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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 l 无心之神 · 花火

  

无心之神


§心头之血


你慌张地跑到我面前来的时候,我几乎被你那俊俏的眉眼滞住了心跳。

满山的灯火,溢彩的玉雕,那么多的巧夺天工,美轮美奂。

可都不如你,一眼就令我沦陷了一生。

那是我们云崖山妖族的采玉节,赏玉雕,品美酒,夜观花。年轻的男女,双双对对,也是浓情蜜意的好日子。

你拨开熙攘的人群跑到我面前,一把将我抱进了怀里:“含忧,你没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我狡猾地笑了笑:“我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你根本就不知道,被你抱着的我,其实根本不是你的妻子含忧。

我叫绫川。

鲤鱼精绫川。

而你,则是深山里一棵千年不朽的楠竹。

片刻之前,我经过一条僻静的巷子,心里只挂着前方浮于半空的那座玉宫殿。听说那是今年采玉节最大的观赏点所在,是五角麋鹿家族的杰作。我便是奔着那座宫殿而来。

我连跑带跳地前行,没留神巷子里竟然有一摊血水。一脚踩上去,血珠四溅,有几滴便沾在了我的手背上。

我有一项全天下的鲤鱼精都没有的技能,那就是当我沾到别人的鲜血的时候,不管对方是人是妖还是神魔鬼兽,我都可以变成对方的样子,就连身上的气味也能跟对方一样,丝毫没有破绽。

我当时玩心顿起,摇身一变,没想到就做了你的含忧。

你的怀抱惊得我面红耳赤。

你原本带着含忧来凑采玉节的热闹,中途走散了,却突然听见一道千里传音,说含忧已遭挟持,你忧心忡忡之际,却看到我从巷子里面走出来,悬着的心立刻放下了。

可是,我听你说完,反倒忧心了。真的含忧被绑架,可是冒牌的我跟着你在这升平热闹的街市里穿行。我不免羞愧起来。

“那对方有没有说,他掳走含忧是为了什么?”

我看你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尴尬:“嗯,别再提了,也许不过是一个恶作剧罢了。”

你笑着替我扶正歪了的珠花,又说:“他掳走含忧?呵呵,说得好像你不是含忧似的。”我心里更紧张了,小心翼翼地跟着你。你的手微凉,一直牵着我,我们穿过一丛丛的玉树,灯影洒了满身。

窃来的片刻欢愉,我想我是醉了。

采玉节到午夜才散,你带我回了家。回了你跟含忧的绿影竹室。

我一路都在挣扎,究竟要怎么告诉你,我不是真的含忧。毕竟人命关天,我越是拖延,含忧或许就越危险。我犹豫地在梳妆镜前站着,你把头软绵绵地搭在我 的肩上:“含忧,我困了。”我险些被自己倒抽的一口气呛到:“咳咳,你困了啊,那就先睡吧?”你忽然赖皮得像个孩子:“含忧,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的?”

我六神无主地被你拉到床前,你忽然俯身下来,我慌得把眼睛一闭,头一扭,双手抵着你。

“唉,我……我也困了,唉,好困啊——呜——”我打了个呵欠,把自己移到床的最角落里面。

你扑哧一声笑了:“我知道了。含忧,那我就这样抱着你可好?”

我紧张得点头如捣蒜:“好好!”

你睡着的时候,唇边仿佛是挂着笑的。

我知道我不应该,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偷偷地吻了你。一点温热,一点甘芳,从嘴唇渗进了我的心里去。

我和你相拥而眠。

我也知道,我只能和你相拥而眠。只能有一个那样如梦似幻的晚上。

我决定天亮以后就离开。

云崖山的拂晓总是来得特别早,我刚睁开眼睛就听到竹室外面传来一阵吵闹。我出门一看,你站在人群当中,神情异常肃杀。所有的人都盯着我,你也慢慢地回头,肃杀的表情立刻转为惊恐。

“你是谁?”

我一怔,摸了摸自己的脸。糟糕!我必定是昨夜太过陶醉放松,竟然疏忽地忘了维持自己的法术。

我已经变回我本来的样子了!

你突然声色俱厉:“你不是含忧?你是神族的奸细?仙气是你散发出来的?”

