺渺江篱短,疑是疑非两断肠。

●巫峡朝云暮不归,洞庭春水晴空满。

●龙吟四泽欲兴雨,凤引九雏警宿乌。(七星管歌《通典》)

●新妇矶边月明,女儿浦口潮平。(渔父词,《野客丛谈》)

伍 尔 芙 的《奥 兰 多》
女 性 主 义 作 为 对 阅 读 的 爱

圣伯夫在我眼中是最有趣的一位法国批评家,他教导我们在深入阅读任何一位作家的作品时应该提出一个关键性的问题:作者如何考虑我们?弗吉尼亚·伍尔芙共创作了五部世人瞩目的小说——《达洛威夫人》(1925)、《到灯塔去》(1927)、《奥兰多》(1928)、《海浪》(1931)和《幕间》(1941)——它们极可能会成为经典之作。近来,她被广泛地认可和解读为'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所谓奠基人,尤其是她论辩性的《一间自己的房间》(1929)与《三个基尼》(1938)两部作品更是如此。我自己尚无资格去评判女性主义批评,所以这里我仅仅集中关注伍尔芙女性写作中的一个因素,即她对阅读超乎寻常的热爱与捍卫。
我觉得伍尔芙本人的文学批评观点似乎有点混杂,尤其是在她评判同时代的作家时。认为乔伊斯的《尤利西斯》是'一场大灾难',或称劳伦斯的小说'缺乏让事物完全保持其自身的最终力量',这不是我们期望伍尔芙这样一位才学广博、洞察深刻的批评家做出的评价。然而有人可能会辩称,她是我们这个世纪最有造诣的英国作家。她的评论与小说拓展了英国文学的核心传统,所带入的新鲜气息远远超出了她的论辩。在《奥兰多》的序言中,她开门见山地说自己受益于笛福、托马斯·布朗爵士、斯特恩、瓦尔特·司各特爵士、麦考利勋爵、艾米莉·勃朗蒂、德·昆西以及沃尔特·佩特,'这些人仅仅是我立即就想到的'。佩特是位真正的先驱,或如佩里·梅塞尔所说的是'隐形鼻祖',他理应名列榜首,因为《奥兰多》显然是我们这个时代中最具有佩特风格的叙事。伍尔芙也像奥斯卡·王尔德和年轻时的詹姆斯·乔伊斯一样,面对和表现生活的方式完全是佩特式的。但是影响伍尔芙的并不只有佩特,斯特恩可能是仅次于他的第二人。但佩特似乎引发了她的某种焦虑;她极少提及佩特,也没有将自己的'存在时刻'(moment of being)归功于佩特提出的'受恩时刻'(privileged moment)或世俗化顿悟,而是奇怪地将其归功于托马斯·哈代,或是受佩特影响最深时的约瑟夫·康拉德。佩里·梅塞尔追溯了佩特一些重要隐喻对伍尔芙的小说与评论产生启示的错综复杂途径。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伍尔芙的许多公开追随者都试图抵制以审美标准来评判作品,而伍尔芙本人却将她的女性主义政治学建立在佩特式的唯美主义之上。
我们这个世纪或许还有其他一些重要作家像伍尔芙一样喜爱阅读,但自黑兹利特与埃默森之后,再也无人像她那样令人难忘又十分有效地表达出这种热望。需要得到一间自己的房间只是为了用于阅读与创作。我现在仍将在1947年花九便士买下的《一间自己的房间》视为珍宝,这是企鹅图书公司的老版本,我不断琢磨其中我曾标记过的一段文字,它将简·奥斯汀和莎士比亚揉为一体,复合成一位理想中的先驱:
