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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宗颐《选堂词》

饶宗颐,男,1917年生,字伯濂、伯子,号选堂,又号固庵,中国广东潮州人,祖籍广东潮州。著名国学大师,香港中文大学、南京大学等学校名誉教授,西泠印社社长。

目录(98首)

仪端馆词(58首)

小引

浣溪沙 春晚(2首)

小重山 江梅

蝶恋花 以纸花清供戏赋

西江月 

凤凰臺上忆吹簫 杜鹃谢后有寄

春从天上来

八声甘州

疏影 题梅為李凤坡

琐窗寒 海澨花市次韵梦窗玉兰韵

法曲献仙音

浣溪沙 為云山题梦景庵图

虞美人 乙未中秋不见月

点絳唇  自题楚辞书录

清平乐二首

减兰 (2首)

点絳唇

西子妆慢。

角招。

贺新郎 净苑琴会,和文镜。次稼轩韵。

菩萨蛮

霓裳中序第一  

迎春乐  。

点絳唇  题张二乔画兰卷

蝶恋花 题竹

青玉案

点絳唇  谷雏為作瑶山行役图,因题其上。

虞美人 己亥除夕花市

浣溪沙  久不得珍重阁书却寄

浣溪沙  。

浣溪沙  癸卯岁尽日作画偶题

采桑子  鼓山园丁以所植水仙齣予。

木兰花慢  

菩萨蛮

菩萨蛮  题侧帽词

浣溪沙 缅甸孟德拉观舞

浣溪沙 甲辰春日

木兰花慢 哀赵雍

兰陵王

凄凉犯

蝶恋花 為余少帆题秦淮八美图

蝶恋花 和小山

霜天晓角 自题雪江图,次萧小山韵。

高阳臺

四园竹  题所绘叶条次清真韵。

浣溪沙 和一鹤二首

怨春闺

汉宫春 芳洲社课立春和稼轩作

鹊踏枝 蒙夫以四印斋製石墨匜见貺,倚此报之。

扫花游 和夏叔美

满庭芳 吴哥窟忆旧和淮海

臺城路  

鶯啼序

謁金门

摊破浣溪沙  题杨龙友九峰三泖图

榆城乐章(40首)

八声甘州。

鶯啼序 满山红叶,和梦窗。

浣溪沙 秋兴和杭烈八首

浣溪沙 二叠前韵(8首)

浣溪沙 三叠前韵(8首)

翠楼吟 和杭烈九日韵

摸鱼儿 西麓霜林坐晚和稼轩

琐窗寒木兰花 得立声太平湖书

渡江云

摸鱼儿  

蝶恋花 和叶迦陵

六幺令

浣溪沙(2首)

无闷 和中仙雪意

声声慢

仪端馆词

坡公言凡造语能自名一家,如蚕作茧,不留缝隙。余谓词尤宜然,与物造耑,要再曲隐自达而已。夫心灵之香,温于兰蕙;应感之会,通乎万里。而幽窈旷朗,抗心远俗,下可极九渊之深,上足摩曾云之峻,务使咽而复存,熨而不舍,莫词尚焉。今读文象庐小词,綺靡缘情,未易接武;佳章络绎,调感愴於融会之中。时如坡词所云酝造一场烦恼送人来者,得非作茧无际之证耶?閿吾生之有涯念茧丝之无尽,披览未终,為之三叹。壬寅春。

小引

词异乎诗,非曲无以致其幽,非高浑无以极其夐。幽夐之境,心嚮往之;而词心酝酿,情非得已。其触发也,有类机锋,美成云: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晌留情:烦恼日深,则情留焉;一晌抖擞,则机发焉。警策所至,才分攸关,则又无可如何者也。少日嗜倚声,自埔播西南,藐视流离,未飞兴怨,而随手捐弃。来港近廿年,偶复為之。萧晨暮夜,生灭纷如,画趣禪心,触绪间作,江山风雨,助我感愴,删汰之餘,都為一卷。寧谓无益之务,且遣有情之生。语爱晴空,意出言表,怀新道迥,用慰征魂。秉烛春深,如温前梦。戊申清和饶宗颐 时客香港之薄鳧林

浣溪沙 春晚

极意春阴护红豆。东来细雨复濛濛,须臾海市见垂虹。  

断碧波分鸦背外,踏青影落马蹄中。故山风物将毋同。

何处韶光与日新,断无间气付荆榛,风风雨雨又残春。  

蔓草已成孤往地,落花犹恋未归人。废畦芳径往来频。

小重山 江梅

梅蕊犹含隔岁春。东风鉤梦起,了无痕。替人呵护有春云。凄绝处、野水照黄昏。  

休更说寒温。池萍经雨碎,易销魂。碧桃已是嫁东君。无人管、灯火掩閒门。

蝶恋花 以纸花清供戏赋

人间无复埋花处。為怕花残、莫买真花去。静对琼枝相尔汝。胆瓶覷面成宾主。  

词客生生花裹住。剪裁冰留写伤春句。紫蝶黄蜂浑不与。任他日日閒风雨。

西江月 璞翁句云:祗怜九十春光好,换得些儿惆悵。依韵和之。

瘴草池边共发,蛮春安稳谁伤。客愁孰与柳丝长。自笑低垂絳帐。  

密雨藏山坐久,窥人宿鸟时忙。夕阳似繫好年光。祗惜难逢惆悵。

凤凰臺上忆吹簫 杜鹃谢后有寄

雨急还收,云开仍闭,春阴只在高楼。望星星鸿没,梦渺神州。休谱湘南怨曲,怕风起落叶成秋。清明近、夕阳芳草,一样风流。  

江头。新蒲细柳,傍水面残花,泪点难收。况杜鹃血泣,红上帘鉤。波外美人何处,黯关山、千里凝眸。清鐘动、曾涛孤嶠,落大雁蓬。

春从天上来 赠画师唐云。时自吴门来居钻石山下,次吴彦高韵。

白社凋零。认劫后河山,草上微萤。溪漾流月,影坠罗屏,心逐雁冥冥。任无风花亸,问知己、剩有山灵。短长声。更啼红杜宇,啄翠清令。  

当前云烟画本,伴隐几嘘天,冷落星辰。纵目关河,铸愁今古,乡梦祗掛门庭。便琴书抛了,人憔悴、未负丹青。醉还醒。只暗蛩寒蚓,来共青荧。

八声甘州

携琴海畔,秋深夜阑,万籟俱寂,令然清响,不知人间何世也。

共水天入定,渺苍烟、山色有无中。忽令令霜响,溅溅石瀬,遥答鸣虫。不耐琴心挑引,冷月尚惺忪。但听商声起,处处秋风。  

犹有徵招遗韵,似孤飞野鹤,去住无踪。望愁漪千顷,隔海意难通。写吴丝、凝云流水,恐冯夷、深夜出幽宫。沉吟久、成连何在,海气濛濛。

疏影 题梅為李凤坡

縞衣解佩。问薄寒翠袖,天远归未。欲切春云,重补香般,孤山漫负深意。偏攀入小窗横幅,终莫信、扶春不起。叹路遥、竹际溪边,冷落买栽无地。  

暗忆黄昏省识,只瀟洒一枝,斜照荒水。危涕春风,瘦损何郎,东阁早无清致。翻劳白石工传很,更树压、寒湖波碎。等絮飞、不到江南,谁伴浓斟浅醉。

琐窗寒 海澨花市次韵梦窗玉兰韵

望极因湄,香深雾水煗。好春谁见。年年海国,惯共同客怀悲惋。看蛟宫、褭裳曳裙,量红料紫东风展。伴记人憔悴,相思无地,託根兰畹。  

莫盼。韶光换。祗顷刻残英,坠茵荒苑。小山丛桂,招隐漫伤淹晚。奈天寒、绿浸愁漪,江关费泪思乡远。折筠枝,欲赋招魂,试谱湘中怨。

法曲献仙音

嵐山区京都二十里,枫林弥望。十月则霜寒涧碧,红叶满山。惜余杏色匆匆,未过秋风便成归计也。晚泛舟归来,谱此依白石韵。

双桨萍分,一泓欲暮,忘却此身归处。平楚苍然,瞑鸦无恙,停舟暂共樽俎。望隔岸丛祠远,疏鐘唤愁去。  漫相顾。

算文园儘多欢意,终恨我、未见冷枫红舞。十里卷珠帘,有聘婷歌吹如许。忍说将离,且投君缄泪綺句。待他时重到,莫负溪山嵐雨。

浣溪沙 為云山题梦景庵图

一梦从谁论古今。觉来浑不辨晴阴。薄云小院自深。  

园柳惯随芳草绿,江风只送夕阳沉。几时待得变鸣禽。

虞美人 乙未中秋不见月

年年呵冻荒池水。滴滴成新泪。今宵忽见月华明,咫尺乡关,竟是百年程。  

丛篁山鬼休相怪。窈窕人安在。不知秋色在谁家。露脚斜飞,又被碧云遮。

点絳唇  自题楚辞书录

一片骚心,雨昏閶闔天长闭。故乡临睨。城郭非耶是。  

鵜鴂声声,目极千里。南枝倚。满江兰芝。待得春风起。

清平乐 偶见詹无盦兼作小词,惊采绝艳,次韵二首

看天不语。底事同秋住。陌上秋花秋泪古。禁得几番秋雨。 

 秋心聊託瑶琴。殊方冷落宵襟。相见白头无分,芭蕉雨打秋心。

无愁可解。愁到春山外。臣甫杜鹃曾百拜。泪坠朝霞沉采。  

湘中有怨难描。廿年心力轻抛。盼到花开春去,花开还索春饶。

减兰

连日阴晴无定,应梅折简招游沙田。九月五日,与清水茂驱车同往,循竹径陟晦思园,应该梅先有词,余因和作。

无晴无雨。小鸟分明篱边语。杯渡良难。赖有秋风送汝还。  

陂塘自远,水花日炙红生眼。鹅鸭休哗。绿桥黄槐有一家。

排空插汉。过雨凉添丛竹健。信步还休。丹殿朱幡在上头。  

江云似火。染出几枝花可可。吟袖飞香。秀句新传到十方。

点絳唇

刻翠裁红,残秋未忍抛人去。苍然平楚。只欠宣城句。  

扑面西风,肯向鬢边覷。丽波研叙。竚唱黄金缕。

西子妆慢

 盛暑与诸生浮差水国,有渺然江海之思。率填此闋,聊以解慍。

浅水挼蓝,遥天繚白,海畔火云千里。飞飞去鸟不知名,渺愁予、碧波了无际。林嵐乍霽。暂消受、江湖爽气。泛中流、发桌歌吴榜,不知何世。  

菰蒲里。水佩风裳,输与鱼龙戏。此身忘却在天涯,荡归心,夕阳船尾。餘霞散綺。好商略、黄昏滋味。但凄迷藻国,羈怀莫寄。

角招

轻舠容与,放乎中流。苍然暮色,自远而至,悵為余怀。依白石韵。

晚烟瘦。依稀绿绣陂塘,只欠杨柳。飞来川上岫。无数海鸥,时与招手。沧江卧久。早变了桑田连亩。隔岸云深树渺。不堪一片苍莽,路歧空搔首。  

纵有。螺鬟茜袖。乱波孤屿,漠漠江涵秀。盛年惊急溜。无奈残阳,际临分侯。乡怀感旧。对半壁苍山衔酒。伴我哀丝漫奏。恐新月、唤愁生,归来后。

贺新郎 净苑琴会,和文镜。次稼轩韵。

张乐洞庭野。送孤飞、冷云倦鸟,无言西下。雨脚枝头春易老,休说东风解嫁。算不负、江山如画。裙屐天涯应见惯,更一时、烂醉山公马。愁似海,待谁写。  

琴丝谱入渔樵社。问先生、佛龕呵壁,恁凄凉也。(余操搔首问天一曲)风雨忧愁分一半,付与水乡鸥树。但记取、哀絃遥夜。叵奈曲终人散后,望数峰江上怀归者。芳草歇,又清夏。