我大吃一惊,抬头一看,竹室的上空果然弥漫着一团纯白的仙气。竹室里那群前来兴师问罪的妖族子民早就沉不住气了,纷纷朝我攻击过来。我根本来不及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已经挨了好几道玄光。

我知道神族、妖族势不两立,他们说我是神族的奸细,只怕是不把我剥来吃了,怎么也不会罢休!

我便没命地狂逃,一边奋力抵挡,最后当我无路可逃,从云崖山顶跳下悬崖的时候,我伤重虚弱,险些断掉了最后一口气。

落到悬崖底,我便昏了过去。

我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竟然又看见了你。

你用一把长剑直抵我的心口:“你到底是谁?含忧在哪里?”

我想,我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那些妖族子民是因为看到竹室弥漫着仙气,所以才会冲进你家里的?”

你没有吭声,我继续梳理说:“我自问绝非神族的奸细,我只是云崖山洞庭河里面一条修炼成精的红鲤。而竹室里只有你我二人,仙气既然并非从我身上散发的,那便是——”我顿了顿,盯紧了你。

你接道:“没错,是我!”

此刻,你的仙气早已经被你收回了体内,你看起来便又只是你所伪装的楠竹精了。历来云崖山的妖族和九阙天宫的神族就明争暗斗,纷扰不断。神族是为正, 妖族是为邪,神族想铲平云崖山的愿望由来已久。你只要将你作为神族子民与生俱来的仙气封在你体内的某个角落里,再吸入楠竹精的元神在你体内,便跟任何一只 楠竹精没有两样,也就没有人会识破你本来的真身了。

你的剑更近了一分,道:“一直以来我都隐藏得很好,为何我一接近你,仙气竟然会不受控制,溢出了体外?普通的鲤鱼精是不会有你这样的本事的!”

我在心里暗暗叹气,我想我是知道原因的,可我不能告诉你。

我更加想到了一些事情,于是颤声问你道:“泓天,你混入妖族,莫非是为了……”

你傲然地冷视着我:“近百年来神族和妖族最看重的是什么,你我心照不宣。”

我猜得没错,你果然是冲着万妖之王的那滴心头之血而来的。

九百多年以前,神妖两族在龙池大战,由妖王和神君亲自领兵。妖王大败,被神君的仙镜照得魂飞魄散。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妖王的怨气还在,他临死之前割出了一滴心头之血,就落在云崖山。

有了这滴心血,千年之后,他便会借助心血重生,向神族展开疯狂的报复。

所以,九阙神族一直想在妖王重生之前找到那滴心血,并且将之销毁。

我幽幽地望着你道:“既然我识穿了你的身份,你可以立刻杀了我灭口。又或者,留着我,帮你找到含忧。”


§海市云楼


你选择了后者。

因为我沾过含忧的鲜血,那些鲜血想必是她被掳走的时候受伤留下的。而每个人的鲜血都会散发着不同的气味,我有超出鲤鱼精的法术之外的异能,可以追踪那阵气味,从而找到鲜血的主人。

我也是和你一起追踪含忧的气味时,才知道掳走她的,原来是夜刹。

夜刹是云崖山的守护者。他们和妖族在同一阵线,跟神族也是势不两立的。曾经有一次夜刹无意当中伤了你,而大凡是神族中人,被夜刹的战斧所伤,伤口都会呈黑色,所以当时你的身份便败露了。

只不过夜刹并非你的对手,他被你重创而逃之夭夭,如今他伤愈回来,掳走了你身边最亲的人,他想逼你当众承认自己是神族的奸细。所以我们必须赶在他失去耐性,伤害含忧之前,救出她。

那阵气味,如一种水草的暗香。原来含忧和我一样,也是鲤鱼精。

我们循着她的气味往东而行,穿过萤火漫天的古榕树廊,到了五彩如绸的洞庭河畔。山川碧影,流霞浮光,我坐在岩石旁休息,托腮看着你,你被我盯得有点不自在:“你看着我干什么?”我说:“你生得好看,我喜欢看。”

你大概是被我的直白给噎了一下,没再说什么,便走到河边,低头看了看,然后突然拔出宝剑,往水里扎去。

我大惊失色:“啊!不要伤我同类!”我纵身飞扑,就在你的剑将要杀进一条红鲤的腹中时,我用双手抱住了剑尖,掌心顷刻被勒出一道伤口,鲜血吧嗒吧嗒滑进水里。

你着急道:“你不要命了吗?我不过是想捕鱼吃而已。”

我忍着疼说:“我就是不想看着你吃我的同类,你大可以到那边的树林里摘些野果子来吃吧?”