  如果简·奥斯汀不曾认为有必要藏起手稿不让访客看到,我猜想《傲慢与偏见》是否有可能写成一部更优秀的小说?我试着读了一两页,但找不出一丝迹象表明她的环境对她的创作产生了最轻微的损害,或许这本书最主要的奇迹就在这儿。一位妇女在1800年写作,没有仇恨,没有抱怨,没有恐惧,没有抗议,没有说教。看到《安东尼和克莉奥佩特拉》,我忖度,这正是莎士比亚创作时的心境。人们将莎士比亚与简·奥斯汀放在一起比较,可能是指这两位作家的心灵都无牵无挂,已经消除了所有的杂念;正因如此,我们无法了解简·奥斯汀,也弄不懂莎士比亚,也正因为如此,简·奥斯汀渗透于她写下的每一个字符,莎士比亚亦复如是。如果简·奥斯汀确实遭受到环境对她的不利影响,那就是命运加诸其身的狭窄生活空间。一个女性不可能单身云游四处。她从未出过远门,甚至从未独自一人乘坐马车穿过伦敦市区,或是午间在店铺里吃顿便餐。但这或许正是简·奥斯汀的天性,对命运别无奢求。她的天赋与她的写作环境结合得天衣无缝。但我怀疑夏洛特·勃朗蒂是否也是如此……
在这方面,伍尔芙更像简·奥斯汀还是更接近于夏洛特·勃朗蒂?如果我们阅读了《三个基尼》,并体会到其中对男权社会的先知式愤怒,我们可能就不会断定伍尔芙的思想中也已经全无杂念了;然而,我们在阅读《海浪》或《幕间》时又会得出结论:她的天赋和环境之间结合得完美无缺。但是否会存在两个伍尔芙,一个是我们当前文学批评狂人们的先行者,另一个则是自她之后女作家中无人可比其盛名的小说家?尽管《一间自己的房间》中透露出这种深刻的分裂,但我还是否定了这一想法。伍尔芙与佩特和尼采一样,最适宜被描述为天启式的审美家,对他们而言,人类的存在与世界最终只有作为审美现象才是合理的。和许多作家如埃默森、尼采或佩特一样,弗吉尼亚·伍尔芙也拒絶将她的自我意识归因于历史的制约,即使这个历史意味着男性对女性无休止的奴役剥削。她心目中的自我是她自己创造出来的成果,一如她创造出《奥兰多》与《达洛威夫人》那样,任何深入研究其文学批评的人都知道,她并不将小说、诗歌或莎士比亚戏剧当作资产阶级的神秘化,或是当作'文化资本'来看待。伍尔芙虽然与佩特或尼采一样并非宗教信徒,但也追循着她的唯美理想直至其外部极限,直至消极的实用虚无主义和自杀。但是她格外关注旅途中的传奇,而并不在意它的终点,她在阅读、写作以及与朋友们交流中找到了生命中最美好东西,这些都不是狂热者所关注的事情。
我们还会再有奥斯汀、乔治·艾略特以及伍尔芙那般原创而卓越的小说家吗?或者还会再有狄金森那般非凡而智慧的诗人吗?伍尔芙去世后的半个世纪里,女作家或文学批评家中没有一人可以与之比肩,尽管她们已经享有了她当年预言过的自由。伍尔芙说过,假如有谁堪称莎士比亚的妹妹,那就是在两个世纪前执笔创作的奥斯汀。没有某种社会条件或语境会必然有利于诞生伟大的文学作品,虽然我们要历经很长时间才能认清这个不快的事实。如今我们不再有大量昙花一现的杰作出现了,只消过几年就能证明这点。美国在世的女作家,无论出自何种种族或意识形态,没有谁在审美成就上可比伊迪丝·沃顿或乌伊拉·凯瑟,也没有哪一个当代的诗人可与玛丽安娜·穆尔或伊莉萨白·毕晓普平起平坐。艺术根本没有向前发展,黑兹利特在1814年曾写下一段精彩的文字谈及过这一点,他指出'普选原则……絶不适用于趣味的问题';伍尔芙和黑兹利特在感知的鋭敏上不分伯仲,她深厚宏博的文学文化与当代以她的名义进行的讨伐没有什么关系。