菩萨蛮 琴女清歌,倡予和汝,髣髴竹枝之遗风。

斜阳总怕黄昏近。鲤鱼风起波生晕。惆悵未相妨,桃花逐水狂。  

丝丝帘外雨。滴下儂心苦。罗帕欲留题。此情谁得知。

霓裳中序第一 

 赤柱绿波别墅,临流植援,旷地筑臺,天风入座,令人神观飞跃。余与文镜徐翁,德允女史,鼓琴其间。数峰江上,足移我情。

离魂黯去国。旧谱凄凉人未识。水阔吹香乏力。看榆火梨花,催过寒食。鹃红糝碧。绞宫商、声入清激。肠易断、凝云酝泪,古怨那抛得。  

妻惻。密云西北。奈一向江湖浪跡。琴丝聊共破寂。往事如烟,换得头白。绿波犹恋客。璗海气、冥冥趁夕。相寻处、无端哀乐。冰炭镇横臆。

迎春乐  向诵淮海此调,人海看春,襟别有会,遂继声焉。

飞花无数愁多少。璗楚水、胸中绕。断霞千里红难了。烟一点,齐州小。 

 只说道东风夜暴。更啼鸟声声催老。便算芳菲还闹。未时春怀抱。

点絳唇  题张二乔画兰卷

枉託微波,此情祗许骚人道。倦红颓草。渺渺伤孤抱,  御苑香薰,欲尽难成稿。秋草早。天荒地老。但说搴兰好。

蝶恋花 题竹

映碧琅约甘鳌8龈龈上觯强纤嫒宋琛O苋思溲坦灿辍R桓吐逐鴟夷去。 

 砌下龙孙苔上露。漏洩春光,似有黄鸝语。乞写篔簹容我住。图中隐隐扬州路。

青玉案

晨兴题大千所绘梅竹,新梢出墻,风窓作响,不羈思之无涯也。

翠禽萧萧苔枝宿。谁共倚、黄昏竹。遗世佳人刚出谷。萧萧风动,娟娟香细,中有年时绿。 

 高楼千里上心目。尽日画栏看不足。见取数竿尺幅。吹花如许,游丝无那,伴箇人幽独。

点絳唇  谷雏為作瑶山行役图,因题其上。

刺眼奇峰,当年曾是经行处。朔风如虎。山上斜阳舞。  

又向天涯,蓬转惊如故。心无住。漫劳縑素。觅取归时路。

虞美人 己亥除夕花市

雨丝又带东风起。更惹灯花喜。薄寒似恋小桃唇。為问明朝多少惜花人。  

尚怜花事今宵尽。休负寻花讯。花花业叶总关情。可忆去年花底伴君行。

浣溪沙  久不得珍重阁书却寄

往事摩挲若有稜。远书珍重到何曾。一春花雨正相乘。  

物自多情天自老,心如寒水屋如僧。更谁同对照愁灯。

浣溪沙 

 沙田晦思图,频年不到,重来祗剩残梅数株,因图其一以归,媵以短句。

信宿昏禽语寂寥。护林心事莫辞遥。一枝聊共与尽春韶。  

别梦还依云采采,愁心直寄水迢迢。冷香从不折纤腰。

浣溪沙  癸卯岁尽日作画偶题

一往凋情不可寻。萧斋清供对遥岑。安排笔砚貌文禽。 

 晴壑无声春悄悄,湿云如梦昼愔愔。异乡久复怯登临。

采桑子  鼓山园丁以所植水仙齣予。

池臺乱后知何许,丛石餘青,满眼新亭。看尽芳菲逐蒂零。  

旧山皋泽海佳否。斜日苇汀。叶澹风櫺。留取冰肌招独醒。

木兰花慢  

自天竺归,闻董研堂先生之丧。偶检其遗札,追思曩游,竟同隔世。爰依疆邨哀半塘翁韵以志余哀。杜老追酬高蜀州诗,叹為爱而不见,情见乎词也。

支牀谁复问,但絃拨、夜令令。算排遣居诸,消磨豹鼠,蠹简犹青。飘零。白头去国,泣苍山、落日故人情。见说归神太素,湖江遽失鳣鲸。  

望京。草色上荒亭。沧海倘扬灵。甚凋残诗雅,难传巧歷,徒附中经。沉冥。山河貌若,愴知音、躑躅更吞声。虫篆如今莫继,尘牋空想平生。

菩萨蛮

人生到如敷采,苕华谢去春仍在。流水自朝朝。关心上下潮。  

清愁和泪煮。欲共兰成语。午梦试重温。(待查)

菩萨蛮  题侧帽词。

王观堂引尼采语;文学须以血(Bult)书者始见其真且工。余于性德词亦云然。

人间冰雪為谁热,新词恰似啼鹃血。血也不成书。眼枯泪欲无。  

风鬟连雨鬢。吹梦到如今。有情海样深。(待查)

 浣溪沙 缅甸孟德拉观舞

客路清愁比水长。行歌欲谱醉吟商。湖江情味似吾乡。  

听鼓惊秋先在耳,引盃供泪与迴肠。人间哀乐岂寻常。

浣溪沙 甲辰春日

春到乡心似茁芽,飞来燕子尚无家。正须浊酒送生涯。 

 丛菊自消他日泪,寒梅偏放去年花。东风送暖上窗纱。

 木兰花慢

闻赵雍下世。翁月前方与余商榷明词,遽尔长逝,青简尚新,绪论已绝。赋此寄哀,哀可知矣。

咽风邻笛起,驀回首、变凄清。叹隙駟马难留,尘笺宛在,休话朱明。花塍。胜流莫继,算呕心、千载有餘情。(翁刊惜阴堂明词未竟其案。)牢落关河隔世,故山猿鹤堪惊。 

 飘零。江国正冥冥。荒服戴盆行。剩紫霞妻抱,羈攄孤愤,强忍伶俜。沧溟。短窗破梦,听廖天、哀雁不成声。望断南云万里,一盃还荐芳馨。

兰陵王

水原渭江自大阪送余至江户。凌晨,应安倍乐长邀,至皇居内厅,聆奏左右雅乐。同钓七日之终,失闻韶三月之味。繚绕餘韵,抒轴予怀。依周美成韵,谱此解寄却。

御沟直。漠漠寒山乱碧。浮云外、初日帝居,几年青松鬱葱色。层城表海国。谁识。文园远客。难忘处、残月晓风,相送情深抵千尺。  蓬飘忆行跡。似水泛萍根,花坠茵席。沉沉鐘鼓催朝食。听换叠禈脱,遏云鶯囀,回头簫吹满凤驛。曲高混南北。 

 哀惻。旅怀积。忽入破悲秋,林际歌寂。凝思往事情何极。念玉尘清话,紫城闻笛。夜阑烧烛,替泪眼,带恨滴。(日本雅乐分為左右,左為唐乐,右為狛(高丽)乐剑气禈脱春鶯囀及感秋乐皆曲名也。)

凄凉犯

周密浩然斋视听钞载北方名琴条,有金城郭天锡右之万壑松一器。鲜于枢困学斋杂录京师名琴下,亦记郭北山心製万壑松。此物现归于余。余得自顾氏,盖邹静泉自北携粤中诸。每於霜晨弹秋塞吟。不胜离索凄黯之感,爰继声白石道人,為瑞鹤仙影云。

冰絃漫谱衡阳雁,(琴曲有雁渡衡阳。)西风野日萧索。草衰塞外,霜坠陇上,两三边角。(香山诗:边角两三枝,霜天陇上儿。)江波又恶。况憔悴征衫渐薄。似声声、黄云莽莽,嘶马度沙漠。

遥想京城里,裂帛当歌,索铃行乐。(索铃為弹琴指法。)云烟过眼,算而今、軫催髹落。漫有知音,隔千载、重為护著。寄悲哀、万壑竞响许多梦约。(依原句七字皆仄,姜氏旁谱,绿杨巷陌句及将军部曲剧陌与曲字均飞叶韵,兹不依词律。)

蝶恋花 為余少帆题秦淮八美图

罗袜尘生芳意动。几幅鮫綃,织就愁无缝。吹蝶空枝餘一梦。人间恩怨曾千种。 

 欲谱新声紓旧痛。宛柳宫梅,残月生西弄。叶叶花笺劳远送。羈情那比春情重。

蝶恋花 和小山

颓柳残云秋又尽。回雁惊寒,远浦飞成阵。酒病还欺歌力困。长条镇是牵离恨。  

故国重归难细问。借梅量愁,望断南来信。烛泪啼红添寸寸。晚花分付佳期近。

霜天晓角 自题雪江图,次萧小山韵。

万山积雪。掩映篔簹折。崩石谁怜瘦硬,冰斵就,玉莹澈。  

妻绝。况伤别。孤舟独载月。且看征鸿过尽。只宜共、北风说。

高阳臺

高罗佩丁未清和来港,琴酒迟留,信宿东返。遥闻埋云,不胜悲慟,侯蛩暗苇,秋声自碎,次玉田和草窗寄越中诸友韵,邀海隅琴友同赋。

小别经年,暂游千里,离披碧水蒹霞。折柳江头,吟商怯赋无家。年时相见终疑梦,寄相思、一霎云遮。祗断肠,劳燕东飞,寒日西斜。  

记曾载酒明阁,(君藏书处)有香留带草。韵坠平沙。古怨今愁,多君攄尽才华。滔滔流水空叹逝,更何堪、絃索天涯。忍消受、三叠阳关,三弄梅花。

四园竹  题所绘叶条次清真韵。

五湖在眼,万玉动林扉。碧黏落蕊。红湿浅空,秋上罗幃。寒袖宽,昔梦远,墨花影里。一襟幽事谁知。  

驀凄其。湘妃坠泪凝斑,依依恨染春期。欲约窗前络纬,唱彻家山,继就新辞。风满纸,客路渺,星河雁稀。

浣溪沙 和一鹤

漠漠浮烟孰解酲。西楼残照换初晴。苔茵人外认行程。  

别意随云吹不散,羈情似草刬还生。此时争奈画难成。

制泪他乡久不禁。心中红豆漫相寻。好春长是结重阴。  

吹暖柳丝连梦浅,怯寒山影坠愁深。来鸿去燕总沉沉。

怨春闺

敦煌曲子云谣集最為膾炙人口。余於法京,别见一卷古文尚书背,写思越人二首,又怨春闺。其词云:好天良夜月,碧宵高掛。羞对文鸞,泪湿红罗帊,时敛愁眉,恨君颠罔,夜夜归来,红烛长流云树。夜久更深,罗帐虚黄兰麝。频频出户,迎取嘶嘶马。含笑闔,轻轻骂。把衣撏撦,叵奈金枝,扶入水晶帘下。此首未经人著录,以示载密徽教授,喜其翻成法语,香径春风,真同越艳,抽文丽锦,媲美花间。试和短章,用表绝唱。

