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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拂晓，远处地平线泛起阵阵鱼肚白。
周围是一片草地……准确来说是在一座山的山顶上的草地上。
有风吹过，清新的凉爽。草尖泛起一阵绿纹。
“你醒了。”耳畔响起一个声音，空灵而悠远，却切切实实在耳边。
她惶恐至极，惊讶四顾，却并未发现人影，只能徒然的在原地转圈。
风扬起她齐腰的青色长发,草叶纷纷扬扬。
那个声音轻柔地说：“你终于苏醒了，山妖，两千年了，我一直在等你出来守护我。”
山妖站起身，拍了拍身下的土，疑惑道：“守护你？你是谁？”
那个声音笑了：“我？当然是你脚下的山啊。”
山妖闻言吓了一跳。
两千年，每座山的守护神都会在山的两千岁之际破茧而出，从此守护着山，防止山暴走亦或是死亡。
有山妖的存在，山才得以存活下去。
“妈妈，今天的故事是妖怪的故事吗？”油灯下，小女孩缩在被窝里，星光印着她可爱的面庞。
油灯的火焰跳动着，散发温暖的热量。
年轻女人帮女儿捻了捻被子，温柔地笑了笑。
“不是哟，是山和守护神的故事。”
“太好啦！妈妈讲的故事最好听了！就是为什么妈妈不去做一个讲故事的人呢？”小女孩欢呼雀跃，眸里满是天真。
年轻女人拍了拍孩子的头：“因为还要照顾你这个小家伙啊！”
小小的平房里，母女谈笑风生。
山妖闭着眼，惬意地享受着山带来的风，一种小女孩的纯净心态渐渐在山妖的心里萌芽。
山遥望着对面的景区山，无不羡慕。
“妖，你说为什么我就没有人来观光呢？”
山妖站起身，眼里满是落寞……和警惕：“因为……我们不是普通的山和山妖，人类不能踏足呢，一旦踏足这里，山，你会死的。”
山的身体抖了一抖。山妖想，要是山是一个人，想必一定已经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可山不是人形，永远是一座山。
山妖不能离开山，她永远是一只山妖
山妖只能孤单地坐在山顶，陪着山看一成不变的风景。
如此却也甚好，两个人的世界，安静而祥和。
岁月静好。
转眼千年。
小女孩打断了妈妈的故事：“为什么山和山妖不能和人类一起生活，我们现在就住在山上，为什么那座山就不能有人呢？这样山不是很孤独吗？”
妈妈靠在女儿的床边，若有所思，悄悄叹了口气。
因为山是南边唯一一座有山妖的山。
人类知道了，会做出怎样残忍的举动呢？
抓走山妖，进行试验，砍伐山，寻找新的物种。
不能想象。
“因为山和山妖都不喜欢人类呢。”女人宠溺地看着女儿。
山不会孤独的，有山妖陪着他呢。
山一年一年成长着，千年已过，山妖还是二十岁的模样。
山妖在一年一年地守护着山。
秋天一到，山结满了果子，山妖不能吃，摘下来磨成彩色的果汁，把绿色的山涂成了粉色的。
在山和山妖的梦里，有粉红色的风。
山妖把山脑袋上的杂草拔掉，山把一天下来被山妖玩脏的树林抚成绿色。
山挥挥手，带来世间最美的风，刹那间落英缤纷草叶纷飞，掀起山妖的裙边。
山妖安静空灵的歌声回荡在山的山谷间。山闭着眼，静静聆听着。
山妖对山，山对山妖，都有依赖的情愫。
山妖喜欢调侃山，山总是微笑着，安静地回应山妖。
山妖喜欢把双脚伸进山的清泉里，她似乎感觉到山在轻抚过她。
很多年，很多年。
山妖很快乐。
山却……
小女孩闭上眼幻想着，感叹道：“哎呀，山和山妖真幸福啊。不用上学，不用做作业。”
母亲哭笑不得：“讲了半天你关心这个？”
窗外的繁星是山妖眸里的碧澄蓝天。
风吹过，小女孩有些困倦了，却硬撑着要听完故事。
母亲笑了，眼里却有一丝落寞。
尽管很幸福，可是
山会寂寞，
山妖也会。
到了20世纪，山周围还是山，可遥遥望去，能看见城市的高楼，耳边有风带过来的欢声笑语。山时常望着远处的城市，叹气着。
山妖哼着歌，采着早晨刚开的野花。
恩……戴在山顶一定很好看。
山一声不发，视线依然望向远方的城市。
这样已经持续了很久。
山妖并不是不担心。原因……山若憧憬人类，则不觉暴走，灵气引人，杀身之祸，殃及山妖……
山妖直起腰，眼里颇是担心：“山，你是不是，很向往人类。”
山垂下眼，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山妖手里的花，掉在了地上。
人类若上山，一切都完了。
山妖阻止不了山，山的意念会促使一切的发生。
“你……”
“我知道。”山打断了山妖，“我觉得，人类，好像不是那么坏。”
山妖不解：“可我一直在你身边为什么还要人类呢？”
山犹豫了，却如实回答。
“我想要更多的人陪我，有你一个还是太单调。”
山妖难以置信地看着山，无尽的恐惧在蔓延。