当今,描述伍尔芙时能保持一种平衡心态或分寸感实为不易。乔伊斯的《尤利西斯》与劳伦斯《恋爱中的女人》取得的成就似乎比《到灯塔去》和《幕间》都更胜一筹,然而许多当代伍尔芙信徒对这一评判大有争议。伍尔芙是一位抒情小说家:《海浪》更像一部散文诗而不是小说,《奥兰多》最精彩的部分也是在它极大程度上舍弃了叙述文体时。据伍尔芙的侄子兼传记作家昆丁·贝尔掌握的大量资料,她既不是马克思主义者也不是女性主义者,而是一位伊壁鸠鲁式唯物主义者,这与她的先驱沃尔特·佩特一样。每一次新鲜的领悟与感知都会引起现实在她面前摇曳不定,而思想只是出现在她那受恩时刻边缘的暗影。
她的女性主义(暂且这样称呼)之所以持久有力,是因为它并非一种思想或几种思想的混合,而更是对现实一系列强有力的领悟与感知。与它们争辩只能自取失败:因为由她敏鋭的洞察力所感知和经历的一切都被她组织得有条不紊,远非我能唤取的任何应答可比。我被她雄辩的文辞与精当的比喻所折服,尤其在阅读《三个基尼》时,即使对那些我不以为然之处,我也不知道如何批驳。在我们这个世纪,也许只有弗洛伊德能够以他自成一体、主题鲜明的散文与伍尔芙一争高低。《一间自己的房间》有着对读者的设计,《文明及其缺憾》也是如此,但是读者如果没有意识到这种设计,他或她面对弗洛伊德与伍尔芙的滔滔雄辩时也不会感到信服的。他们代表了杰出说服力的两种截然不同的典范:弗洛伊德预见到你的反对,并似乎至少要做出解释,伍尔芙却极力暗示,你不同意她的迫切之词是因为缺少感知。
每当我重读《一间自己的房间》或甚至是《三个基尼》时,我都迷惑于人们如何能将这些短文读作'政治理论'的范例,这是女性主义怍家们所祈求的体裁,她们确实将伍尔芙的论辩摆在了圣典的地位。或许伍尔芙会乐于接受这种尊奉,但可能性微乎其微。惟有令人信服地重新定义政治,比如将其缩小为'学院政治',这些作品才可以如此归类;而伍尔芙不是一名学者,即使在今天也不会是。伍尔芙如果是激进的政治理论家,那卡夫卡就是异端神学家。但他们是作家,并没有缔结其他的契约。他们给予的乐趣是艰深的乐趣,不能降格为一目了然的判断。我被卡夫卡的'不可摧毁性'的警句式回环所感动,甚至产生了敬畏,但这种对抗阐释的'不可摧毁性'正是需要阐释的。《一间自己的房间》中最需要解释的是它的'不可调和的思维习惯',这是约翰·伯特在1982年说过的。
伯特表明这本书既提出了'女性主义'的中心论题,即男权制从经济与社会两方面来奴役女性以提升其自身并不充分的自尊,也提出了一个浪漫派的附属论题。这个附属论题告诉我们妇女并不是反映男性自恋的镜子,而是(伍尔芙所言)'只有女性才能赋有的天资中某种创造力的复兴'。伍尔芙补充说,这种天资已经失落,但并不是被父权制所剥夺。第一次世界大战是罪魁祸首,但随之书中直言不讳的观点是什么呢?维多利亚时代是逝去的暗淡岁月还是美好的旧日时光?
