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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气短篇|有凤来仪待秋妆


纵然他在这世上是一无所有,但舍了一条命,总能换她平安吧?

  

(一)有凤来仪,新婚之夜,他遇到了此生第一位贵人

 

这年,秋长离奉王兄之命,往东阪国迎娶公主凤鸣。

东阪与阳昭是邻国,这桩婚事不言而喻也只是场利益交换的演出——以和亲的方式彰显两国永世交好之意。

既然是演出,功夫自然要做足,虽然他只在东阪逗留半年,但东阪王还是为他修筑了富丽堂皇的府邸,盛大的婚礼也是轰动了京城,跨马游街之际,道路两边只见人头攒动,恭贺欢呼之声不绝于耳。

等到一切喧嚣都静下的时候,已入深夜。

秋长离揭下盖头,只见人美如玉,少女娇俏精致的容颜,竟令满头珠翠也相形失色。

他松了口气,又微微存疑,就在这时少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可是在想,幸好不似坊间传言的是个面黄肌瘦的病秧子,是不是?”

他不能否认。

东阪的王族历代都是身体孱弱,就连这一代东阪王凤栖本人也是长年缠绵病榻,而凤鸣一直养在深闺神神秘秘的,民间对于她的传说内容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

他扯出一个笑容,正想恭维一下少女的美貌,凤鸣却敛起了笑容:“有什么表面文章都省了吧,我知道你娶我不是心甘情愿的,我嫁你也并非出自本意。”

她的直白令秋长离暗暗皱眉:“公主……”正想遮掩两句,忽然凤鸣一手搂住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愁眉苦脸的做给谁看,等来日你当了阳昭国的王,什么样的如花美眷不是任君采撷?”

他猛地推开了她。

“公主慎言。”他眉头深蹙,“阳昭国的王,是我的王兄。”

凤鸣笑了起来。

“可是我的王兄,却希望你做阳昭的王。”她说着,自己动手脱下沉重的凤冠,散开青丝,一手拢发,又笑着看向他,“秋长离,别说你不想,我不信。”

他握紧了双拳。

是的,说不想是骗人的。这一代阳昭王族子息单薄,只有他与兄长秋伯英两个继承人,论能力两人不相伯仲,只是他的母妃出身卑下,伯英则是王后所生,又是长兄为尊,先王去世后伯英便毫无争议地继承了王位。

他,从此成为兄长唯一忌惮的对象。

是以他至今没能在阳昭国中担任任何职务,也没有任何封号……伯英唯恐他养蓄起自己的势力。

“公主何出此言。”不能确定摆在眼前的究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还是危险重重的陷阱,他谨慎地斟字酌句。

“很简单,你当上阳昭的王之后必然要花大力气平定国中各方势力,非数年不能成功。自然再无余力来与我东阪纠缠,哪像你的王兄,自登位后就在两国边境挑衅不休,何其麻烦。”说到伯英,凤鸣连神情都变得冷冽,眼神中也露出一丝杀意。

很有力的说辞,他为少女的坦荡与精准算计而惊讶。正在踌躇如何回话,门外有人轻叩:“公主,驸马爷,该饮交杯酒了。”

喜娘的托盘中放着两只小小的酒盏,里面琥珀色的液体香气四溢。他正要取盏,只听喜娘说:“公主,这可是阳昭王特意叫人送来的阳昭美酒,说是饮了此酒,便是自家人了。”

王兄送来的?秋长离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倘若这是毒酒,他与凤鸣双双毙命在此,王兄便有了与东阪开战的理由,东阪王也会被置于不得不应战的立场……

“要喝了酒才算自家人啊?”凤鸣微带笑意的声音将他的神思拉了回来,却见她已经将两个酒盏都拿在手里。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共饮此酒,长离,愿你我从此共结同心,永不相负!”

话音未落,她竟将那两盏酒都含进了口中,然后——

吻上了他的唇。

醇香的酒液在唇齿间慢慢浸过,熏染出醉人的气息,但他依然很清醒,明白她话中的深意。

她看出了他的迟疑,明白他迟疑的原因,借此生死之赌表白自己的诚意。

这样的胆识气魄,实在令人心折。

有盟友如此,还有什么可迟疑的?