江山经雨洗,疏桐蟾掛。谁与兰香,借取秋云帊。垂蕊银灯,休惊梦短,斜坠芳鈿,弹泪彩笺虚榭。  

悄悄人归,冉冉流苏沉麝。千金片刻,换足五花马。含笑指,春禽骂。好风轻撦。珍护红心,步入碧桃花下。

湘春夜月 琴曲瀟湘,余喜弹之,輒忆白石瀟湘云楚水,目极伤心句,不觉其情之掩抑也。用為此解,次雪舟韵。

漾空明,柳风偏搅离魂。可奈别馆愔愔,千念集晨昏。试欲折花归去,恐簪花人老,不当芳春。但野烟恨水,清令万里,情往恩存。  

沧桑一角,悲生极浦,垂涕雍门。独抚危絃,还髣髴、满湖青草,寒浸湘云。江南梦,怕此时、都种愁根。剩伴我、有飞鳶点点,芦边雁点点,天上星痕。

汉宫春 芳洲社课立春和稼轩作

纔报春回,祗寻常风物,不见金幡。做愁花外嫩草,怎麼敌严寒。浓阴似许,纵无人、自发东园。顾欲问、春囘甚处,剧怜齏菜堆盘。  

便遣东风无计,但幽单万感,销受萧閒。望中楚山越水,洗尽霜顏。鸣禽乍变,燕归来、已上釵环。凭记取、黄柑青韭,年年逐梦飞还。

鹊踏枝 蒙夫以四印斋製石墨匜见貺,倚此报之。

漫道家山春梦里。楚些歌残,埋恨深深地。旧时月色今憔悴。冷风吹梦翻成泪。  

空有鸣凋知此意。墨袖尘牋,寂寞千秋事。綺语空中传雁字。碧天愁影魂归未。

(鶩翁集有凋知集、袖墨集,家山春梦里乃其梦中得句)

扫花游 和夏叔美

远松递碧,曳暗浦春深,斵阴庭午。熨魂薄雨。任鷓鴣唤客,岸花自语。沽酒年光,写向琴丝味苦。断肠处、共冷日倚栏,千柳迟佇。  

飘蕊依燕舞。更坠梦飐流,砌愁成路。檥舟枉诸。对斜风乱苇,暮江横素。去国情怀,缓却宫腰练组。渺烟缕。带残阳、倦鸦伤绪。

满庭芳 吴哥窟忆旧和淮海

碉里縈沙,溪边聚叶,古洞时变阴晴。萧条林际,废殿枕寒英。湖水平分旷诸,朱栏外、绿共波平。人家远、空山切响,渐急泻银箏。  

芳情。鸥戏岸、马嘶峻路,花泛兰缨。树老沧瀛。坐觉愁生白露,更飢鼠、啼夜堪惊。

臺城路  

偶作仙山楼阁,忆往岁游师子国,流连圣城(ANURADHAPURA)阿育王始所缔构者也。残塔荒甃,败荷颓柳,禪草未刬,慧灯犹续,令人神飞生死之表。今兹奋管和姜,驰心兰迹,云机月抒,倘亦世间儿女顿悟之资耳。

沉郎早作归魂赋。荒村不闻人语。怯柳弥天,愁荷委地,曾是梵宫深处。寒蛩莫诉。正洞府高秋,自鸣仙抒。似到青穹,夷犹镇日甚情绪。  

灵风吹梦雨。又疏鐘断续,添几残杵。雨去何方,风来甚色,楼阁开门无数。云根独与。便玉树琅伤无女。露泣冰盘,水澄圆月苦。(用万松颂古从容录偈)

鶯啼序 

往岁遏建安大路易士湖,得句云:残阳欲下愁何往,秋水方生我独西。顷又将有远役,念昔游既非,羈情离绪,其何以堪,追写成图,幷繫此解,次韵梦窗。 

危亭正擎恨影,对阑阴掩户。报秋晓,林叶初黄,分付鸦柳催暮。乍离合、沉沉败欤⒉▼枊栃毖羰鳌S忠老 ⒀├锊性疲砣戏尚酢  门外天涯,换苔乱绿,半销沉嶠雾。溯千里、人去霜深,汉皋佩结心素。看丛梢、晴飘占籜,出高岫、红生霞缕。动行人、且莫悲秋,但盟鸥鷺。  时光梦渺,黯极关河,吟思尚客旅。念去日、黦衫尘满,岁晏天末,野水添盃,骤风愁雨。寒泓落木,零花垂泫,长条攀尽荒山远,唯冷香、共我临津度。生綃一幅,儘教尽笔凄迷,信美总异吾土。  俊游巷陌,往事低徊,早鬢侵几宁。试点检、吟牋词句,褪粉梅梢,挈泪伤春,断肠呼舞。芳菲一晌,空随流水,西风犹是吹碧瘦,送黄昏、清角移哀柱。依依旧梦分明,岸草湖烟,问秋老否。

謁金门

张大风画卷,纵逸如草圣,自穗流出,久荆摩挲,清气满纸,譬拾片脑,而裹冰綃,既归缔均量可谓得所。爰题謁金门一首用厉樊榭韵。)

山作槛。人比秋云还澹。水木清华香冉冉。落红三数点。  

沙际琴音初泛。千里澄波如鉴。腴墨中含无限艳。黄花应色减。

摊破浣溪沙  题杨龙友九峰三泖图

湖水无声事已阑。餘酸犹染笔毫间。九峰三泖重重恨,不堪看。  

容易好天随梦远,儘多宿草泣秋残。囘首夕阳烟柳外,有阑干。

(文驄自吉州作此卷与沉士充,在崇禎十三年庚辰,时年四十四,越五载殉国。士充题句有云:几叠远山无限意,却教展卷对斜阳。此卷李竹朋书画鉴影,李思庆爱吾庐画记并署录,现在刘氏虚白斋。)

榆城乐章

来榆一月,顿尔多词。自作写官。未遑手定。意内言外 ,但遣有涯。江水浅深,难传欸曲。选堂并识。

八声甘州 充和以寒泉名其琴见假,复媵以词因和。

感深情,秋日借寒泉,宝瑟结清游。任急絃飞听,昔心长繫,夕饮未休。漫谱家山何处,天地入孤舟。犹似荆南客,倦赋登楼。  

又闻笛声哀怨,叫中天明月,乡梦悠悠。自清商寝响,唱起海西头。忆行窝,梅為谁好,怕芸黄、惊叶点波浮。待描入小窗短幅,与畔牢愁。

鶯啼序 满山红叶,和梦窗。

丹林斗香万里,渐飞霜掩户。散繁囿、瞩目川原,看足霞彩朝暮。野烟起、晴霏悄悄,孤村流水天边树。问题红心事,沾泥早似飘絮。  异国萧条,乍冷欲雪,浥轻尘暖雾。碧波过、江澜人稀,绕空鸿写幽愫。掛星岑、黄昏吐蒨,出林际、紺云堆缕。换西风,同入柔柯,再盟欧鷺。  碎虫休诉,白露惊紈,云端复寄旅。正繾綣、夕阳花坞,气霽天末,叶可藏鸦,蔓能穿雨。曾阿景仄,荒凉古道,卷蓬无数天涯老,更啼鸟、月冷枫桥渡。千山落木,不堪客路迴,对此那不怀土。  芳洲采采,摇荡蕙华,转眼餘几宁。但可惜、招来春妬,旋作秋声,塞马齐嘶,井梧遨舞。鮫綃传恨,綀单谁共,衰顏借汝朱一霎,拼哀音、弹入秦箏柱。依依万点新愁,梦渺宫沟,旧欢在否。

浣溪沙 秋兴和杭烈八首

瞑宿篝灯却念谁。忍寒清影更何依。秋深难遣独醒时。  

寄远凤笺堪赎梦,起衰惊镜可添姿。平明风叶满林飞。

画扇它乡久见捐。遥山一抹倩谁怜。无多枫树著红娇。

手斵井冰成片玉,心存蕙亩忆遗鈿。芳菲犹似燕归前。

槛外繽纷日色研。病榆凋尽不成钱。空怜瘁叶落山泉。  

涌地塔高天尺五,辞家心惮路三千。剩从驹隙觅徂年。

牢落关河赋远游。马嘶叶脱已惊秋。八声谁共唱甘州。  

休怨霜风帮擫笛,生憎残照苦当楼。眼中旧垒起新愁。

不饮深教负酒卮。愁墉孤弄忽移时。宵昏炉暖尚单衣。  

隔汉珠星劳悵望,鏤寒冰豆足相思。清辉射枕月鉤垂。

芳愿重违荐苦心。移红停倩护疏林。绪风犹道是春深。  

万古旧欢奔似矢,一时新怨怯成吟。酒阑悲壮有鸣琴。

闭置行厨懒出门。一楼远远见高垣。诸峰俯瞰似儿孙。  

未觉轻阴愁日暮,每看返招入江翻。陂陀回首浸湖沦。

月上藤萝见紫茎。枝枝叶叶复鬅鬙。一宵如水寂如僧。  

曙色暂销无歇绪。衣香深恐有时憎。黄花白露认秋稜。

浣溪沙 二叠前韵

香远冥冥欲语谁。辞枝危叶尚依依。断肠无奈峭寒时。  

漫翦缕云移倩影,待呼落絮伴幽姿。夕阳红尽乱鸦飞。

黄叶声多未忍捐。岁寒共保漫相怜。檀峦深径有霜嫣。  

竹爱护红甘化土,枝能障绿任飞鈿。听风听雨眷春前。

曾是琼枝比日研。东风吹尽沉郎钱。销磨艳冶付奔泉。 

 绊泪柳丝吹缕万,阅人亭树掛帆千。行鸿征雁不知年。

瞑入华婿念昔游。萧萧暗柳已知秋。浮云西北是神州。

万里河山悲极目,八方风雨怕登楼。有情芳草足供愁。

难以深忧纳浅卮。无凭嫩约回年时。倩谁為唱惜红衣。 

 北郭杨低空解舞,西风蝉老说相思。数行征雁与云垂。

落笔从知有戒心。吴霜借我染高林。浅苔草阁貌江深。

秋到无声堪入画,春随昨梦付沉吟。静闻惊叶打瑶琴。

(钱杜云:作山水,初落笔便有戒心。)