我认为伯特的总结非常出色:
  《一间自己的房间》中这两个论题相互冲突,任何试图调和这一矛盾的努力不过是某种辩解推托的演练。然而《一间自己的房间》并无论辩之意,伍尔英开篇即明言这篇文章是描述一种思想如何尝试与它所处的世界达成一致。
伍尔芙仅仅采取了与佩特和尼采相同的方式来达成一致,即从审美的角度重新理解世界。《一间自己的房间》典型地体现了伍尔芙的特征,它几乎就像《海浪》一样是首散文诗,像《奥兰多》一样是乌托邦幻想曲。要将它解读'文化批评'或'政治理论',读者必须全然摒除审美考虑,或者把为了乐趣(艰深的乐趣)而阅读保留给了另外的时空,在那个时空里男女两性之间,以及对抗的社会阶级、种族和宗教之间的战争已经停止。伍尔芙本人从没有如此放弃过;作为小说家和文学批评家,她培养自己敏鋭的感知力,包括对喜剧的强烈爱好。甚至她的短文也有意以调侃的笔触行文,因此仍然能产生与论辩同样的效果。严肃地说,将伍尔芙作为政治理论家和文化批评家来分析将完全抹杀她的特性。
这显然是文学研究上一种奇特的现象:D.H.劳伦斯在他的散文集《皇冠》中,在描写墨西哥人的小说《羽毛蛇》中,在有关澳大利亚的《袋鼠》(另一部法西斯小说)中,实际上都表现为一个相当古怪的政治理论家。没有人希望以这个政治性的劳伦斯,或是更有趣些的文化道德家劳伦斯,来替代那个写出了《虹》和《恋爱中的女人》的小说家。然而,伍尔芙如今被更频繁地作为《一间自己的房间》的作者来讨论,而不是作为写作了《达洛威夫人》与《到灯塔去》的小说家。《奥兰多》享有目前的声名几乎完全是因为主人公的性变形,而很少是因为小说中最重要的因素:喜剧性、人物塑造和对英国文学主要时期的强烈感情3我想不出其他优秀的女小说家中还有别人能像伍尔芙那样将对阅读的特别之爱作为一切的中心。
伍尔芙的宗教(没有其他适宜词汇)是佩特式的唯美主义:对艺术的崇拜。作为这种正在衰退的信念迟来的追随者,我仍然忠实于伍尔芙的小说和评论,因此我要拿起武器,反击她那些女性主义的追随者们,因为我认为她们已经曲解了她们的这位先知。她当然会允许她们为自己的权利而战,但不会赞同她们在与学院伪马克思主义者、法国冒牌哲学家以及各种知识水平的多元文化对手们的世俗结盟中贬低审美价值。伍尔芙提出'一间自己的房间',并非意指一个人独自潜心研读之所,而更多是指一种环境,在此环境中她们可以写出与斯特恩和奥斯汀齐名的小说,以及媲美黑兹利特和佩特的文学批评。伍尔芙,这位托马斯·布朗爵士散文的酷爱者,却要忍受痛苦去面对那些人的宣言,她们声称自己是以她的名义在写作与讲学。她是最后一个高雅审美家,却被无情的清教徒吞噬,对他们而言,文学中的美感不过是美容业的又一变体。
伍尔芙的作品渗透着雪莱的精神,尤其在《海浪》中,她曾说,'他骁勇战斗,但似乎对抗的是有点过时的怪兽,因而显得略微有些可笑'。伍尔芙的斗争似乎也正是如此:她反抗的那些爱德华及乔治时代的父权家长们去了何处?在这个千年行将结束的时候,我们已经被父权制的怪兽们遗弃,尽管女性主义批评家们不畏劳苦地要用魔法将它们召回。然而,伍尔芙正确地看到雪莱的伟大是作为'一种存在的状态'而盛行。这位抒情小说家,如同这位抒情诗人一样,现在仍然留驻正是因为她再度设想出了某些非凡的存在时刻:'一个纯然平静的空间,充满热切而又平稳的安详。'