继续这样什么事都不做的话,他迟早有一天被王兄赶尽杀绝,眼前,是他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

他下定了决心。

 

(二)道是无情却有情,他心仪的佳人,似乎已有了心上人

 

很快凤鸣就安排了他与凤栖私下会面。

“本王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凤栖躺在榻上,整个人缩在棉被里显得更加病弱瘦削。

“生来这么个身子,什么雄图霸业都无从谈起,本王只希望在位之年,能给东阪百姓一段太平岁月。”

说完凤栖就猛烈地咳嗽起来,凤鸣赶紧端水给他,一边还轻轻拍着他的背。

真是兄妹情深,他冷眼旁观着。

“我听说在东阪,女子也能继承王位?”回去的路上,在马车里看着凤鸣若有所思的侧面,他忽然想起这一说。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笑起来,“你想不想做东阪的王?”

她很聪明,又有康健的身体,何不取凤栖而代之?她也不像毫无野心的人……

而凤鸣只是看着他笑了笑:“我不可能做东阪的王。”

“那就随我回阳昭吧。”他脱口而出,自己也吃了一惊,但转念一想那又何尝不好呢?她够机巧,若能得她相助,届时他平定国内必然事半功倍。

“我呸,还什么都没挣来呢,凭什么要我跟着你回阳昭?”凤鸣笑着做了个鬼脸,旋即又换上一副正经的样子,“想要我替你卖命出力?告诉你,我只管东阪的好坏,等你当了阳昭的王,谁还管你的死活。”

说完她吐了吐舌头,侧过头再不理他。

似乎是说真的,又似乎只是撒娇赌气,他讨了个没趣,只得悻悻地说:“公主这话,真是无情。”

其实他们不过是利益交换,谈得上什么情谊?但他这么说的时候——

竟真觉得自己有一丝委屈。

 

关于谋夺王位一事,凤栖要求他先留在东阪安分守己,等半年期满也不要回去。

“这样阳昭王必生疑心,他久存除你之心,定会派刺客前来,等拿住人再将消息散播回去,阳昭朝中的舆论就会变得对你有利。”

这是计划的第一步,秋长离觉得不错。

阳昭国中素来重视伦常礼法,兄弟相残的事情一旦暴露,就算伯英贵为国君,也要受多方指责,这样他就能够赢取立场上的优势。

“到那时阳昭王就会急着迎你回去,为了平息国中的议论,他极有可能亲身前来。只要他出了都城,一切就好办了。”

弦外之音,就是要在路上将伯英除掉,到时候说成意外也好暴病也罢,他这个仅剩的继承人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去继承王位。

话虽如此,但这其中种种布置繁杂无比,稍有行差踏错,满盘皆输。

秋长离看了看眼前的凤栖和凤鸣,暗中有些不放心。

“你在想什么?”忽然凤鸣问,只见她皱了皱眉,放下药碗向他走来,“担心什么,王兄既然敢说出来,种种安排自然是万无一失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红了一下脸。

而秋长离则忍不住怀疑自己的涵养功夫到底有多不到家,为什么总这般轻易被她窥破了心思?

而后来,事实证明他这一刻的担心不无道理,又毫无必要。

凤栖兄妹确实势力不强,但他们有一个强有力的帮手。此人叫做独孤贺,是东阪世袭的侯爷,早在秋长离与凤鸣的婚事在商议时他就离开封地秘密入京协助凤栖定计。

这天宫中来人报说独孤贺回来了,凤鸣一听就很高兴,拉着他就往宫里跑,嚷嚷着要将独孤贺引见给他。

“他幼年时在宫中住过一段日子,与王兄十分交好。他这个人很聪明,无论什么都学得很好,早年学策论兵法之时,王族子弟虽然多,却没有人能胜过他的……”

她一路上不停地说,他听得烦了,冷笑着抢白一句:“你就不怕我与他勾结?”