数笔横塘绿到门。萧廖秋意在柴垣。篱根霣叶竹生孙。  

空翠湿衣怜日冷,疏枝迎面逐风翻。万人如海且沉沦。

莫恨霜威未庇萤。沟林扫尽见鬅鬙。天宽著我似行僧。  

别后书词空记省,眼前风物失疑憎。西山雾掩已无稜。

浣溪沙 三叠前韵

心倦和云更诉谁。中宵银烛镇相依。平林风起乍寒时。  

一样重楼波弄影,十分淡月雾凝姿。衣宽人瘦看禽飞。

断送此生百绪捐。惺忪宿鸟惹人怜。爱他楼角出红嫣。  

怨去吹簫声转唳,老来簪髮恨生鈿。销魂总在夕阳前。

綺语自知格外研。斜阳无价不须钱。咽蝉啼碎乱山泉。  

断碧清江分影独,卧红芳陌落秋千。关山笛里送华年。

落月相望慰远游。谁温谁冷自禁秋。兰橈深处隔遥州。  

长是飞花仍念乱,即看残夜欲明楼。栏杆遍倚恁离愁。

送远寒花落酒卮。愁肠无味已多时。江枫几点拂征衣。  

梦怯它乡成独往,调悲啼鸟学相思。斜街日静画帘垂。

犹是桃花不死心。春风吹梦到青林。此情天与海同深。 

 白髮缘愁空作缕,黄金铸泪漫成吟。绿嚬红笑伴霜琴。

愁水愁风独闭门。夕阳忽下键苔垣。锦裳我欲叩天孙。  

地隔中原先叶落,江连巨海人波翻。心源静处又漪沦。

积草空庭欲掩茎。眉山顰损髮鬅鬙。一龕如昼卧枯僧。  

灯蕊梦中开自喜,雨声心上滴常憎。离婚自抚渐生稜。

附浣溪沙 选堂翁三叠杭烈秋兴韵,余亦勉和八章博粲。

絮语寒蛩欲诉谁。一灯如豆似皈依。怕寻归梦坐移时。  

孰繫流光添画稿,莫将顏色著霜姿。万红飞后雪花飞。

开篋流连未忍捐。江花江水总堪怜。冷红欲去更含嫣。 

 著地有声如堕恨,因风起舞似飞鈿。笙歌魂断寂寥前。

山气霞光日夕研。三秋不费买花钱。芳洲容与绕清泉。  

故燕回巢飞两两,冷红辞树舞千千。谁裁诗句绣华年。

暂别真成隔世游。离家无复记春秋。倩谁邀梦到苏州。  

月满风帘慵理曲,秋深烟诸怕登楼。也无意绪满新愁。

难遣繁忧入酒卮。关河约略似当时。懒逢佳节换新衣。  

墨淡笔荒餘悵望,意新词浓乍凝思。开窗窈窕暮云垂。

故蕊寒花欲吐心。奇红数点出疏林。川平人远晚凉深。  

相与还违千古事,调酸似苦彻宵吟。高楼近日罢鸣琴。

风雨连朝独掩门。寒云枯木出颓垣。归途超忽似乌孙。  

静院宵深劳梦远,明湖秋老惹风翻。已无霜叶坠清沦。

百岁藤高覆紫茎。花如堆梦叶鬅鬙。江山胜处罢閒僧。  

草木自怡能止恨,悲欢细算不成憎。行看涧石已无稜。

翠楼吟 和杭烈九日韵

远水涵青,平原绣赭,落霞犹掛霜树。急飆催未歇,索餘绚、留分裙屦。御沟曾赋。看叶逐澜翻,枝随鬢舞。

临津度。岁寒方早,衡皋归暮。  试数百卉俱肺,寄相思一字,灵犀休负。长风吹雁北,楚天远、因循还误。咽泉倾愫。詎泪灭当春,红流觴俎。鸦啼去。漫山残照,满楼飞雨。

摸鱼儿 西麓霜林坐晚和稼轩

更无端、叶飞如雨,客中重九催去。悲秋常怕秋风早,恨草啼花无数。君且住。休悵望、千山黄叶无归路。苍山不语。渐冷落林埛,夕阳霜树,愁比满天絮。  

承平事,料理相逢又误。残红曾惹春妬。玉田漫有凄凉赋,密意砌蛩堪诉。风莫舞。便化作断霞、终复归尘土。行云正苦。问翠袖天寒,荒沟谁在,难觅解鞍处。

琐窗寒 少帆辑粤词蒐佚,多半故人蘦落之作,倚此寄题,依玉田玉笥山韵。

作茧悲丝,鐫怀聘月,意多言外。情非梦殢,咽断寒蝉声里。伴清宵、风凄露重,餘音已搅银河碎。自海綃去后,词坛冷落,空想高致。  

还是。飘零意,纵豆蔻青楼,迷离盐水,京华憔悴。算几辈、又成新鬼。更何堪、落日玄猿,哀箏弹出沧桑泪。莫重吟、草长江南,愁根生乱苇。

木兰花 得立声太平湖书

行人已共青山远。莫道山深天不管。湖荒树古暮猿啼,泪落三声闻已遍。  

寄书苦候南飞雁。雁去水昏山更断,平明叶落风满楼,盼得得囘刚月半。

渡江云 子建句云:诗书分中事、梅花格外鲜。甚喜诵之,适有来翰,谱此代柬,次玉田韵。

诗书分内事,殷勤片叶,远寄暮寒初。看红瓷候火,世短意多,笔砚费春锄。东风如酒,转平芜、可似西湖。想昔日、依依汉上,新柳已成株。  愁余。征帆万里,室邇入暇,更栖迟何处,漫赢得、书随客老。画共灯孤。蓴鱸亦有他乡好,纵雁少、先见来书。凭问讯、梅花入梦中无。

浣溪沙 题张恂壶山山水册。壶山,涇阳人,流寓广陵,与何义门孙枝蔚同时。

幽径真堪殿六朝。拂衣惟见竹萧萧。尘笺细抚已销魂。  

林静凤眼千章远,楼高涕泪一身遥。广陵心事託寒潮。

摸鱼儿  兆楹远假墨研一方、戏书谢之、再次稼轩韵。

算閒他、管城老子,携来又抛去。砚池剩有宫沟水,飘尽残红无数。人欲住。甚底事、征鸿奔走东西路。报君一语。只肥了愁根、瘦损腰围,分与天边絮。  

古今事、俯仰群书多误。秋来还让春妬。船山频和江南赋。(薑斋两和此词。)徒託寒蛩深诉。且慢舞。便浇酒买丝,绣作平原土。呕心未苦。候他日笼鹅,黄庭写就,谢汝安锥处。

蝶恋花 和叶迦陵

世味真同纱雾薄。儘有种边,如蜜都尝却。从古多情伤哀乐。星移事改空斟酌。 

 燕语鶯啼闲院落。万户千门,何苦閒关约。渐觉老怀输少作,画栏尽日思量著。

六幺令

充和幼子捕得小动物,充和為作兰衣,嘘句者至,而彼虫尚寐无吪,若无意於人世者。嗟尔微物,其将自绝於是温情乎。讽之以词,用波外乐章均。

咽风叶嚙,姑射餐冰雪。捉来呼灯儿女,花外无家别。袭以云衣细护,驀度清秋节。翠鈿轻镊。吴蚕睡老,惆悵后期先凋髮。  

生世和堪作茧,未死丝难绝。吹动六管飞灰,恨入哀絃拨。莫道人间少暖,除是沧桑竭。西风绿减,东波红泛,蜡泪泣秋燥成叠。

浣溪沙 充和观余作画,赠诗并貺胭脂以点霜林,赋此以报。

摇落方知宋玉悲。秋风吹叶满林扉。胭脂合与点斜暉。  

流梦录波声细细,牵衣红树话依依。教人翻信是春归。

向夕群山袖上云。萧疏亭树映湖滣。倪家笔法与谁论。  

落雁遥沙如旧识,倚楼长笛最先闻。蒹霞寒水且梭巡。

无闷 和中仙雪意

欲旦延阴,先瞑未昏,残日高楼倦倚。怕成朔凄风,气清如此。以过伤秋冷落,睠远路、沧波弥云水。早残蕙竹,瘞花缀玉,如绵初坠。  

荒致。更谁似。看倒影椒涂,顿生春意。悵水阔山孤,漫劳遐睇。拟把琼枝画好,暂换取、芳菲生尘世。只剩得、无限痴寒,化作梨花铺地。

声声慢 冒雪至充和家中作画,和中仙催雪均,并邀同作。

妻阴促影,寒意停芬,溯游访戴休疑。袖里来正好催诗。红炉又添绿螘,写疏林、犹抹胭脂。问斗室、有秋声如许,此夕何时。  

窗外梅寻乡思,眷敂絃逸曲,泪结冰枝。迟萼东风,新词待谱奴儿。剪灯夜阑花碎,拂鮫销、梦冷谁知。最可念、深雪前村,绝似剡溪。

 跋

居新港(NEW HAVEN)九阅月,授课之餘,遍和清真。复得词四十首,都為一集。游子怀乡,偏多感喟,西诗所谓NOSTALGIA者也。新港旧植榆树(ELM)有检城之称。閒居既爱其名,因号词曰'榆城乐章',纪其地云。选堂又识。

附录:

词乐丛刊序

若夫九歌嗣韵,鸥飞目眩乎波涛;三代遗音,絃绝涕沾于巾屨。付江山与啼鴂,芳躅云游;伴栏于于霎时,明璫安在?洞庭张乐,听賡黄帝之监;鸚鵡泊舟,愁听翠楼之弄。况复饮筵竞唱,想温歧杨柳之辞;急节迴身,诵韩屋樱桃之句。至如石檀之铁拨,贺老之谱无传,凤尾龙香,霓裳之曲已罢。黄云马上,难返明妃之魂;青眼尊前,亦坠江州之泪。古调随家山以撇却,新腔逐凉瓦尔颯飞。林薄虚籟,鸑鷟无声,水面冷香,琵琶谁拨,王凤蔓草,可胜叹哉!近岁细雨叟奇,遗书间出。伊州水鼓,犹著旧曲之工尺;浣纱归云,可续醉乡之日月。于是证明龙门之造像,粗定逢揖之文,问扶桑之管絃,略諳火急之义,冥行摘埴,析分刌于微茫;悬解豁通,似重昏之夜晓。至于白石自度,极山林縹渺之思,俗字旁行,惜波磔奇胲难辨。故梦谿玉田,间或存乎管色。而文虎大鹤,时复病其乖方;遂使篪笛莫审其折子之音,觱篥无徵于凄凉之调。爰以暇日,稍涉记住,娋声可案,数混成旧集之残行,律字差通,释长崎魏家之旧谱。存坠绪之一线,穷逸响于千秋。武进赵先生叔雍见而悦之,触类感物,扬搉有加,操斧伐柯,取则不远。风尘寥落,独寻絃外之知音;揽古低徊,聊博酒边之莞尔。红牙付拍,隐约其情,白云在天,依稀广乐,零縑短楮,留取心魂,覆瓿代薪,事伤旦暮。世无作者,空对红萼而何言,丙申暮春。

芳洲词社啟

素月流暉,寄情簫管;冷香袭袂,贮兴池塘。愁入西风,夐思爰作。则有裁红刻翠,对雁燕无心;嚼徵含宫,倚阑干而搵泪。曩者遯诸酬唱,庚子秋吟;萍聚蓉影之篇,秦淮枯柳之什,舞咏方滋,流风逾远。顷覆綦顿尽,扇发无闻,寄命沧江,抗言在昔。同人等三餘有晷,六宫縈心,玉宇高寒,寻声而翻水调,玄霜点鬢,按谱而唱云谣。铅泪同倾,烟波无极,言皆有託;继乐府之补题,意或伤时。念家山之何处。凡以感物成文,写怀入律,可以惊四筵而独坐,酌一字而谐八音,爰有芳洲词社之议。例集无乖,球鍠竞畅,题襟寒上,庶踵美乎前修长命西河,倘忘形于尔汝。兹订 月  日為首次雅聚之期,尚乞高轩,翩然蒞止。汀州芳草,续岁寒秋水之盟;锦缆牙墻,收游雾入兰之益。是為啟。

唐代古文(上)