伍尔芙寻求到达这一空间的方式不似雪莱,却更像佩特,因为其中的情爱因素已大为减少。异性结合的形象从未离弃过雪莱,虽然在他那首嘲讽地命名为《生命凯歌》的死亡之诗中已经变得面目狰狞。伍尔芙更具有佩特的风格,或是浪漫派的遗韵,情爱的驱动力多半已经升华为唯美主义。她的女性主义再一次无法与唯美主义相区分;或许我们应该学会谈论她的'沉思冥想的女性主义',这确实是一种隐喻的姿态。她追求的自由既虚幻又实际,它依赖于一个理想化的布卢姆斯伯里,它很难翻译成美国当代语汇。
我在1946年的秋天第一次读到企鹅图书公司美国版伍尔芙丛书中的《奥兰多》,这套丛书的封底文字以这样一句话开头广没有任何作家能够出生在比她更优越的环境中。'伍尔芙以及追随她的女性主义者们都不会认可这种评价,然而它还是包含了不容忽视的事实。约翰·罗斯金、托马斯·哈代、乔治·梅瑞狄斯以及罗伯特·刘易斯·斯蒂文森等人常常聚集在她父亲的住所,她的亲戚中还不乏达尔文及斯特雷奇这样博学的世家,所以这些都促进了她的发展。尽管她一直否认家学对她的影响,但生性敏感细腻的弗吉尼亚·斯蒂芬如果是在剑桥或牛津学习,她的精神可能会更频繁、更彻底地崩溃,而且她在那里也不会得到她父亲的图书馆以及沃尔特·佩特的妹妹那样博学多识的老师提供给她的文学教育。
伍尔芙的父亲莱斯利·斯蒂芬并非她憎恨情绪下描绘出的父权妖魔,尽管人们从当代许多女性主义学者的著述中不可能了解到这一点。我知道她们是遵照了伍尔芙本人的叙述,在她眼中,她的父亲自私自利、孤僻自负,总认为自己是个失败的哲学家。她心目中的莱斯利·斯蒂芬演化为《到灯塔去》中的莱姆塞先生,是最后一个维多利亚时代的人物,他对于自己的子女更像是个祖父,而不是父亲。但是莱斯利·斯蒂芬与女儿的具体差异主要在于:女儿抱持唯美主义,而他则信奉经验主义与道德主义,他激烈地拒絶采纳唯美主义的立场,对这一学派的领头人佩特充满刻骨的憎恨。
为了反对这样的父亲,伍尔芙把唯美主义与女性主义(暂且再一次这样称呼)紧紧融会在一起,两者再也无法拆分。或许如今我们最好用反讽的视角来思考伍尔芙的信徒们如何将她单纯的文学文化转变成政治性的'文化战争'(kulturkampf)。这种转变不可能奏效,因为伍尔芙最真实的预言并非她之所愿。二十世纪没有一位文人如她这般清晰地向我们表明过,我们的文化注定仍将是一种文学文化,而那些仍未名誉扫地的意识形态最终会被排除出去。宗教、科学、哲学、政治和社会运动:这些是握于我们手掌中的飞鸟,还是放在书架上作为标本的死禽?当我们的概念方式弃我们而去时,我们又回到了文学,在这里,认知、知觉与感觉无法截然分清。逃离审美是我们这个社会无意识却有目的地忘却其两难境况、忘却它正在滑向另一个神权时代的又一征兆。不论伍尔芙可能在某一时刻会压抑什么,她都絶不会压抑自己的审美感受力。
书籍必然与其他书籍有关联,而且惟有首先将经验作为另外一本书来阅读才能表现它,这是有限却可信的真理。某些著作会完全消除限制:《堂吉诃德》是一个例子,伍尔芙的《奥兰多》是另外一个。堂吉诃德与奥兰多都是非比寻常的读者,他们代表了同样沉迷于阅读的塞万提斯和伍尔芙。奥兰多在现实生活中的原型是维塔·萨克维尔-韦斯特,伍尔芙曾与她相爱。然而,韦斯特是个了不起的园艺师,写作才能却平平,也决不是一个像伍尔芙那样天资出众的读者。作为贵族、情人甚至作家,奥兰多更像韦斯特而不是弗吉尼亚。面对自莎士比亚直至托马斯·哈代的英国文学,作为一种批评意识,奥兰多是个不寻常的普通读者,著作了他她的这本书。