凤鸣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独孤家对东阪忠心耿耿,贺大哥他才不会理你呢。”

他在心里使劲地翻了个白眼。

他们到的时候独孤贺正在内室与凤栖议事,凤鸣带着他偷偷潜进去,也不通报也不出声,而是躲在屏风后面向外张望。

她看着独孤贺,脸颊都染了红晕。

自认得凤鸣以来,秋长离所见的一直是她机变睿智的样子,又或是面对凤栖时乖巧温良,哪里看过这般既羞且喜的情态。

但凤鸣一直没进去,直到独孤贺出来她才迎上前:“贺大哥。”

她的声音,何曾有这般婉转。

“这位就是驸马爷了?”独孤贺却看着他,然后向凤鸣笑了笑,“一表人才,公主好福气。”

凤鸣撇了撇嘴,却又笑起来。

秋长离觉得那笑容好不扎眼——

她没把独孤贺的话放在心上,只当是在说笑。

正如她并未将他真正当做夫婿一样。

而此刻他看着她面对独孤贺时的娇憨温存,恍然大悟——

原来,她也不是真的无情。

 

(三)真作假时假亦真,原来她不是金枝玉叶

 

自从独孤贺回来后,凤鸣就常常往他在京城隐居的宅子跑。秋长离其实并不喜欢这个人,但也从未表露过,因为一来独孤贺毕竟是凤栖重要的智将,更是这次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人物。二来他要是对凤鸣说不喜欢独孤贺,她必然回嘴说:“不喜欢,你不要去见他就是了。”

他不想放凤鸣一个人去见独孤贺。

后来有一天,他更是万分感谢自己这个有些傻气的念头。

当时他的半年之期已经过了大半,京城的天气也入了深秋,几阵凉雨过后桂花盛开,香气熏染了一城的芬芳。

凤鸣不知什么时候做了一坛子蜜渍桂花,说要人给独孤贺送去,结果人都走出去了,她又改了主意要亲自跑一趟。

他忍不住跟去,此行,就他们两人。

凤鸣想给独孤贺一个惊喜,就带着他往宅子最僻静的那扇小门走,不想远远隔了一个巷口就看见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她猛地拽了他躲到一边。

秋长离莫名其妙,只见她吐了吐舌头:“那是王兄的马车……”

凤栖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竟以病弱之身特地离宫到此。凤鸣不想与他撞见,就说偷偷进去放了坛子立刻走。

翻墙,进了院落他就跟着凤鸣走,看她熟门熟路地穿廊过堂,将坛子放在卧室里后,两人着急跑出去,路过书房的时候却听见里头凤栖刚好在说:“倘若届时失手,该当如何?”

是在说刺杀伯英的计划吗?看来凤栖也不是有十成的把握。秋长离一下子就听到了,不知不觉停了脚步。

跟着响起的是独孤贺的声音:“陛下放心,若真失手,自有秋长离与凤鸣替罪。”

他顿觉手腕一痛。

是凤鸣抓了他的手。

“公主……”他本是满心气愤,但转眼见她脸色煞白,那股怨气就忽然烟消云散,有什么可气?他本就是凤栖找到的一颗棋子,一旦事败自然要及时丢弃。

尔虞我诈,还不就是这样。

可是凤鸣……

他想说些安慰的话,可在他开口之前,凤鸣已经甩了手,掉头跑开。

愣了片刻,他快步追去。

不及她熟悉路径,他费了老大工夫才追上她。只见凤鸣躲在那条院落之间的死胡同里,半身隐入暗处,背对着他。可饶是如此他也看得出她在发抖,想是伤心到了极处。

他在心里怨恨凤栖和独孤贺,想自己若有妹子这般乖巧亲近,若有情人如此倾心恋慕,他一定不舍得让她受哪怕一点委屈。

“凤鸣……”第一次直呼她的名,然后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她圈进怀里,摸到她脸上湿了一片,忍不住说,“哭什么,凤栖是你的王兄,他那么疼你,独孤贺说什么也没用。”

“你不懂的。”凤鸣闷闷地应道。

“什么不懂?”

久不闻答,他低头看去,正对上凤鸣抬眼一望。

目光交错,一下子两人都侧过头去,手也不知不觉地放开了。各自退开几步,拉出好生疏的距离。

四下里异常的静默,弄得气氛有些尴尬。

“其实……”凤鸣的口气,难得的犹豫不决,他回望过去,却见她一脸凝重。

“我并非金枝玉叶。”

她淡然地,说出这样的秘密。

凤鸣的身世在东阪是尽人皆知的,她虽受封公主,却不是先帝的子嗣。而是先帝的姐姐云歌长公主的女儿。

但事实是她甚至并非云歌长公主所生,而是驸马与情人的私生女,直到有一次驸马外出私会情人,两人因意外双双身亡,长公主的手下前去查看时发现凤鸣然后带回来,这桩情事才被揭晓。

可长公主将她收留下来,更对外宣称就是自己的孩子。

“娘亲曾说,我是她心上人的孩子,自然也就是她的孩子……”回去的路上,凤鸣的声音一直低低的,直到说起云歌长公主才恢复了些。

那是怎样一个多情的人,才能如此宽宏?

