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6日，阴雨绵绵。八点集合出发，窗外雾气未散，望着铅灰色天空，我暗暗思考着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这是我的第二次入户，而距离上一次，已有两年余。这次我们要去的，是我的家乡。六户家庭，因为同一个理由蒙上阴霾。翻看简单的资料，寥寥数笔，勾勒着六个家庭的悲剧，抢劫、强奸、贩毒、非法拘禁，一个个冰冷的罪名下，是沉重的高墙电网和老人幼子无助的泪水，我不敢再细想下去。
第一户家庭就让我们跌了个小跟头，在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上行进许久，终于找到了目的地，却吃了闭门羹，可能是由于沟通上的一点小问题，主人不在家。阴雨中我们不得不原路返回。随后的电联中，第二户家庭由于一些特殊原因，婉拒了我们的探访。
昏暗的房间、泥胎剥落的墙面
此刻时间已悄然滑向十一点，奔波四个多小时后终于顺利拿下一家。我们走访的第一户家庭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因为父亲入狱，母亲远走台湾，独自跟着姑父一家生活，她还有两个年幼的妹妹跟着外公外婆生活，不在身边，平日里也只能偶尔电话联系，一解思念。姑父家还有三个孩子，昏暗潮湿的房间里，两个学龄前小朋友不时哭闹。当被问及是否想念父亲，小女孩忸怩地低下了头。缺席太久的父亲，已然变成了一个符号，关于曾经幸福的时光。“妈妈偶尔会打电话回来”，提及妈妈，她的神色似乎轻松了不少。“她成绩不太好，初中毕业...我们能供肯定供啦，可是你看这家里...”姑父抱着妹妹没再言语，女孩默默将我们送来的棉帽替妹妹带上，对于未来，这个十三岁的孩子似乎远比很多同龄人成熟。
“平常周末都做点什么呢？”
“打工”
我有点惊讶，她却腼腆地笑了。
“剥海蛎可以挣钱，一天最多二十呢。”
“这孩子真的特别懂事。”门口的阿婆们边剥着海蛎边叹息道。
“他们妈妈一出事就离婚了，然后跑了，留下两个小孩。这日子怎么办呢。“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一提及我们所行目的，就引得老奶奶老泪纵横，还是让我心头一抖。空荡荡的大厅除了一方桌几把旧塑料椅，别无他物。老旧的墙面上，贴着两兄弟的奖状和一张”光荣之家“的证书，这曾是个代代保家卫国的军人家庭，可二进宫的父亲却让证书看起来有点讽刺了。”他们妈妈说是出去打工了，去了福州，可是这么多年，也没见得拿钱回来，两个儿子也基本不管了。我自己也还有个小孩，又刚离异，这两小孩就一直是我妈妈在带，但是妈妈年纪大了，又有心脏病，也不知道他们将来怎么办。“边上的姑姑看着正在争抢玩具的两兄弟叹气。”现在就几个亲戚一起接济一点。因为妈妈没有收入，也没有低保。我们每个月还得拿钱给监狱里的大哥。哪有那么多钱呢？“哥哥成绩优秀，三年级的弟弟却颇为调皮，两兄弟在边上打闹，他们还没有成长到可以知道大人叹息理由的年纪。由于奶奶身体不好又心疼去看望父亲的路费，他们对父亲的印象早已淡漠。奶奶拉着我们的手哭着，”房子那半都被雨淋倒了，连修的办法都没有。可能看不到他们结婚了。“我站起来看了看厨房和卧室，木板床，石头窗，二十年前的光景扑面而来。
志愿者面对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家庭
第三户家庭是一个八岁的小男孩，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他躲在门后，有点害羞。黑黑的脸蛋，有双灵动的大眼睛，连续降雨多日的福州，气温骤降，他却穿着双凉鞋。砖砌的房屋保暖感觉还是颇为欠缺的，撇了一眼墙角堆积的建材，显然放置已久，大概是父亲没来得及翻修房屋就身陷囹圄。这家也是奶奶带着小孙子，家里除了奶奶和暂住的二儿媳，没有一个成年男人。“他妈妈是湛江人，父亲入狱以后就消失了，没再联系了，就借钱会出现。连儿子打电话都不接”奶奶摸出手机，“开心果，这个是妈妈！”男孩开心地指着妈妈的微信号，然而我看到的，只有一串语音拒接。“我现在靠剥海蛎挣点钱，也没有天天有，他们有送才有，好的时候，一天三四十，一个月给儿子一千，这两个月好一点啦，村里每个月打350的低保给我。”说起低保，奶奶脸上难得有点笑意，“就是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还有，我这身体又不好，肩周炎，还有其他毛病，人老了...“随后又布满忧愁。”孩子成绩不太好，上星期还因为没写好作业被老师打流鼻血了。“我们大吃一惊，忙询问孩子，他却低着头，说不出太多。这个现象不得不引起注意，抄录好孩子班主任联系方式后，我们离开这户家庭，奶奶坚持带着小孙子送我们出来。细雨里，奶奶摸着孙子的棉帽，笑了。我却听到她用方言说了一句，求你们能不能让我儿子早点出来，太累了。
爷爷、奶奶，就是他们的童年
当天最后一户家庭是一个上初二的男孩。由于七岁父母离异，后来父亲又入狱，他一直跟着在附近厂里当保安的爷爷生活，开厂的姑姑周末偶尔会带着儿子过来看看。母亲早已改嫁。所幸，爷爷除了听力不太好，戴助听器以外，身体尚硬朗。跟其他家庭比起来，他是颇为幸运的，至少衣食无忧，可由于家族里从爷爷辈起均离异，父亲又在叛逆期缺席，跟同龄人相比，他有点沉默寡言，没什么爱好，就喜欢看看小说。我问他，“小伙子这个岁数了，对未来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了？”他却一直没回复。倒是姑姑回答了“成绩不太好，也不知道高中能不能上。”他也不甚言语。叛逆期的孩子毕竟是需要多加关注和开导的，于是我们的志愿者添加了他的联系方式，以期后期跟进，沟通。
挑选喜欢的图书
一天的走访结束，细雨里返回福州。这一天，太过漫长，却也给了我太多震撼。生活对于这些孩子们，显然太过于残酷，还没能在父母身边撒娇，就太早看着社会露出獠牙。他们的未来，如果没有人去关注，会变成什么样，是否只能被迫走上父辈的老路。这才是我们工作的意义所在。
福建省教育援助协会（红苹果公益）是一家致力于特殊群体未成年人帮扶援助的社会团体。机构关注特殊群体困境问题，聚焦服刑人员子女帮扶，力求在心理健康、权益保障、能力建设等多方面促进特殊群体良性发展的主要帮扶系统。
来源：福建省教育援助协会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