《堂吉诃德》以后的小说都在重写塞万提斯这部名扬四海的杰作,即使它们对此浑然不觉。我不记得伍尔芙曾在何处提及过塞万提斯,但这无关紧要:奥兰多就是堂吉诃德,伍尔芙也是。把《奥兰多》比作《堂吉诃德》有失公平;一部远比伍尔芙写给萨克维尔-韦斯特的游戏情书有着更宏伟抱负(而且写得同样出色)的小说也会因这种比较而毁掉。堂吉诃德任由自己纵情于无边的冥想之中,如同福斯塔夫;奥兰多显然并非如此。但是这有助于我们将伍尔芙与塞万提斯加以比较,以便看出这两部小说都属于赫伊津哈所说的游戏之道,这一点我在讨论《堂吉河德》时已经详细地阐明过。《奥兰多》中的反讽是堂吉诃德式的:它们都源于这种批评,即有条理的游戏由社会与自然两方面现实构成。'有条理的游戏'在伍尔芙与塞万提斯,或奥兰多与堂吉诃德身上,是良好的阅读艺术的别称,或者你一定要为之冠名的话,在伍尔芙的情况中可称之为'女性主义'。奥兰多原本是个男人,更确切地说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但突然之间变作女儿身。他也是伊莉萨白时代的贵族,对自己的高贵身份和性别转变一样处之泰然;他实际上已经超凡入圣了。我们在书中见到奥兰多时他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小说结束时她已经三十六岁,但是在文学传记中的这二十年却跨越了文学史上三个多世纪。当游戏之道得势时,它战胜了时间,并在伍尔芙的《奥兰多》中轻而易举地持续着,这或许解释了为何过于圆满的结局反而使这部书白璧微瑕。
爱在《奥兰多》中总是体现为对阅读的爱,即使它掩盖在男女情爱之下时。当那个少年奥兰多以他最主要的身份即读者面目出现时,他正是小姑娘弗吉尼亚:
  奥兰多很早就对书籍情有独钟。童年时,人们经常发现他半夜三更还在秉烛夜读。他们移走他的蜡烛,他就养些萤火虫来照明。他们又拿走萤火虫,结果他燃起火种,差点烧毁了整幢房屋。总而言之,他是个饱尝酷爱文学之苦的贵族,生活中的一团乱麻都交给著书的小说家打理洧楚。
奥兰多与伍尔芙同样(而与维塔·萨克维尔-韦斯特迥异),都是以幻象替代现实情欲的人。他她经历过两次狂热的爱情,一次倾心于可望而不可及的俄国公主萨莎,还有一次甚至更荒唐地爱上了一个远洋海轮的船长马马杜克·邦斯洛普·舍穆丁,这两次经历可以视作唯我主义的投射:《奥兰多》中事实上只有一个人物。弗吉尼亚_伍尔芙对阅读的酷爱既是她确证无疑的情欲冲动,又是她世俗的神学。《奥兰多》文字优美隽永,但其中没有哪部分可比《普通读者续集》最后一篇文章《应该如何阅读?》的结尾段落:
  然而,谁读书又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呢,不管这目的多么可取?我们的某些追求难道不是因为它们本身的美妙和乐趣吗?阅读不就是这样一种追求吗?我至少时常梦见,当审判日来临的那一天,当那些伟大的征服者、律师及政客们最终接过他们的奖赏时——他们的扠杖、他们的桂冠、他们的名字被永世不灭地镌刻于大理石——万能的造物主(当他看见我们胳膊下夹着书本走向他时,他的心中不无羡慕)会转身向圣徒彼得说,'看,这些人不需要奖赏。我们这儿没有可以给予他们的东西。他们已经爱上了阅读。'
