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 钟 点 工 说 菜 市 场
钟点工郁郁寡欢好久了,连看我的眼光都是哀怨的。我心想你有啥哀怨的嘛,比起武汉那些人你不是烧高香了?至少你在我这里有吃有住,不就欠你俩月工资吗?
那天她问我:你的笔记卖的咋样?
我说:糟透了,大疫当前,人心惶惶,没人看这些。
她问:广告也不怎么做了?
我说:没法儿做,公众号一发广告就哗哗掉粉,怎么做?
她反过来安慰我:没事儿,那些粉掉不掉也不会给你打赏的。喜欢你的永远都在,剩下的听其自然。
我说嗯呐。
她站在阳台上,说:不过真的没啥意思,我现在有点厌世了。你说我要是从这阳台上跳下去会是什么样子?
我说:还能啥样?哇哇嚎呗!
我家是二楼。
她说:仔细想想,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呀?你能回答我吗?莫名其妙的来到人间,然后跌跌撞撞几十年,然后没了——这还是碰不到疫情呢!
我有点急,我觉着她有问题,但我一时又词穷,我说水浒传第一回的题目就是说咱俩现在呢。
她问怎么说的?
我告诉她:张天师祈禳瘟疫,洪太尉误走妖魔。你就是误走妖魔中了邪,才有这么些胡思乱想。这么着,你去菜市场逛逛呗?
她说:我没事去菜市场干嘛,那是逛的地方吗?
我说:当然是了!不仅是逛的地方,还是治病的地方呢!古龙就说过,当一个人对生活失去希望,就放他去菜市场。因为不论怎么心如死灰的人,只有一进菜市场,再次真实地嗅到人间烟火的气息,也必定会重新萌发出对生活的一丝眷恋。
她轻蔑的说:胡扯。
我急了,我说怎么是胡扯呢?根本不是胡扯。
你等等……
我从书架上找出一本书,打开:你听我给你念一段啊——你就看那蔬菜摊子吧,这里有各种不同的颜色:紫色的茄子、白色的萝卜、红色的西红柿、绿色的小白菜,纷然杂陈,交光互影。是一幅出自名家手笔的彩色绚丽、线条鲜明的油画或水彩画。这里又有各种不同的线条:大冬瓜又圆又粗,豆荚又细又长,白菜的叶子又扁又宽。就这样,不同的颜色,不同的线条,紧密地摆在一起,于纷杂中见统一。我的眼一花,我觉得,眼前不是什么菜摊子,而是一幅出自名家手笔的彩色绚丽、线条鲜明的油画或水彩画。
我抬头问她:写得好吗?
她问:什么人写的?
我说:季羡林。
她问:有钱吗?
我说:有吧。
她说:吃饱了撑的。
我又换了一本书:这是我很喜欢的一个作家写的,你听听啊——到了一个新地方,有人爱逛百货公司,有人爱逛书店,我宁可去逛逛菜市场。看看生鸡活鸭、新鲜水灵的瓜菜、彤红的辣椒,热热闹闹,挨挨挤挤,让人感到一种生之乐趣。
我抬起头。
她问:完了?
我说:嗯呐
她写了结论:也是吃饱了撑的。
我忿忿不平:那你说说不是吃饱了撑的是什么样子?
她说:我也几乎天天去菜市场,但是我看到的景致跟他们看到的完全不一样。我看到白发苍苍的老夫妇在那里卖鸡蛋,蓬头垢面,十指乌黑,就是为了给自己挣饭钱和看病钱;我看到活泼开朗的卖菜大嫂捶胸顿足的哭喊,因为不留神收了一张假钞—— 一天算是白干了!我看到孤苦无依的老妇人一毛钱一毛钱的跟小贩砍价,然后电视里说有贪官一个亿一个亿的贪污;我看到……
我打断她:得了得了,最烦你巴拉巴拉没完没了,来来来,我给你微信转账俩月工资啊!
咦,你咋连个笑模样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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