如欲研究唐代的诗、文,可参考《全唐诗》和《全唐文》;如欲研究唐代小说,则要参考《太平广记》。
在经、史、子、集四部中,古代并无集部(注:编者按:“集部”自唐初《隋书·经志》起确立。钱先生大概指与“经”“史”“子”相比,“集”这种分类法出现较晚。)。明人编有《汉魏百三名家集》(注:编者按:《汉魏百三名家集》,即《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张溥编。);清人编有《全上古三代两汉魏晋南北朝文》及《全唐文》。但此后没有“全宋文”、“全明文”。(注:编者按:《全宋文》,曾枣庄、刘琳主编,上海辞书出版社与安徽教育出版社联合出版,2006年;《全明文》,钱伯城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开始出版;另,《全元文》,李修生编,凤凰出版社出版,2005年。)
中国文学最大的观点是带有政治性而并不独立,是为促进人类文化的工具,用文以载道,政治并属人道中的一部分。凡经学六经皆史及史学,均可用于政治,而并非明道、辨道、论道。如屈原、司马相如是纯文学家,但他们所作却是韵文而非散文。所以,在韩愈之前,尚没有散文作家。
清代姚鼐姬传在其所编《古文辞类纂》中,把文章分成十三类。其中的“论辨”类,如贾谊之《过秦论》,是从子部变来。又如“序跋”类,是书之前面的一篇序,本应放在书之最后,称跋,为了方便读者阅读,故放在前面,所以“序”即是“跋”。如《庄子》的《天下》篇放在最后,其实等于一篇跋。“论辨”类和“序跋”类可以归入经史子集四部中的“子部”。又,姚鼐《古文辞类纂》中的“奏议”和“诏令”,是政治文集,前者如李斯的《谏逐客书》和《论督责书》,贾生的《陈政事疏》和《论积贮疏》,晁错的《论贵粟疏》以及司马长卿的《谏猎疏》,韩愈的《谏迎佛骨表》等,均属“奏议”;后者如秦始皇的《初并天下议帝号令》、汉高祖的《入关告谕》、汉文帝的《除肉刑诏》、司马长卿的《论巴蜀檄》以及韩愈的《祭鳄鱼文》,均属“诏令”文。又如“书说”类,这类文章,战国时有,如赵良《说商君》、苏季子《说齐宣王》、张仪《说楚怀王》等,均是;至汉代则“书说”类不多,只有司马迁《报任安书》、杨子幼(注:编者按:杨恽,字子幼。司马迁的外孙。)《报孙会宗书》等少数佳作而已,直到唐宋才有大量佳作出现。姚鼐选入韩愈此类文达二十四篇之多,选入柳宗元的亦有四篇。
尚有“碑志”类,连前所提及的“奏议”“诏令”与“书说”类,则可划入经、史、子、集中的“史部”。世称立石墓上曰“碑”、曰“表”,埋入土中曰“志”,或分成“志”与“铭”。东汉蔡邕伯喈善作此类文字。姚鼐选入韩愈此类文亦特多,几近三十篇。
在中国文学史上,有一个特点是,魏晋后中国人重视韵文,辞赋之文大盛。亦即建安以后,文学的地位提高,人们看重辞赋韵文,故魏晋后之著作,“奏议”“书说”“碑志”这几类文都用韵文写。如《文心雕龙》,书名本身便好辞藻,其内容是骈文;又如唐刘知几的《史通》,亦用骈文写成。前者为文学批评,后者为史学批评,均用骈文来写。又如,唐代陆贽是位政论家,他一生写奏议,人称陆宣公奏议,亦用骈文写。
大致说来,自汉代开始,就出现了藻采华丽、音律悦耳的骈文,一直到魏、晋、宋、齐、梁、陈及隋,于是才有韩愈出,由他来文起八代之衰。当时唐代继承六朝余绪,朝野大部分奏疏都用骈文写成,魏徵想加以矫正,但影响力不大,要到韩愈出,才纠正了这一风气。
唐时韩愈之前的有关文章的概念,可有以下四点:一是以前的文学不独立,是属于政治的,是文以载道的;二是中国的纯文学自屈原开始;三是中国的文学分辞赋与经、史、子两大类;四是建安时期后特重辞赋文学,魏晋南北朝后多用骈文写作。
我对上述文学风气,可有数点意见。
一是建安时期曹丕提出文学不朽观念是对的;
二是一切经、史、子的文学不可硬用韵文,因文体不合,应用文不应用韵文来写;
三是中国文章可分为应用文即含经、史、子之文与韵文两大类。
在南北朝时代,政治并不清明,但为文多用骈丽之作。北朝苏绰(注:编者按:苏绰(498-546),南北朝西魏大行台度支尚书,制定并施行一系列改革措施。)出面反对此种风花雪月之文体,不准用绮靡辞藻,主张复古。
到隋代之李谔,提倡公文不许写韵文,文字要庄严。
到唐代,杜甫以诗来推行复古运动,即诗以载道。
到韩愈出,大力提倡古文复古运动,并以文为诗,创出一
条作诗之新路,又以诗为文,成为韩愈之新文体。首先,韩愈的散文可说是纯文学的;其次,韩愈的散文是摆入了日常生活中。如韩愈被贬为潮州刺史时,当时潮州距长安很远,古代的交通又没有快捷如汽车、火车的交通工具。他时年已逾五十,冬季被贬,于风雪中行路十分艰苦,当他到达陕西边外的蓝关时,漫天暴风雪,连马也不肯走了,幸得他的侄孙韩湘子救他脱险。韩愈万分感慨,遂作《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诗道: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
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韩愈此诗一面抒写其感慨之意,一面也显露其倔强之志,所描写的也是他在日常生活中所遭遇的一段情节。今日的戏剧中,有人创出《蓝关雪》(注:编者按:《蓝关雪》,署名吴下健儿撰,中华图书馆,1922年。)一剧,还有世所传的《八仙闹东海》(注:编者按:戏曲舞台比较流行的《八仙过海》,八仙各显神通。),也是描写韩湘子的,他是其中一位神仙。
韩愈到了潮州后,一方面关心民困,扶危济贫,一方面大力推行文化教育工作,又鼓励当地人民男耕女织,使荒僻冷落的农村变成繁荣昌盛之地。但当地濒临南海边的恶溪,有鳄鱼为患,民间所养牛羊几乎全遭鳄鱼残害,甚至生人也要被吞食,于是韩愈用严厉之训斥及强硬的态度撰成《祭鳄鱼文》。名为“祭”,实为“檄”,其文曰:
维年月日,潮州刺史韩愈,使军事衙推秦济,以羊一、猪一投恶溪之潭水,以与鳄鱼食,而告之曰:昔先王既有天下,烈山泽,罔绳擉刃,以除虫蛇恶物为民害者,驱而出之四海之外。及后王德薄,不能远有,则江汉之间,尚皆弃之以与蛮夷楚越,况潮岭海之间,去京师万里哉!鳄鱼之涵淹卵育于此,亦固其所。今天子嗣唐位,神圣慈武,四海之外,六合之内,皆抚而有之;况禹迹所掩,扬州之近地,刺史、县令之所治,出贡赋以供天地、宗庙、百神之祀之壤者哉!鳄鱼之不可与刺史杂处此土也!
刺史受天子命,守此土,治此民,而鳄鱼睅然不安溪潭,据处食民、畜、熊、豕、鹿、獐,以肥其身,以种其子孙,与刺史抗拒,争为长雄。刺史虽驽弱,亦安肯为鳄鱼低首下心,伈伈睍睍,为民吏羞,以偷活于此邪?且承天子命以来为吏,固其势不得不与鳄鱼辨。
鳄鱼有知,其听刺史言:潮之州,大海在其南。鲸鹏之大,虾蟹之细,无不容归,以生以食,鳄鱼朝发而夕至也。今与鳄鱼约,尽三日,其率丑类南徙于海,以避天子之命吏。三日不能,至五日;五日不能,至七日;七日不能,是终不肯徙也,是不有刺史、听从其言也。不然,则是鳄鱼冥顽不灵,刺史虽有言,不闻不知也!夫傲天子之命吏、不听其言、不徙以避之,与冥顽不灵而为民物害者,皆可杀。刺史则选材技吏民,操强弓毒矢,以与鳄鱼从事,必尽杀乃止。其无悔!
本来对付鳄鱼,应以武力从事,但处此僻壤穷地,不但当时没有现代化之海军舰艇,连渔猎之大船亦无有半只一艘,韩愈不得已用檄文一招,明知是精神上安慰乡民,但为民除害之心却是真诚无讹,而鳄鱼竟愿远遁恶溪归入大海。它们首先是吃饱了,吃了抛下溪中之猪、羊,其他原因可能与当时之气候、风向亦不无关系。俗语说:心诚则灵,潮州人们亦十分了解韩愈关怀民间疾苦之心情。
韩愈,南阳人今属河南省。他三岁已是孤儿,依靠兄长韩会过活。退之自幼努力勤读典籍,二十五岁考中进士,曾任监察御史,他不畏强权,得罪朝中官员,并于唐德宗贞元十九年西元803年因上书痛陈关中的旱灾,得罪了主上,被贬为阳山令。但他在被贬期中,把阳山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亦十分爱戴,把儿女之名字改为“钦韩”“爱韩”等等。当时他还写了一篇《进学解》,当朝丞相裴度看到后,觉得退之才华非凡,遂又设法将他调回中央任官;至唐宪宗元和十年西元815年,他随裴度征讨吴元济有功而擢升为刑部侍郎。可又因宪宗信佛过痴,退之遂作《谏迎佛骨表》以规劝主上而得罪当朝,遂贬为潮州刺史。韩愈一心为国,爱民之心始终不二。退之在潮州时,曾上书感恩宪宗不杀之恩,遂调任为今属江西的袁州刺史。两年后,穆宗因惜才将他调回京城任“国子祭酒”,此官相当于今日之国立大学校长,使他得展所长,亦为当时国子监员生所钦佩欢迎。
终退之一生,他提倡恢复古文运动,推尊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孟以来的儒家思想,自认为孔孟传人,为文应贯穿孔孟之道。韩愈、柳宗元等力主“文以载道”,与当时政坛的改革新风相结合,成为推广儒学复兴思潮牢不可破的屏障。
还有一点,韩愈的散文已融入于吾人之日常生活之中。这是退之作品的一大特点。他发明作“赠序”,如他的《送李愿归盘谷序》。其文曰:
太行之阳有盘谷。盘谷间,泉甘而土肥,草木丛茂,居民鲜少。或曰:“谓其环两山之间,故曰盘。”或曰:“是谷也,宅幽而势阻,隐者之所盘旋。”友人李愿居之。
愿之言曰:“人之称大丈夫者,我知之矣:利泽施于人,名声昭于时,坐于庙朝,进退百官,而佐天子出令。其在外,则树旗旄,罗弓矢,武夫前呵,从者塞途,供给之人,各执其物,夹道而疾驰。喜有赏,怒有刑。才俊满前,道古今而誉盛德,入耳而不烦。曲眉丰颊,清声而便体,秀外而惠中,飘轻裾,翳长袖,粉白黛绿者,列屋而闲居,妒宠而负恃,争妍而取怜。大丈夫之遇知于天子,用力于当世者之所为也。吾非恶此而逃之,是有命焉,不可幸而致也。
“穷居而野处,升高而望远,坐茂树以终日,濯清泉以自洁。采于山,美可茹,钓于水,鲜可食。起居无时,惟适之安。与其有誉于前,孰若无悔于其后;与其有乐于身,孰若无忧于其心。车服不维,刀锯不加,理乱不知,黜陟不闻。大丈夫不遇于时者之所为也,我则行之。
“伺候于公卿之门,奔走于形势之途,足将进而趦趄,口将言而嗫嚅,处污秽而不羞,触刑辟而诛戮,侥幸于万一,老死而后止者,其于为人贤不肖何如也?”
昌黎韩愈闻其言而壮之,与之酒而为之歌曰:“盘之中,维子之宫;盘之土,可以稼;盘之泉,可濯可沿;盘之阻,谁争子所?窈而深,廓其有容;缭而曲,如往而复。嗟盘之乐兮,乐且无央。虎豹远迹兮,蛟龙遁藏;鬼神守护兮,呵禁不祥。饮且食兮寿而康,无不足兮奚所望?膏吾车兮秣吾马,从子于盘兮,终吾生以徜徉。”
退之所创的“赠序”散文,显然是以诗为文,其文章可称为散文诗,是纯文学的。文中的情味,非议论,亦非奏议、碑志,是无韵的散文诗,情味自与别不同。如诗般的短句,质朴而富美感,看上去像一首诗,读起来更像一首诗,这是退之独创的诗体散文,是抒情文。又如退之之《祭田横墓文》,不用骈体,而是用散文体。这是一般人不敢做的,唯退之能打破局限。
还有,韩愈写的《滕王阁记》比王勃写得好。
韩愈的哀祭亦用散文写,如《祭十二郎文》便是。
韩愈亦喜写游戏小品。如他替泥水匠写传,曰《圬者王承福传》;又写《毛颖传》,实系写一枝毛笔;又写《送穷文》,希望穷鬼不要跟随。
写祭文之开始是关乎宗教,如古代祭文、武、周公,是庄严的,敬鬼神的,要唱,所以通常是用韵文体,但韩愈写祭文却用散文体,照理,散文不易抒情,但他却能从散文中抒写喜怒哀乐,可歌可泣。兹录其《毛颖传》第三段:
颖为人,强记而便敏,自结绳之代以及秦事,无不纂录。阴阳、卜筮、占相、医方、族氏、山经、地志、字书、图画、九流百家、天下之书,及至浮图、老子、外国之说,皆所详悉。又通于当代之务,官府簿书、市井货钱注记,惟上所使。自秦皇帝及太子扶苏、胡亥、丞相斯、中车府令高,下及国人,无不爱重。又善随人意,正直、邪曲、巧拙,一随其人。虽见废弃,终默不泄。惟不喜武士。
退之此文发表后,并不讨好当时,很多人笑他的创作不够严肃,连向来赞赏他文章优美的宰相裴度也不以为然。唯有老友柳宗元赞此为奇文,以为值得欣赏。
韩愈有一篇滑稽文章叫《送穷文》,他准备把家中的穷鬼赶走,先准备了干粮、饮水和交通工具,该文是用对话方式,借文中主人与穷鬼对话。话中当然谈到穷鬼的穷伙伴也要一起离开,结果谈到穷伙伴的数量,搞笑的是,主人说:你穷鬼有几个穷伙伴,我是清清楚楚的,其实是五个。但文中不是直截了当地说,而是转弯抹角、搞笑地说:这穷鬼不是六,也不是四,说是十个就得减去五个,说是七个吧,还是要去掉两个。(注:编者按:原文为“非四非六,在十去五,满七除二”。)这似乎是数字游戏的猜谜。假如真是如此,则数字游戏的猜灯谜,也应当是韩愈首创的了。至于文中所说的穷鬼的五个穷伙伴是:
(一)智穷;
(二)学穷;
(三)文穷;
(四)命穷;
(五)交穷。
窃以为,以上五穷,韩愈真正穷的是“命穷”与“交穷”。
怎么说韩愈是“命穷”呢?首先,韩愈三岁成了孤儿,其青少年时期是靠兄长韩会把他养大的,不幸兄长又早卒,最后与嫂嫂相依为命,命运实在太差了。接着韩愈在德宗贞元八年,即二十二岁那年去考进士,遇上当时的文学家陆贽任主考官,考题是“不迁怒不贰过论”,题目出自《论语》的孔子赞颜回之句,照理这应是韩愈的拿手杰作了,但竟然不幸落榜了。这不是命穷便没有别的好解释了。奇的是,翌年韩愈再考,主考官与考题相同,韩愈作的文也与上年相同,但这一次竟为陆贽击节叹赏,竟录取为第一名。这不是和韩愈开了一个大玩笑吗?过去的一年里韩愈的内心是充满酸、苦、辣的,录取那年内心感受为何,也只有韩愈自己知道了。
韩愈考取功名之后,其遭遇也并不十分顺利,他中了进士,先是担任监察御史,可惜他看不惯种种政治上的弊病,加上朝中大臣也多嫉恨他,因此在他上奏关中旱灾为民请命之时,不幸被贬为阳山令,而且前文已有述及,柳宗元与刘禹锡两位老友也涉嫌参与此事,虽然后来有丞相裴度救了他,但一路来,似乎没有一位可以肝胆相照的知心友,所以也可说是“交穷”了。
还有一件不如意的事。韩愈有二妾,据宋·王谠《唐语林》卷六所记:退之有二妾,一曰绛桃,一曰柳枝,皆能歌舞。后来柳枝爬墙垣遁逃,终为家人追获。有诗曰:“别来杨柳街头树,摆弄春风只欲飞。还有小园桃李在,留花不放待郎归。”人谓可能退之专宠绛桃所致。宋代陈与义有诗道:“官柳正须工部出,园花犹为退之留。”亦可谓退之生平一件憾事。
还有,韩愈在裴度之助回朝任职后,因写了篇《谏迎佛骨表》而遭宪宗贬为潮州刺史,他写了一首意态苍茫但意志仍坚强不屈的好诗,所谓“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因此使后人创出一出《蓝关雪》的名剧。后来韩愈虽然写了一封向宪宗感恩不杀的上书,改调为较近长安的“袁州(注:钱按:袁州在今江西省,距当时的京城,当然较广东的潮州为近。)刺史”,但到穆宗时才调他回长安任国子祭酒。穆宗长庆四年,愈卒,年五十岁,也就是安定的岁月度过了不足四年,年还不过花甲,寿命也不算长。退之其政坛地位并没有柳宗元高,虽然韩柳并称,其诗文亦高过子厚,但声名地位都不及子厚。所以,韩愈的“命穷”“交穷”可以说是他真实的写照。不过韩愈前面谈到的“智穷”“学穷”与“文穷”,那都是韩愈的强项,怎么都算不上穷,足以名留千古,也足以自豪了。所以,韩愈之所以写《送穷文》,恐怕只是开个玩笑、做个游戏而已;但从另一方面说,相信韩愈也一定自认为“命苦”“交穷”,那可能是他的真实写照,为自己抒发怨愤牢骚,也很可能是他作此文的另一个目的吧!
最后,还得把韩愈最重要的一篇文章《原道》讲一下,将其中几节摘录如下:
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宜,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德。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德为虚位。故道有君子小人,而德有凶有吉……
周道衰,孔子没,火于秦,黄老于汉,佛于晋、魏、梁、陈之间。其言道德仁义者,不入于杨,则入于墨;不入于老,则入于佛……噫!后之人其欲闻仁义道德之说,孰从而听之?……
传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然则古之所谓正心而诚意者,将以有为也。……
曰:“斯吾所谓道也,非向所谓老与佛之道也。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
观此文,韩愈是隐隐然以传扬孔孟之道自居,依照退之一生,无论他是从政也好,写作诗文也好,确实是奉行着孔孟之道,以此作为他的终身的核心思想与为人目标,他是切实做到了。退之绝不是像别人那样,口中说自己才是孔孟的真传人,行为上却拉帮结派,只是为个人和集团的名利打算,而且对金钱私利特别看重,不惜排斥伤害曾经帮过他们的彬彬君子和好友,他不愧为孔孟的继承者。其实,信奉孔孟,任谁都可以,只要他服膺《论语》《孟子》,也便是孔孟之忠实门徒了。口是心非、阳奉阴违的,那才不配作为孔孟之徒。(注:叶龙按:本人在大学求学时,发觉有多位教授都持阳奉阴违的态度,作风与本文所讲如出一辙。当时钱师十分赞赏商学院的众教授。)
韩愈除了是数千年来在中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第一流大文豪之一,他还有另外两大贡献,提出辟佛及提出尊重师道。他特重师道,并撰写《师说》:凡可传道、授业及解惑的都应被尊为师。
再回头来说:五四运动之大毛病,在于忽略了韩愈体裁的文学而只重视应用散文,其实都不会欣赏,也不去作这种类似韩愈的文学作品了。
韩柳时期开始有了纯文艺的文章,他们都可以文为诗。文章虽随时代而体裁有变,仍有其传统在,如韩文之《原道》《原性》《原毁》及《师说》等等论文,但其精华则不全在此等文章,韩愈亦作“奏议”“序跋”“书说”“赠序”“碑志”“杂记”“辞赋”以及“哀祭”等各类文章,影响后世极宏。与退之同时候写得好文章者厥为柳宗元。
韩柳都是以诗为文,以艺术的日常人生描写出诗的情味,而非宗教式的庄严。退之的《送杨少尹序》,即有诗情画意,为人所爱读。总之,退之之文变化无穷,有各种技巧。