我童年时就读到过这段话,从那以后开头的三句一直被我奉为信条,我现在也极力敦促自己及那些有识之士身体力行。这三句话里不排除阅读是为了获得控制自己及他人的力量,但只有借助于一种最终的乐趣,一种艰深的、真正的乐趣。伍尔芙的天真条理明晰,这一点与布莱克相同,她的阅读感受不是天真无邪的阅读神话,而是莎士比亚传授给包括伍尔芙在内的思想深刻的读者们的不带功利心的阅读。在伍尔芙的寓言中,上天的任何奖赏都不及普通读者的幸福,或约翰逊博士所说的普通读者的常识。最终惟有莎士比亚提出的无功利阅读的无上快乐可以作为检验经典性的准则,第五幕中的哈姆莱特以及莎士比亚本人在他最得意的十四行诗中都体现了这一姿态。
伍尔芙有胜过《奥兰多》的作品,然而这部无功利阅读的情爱赞美诗乃是她的最核心之作。无论在伍尔芙、莎士比亚,或是伍尔芙的主要领路人佩特的内心,双重性别的寓言都是那种乐趣中一个内在的覊绅。性的焦虑阻碍了阅读的深层乐趣,甚至在伍尔芙对萨克维尔-韦斯特的爱恋中,这种焦虑也一直如影随行。人们觉察到伍尔芙存在着与惠特曼相同的情形,同性情欲尽管也是一种自然的方式,却严重受阻于强烈的唯我主义。伍尔芙可能会与惠特曼异口同声地说我实在难以忍受我的身体与别人的身体接触。'我们不相信奥兰多与萨莎或海轮船长在一起时会欣喜若狂,但我们相信他她对莎士比亚、亚历山大·蒲柏以及写出一部新文学作品的可能性所怀有的狂热激情。《奥兰多》或许确实堪称文学史上最长的情书,但是这封情书是伍尔芙写给她自己的。这部作品隐含了对伍尔芙作为读者和作家所拥有的超人伟力的赞颂。伍尔芙恰当地获得的健康的自尊,在她这部最具有生命活力的小说中得到了适宜的宣泄。
奥兰多是个势利之人吗?用时下的术语来说他是个'文化精英',但是伍尔芙本人写过一篇直言不讳的文章《我是个势利之人吗?》,并曾于1920年在'自传俱乐部' 次布卢姆斯伯里聚会——当众宣读。伍尔芙的自嘲消除了这一指控,但文中一个精当的措词刻画出斯蒂芬家族的特征书香门第,非常高贵地带着书卷气降生。'奥兰多当然不是出自书香门第,但没有比'非常高贵地带着书卷气降生'更清楚明白的描述了。书卷气就是书;人们无需在《奥竺多》中搜寻次要的情节;因为这个故事的嘲讽讥诮中并没有隐含母女关系。奥兰多变成女人后仍然酷爱阅读,丝毫没有改变;而恰恰是女性奥兰多的唯美主义变得非常积极进取,具有后基督教特征:
  因而诗人的地位至高无上,她补充道,因为他的话语可以传诵到别人无法企及之地3莎士比亚一首纯朴的诗文对穷苦之人或邪恶灵魂的拯救胜过世上所有传教士的布道与慈善家的义举。
上文的最后一句话必然引起争议,伍尔芙支持这一观点,情感真挚而又幽默诙谐。我们不妨将它略作修改,以便它更适应我们目前的状况:莎士比亚一首可笑的诗歌对穷苦之人与邪恶灵魂的拯救也会胜过世上所有马克思主义者与女性主义者的呼告。
《奥兰多》不是论辩而是颂赞,而文化的衰落却使它成了一首哀歌。它是对诗歌的捍卫,'亦庄亦笑',伍尔芙在她的日记中如此说道。这部长篇玩笑之作创立了自己的体裁,其中没有一位大师在与塞万提斯竞争——甚至与斯特恩竞争,尽管在伍尔芙的作品中常常可以看到他的影响。堂吉诃德远比奥兰多深广丰富,然而,即使堂吉诃德也无法脱离塞万提斯,不像福斯塔夫或许已经摆脱了莎士比亚,也不似奥兰多,因为除了美中不足的小说结尾外,奥兰多也已从伍尔芙那里脱身。奥兰多既不是维塔也不是弗吉尼亚,他她成了唯美立场的化身,这意味着读者将要陷人文学的情网。这种激情可能不久就会显得古怪奇特或是不合时宜,《奥兰多》将会留存下来成为它的纪念碑,这正是伍尔芙意图所在广与时代合拍确实是一项艰难的任务;最容易打乱这种步调的就是与任何一种艺术的接触;或许应该责备的是,对诗歌的迷恋使奥兰多偏离了购物的时尚。'