若山的向往一直持续下去……
很多年很多年，
山的眼神依然向往着城市，不，人类。
渐渐，身体有淡绿色的光，像香气一样飘向远方。这香气会引来无数的人类。待人类上山，一切毁于一旦。
待山妖注意之时，晚矣。
山妖紧张地大喊：“停下，山！你会死的！山！”
'两千年，每座山的守护神都会在山的两千岁之际破茧而出，从此守护着山，防止山暴走亦或是死亡。'
而此时山开始暴走。
山妖厉声尖叫却不起一点作用。
山妖束手无措，几千年积累的灵力瞬间奔泻而出。
藤蔓在山妖的身上发芽，迅速成长，疯狂地困住了山。山动弹不得。灵气也停止散发。
“放开！我要和人类相处！”山疯狂尖叫挣扎，不复那时的温柔。
寻灵气而来的人们，在半路迷路了。
还好……还好。
山妖暗自庆幸，待山冷静下来，再放了他吧。
可山的怒火却愈烧愈旺。山顶的草地，柔软的草地刹那间生长带着尖锐的刺的荆棘。
曾被山和山妖仰望过无数次的碧澄天空，被狂乱挥舞的荆棘生生遮挡。
山妖微弱的反抗无济于事。
大地开始出现裂痕，浓烈的岩浆在一股暗流中奔涌。
山咆哮着，怒极。
年轻妈妈讲到这里微微停了一下，皱着眉头，有苦涩爬上了她的嘴角。
小女孩紧张地问：“妈妈，接下来呢？山会害死山妖和人们吗？”
女人回过神，微笑：“别害怕，不会的。”
小女孩被故事感染了，听罢，放心了似的舒了口气。
山妖惊恐地目睹着一切，眼睁睁看着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山变成了不复熟悉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
怎么办……
必须……想出一个让他冷静下来的办法……
山妖……山妖……山妖之血，即能救山……
山妖脑袋里赫然记起她刚化成人形时山神的嘱咐。
只是割腕放血，以救山，不仅她自己会变成普通的凡人，从此与山无缘，山也会变成普通的山，不具灵性，不富思想。
可……这样，几千年来他们相处的记忆，都会破碎的。
世界上最难过的事情不是无法永恒，而是对方忘却了一切，自己背负着承担苟活。
没时间犹豫，山已经疯狂到要吞噬一切了。
如果……你真的变成了普通的山，你会恨我么。
山妖的指尖在发抖，但她毅然在自己腕处狠狠一刀。
血喷涌而出，染红山妖的雪白衣裙。
红蝶般，纷纷扬扬。
山喘息着，渐渐失去了力气，目光变得茫然，最后失去焦点。
山妖的左手腕，留下了丑陋的伤疤。
一切都平静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天，记忆中和某个人一起看过的天。
真蓝啊，从没有这么蓝过。
她想笑一笑，嘴角却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是时候下山了，她不想回忆什么，不去触碰的话，就不会痛了吧。
风拂过她的耳畔，扬起她的裙边。
霎时间草叶飞舞，一如几千年前，有座山，有个山妖，他们在山顶，草叶纷飞。
山神降落，面无表情地看着强忍着什么的山妖。
“做的不错，没有酿成一场灾难。”
山妖低头不语。
“你恨这座山么？害得你失去千年不老之躯，害得你失去容身之地，不过他也得到相应的惩罚了。”
山妖闻言笑了。
“恨？我从未这么觉得。我只知道，我爱过一座山，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很爱很爱。”
很爱，
很爱。
山妖最后一次望向身后的山，目光满是落寞。
天晴了，雾都散了。
她微微笑着，带着如泡泡般炸开的回忆走下山。
风扬起她的碎发，恍然她有听见什么声音的耳语。
她叹了口气。
我爱这座山呢，这是我出生的地方，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很爱很爱。
很爱，
很爱。
“啊——讲完了，真是一个不好的结局。”女孩舒了一口气，不满意的嘟哝道。
女人拉下灯，房间里一片黑暗。
“好了，睡吧”
女孩乖巧地点点头，昏昏欲睡，很快进入梦乡。
窗外的繁星密密麻麻，深邃的天如片海。
无风，远处的森林深山一片寂静。
女人站在窗边，若有所思，自言自语。
“天凉了呢，要多穿点衣服了。”
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袖子，袖口盖住了她左手腕的一个狰狞丑陋的伤疤。
她远远地望了一眼远处的山。
似乎叹了口气。
六年了呢，时间真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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