秋长离自问是肯定做不到的,而也正是长公主的大度,造就了今日凤鸣对凤栖的忠诚:“娘亲从未要求过我什么,只要我尽心留在凤栖身边,不离不弃。”

所以她对凤栖的忠心毋庸置疑,她不会将自己视作王族的一员,而是一个受了莫大恩惠的臣子。

只有凤栖负她,没有她负凤栖。

他叹息了一声,停了脚步。在凤鸣回望过来时猛地将她拉进怀里。

“别怕……凤鸣,纵然真的事败,你也还有我呢。”

这是他唯一能说出的宽慰之言——到那时,只要他独自担下所有的罪名就好了,意图弑兄篡位什么的,不过是一死。

纵然他在这世上是一无所有,但舍了一条命,总能换她平安吧?

 

(四)棠棣凋零,虽为血亲,但他与兄长之间只能留下一个

 

到府邸时已然入夜,堂上端坐意想不到的客人。

独孤贺。

“贺大哥。”凤鸣微微颔首。

独孤贺径直走向她:“我有话和你说。”说着就拉着她向外走去。

秋长离自然想跟。

“驸马还请留步。”独孤贺这样说,同时凤鸣亦示意他留下。

十分不快地照做了,目送着那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夜色里,他踱过几个来回还是觉得不放心,到底走了出去。

最终在府邸的花园的小亭内看到了那两人,远远看来隐约只见凤鸣低着头,独孤贺凑在她耳边不知在说什么。

靠得那样近,分明亲昵惯的样子。

虽然心里知道不妥,他还是偷偷靠了过去,躲在亭下的连翘花丛中偷听他们在说什么。

“凤鸣,我那样说不过是想宽陛下之心,你知道的,陛下将这次的计划看得很重,我等为人臣子,自然要为君分忧……”

独孤贺的话,冠冕堂皇。

“贺大哥,我都明白。”凤鸣打断了他。

静了一会儿之后,独孤贺叹了一声。

“别担心,我又岂会让你受什么委屈。”再开口时他的语气变了,温存许多,“你待我的心意我如何不知……你与那个秋长离是一时权宜之计,等这次大事一了,我就奏请陛下……”

“贺大哥。”凤鸣轻呼,“凤鸣从不敢痴心妄想。”

独孤贺笑起来:“那就是我痴心妄想,行了吧?就算是为了你我也好,届时大计将行,你可要加倍落力……”

絮絮叨叨,兜兜转转,亭中两人的话秋长离听得清清楚楚,五味陈杂。

凤鸣的情意能有所回报,他该高兴,或是难过?

不知。

浑浑噩噩地自花丛中出来,本想就这样悄无声息退去,忽听身后独孤贺一声暴喝:“什么人?!”他还道是自己被发现了,却闻金刃破风之声。

回首,只见一个黑影正扑向亭中二人,他大惊之下亦抽出软剑跃入小亭中,一绞一抽,堪堪拦下刺客攻势。

“要活的!”凤鸣大喊。

他心中一凛,眼前或许就是伯英所派刺客?来得好快!

当下不敢怠慢,尽展生平所学,那人一击未中便想退走,奈何慢了一步就此被他缠住。数招之后秋长离已知他路数,软剑一探,诱得他短剑刺来,随即柔软如蛇的剑刃回转,恰好绞上那人手腕,轻轻一抽——

伤其手,卸其械。

这时府中的侍卫亦赶来了,刺客束手就擒。

“怎么不自裁?”他上前向那人轻蔑地笑了一声,“伯英用人,不过如此。”

对方没有否认,果真是伯英派来的。

侍卫将那人押了下去。

“驸马好身手。”随后独孤贺与凤鸣才上前来,独孤贺用了一种与之前不同的目光打量着他,凤鸣则一把抓着他仔细察看可有受伤。

自然是一无所损了,她的视线最后落在那把软剑上。

“你随身一直带着这东西,我竟没有发现。”她喃喃说着,将软剑重又绕回他腰间。

“防身保命之物,不到紧要自然不能示人。”他笑着说,却见凤鸣望着自己,便又笑不出了。

月色明媚,他看到了凤鸣眼中的哀伤。

那是为他而起的哀伤,怜恤他从未有一日安稳度过,时时刻刻身缠利刃,防备着旁人取他性命。

不曾有人为他露出过这样的目光。这一刻他不禁想若是为了眼前人,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凤鸣……”他用近乎呢喃的声音轻唤。