我的劝阻还是奏效的。你白了我一眼,转身便朝树林走。我低头本想催那条红鲤赶紧游开,却在那时,我发现我滴入河中的鲜血不但没有被水化开,反而是凝聚成一颗一颗的,逆水向河的上游漂去。

洞庭河的源头,是在云崖山之巅。

传说中,那里也将是万妖之王复生的地方。

我明白,妖王复生必然指日可待了,鲜血逆流就是最好的预兆。

你走了没多远就转身来催我:“绫川,你还不走?”

我怕你会发现我的不寻常,心头一紧,情急之下索性解了自己的腰带,作势便要宽衣:“呃,天气太热了,我想洗个澡。”

你果然惊得背过身不敢看我:“你……”

我看那几滴鲜血终于漂远,松了一口气,窃笑着走到你背后。

“喂?昨天晚上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你当我是故意在戏弄你,怒然地将我推靠在岩石上。

“你想要我怎么对你?”你发狠地笑了笑。

可是,我对着你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却是心猿意马,面泛红潮傻傻地看定了你。你似乎也有瞬间的失神,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一阵风过才吹醒了你,你的眼睑一垂,便松开了我。

“走吧!”

我望着你的背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们又往东行了几里,到了一片石滩的时候,我忽然看见半空之中隐约有一片厚重的色彩,被风一吹,云雾散开,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竟然清晰起来。我激动得连声音也变了:“泓天,你看,那是海市云楼?”

你却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是。”

海市云楼永远是我们这些小妖如梦似幻的向往。它悬于半空,飘移不定,时隐时现,只有用飞仙石才能打开云楼的大门。听说那里面镶金嵌玉,富丽繁华无比,而且也没有血腥杀戮,是一片桃源净土。

最重要的是,海市云楼独立于三界之外,对我而言,若是能进得那扇大门,或许我便可以逃脱我的宿命,苟且偷安了。

我望着那座云海里的宫殿,思绪如潮暗涌。你的表情却寡淡得仿佛只是看寻常的花草。

我就是在那时忽然生出一个自私的念头来的。

我站住不走了,还故作疑惑警觉朝四周扫视。你问我:“怎么了?”

我说:“含忧的气味消失了。我刚刚分明已经强烈的感觉她似乎就在这附近,可是气味突然消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进了海市云楼,只有那座独立于三界之外的宫殿,才是我探寻不到的,我想她一定在那里面。”

——当然,我说这番话只是为了骗你。

“飞仙石对你们神族的人来讲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想来你就算没有,要弄一颗来也不是难事。我们或许真的要到云楼里一寻究竟了?”

你将信将疑地看着我,我有点紧张,手心里都微微渗出细汗来了。但好在你最后终于相信了我,并且很快就从神族借来了飞仙石。

我们终于进入了那座我梦寐以求的宫殿。大门敞开之后,一眼望去,都是玉台阶,琉璃瓦,琼楼华殿,金雕银砌,就连里面穿行着的人也都衣着华贵气质不俗。

但细看之后我们才发现,原来那些穿行着的,有凡人也有魔怪,更有许多是来自妖族或神族的。他们彼此包容,和平相处,造就了这片与世无争的净土。

还有人告诉我们,在海市云楼里,所有的武力都是无效的,刀剑触人会弯折,内劲玄光会消散,就连致命的毒药吃进肚子里,也不过就像喝了一壶寻常的烈酒,顶多大醉一场。

在这里,死亡只有一种方式,那便是寿终正寝。

我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满心都是如获特赦的激动。

而你却焦灼难耐:“绫川,含忧在不在这里?”我含混不清道:“在!我又能嗅到她的气味了。喏,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我胡乱给你指路,领着你到处穿行。

走着走着我听见路边有人吆喝:“琳琅石,卖琳琅石的首饰挂佩哟!”

我心中大喜:“泓天,是琳琅石精哎,我在云崖山找遍了都没有看见一颗琳琅石,没想到在这儿竟然满街叫卖了。”我说完立刻冲到摊前,选了一副琳琅石的耳环。我将一只耳环伸到你面前,“喏,说几句话吧?”

你皱眉:“说什么?”