唐代古文(下)

唐代古文家以韩柳并称。韩愈当时提倡古文,提倡复古,其中最得力的助手要推柳宗元。
柳宗元,字子厚,河东今山西永济县人,生于唐代宗大历八年。因与刘禹锡同年中进士,成为好友。韩、刘两位在唐德宗贞元年间同为御史,三人均为好友,但退之因当时关中闹旱灾,上书得罪德宗,遂遭贬谪为阳山令,此事由当时权臣王韦上疏所致,而柳、刘两位正是王韦亲党,退之遂对子厚、禹锡亦有了怀疑,退之在赴江陵途中写赠三学士诗(注:编者按:即《赴江陵途中寄赠王二十补阙李十一拾遗李二十六员外翰林三学士》。)云:
孤臣昔放逐,血泣追愆尤。
汗漫不省识,恍如乘桴浮。
或自疑上疏,上疏岂其由。
……
同官尽才俊,偏善柳与刘。
或虑语言泄,传之落冤仇。
二子不宜尔,将疑断还不。
……
当时柳、刘二位显然亦知退之有所怀疑,但最后退之终于释然于怀,三人仍为好友。他们三人,柳先卒,退之为作墓志铭,接着退之亡,刘禹锡为作《祭韩退之文》。退之为柳子厚所作墓志铭中,其中一节曰:
子厚前时少年,勇于为人,不自贵重顾藉,谓功业可立就,故坐废退。既退,又无相知有气力得位者推挽,故卒死于穷裔。材不为世用,道不行于时也。使子厚在台省时,自持其身,已能如司马刺史时,亦自不斥;斥时,有人力能举之,且必复用不穷。然子厚斥不久,穷不极,虽有出于人,其文学辞章,必不能自力以致必传于后,如今,无疑也。虽使子厚得所愿,为将相于一时,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
观此文,退之为子厚之早卒,十分惋惜痛心,谓子厚如能小心从事则不至如此,为了勇于助人,而不顾及个人得失,遂造成多次被贬谪。等到治罪被贬,又无得力友好人士助他脱困,遂致客死荒乡,才能未为世所用,主张未能实行,非常可惜。但又得说回来,如果子厚在政治上顺利又有成就,做到将军或丞相,那他的文学创作必定没有今天那么大的成就,两者相比,孰得孰失,旁观者一眼就能辨明,这也可说是子厚因祸得福吧!
柳宗元从北方贬到南方桂林等处,正是山明水秀之地。柳氏擅长写精短的山水游记,而不是用诗,他的《始得西山宴游记》,记曰:
自余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栗。其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日与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远不到。到则披草而坐,倾壶而醉,醉则更相枕以卧,卧而梦。意有所极,梦亦同趣。觉而起,起而归。以为凡是州之山水有异态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
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华西亭,望西山,始指异之。遂命仆人过湘江,缘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穷山之高而止。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则凡数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其高下之势,岈然洼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攒蹙累积,莫得遁隐;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然后知是山之特立,不与培塿为类。悠悠乎与灏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引觞满酌,颓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苍然暮色,自远而至,至无所见,而犹不欲归。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然后知吾向之未始游,游于是乎始,故为之文以志。是岁,元和四年也。
此文乃子厚作于唐宪宗元和四年被贬为永州司马时。他在元和四年至七年期间,连续写了八篇游记,称为“永州八记”。此为其第一篇。子厚在永州(注:钱按:永州即今之湖南零陵。)时,还作了《钴鉧潭记》《钴鉧潭西小丘记》《至小丘西小石潭记》《袁家渴记》《石渠记》《石涧记》及《小石城山记》,合称“永州八记”。每篇独立但甚有连贯性,且八文中隐含作者内心所郁结的怨懑之情,有所倾吐发泄。子厚去游山玩水,其主要目的是为了排闷解愁,且是借着登上高耸的西山来描写向四处远望的景色,所望见的境界宽广阔远。何焯(注:编者按:何焯,晚号茶仙,学者称“义门先生”,康熙年间“帖学四大家”之一。)在其《义门读书记》中说:子厚山水游记文“中多寓言,不惟写物之工”也。
今再录其八记中的《小石城山记》一文:
自西山道口径北,逾黄茅岭而下,有二道:其一西出,寻之无所得;其一少北而东,不过四十丈,土断而川分,有积石横当其垠。其上为睥睨梁之形,其旁出堡坞,有若门焉。窥之正黑,投以小石,洞然有水声,其响之激越,良久乃已。环之可上,望甚远,无土壤而生嘉树美箭,益奇而坚,其疏数偃仰,类智者所施设也。
噫!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及是,愈以为诚有。又怪其不为之于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劳而无用。神者傥不宜如是,则其果无乎?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子厚在描写小石城山中的石洞奇景后,忽发奇想:如此美景为何偏会在夷狄居处荒僻之地,却不安排在中原富庶之旺地?老天莫非是为了安慰谪居来此的贤人所设置?也可能因为此地不出杰出人物,所以才有奇石奇山出现。结论是他对两者都不信。子厚的《天说》,证明他并不信天,也不信世上有神。可能真如茅坤(注:编者按:茅坤,明代散文家、藏书家。嘉靖十七年得中三甲进士,编选有《唐宋八大家文钞》。)所说,子厚只是“借石之瑰玮,以吐胸中之气”。其实子厚在抱怨朝廷没有重视他的才华,正如奇山胜水荒弃于僻壤夷地不让人欣赏一般。
子厚除了写山水游记是他的强项以外,主要还是心系祖国,不论贬谪到哪里,心中挂念着的还是希望老百姓的生活能过得舒适些,政府的赋税能减轻些。他在《捕蛇者说》一文中说:
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然得而腊之以为饵,可以已大风、挛踠、瘘、疠,去死肌,杀三虫。其始,太医以王命聚之,岁赋其二,募有能捕之者,当其租入。永之人争奔走焉。
有蒋氏者,专其利三世矣。问之,则曰:“吾祖死于是,吾父死于是,今吾嗣为之十二年,几死者数矣。”言之,貌若甚戚者。
余悲之,且曰:“若毒之乎?余将告于莅事者,更若役,复若赋,则何如?”
蒋氏大戚,汪然出涕曰:“君将哀而生之乎?则吾斯役之不幸,未若复吾赋不幸之甚也。向吾不为斯役,则久已病矣!自吾氏三世居是乡,积于今六十岁矣,而乡邻之生日蹙,殚其地之出,竭其庐之入,号呼而转徙,饥渴而顿踣,触风雨,犯寒暑,呼嘘毒疠,往往而死者相藉也。曩与吾祖居者,今其室十无一焉;与吾父居者,今其室十无二三焉;与吾居十二年者,今其室十无四五焉!非死则徙尔,而吾以捕蛇独存。悍吏之来吾乡,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哗然而骇者,虽鸡狗不得宁焉。吾恂恂而起,视其缶,而吾蛇尚存,则弛然而卧。谨食之,时而献焉。退而甘食其土之有,以尽吾齿。盖一岁之犯死者二焉,其余则熙熙而乐,岂若吾乡邻之旦旦有是哉!今虽死乎此,比吾乡邻之死则已后矣,又安敢毒邪?”
余闻而愈悲。孔子曰:“苛政猛于虎也!”吾尝疑乎是,今以蒋氏观之,犹信。呜呼!孰知赋敛之毒,有甚是蛇者乎?故为之说,以俟夫观人风者得焉。
子厚此文作于他贬任永州司马时,地处荒僻,民生困苦,他是借《捕蛇者说》来说明,当地人民宁可受被毒蛇咬死之苦。由于毒蛇可以抵当赋税,而被毒蛇咬只是一年两次,其余日子可以熙熙融融,生活快乐,而改缴赋税却是全年受苦,做人生不如死,正如孔子所说,“苛政猛如虎”。因此,百姓们虽然其父祖死于毒蛇,而仍然愿意以捕毒蛇为生。所以,子厚此文也就是为民请命。
子厚稍后调任,贬至柳州任刺史,他仍然关心民生疾苦,为当地人民做了一件好事,革除了没收债户为奴的陋习。即是穷人向当地富户借钱而到期无法偿还的,便可被债主终生没收为奴隶。子厚从此规定可以过期取续,或以劳力折合债款,实在无法赎身的则由子厚筹钱代付赎出。此举使其上司观察使赞许,并推行至其他州郡。
子厚在柳州时期,公余仍然寻幽探胜,写下不少山水游记。在此顺便一提子厚在柳州种柳的轶事。柳宗元自贬柳州后,便在柳江边住下,在花园中种了不少柳树。他的一位好友吕温(注:编者按:吕温,字叔和,又字化光,今山西永济市人。唐中期文学家,因官终衡州刺史,所以世称吕衡州,颇有政声。)见了,便作诗一首道:“柳州柳刺史,种柳柳江边。柳馆依然在,千柳柳拂天。”子厚读此诗后十分欣喜,更多种柳树,并作《种柳戏题》诗回吕温道:“柳州柳刺史,种柳柳江边。谈笑为故事,推移成昔年。垂杨当复地,耸干会参天。好作思人才,惭无惠化传。”因子厚引用了吕温原句,吕温见后哈哈大笑。
总之,韩、柳二人,同为提倡古文打拼,而且都兼擅诗文,写文章也都能以文为诗及以诗为文,可算得上是珠联璧合。
至于文体创作方面,韩愈则属于多元化,任何文体都能作,柳宗元除了山水游记是他的强项以外,至于其他方面,有关论辨文,如《封建论》《桐叶封弟辩》以及《晋文公问守原议》,都相当好;又如序跋类文的《论语辨》《辨列子》《辨鬼谷子》《辨晏子春秋》以及《愚溪诗序》等,也都写得古雅淡朴,意韵生动。但如论及奏议、诏令、箴铭、辞赋,以及传状、碑志诸体,则非子厚之专长。韩退之则各体文皆精湛而变化多端,可谓全能之才。
韩、柳以后,同时代的有李翱、皇甫湜、刘禹锡、白居易及元稹等人参与复兴古文运动,但形势已弱;至唐末,懿宗、僖宗时代,虽尚有罗隐、皮日休、陆龟蒙等人承接韩柳遗风撰写讽刺杂文,但此时提倡古文之风已远非昔比。