“刺客已至。”她一步退后,不着痕迹地与他分开了些许距离,然后转向独孤贺,“贺大哥,边境之事,要抓紧了。”

 

一切依计行事,很快关于刺客的种种谣言就在独孤贺的安排下传回了阳昭国,据探子回报,此事不独在阳昭朝野引起轩然大波,甚至京城的街头巷尾也是议论纷纷。

伯英因此处在一个十分尴尬的地位。

“三日前早朝时,几个元老以此传闻损害王家声誉为由,奏请伯英尽快迎你回国,以彰兄弟之情。”一日在御书房中,独孤贺向他言及阳昭国内的详细情形。

他诧异于这个男人的手段,一旁凤栖与凤鸣倒是喜形于色,似乎很高兴大计将行。

半个月后,他果真收到了伯英的亲笔手书,备述思念之意,又说已封他晋王的名衔,要他速速带着王妃归国。

“兄当至阳昭极东之地,翘首望归。”

他果真要亲身来边境相迎。

“侯爷算无遗策,长离佩服。”在凤栖面前念过手书,他将之交予凤鸣,然后似模似样地向独孤贺作了个揖。

“驸马抬爱。”独孤贺也不回礼,径直走向沙盘,“伯英欲往极东之地,那必然要经过秋枫谷。”他在沙盘上点出位置,“届时臣欲埋伏弓箭手于峡道,由驸马督战,陛下以为如何?”

他心中一凛——独孤贺这是要他亲手下令杀了伯英!

这样,日后知晓内情的东阪君臣就有了要挟他的筹码……

听了独孤贺的建议,凤栖没有说话,只是向他看来。就在他正在踌躇的时候,却听身侧凤鸣轻声道:“王兄,长离是个外人,由他指挥我东阪军士恐有不妥,凤鸣愿相随压阵,从旁协助。”

他与独孤贺都很惊讶,只有凤栖笑了笑:“凤鸣说得对,就这么办吧。”

随后此事就这样揭过,独孤贺继续为凤栖讲届时的种种安排,凤鸣则在一旁专注地听着。

而他,则专注地看着她。

为什么要那么做?是奉凤栖之命监视他,还是担心他亲手弑兄,留下莫大后患?

他猜不透,亦不想猜。

 

(五)九霄龙吟惊天变,原来貌似和睦一心的东阪君臣,私下里也有着野心与谋略的较量

 

他回书给伯英,道是已奏请东阪王,定了归国的时日。

自京城到秋枫谷,一个月的路程。

令他吃惊的是凤栖竟也亲身离京:“贺大哥说,万一届时情势有变,边境战事乍起,还是有王兄御驾坐镇才好。”

凤鸣如此对他解释,他心头有疑惑,却不便说出来。

比起独孤贺,他对凤鸣又算什么?凭什么在她面前怀疑她的“贺大哥”?

只能加倍小心,护着自己,也护着她。

他与凤鸣是身着礼服,在凤栖和文武百官的祝福下离京的,一出京城两人就换了戎装,身边从人亦恢复本来的军士身份,一队人马快马加鞭向边境而去。

近谷之时,枫叶正红。

据探子回报,明日一早伯英的仪仗便会经过此处,虽然国君出行理应护卫众多,但他听从了臣子的建议,刻意轻装简从,以强调这次是兄弟相会,不用昭显君主的威仪。

所以他身边只有五百护卫。

他与凤鸣带领军士在峡道两边寻找埋伏点,一切设计妥帖后已然入夜,他在一块大石上坐下,向下看去,只见秋夜的月光淡淡的,照着谷中的枫树,虽然其实看不清颜色,他依然知道其红如火。

“来的时候我看了,很美。”凤鸣不知何时也坐了,也看着下方。

他看过去,恰好她也回过头来看着他:“你曾来过吗?”

他摇了摇头。

“这可不行,做国君的,江山寸土都该了然于心。”她笑着说。

仿佛他已是阳昭的王了一样。

若真能一击得中,江山在握,你可愿与我共享?他刚要问,忽然凤鸣扑进他怀里。

“凤鸣?”他感到她的手臂环上了自己的肩头,低头看时,只见她正仰头看着自己,月华映在她容色无双的脸上,是惊心动魄的美。

只听她轻问:“长离,你愿不愿为我做一件事?”