我说:“你不会不知道琳琅石可以记录声音吧?你对着它说话,它就会把你的声音存下来,然后我只要摇一摇,声音就会重放了。”

我顿了顿,又叹气说:“我知道你我终究会分开的,以后我若是想你了,就把耳环拿出来戴着,听见你的声音,或许还能幻想你站在我身边的样子。”

你轻蔑地将嘴角一勾,对着那只耳环说道:“你是妖,我是神,我跟你之间,根本就没什么好说的!”你将耳环抛给了我,“满意了吗?”

我捧着那只冰凉的耳环,愣愣地看了半晌:“也好,只要是你泓天所赠,再冷再无情,我也会惜如珍宝的。”我眼眶一红,泪盈于睫,你看我那副样子,似乎也有点于心不忍,便故意不耐烦地催问我:“到底含忧在哪里?”

我指了指前方:“应该就在那一座宫殿里面了。”


§夜焰结界


当你进入那座宫殿,遍寻也不见含忧的踪影时,你也找不到我了。

其实我骗你带我进海市云楼,就是想找机会摆脱你,然后一辈子都躲在这片净土里面,再也不离开。我看着你愤怒着急,不断地向别人打听我的行踪;我听见你咬牙切齿地说信错了我这个妖女,其实我真的很想告诉你,我这样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因为,我只有在海市云楼里面,才能摆脱妖王的掌控。

因为,你要找的那滴心头之血,它其实就在我的体内。

我是万妖之王的傀儡。

九百多年以前,当我还是水中一尾红鲤的时候,妖王的心血恰好落进了洞庭河,而我就在捕食的过程中无意将其吞吃了。从那一刻起,我便背负了一个不情愿的使命。那就是在千年期满的时候,我即便再不情愿,也会难以自控地走向云崖山之巅,被妖王的怨气吞食,从而令他复生。

而现在,离妖王的复生之期已经越来越近。云崖山顶的怨气在不断加重,就连我滴入河中的鲜血也能感受到妖王的召唤,不由自主地逆流而上,涌向山巅。也正是因为我体内有妖王的心血,所以当你长时间的与我亲密接触时,心血便会侵入你的身体,和仙气交战,仙气才会被赶出体外。

而所有的这些我都不敢告诉你。

那只会加深你我之间的敌对。

我躲进海市云楼,并非是因为我有兼怀苍生的大慈悲,我只不过是不想沦为妖王的腹中餐罢了。

最后,不管是我还是含忧,你在海市云楼里都遍寻不获。你还向人打听到,在我们到来之前,这里已经整年没有新人来过了。

时间对你而言是宝贵的,所以你只能放弃找我,离开了海市云楼。

我偷偷地看着你走,当宫门闭合,这座桃源仿佛有一瞬间泯灭了所有的声音。只有那副耳环还在风里轻荡:“你是妖,我是神,我跟你之间,根本就没什么好说的。”

就这样反反复复,反反复复。

你离开以后我才知道,原来,每一个身在海市云楼的人都可以通过玄光之术来窥看三界之内的人事。

原来世外桃源,逃也逃不出自己的心。

几天之后,你终于在一座阴森的山洞里面找到了含忧。

她被夜刹镇在岩石的缝隙里,那么娇泪盈盈,憔悴可怜。看见她我不免觉得你这人大抵其实并不聪明,她那么娇柔,我就算可以变成她的模样,但那份气质,是怎么也学不像的吧?可是,你那晚怎么没有识穿我呢?

玄光镜之中,凶恶的夜刹被你的突然出现打乱了阵脚,你们连番恶战,他的战斧几乎要将整座山洞都拦腰伐断,我只是看着也觉得触目惊心。几个时辰过后,我看你掌中一道玄光呼啸如龙,稳稳地穿进了夜刹的身体,夜刹惨叫一声,四分五裂化作了黑色的烟雾,我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我以为你胜利了。

可是,那些烟雾瞬间爬满了洞穴的四壁,一切似乎还没有结束,而山洞的入口也正在急速地缩小。

你急忙拉着含忧往洞口跑,就在你们快要跑到洞口的时候,那些烟雾几乎就要将洞口堵满了,而剩下的缝隙,大概就只能供一个人穿行了!含忧惊恐不已:“泓天,这些到底是什么?”

你答她道:“这是夜焰结界!”