根据斯特恩的观点,与时代合拍和丰富的想象是截然对立的,我们在该书的结尾无需追问:奥兰多是否会香消玉殒?在这部书的诙谐嘲讽中,在这远离现实的节日中,一切都带有巫术的气氛,而其核心意识却体现出不会消亡的诗。但那又是什么呢?这部小说机敏地将诗歌定义为一种呼声对另一种呼声的响应,但伍尔芙没有强调后一种呼声是死者所发出的声音。一旦决定听从自己的内心意识而成为作家,伍尔芙就从她的小说中排除了任何焦虑的可能性。然而她不知道诗歌怎能不包含焦虑,我们也无从得知。《奥兰多》中始终显露出莎士比亚的影响,但我们疑惑的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部小说中却没有招来疑问,即必然遭遇到的对权威的抵制,因为这本书质疑或讥讽了除文学权威以外的所有权威。伍尔芙对于莎士比亚诗歌权威性的焦虑微妙地体现在《幕间》,但在《奥兰多》中它却被回避了。然而这种回避属于我所说的小说巫术;就像这部作为诗歌宗教之见证的小说中的几乎一切,它也赞颂了对其他一切事物的感受和知觉。
伍尔芙特有的风格,亦即她最优秀小说中持久的陌生性,是所有文学中此一至为经典特性的又一实例。奥兰多在假想地超越对文学荣耀的追求上与伍尔芙不同,但节庆就是节庆,伍尔芙义无反顾地寻求加入斯特恩、黑兹利特、奥斯汀以及她的隐身典范佩特的行列。唯美主义即是她创作的核心,在《一间自己的房间》中,她充分地表达了艺术本身就是自然这一莎士比亚式的观点大自然在其最为非理性的情绪中,用隐形墨水在人们心灵的四壁预先勾勒出一幅隐而不见的图画,那些伟大艺术家的任务,就是要证明它确实存在着,也就是把这幅隐形草图放在天才的火光面前烘烤,使它显现出原形。'
对伍尔芙和佩特来说,个性总是艺术与自然最崇高的结合,它远远超越社会环境而成为作家生活与写作的决定性_素。在《到灯塔去》的结尾处,画家莉莉·布里斯科,即伍尔芙在书中的形象,注视着画布,发现它逐渐模糊起来,'带着一种突如其来的强烈冲动,她好像在一剎那间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她在画布的中央添上了一笔。画好啦,大功告成啦。是的,她极度疲劳地放下手中的画笔想道:我终于画出了在我心头萦绕多年的景象。'
一个新的时代或许会来临,那时我们将会发现目前的种种政治立场都已经陈腐过时而遭到淘汰,那时伍尔芙的景象也会按照它的核心要素来理解:受恩时刻的狂喜。如果现在我们谈论'沃尔特·佩特的政治观念',将会显得多么古怪。而到那时,若人们再要提及弗吉尼亚·伍尔芙的政治观念而不是她的文学竞争,也会同样显得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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