这世上有一说,叫做情令智昏。

他不知道自己对凤鸣已经放了多少情,只知道此时此刻,别说一件,就是十件百件,凡她开口,他便万死不辞。

 

次日,红日初升,晴空万里无云。

秋枫谷中一片寂静,日上一竿时,远远的隐约有马蹄声传来。

一处藤蔓遮掩的岔道中,凤栖与独孤贺早已隐匿在那里。

他们等着看今日将要上演的好戏。

只听马蹄声急,渐渐的由远而近,是大队人马。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最后连人声也听得见了,凤栖也随之显得越来越兴奋,一贯苍白的脸上甚至透出一抹红晕。

可是……

人马竟自岔道前过去了。

按照计划,他们到不了此地。

“贺……”凤栖皱了皱眉,似乎正在抑制着心内的焦急,“这是怎么回事?凤鸣他们……”

“陛下宽心,一切均依计行事。”独孤贺回头看了看孱弱的君王,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就到此为止了,凤栖,你拥有东阪的日子就到今天为止!

“啊!”忽然一声惨叫从外方传来,他乍然一惊,向外一张,羽箭擦脸而过。

万千箭矢,正如雨点一般自上方落下,外面伯英的护卫纷纷落马,一片大乱。

是凤鸣他们动手了!

可是怎么可能……

心念电转,他猛地回身向凤栖扑去。

尚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擒住凤栖,他就是握住了最大的筹码。

“铮!”却见眼前银蛇飞舞,凤栖身边的一个内侍忽然自暗处蹿出来,一掀纱帽——

竟是秋长离!

只见他手握软剑挡在凤栖面前,一副誓死护卫的架势。

那夜刺杀,独孤贺见识过他的武艺,自知绝非对手,立刻向两旁早被自己买通的护卫使个眼色:“给我拿下!”

那些人喊叫着向凤栖冲去,秋长离仗剑迎敌,毫不手软。

而他趁着这机会,跨马冲出了岔道。

 

外方,第一阵箭雨已过,伯英人马死伤惨重。独孤贺顺着峡道向外冲去,越过重重伤者亡者,心中越来越是惊惧。

没看到那个与他结盟之人,是死了,还是就擒?

“贺大哥。”忽然身后有人喊了一声。

他勒马回头,只见凤鸣独自立在那里,身上沾了些血迹,似乎是穿过战场而来。

他一怔,随即策马向她而去:“凤鸣!”到了她身边他便伸手过去,“你没事,太好了……”

抓住她,或许亦有一线生机。

可她没有握住他的手,只是抬头向他笑了笑。

“到了此刻,你还要骗我!”

话音未落,她右掌一翻,匕首入手,猛地刺入了马身!

“啊!”马匹吃痛挣扎,猛地将他摔了下来。

“凤鸣,你做什……”

他随即发现一把软剑已经架上了自己的脖子,薄刃如纸,透着丝丝的寒意。

秋长离赶来了。

他既能来,便是凤栖那里已然安全……

“贺大哥。”凤鸣看着他轻声道,“这一次,是你败给了王兄。”

 

(六)等闲变却故人心,尘埃未定,他只求与她携手,今生为期

 

孱弱的东阪国君,倒是有个极聪明的头脑。

独孤贺有不臣之心,早与秋伯英有所勾结,这次伯英欲借和亲的机会一则除掉秋长离,二则挑起两国之间新的战火。他便借此再设一计,诱凤栖出京,欲联合伯英除掉各自的眼中钉,如此他可趁乱登上东阪君位,伯英也能得到更多实际的好处。

这番曲折,由凤栖缓缓说来,竟是分毫不差。

临时搭起的营帐内,凤栖因方才的险境而有些病发,于是半靠在榻上歇着,看着两个被五花大绑的人。

一是独孤贺,一是秋伯英。

他每说一句,两人的脸色便灰一分。

“其实阿贺你的布置也算精妙了,那些弓箭手……他们都是你安插在各营中的人,这次选人时看似无章,其实都是你精心挑选。可惜……”凤栖笑意盈盈地看了看一旁的凤鸣。

秋长离明白那目光中的意思。

此战之胜,全亏了凤鸣……

“长离!”忽然伯英大叫起来,“你这逆臣贼子!你敢弑兄不成?!”