夜焰结界是战败的夜刹对敌人的最后一击。夜刹死后他的亡灵会化成一个烈火与阴气交织的结界。

如果被困在结界里,三天后,你体内的仙气就会开始燃烧,将你的身体由内而外烧成灰烬。

匆忙间,你还没有来得及完整地向含忧解释,她却在最后的一刻突然丢开了你的手,然后快你一步穿过了那道缝隙。

缝隙闭合了。

夜焰结界,有进难出,你被困在了一个烈焰熊熊的山洞里面。其实你的话还只说到了一半。

“夜刹一直都是神族的天敌,所以,会被困死在结界里烧成灰烬的,只会是神族的人。而妖族只要等十天以后结界消散,便可以轻松脱身,折损的顶多只是百年的修为而已。”

你盯着那闭合的洞口,眼神之中如有烈焰,却也似藏着寒冰。

很久都回不过神来。


§无心之神


我向一只桃妖借了飞仙石,离开了海市云楼。

我要救你。

我在玄光之中看你痛苦难受,憔悴呻吟不止,我知道,我是根本无法袖手旁观的。而夜焰结界能进不能出。

当你看到我的时候,你似有惊讶,却更多愤怒。我早已心急如焚,甚至不想跟你多解释,便扑过去抱住了你。

是的,我们可以像在竹室里那样,相拥靠拢,只需要一夜的时间,你体内的仙气就会再次逸出。上一次因为你及时醒来,离开了我,所以你的仙气只是逸出了 很少的一点,但如果这次我们不那么快分开,你的仙气便会源源不断涌出体外,直到全部散尽。那样一来,夜焰结界便不会将你烧成灰烬了。

但是,你没有了仙气,就会跟我一样,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妖孽。你便再不是神族的一分子了。

你挣扎着推开我,说无论如何都不能为求偷生而忘本。可是泓天,我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的!

我不顾你的反对,再次扑向你。你顿时勃然大怒,运了几分内劲一掌打在我身上,将我掀飞了撞在洞壁上。

“绫川,你再靠近我,我会杀了你!”

我的耳环便再次因为晃动而重复起你的声音来。

“你是妖,我是神,我跟你之间,根本就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泓天,我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跟你说。

我曾经以为我贪恋的只是你的俊朗不凡,我曾经以为,没有什么比保住我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然而,我在海市云楼的太平繁华里,独独觉得寂寞。

那种寂寞,是因为想你。

我终日从玄光镜里偷窥着你,心底早已魔障遍生。离开海市云楼之前,我设想过会有什么后果。我明知道妖王的召唤就会在这几天里面发生,我明知道我可能终究还是逃不过,然而,从前的我即便再自私、再贪生,却原来,怎么也不及现在的我那么贪恋你,贪恋你的安然无恙。

我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渍,再次抱紧了你。

而你再次把我推开。

我始终不放弃,即便是爬也要爬到你面前,噙泪望着你:“求求你了,泓天!你为什么要那么执著于做神还是做妖呢?你知不知道,有些人但求活命,却连那样的机会没有啊!”

你举起来的手终于慢慢地垂了下去。

我倒进你怀里,片刻也不敢松懈地贴着你。受结界的影响,我们都在逐渐虚弱,意识也越发不清醒了。我听得见你狂乱的心跳,还有你迷糊间有意无意用力回抱过我的那双手,带着滚烫的温度,便深深地烙进了我的记忆里,也烙进了我的心底。

十天过后,我们都活着离开了那座山洞。

刚出山洞,我突然听到耳畔似有一阵咆哮声,紧接着就是地动山摇!云崖山就好像被连根拔起抛在了半空,又狠狠地砸落下来!周围的飞禽走兽、花草虫鱼惊声四起,可是,那种惊,不是一种惊吓,而是一种惊喜。

我顿时冷汗频频,心痛无力,胸口还有一团闪烁的红光。然而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红光和心痛就消失了。

地动山摇也停止了。

抬头时,便看到你的那双眼睛里面满是惊诧。

仿佛还有惋惜。

我们都知道,这一阵地动山摇,是妖王的怨气在爆发,因为千年之期届满,他在召唤他的心头之血向他靠拢,助他重生。云崖山的妖孽们全都因为妖王的召唤而兴奋雀跃,而我的胸腔里面,却有一股力量想捣碎我的身体,破壳而出,飞向云崖山之巅。

你终于什么都明白了,缓缓地说了四个字。

心头之血。

我知道我无法再隐瞒你,却还想乞求你的怜悯,更或者,我是想证明什么,证明你会否有一星半点对我的恻隐。

“泓天,现在还来得及,你放我回海市云楼吧?我保证此生再不踏出半步!”