宋代古文

欧阳修,字永叔,庐陵人今江西吉安,四十岁被贬滁州时自号醉翁,晚号六一居士。由于永叔四岁时父亡,母便带其三兄妹投奔随州其叔欧阳晔家生活,因家穷,母用荻草在沙堆中教子写字。就在其湖北晔叔家中,得《韩昌黎集》,永叔极喜此书,但并不适用于考秀才进士,待他中科举后,就潜心研习韩文,昌黎文体才借欧阳修得以发扬光大。
某日,欧阳修与二友人出街,见一马踏死一犬。三人相约作一文记之,借此比较孰优孰劣。文成后,三人并不出示各人作品,只问字数多少,以字数最少者为优胜。
由于上述故事,我想起传说中有樵夫改欧阳修文章的趣事。欧阳修任滁州太守时,常去琅琊山玩,因此与琅琊寺的智仙法师成了好友。智仙为他在游山的路旁盖了一所亭子,落成之日,欧阳修亲自题名为“醉翁亭”,并作《醉翁亭记》一篇。此文原来起首是“滁州四面皆山也,东有乌龙山,西有大丰山,北有白米山,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欧阳修原准备刻于亭中石碑,为慎重起见,怕文章有不妥,便抄了五六份遍贴四围城门,征求市民意见,以便修改。即使过路客商、地方官员,亦无不欢迎,但贴了一整天,未见有人提出修改。直到傍晚,有衙役带来一砍柴樵夫欲修改欧文。欧阳修谦虚听命。樵夫认为,该文起首提到东、南、西、北四座山太啰嗦了,于是修欣然遵命改为“环滁皆山也”,一句开首已够,并请苏东坡抄了一份改正后的《醉翁亭记》作为礼物送给樵夫。此故事可能非真,但作文当求简洁、凝练实为写文章的首要。
还有,欧阳修亦不喜作文用冷字僻典太多太杂,令人晦涩难明,但宋祁(注:编者按:宋祁,字子京,北宋著名文学家、史学家、词人。与兄长宋庠并有文名,时称“二宋”。因作词中有“红杏枝头春意闹”一句,世称“红杏尚书”。)撰写《新唐书》时,偏偏用典杂而多。作为主编的欧阳修对此不满,也不好当面批评,于是,稍后当宋祁来欧府赴宴时,永叔在大门上贴了一副怪对联曰:“宵寐非祯,札闼洪庥。”宋祁好奇,看了多遍不得其解,便问永叔门联是何意思。永叔道:因我昨晚得一不祥之梦,所以贴上这副对联以避邪气,意即夜梦不祥,出门大吉。宋祁急问:既然如此,何不直说?要弄得如此费解。永叔道:“我是学你撰《新唐书》的笔法呀!”弄得宋祁哭笑不得。
唐宋八大家中,唐代韩、柳只占两家,其他六家都是宋代人,除欧阳永叔外,尚有王安石,曾巩,苏洵、轼、辙三父子。除苏洵只小永叔两岁外,其他四位都是永叔后辈,都得过永叔的赞赏和照拂。而且永叔曾说:东坡这位年轻人比我小三十岁,不久将领导文坛(注:编者按:永叔原话曾说,“我老将休,付子斯文”。)。永叔亦曾称赞曾巩。苏洵虽只小永叔两岁,亦曾受到永叔与韩琦的称许及举荐,遂名动京师。
欧阳永叔向有推挽后学的好心肠。今再举一例。永叔任滁州太守时,王向在其属下任幹当官(注:编者按:幹当官,本名勾当,避宋高宗赵构讳,改叫幹当。宋代禁军机关之一。北宋皇城司设幹当官七人。)。当地有一位教师因某生拒交学费而告到王向那里,王向批示道:“你应用教鞭惩罚不听教之学生,以树立师道之尊严,何必来向我告状呢?”该教师不服,再上告欧阳修。但欧阳修十分欣赏王向的批示,并夸赞王向之才华且加以提拔,使王向日后出了名。
欧阳修于庆历四年带着满肚怨气来滁州任太守,他本是朝廷的右丞相,因直言敢谏得罪了左丞相夏竦一帮邪党而被贬到滁州。他暇日去逛城外西南的琅琊山,因而结识了一位高僧智仙而成为知己。智仙为他在山腰途中建一亭,让永叔可与民众饮酒同乐,便名此亭为醉翁亭。于是,欧阳修自名醉翁,在此常与智仙及市民醉酒同乐。某日,智仙见亭中喧闹非常,走近一看,原来欧阳修正与几个百姓喝酒猜拳,智仙忙劝他别醉倒了。永叔道:我哪里会醉!民情可使我醉,山水也可使我醉,但酒却不会使我醉。只是如今奸臣当道,借酒消愁,我自装糊涂罢了。于是吟诗道:“四十未为老,醉翁偶题篇,醉中遗万物,岂复记吾年……”(注:编者按:此即《题滁州醉翁亭》。)智仙领悟道:“原来醉翁不醉啊!”同座一位书生模样的中年人起立曰:“太守为官廉正耿直,世人仰慕,公且吟诗一首以贺太守。”诗曰:“为政风流乐岁丰,每将公事了亭中。泉香鸟语还依旧,太守何人似醉翁?”(注:编者按:此诗相传乃明代苏茂相所作。钱先生所述之故事应为课堂即兴发挥。)众人齐声称好。智仙亦大赞好诗。刻诗于亭碑中,至今仍有。
唐宋古文,韩愈与欧阳修两位均极为重要。欧阳修之文学自韩愈,但两人风格截然不同,韩文有阳刚之美,欧阳修文则是阴柔之美。永叔每成一文,必张贴壁上,一面慢慢朗读,一面慢慢修改,有时甚至将全文改完,一字不留。还有,他的文章读来自然,可脱口而出。如他的《醉翁亭记》,这是一篇杂记。琅琊山在今江苏滁县津浦路附近,永叔在此山筑一亭,前已讲及,不到四十岁,已自称醉翁,作为亭名。其首句“环滁皆山也”,真实情况是由二三百字精改而成,真是神来之笔;也极平易浅近,全文用“也”字。“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山水之间也”一句,即来自此文。总之,永叔作文,精读精改,极为费力也。
作文不能马虎,要学古人榜样,细心改作。像欧阳修的精改细作,确是我们的好榜样。
有人说,欧阳修的学问成就在“三上”,那就是“马上”“厕上”与“枕上”;还有“三余”。傍晚,即黄昏为一日之余;冬天为一年之余;还有“雨天”,也是三余之一。他在这三个余下的时光用功夫、做学问,没有一分钟浪费。
传说,永叔年老时退休还乡,已名满海内外,晚上仍勤读不已。妻子幽默地问道:你还怕老师会骂你吗?(注:编者按:原文为:“何自苦如此,尚畏先生嗔耶?”)永叔答道:我是怕将来的年轻人要骂我呀!(注:编者按:原文为:“公笑曰:'不畏先生嗔,却怕后生笑。’”)因此到老仍勤读不倦。
宋人师法韩愈古文最有成就的除了欧阳修,还有王安石。安石字介甫,号半山,抚州临川人,晚年封荆国公,人称王荆公,也可说是永叔的后辈。永叔曾赞美王安石之文可媲美韩愈古文,但安石则说要学孟子。王安石之文亦具阳刚之美,但与韩文风格不同。
欧阳修有一文《记旧本韩文后》,其中有云:“予家藏书万卷,独《昌黎先生集》为旧物也。呜呼!韩氏之文、之道,万世所共尊,天下之共传而有也。予于此本,特以其旧物而尤惜之。”由此可见永叔之推尊韩文。永叔是两百年后(注:编者按:从韩愈(768-824)至欧阳修(1007-1072)近二百五十年。)真正继承并发扬韩文的大文豪。韩文阳刚而欧文阴柔,这证实了永叔师法韩文是遗其形貌而收其神理气味,王安石赞扬欧阳修,在其《祭欧阳文忠公》中称道曰:
“如公器质之深厚,智识之高远,而辅学术之精微,故充于文章,见于议论,豪健俊伟,怪巧瑰琦。其积于中者,浩如江河之停蓄;其发于外者,烂如日星之光辉。其清音幽韵,凄如飘风急雨之骤至;其雄辞闳辩,快如轻车骏马之奔驰。世之学者,无问乎识与不识,而读其文,则其人可知。”
永叔、介甫两人政见容或有异,但论人品之正直同样,又同是宗仰孔孟师道,同是师法韩文公的文章,可谓惺惺相惜,赞美对方绝无丝毫保留,实厚道可风。
就唐宋八大家而言,最重要的当推韩、欧两位。不过我也相当喜欢王安石的文章,因为他熟悉政务,关心政事,所以他的政论文章是我颇感兴趣的。例如,宋神宗登基不久即召见王安石,问宋开国百年来政局粗安情况。安石以《本朝百年无事札》以对,说明政局虽粗致太平,其实乃积弱积贫,亟待改革。安石蒙神宗接待并擢升为参知政事,以实行变法。又如他的《答司马谏议(注:编者按:当时司马光任翰林学士兼右谏议大夫。)书》一文,是答复司马光。司马光反对安石的“侵官”“生事”“征利”及“拒谏”四弊政,均为安石驳斥。但此函末尾仍以谦虚及仰慕之心作结。
谈起司马光与王安石,某日开封府尹包拯请他俩同席赴宴,包公屡次劝两人饮,均被拒绝,包公怒极摔杯地上,司马光勉强喝了两口,而安石不饮如故。次日,包公上朝接安石一信,上写一联道:“断送一生唯有,破除万事无过。”包拯遂想起安石之所以拒饮,乃遵照韩愈所言“断送一生唯有酒”及“破除万事无过酒”的警语而行,包公遂恍然大悟,便将对联挂于堂上,以资借鉴。
某次,王安石偕友人游汴京,至管仲鲍叔牙庙时,安石题诗道:“两个伙伴,同眠同起。亲朋聚会,谁见谁喜。”等逛至伯夷叔齐庙,安石又题一诗道:“两个伙伴,为人正直。贪馋一生,利不归己。”当走到哼哈二将庙时,安石再题一诗曰:“两个伙计,终身孤凄。走遍天涯,无有妻室。”同行友人不知三诗有何意义,便问司马光。光答道:这哪里是作诗,这位拗相公只是作灯谜,而谜底却都是筷子。三座庙里不同的神像,却用不同诗句写成同一灯谜,也可见王安石之功力匪浅。
欧阳修的后辈中,还有他当年录取的三个好学生,便是曾巩与苏轼、辙兄弟。
曾巩,字子固,江西抚州人,后居临川,仁宗庆历元年中进士,有《元丰类稿》。欧阳修曾赞道:“过吾门者百千人,独于得生为喜。”可见他备受欧公重视。
如他的《战国策目录序》,对该书内容抒发个人之意见,为常人所不及。说理清晰,立论精准,为其代表作之一。他的文学见解与文章风格都和永叔相近。朱子曾说:“学文章可从曾巩之文学起。”清代姚鼐也曾说:“宋朝欧阳、曾公之文,其才皆偏于柔之美者也。”见《复鲁絜非书》。正如林希在曾巩墓志铭中所说:写文章虽然可以开阖驰骋,应用不穷,然言近指远,要其归必止于仁义(注:编者按:原话为:“其为文章,句非一律,虽开阖驰骋,应用不穷,然言近指远,要其归必止于仁义,自韩愈氏以来,作者莫能过也。”)。故欧阳修与曾巩之文,正是殊途而同归。
至于欧阳修当年录取的好学生,还有苏轼和辙两兄弟。其中最了不起的是苏轼东坡,他是文学家中的全才,他能作散文、古文、诗、词、书法和画。谈到诗,他是我国四大家之一,即所谓“李白、杜甫、苏轼、黄山谷”。至于苏东坡作文,他自称“行乎其所不得不行,止乎其所不得不止”。即是说,东坡作文是无所用心,是出乎自然。故我们又称“韩潮苏海”:所谓韩文似潮是指其刚猛;苏文似海是指其为文平坦无奇,但无所不有。
所谓唐宋八大家,乃是唐代之韩、柳,加上宋代之欧阳、王、曾与苏轼、辙兄弟,再加上苏洵。韩愈说,“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观”,可说是一位复古派,但他的文章并不似秦汉格调。韩愈又说“文以传道”,其实,韩的文章并不传道,却是纯文学,也有加入日常生活琐事的。韩愈的复古文风以及文以载道之理想,如没有欧阳修的继起、坚持此种主张,则晚唐五代以来的靡靡之音歪风将无法扭转趋正,所幸永叔所提携的这批后辈,包括王安石在内,还有曾巩,苏轼、辙兄弟在内诸人,均能追随欧公,并力向前,才完成复兴古文的大业。
欧阳修的文章一本正经,以维护孔孟之道为职志,他的词则颇富浪漫情调。有一事可以作证。某年,永叔偶寓汝阳,遇见两位聪明活泼、能歌善舞的歌妓,而且还能背唱欧公作的词,颇得欧公欢心,便约定她们说:我将来一定会来汝阳做太守,可常欣赏你们的美妙歌舞。数年后,欧公果然调来汝阳,却不见两歌女踪迹,欧公不胜惆怅,便作诗道,“柳絮已将春色去,海棠应恨我来迟”。由此可见欧公亦是一位浪漫风流的文人。三十载后,苏东坡亦来此任官,知此轶事后大笑道:这岂非杜牧“绿叶成荫子满枝”的故事重演?
原来晚唐有位大诗人杜牧,某年他去湖州旅游时,遇见一位未成年的美少女,于是凭友人介绍送礼求婚而成功,约定十年后来湖州成亲,接着杜牧奉调回长安任职。转眼已隔十年,他多次要求调职湖州,直至调任湖州太守,此时已距与该少女订婚之日有十四年之久。杜牧到了湖州,才知该少女已于三年前婚嫁他人,并已有三名子女。杜牧恼恨之余,便严词责问该介绍人,对方答以:与君约期已逾三年,当然只好嫁人了。杜牧自知理亏,遂作《叹花》诗道:“自恨寻芳到已迟,往年曾见未开时。如今风摆花狼藉,绿叶成荫子满枝。”
谈起苏东坡,吾人知道,唐宋八大家中,一家三苏便占去了三位,实在了不起。苏家还有一位苏小妹,文才亦不弱。据说,某日,苏洵与轼父子和小妹三人在月光皎洁之夜限字吟诗。先由苏洵择“冷”“香”两字作为两句之末字各造一句比试。苏洵吟道:“水向石边流出冷,风从花间过来香。”苏轼则吟出“拂石坐来衣带冷,踏花归去马蹄香”两句;苏小妹亦不示弱,吟诗道:“叫月杜鹃喉舌冷,宿花蝴蝶梦魂香。”苏洵苏轼两父子听后,拍手叫好。(注:编者按:钱先生在本篇末讲到,苏东坡轶事甚多。此故事应是钱先生为使课堂生动才讲的轶事。)
其实,我认为每个人的天资是差不多的,一个人要写出好文章,最要紧是要多读书,要能刻苦努力。如苏东坡,他在宋仁宗嘉祐元年西元1056年二十一岁时便考中进士。当年他应试的题目是“刑赏忠厚之至论”。其成绩所以优异,主要是因他博览群籍,广征博引,甚至还自创典故,使作为考试官的永叔大为惊叹,本拟将此文列为第一,由于欧公怀疑此位考生可能是曾巩,为免人说闲话,遂把它压为第二,放榜后才知是苏轼。原来苏轼所作典故,是效仿自《三国志》中的《孔融传》,可见也是从多读书喜读书而得。
苏东坡才华满溢,但喜欢开朋友玩笑。某日与老友刘贡父等小饮,刘贡父晚年患风症,鼻梁几乎塌断,饮酒时各引古人语相戏笑,东坡喜对刘贡父说:“大风起兮眉飞扬,安得壮士兮守鼻梁”,阖座大笑,贡父怅恨不已,稍后鼻子断烂,忧郁而亡。(注:编者按:此轶事见陈师道《后山丛谈》。)可见开玩笑也得有分寸,不可过分。
东坡此人,不但有才华,还有急智。某年高丽国有使节来访宋朝,上派东坡作陪逛街,谈及作对联,东坡说中国无论男妇老幼,个个都晓。那使者有疑,便顺便将眼前所见路旁宝塔作一上联道,“独塔巍巍,七级四面八方”,命路上老翁作下联。老翁摆手匆匆而去。使节笑道:那老翁不能对,已走远了。东坡道:其实老翁是哑对,他已对出下联,他摆一摆手,意即,“只手摆摆,五指三长两短”,岂非妙对?!高丽使者默然,也足见东坡之有急智。
有关东坡之轶事甚多,就此打住。
苏洵三父子,洵以论辩文最为取胜,其文古雅雄健;苏轼则有多方面的才能,无论诗、词、古文、书、画,样样皆精,为北宋古文运动欧阳修以后的继承者,亦主张“文与道俱”;至于苏辙,其幼年即受父兄熏陶,其文章风格近轼,但成就稍逊,然其文淡泊文静,写景状物,尤为精妙。
有宋一代的古文,当以唐宋八大家中之宋代六人为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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