你真的犹豫了。你原本已经握住剑柄的手竟缓缓地松开了。

“绫川,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回海市云楼去吧。”

我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够了,真的够了,我不能得到你的温柔关怀,但能得到你的一点怜悯,也已经够了。

我掏出了飞仙石,可是,就在我掏出飞仙石的那一瞬间,我眼前忽然有一道光影弥了视线,周围狂风四起,草木震颤,与之同时地动山摇再次袭来,妖王的召唤声音几乎要震破我的耳膜!我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看到你身影变幻,竟和别人交战起来,而那个人,居然就是含忧。

含忧虽然逃出了夜焰结界,但她其实一直都在山洞外面并没有离开。她心中对你总归是有所愧疚的,她也想过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救你。然而,因为我的出现,我们的对话被她悉数听见了。

她终于明白夜刹为什么要捉她,而我们离开山洞以后发生的事情她也都在暗地里窥看到了。

云崖山的妖族子民全都在盼着妖王的复活。含忧也不例外。

你有你的身份,她有她的立场,而此刻她要做的,就是趁着我们刚摆脱结界,尚在虚弱的时候,毁了我们的飞仙石,确保我无法再逃跑。

我看着你们交手,听见你们彼此厉声相争,我心底竟不合时宜地涌出一阵感慨。

你转头呼喝我道:“走啊,绫川!你还站着干什么?”我木讷地点了点头,正欲借助飞仙石的力量腾空,却突然听你低吼了一声,我一看,含忧正抱着你,五指生出了尖刃,血淋淋地插进了你的腰间。

你跪倒在地,痛苦地望着她。你的眼神就跟几天之前她弃你而离开山洞的时候一样。可我总是觉得,那种眼神仿佛是有哪里不对的。我说不出来,我却已经走不动路了,我不敢走了。

含忧狠笑着望着我:“你敢不交出飞仙石,我立刻就杀了他!别以为我做不到,我之前待他不如我自己的性命重要,我此刻也依然能待他不如云崖山的复兴、不如我对妖王的忠心重要!”

你看,你到底娶了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呢?

她搜出你身上的飞仙石捏成了碎灰,再逼着我也要将飞仙石交给她。我犹犹豫豫,却还是掏出了那块石头。可是,也是在那个时候,你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绫川,别让我的牺牲白费!”

你话音未落,长剑已断,而断掉的那截,便准确无误的插进了你的心脏。

你的元神顷刻四散崩塌。你倒在了含忧的脚边。

我想扑过去抱你,就像在竹室,或者在山洞那样,无间地拥着你的身体。

可是我根本没有时间了。

在含忧发了疯一般朝我扑过来的时候,在第三次地动山摇的召唤到来之前,我凌空飞进了云雾里。

回到了那片桃源净土。

玄光镜中,你似是一片薄薄的画纸,躺在苍茫的林海间。

后来含忧跌跌撞撞地跑回你身边,对你责打、唾弃、谩骂,彷如失控,但最后,她还是跪在漫天的暴雨之中,号啕大哭了起来。

云崖山安静了,妖王的复生成了空谈。

甚至有一些妖族的子民开始怀疑到底有没有心头之血的存在。

然而,神族的百姓却都对你的事迹津津乐道。

很多年以后,当我遇到一位新来的神族花仙,从她那里我又听到了一些关于你这位牺牲小我、力挽狂澜的大英雄的事迹。

她说,你是为了掩饰身份,所以才跟含忧成亲的。她还说,你是一位无心之神。

我问她何谓无心。她说,无心便是不懂情爱。唯有不懂情爱,才不会受羁绊,心无旁骛地履行你的使命。

你曾经对含忧也有过歉意,所以你怕她会因为你的连累而遭夜刹迫害。但是,你对她有义无情。所以,当她离弃你,和你为敌,你的眼神之中才会有所欠缺,原来,那欠的便是情爱,是心。

泓天,其实回到海市云楼以后,我再也没有戴过那只耳环了。

因为我害怕听到你冷漠无情的声音。可是,当我听完花仙说的那番话以后,我在记忆之中搜遍了你我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我终于明白,其实那句话就已经是你给我最温柔、最慈悲的相赠了。

我爱了一个无心之神,我还能奢求什么?

你永远都不会心动。

而我,却永远在为你心痛。

 

文字 / 语笑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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