他看了看自己的兄长。

“王兄,长离不是逆臣贼子。”他走过去,在伯英面前慢慢跪下,“只是不想像母妃或者舅舅那样死得不明不白。”

伯英脸色一变。

而他苦笑了一下,长久以来隐忍的秘密,今日终于捅破了——十年前母妃正当盛年却忽然暴毙,十日后唯一的舅父又失足落水溺死,这一切都不可能是意外。

“你……你当真要杀我?”伯英圆睁了眼。

他摇头:“王兄,长离不是你,做不出残杀至亲的事。”

起了身,回到凤鸣身边,只见她挥了挥手,侍卫们将开始破口大骂的伯英带了下去。随后凤栖向她使了个眼色,她走到帐外,向着那些跪伏于地的弓箭手朗声道:“各位护驾有功,你们的家小自然平安无事,回京之后,陛下必定既往不咎,论功行赏。”

外面传来了欢呼声。

而他在帐内,看着凤鸣纤巧的身影,想起昨夜她在众人面前断喝的那般威严——离京之时她已做下安排困住那些人的家眷,以此为筹码要他们弃暗投明。

全生或全死,她只给了别人两条路。

“是你……”她进帐的时候,独孤贺用那种要将人生吞活剥的目光看着她。

“是我。”她走到他面前,从容平静。

沉默了一会儿后,独孤贺咧嘴一笑:“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喜欢我。”

他仿佛还真有一点委屈。

这是怎样的伎俩?临到此时,还要这样折磨别人的心。

秋长离皱了皱眉,想要上前,却见凤栖示意自己勿动。

“贺大哥……”凤鸣轻声呢喃着,向独孤贺低下身去了。

“王兄一直待你不薄,你这等叛国求荣,薄幸无情之人,哪配让我喜欢?”

独孤贺倏地变了脸色,猛跳起来,可凤鸣身形一晃先退开了,随后侍卫一拥而上押下他向帐外而去。

“告诉我!”只听他大叫,“你怎么会发现!怎么可能!”

他不明白凤栖如何识破他的真面目。

回答他的却是凤鸣:“这有什么难……主弱臣强,你对伯英的行动又预料得太过精准,岂不知大实则虚?贺大哥,你从来不是个毫无野心的人。”

独孤贺被带走了。

凤鸣立在帐中,默然目送。

秋长离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然后上前,果然听到了她正极轻地喃喃自语:“我又怎会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我如何看不出来……”

果然如此。

凤鸣她,是真的爱慕过独孤贺。因为倾心,所以目光一直追随着他,所以才最早觉察了他的异样和野心。

他轻叹:“痴心人。”

然后伸手,将她轻轻拥进怀里,拭去她眼角的湿意,静静而立。

 

他们没有杀伯英或者独孤贺。

只是让他们饮了洗心汤,忘却一切前尘,从此拘禁在东阪。

“陛下的恩情,长离没齿难忘。”临行之时,秋长离欲向凤栖行叩拜之礼,却被他拦下来,“一国之君,只跪天,不跪人。”

凤栖淡然地说着,病弱的模样,仍有浑然天成的威严尊贵。

他点了点头,随即目光落在一旁的凤鸣身上。

就此,移不开了。

“愿君此去,一帆风顺。”她上前来致意,冷不防被他抓住了手。

“你明明知道,我此行必然辛苦。”他摇着头说。

他要赶在伯英的“死讯”传回朝中之前回去做出种种安排,接触朝中各方势力,取得有力的支持,方能平稳完成王权更替。

相对于他将要面对的一切,他势单力孤。

“随我回去,你我一起……”

然而话未说完,凤鸣已经抽回了手:“凤鸣之心,一如往日。”

她要留在凤栖身边,以忠诚报答云歌长公主的恩情。

“我会等你解脱束缚的那一天。”他看着她,“秋长离在世一日,此语便有效验一日。”

他会等她的,等她放下凤栖,东阪,甚至是独孤贺。等她愿意永远陪在他身旁的那一天,这样等着,一日,两日,一年,两年——

至死方休。

说完,他转身上马,扬鞭而去。

快马绝尘,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处高地,居高临下地望去能看到很远。

可最终,秋长离的身影还是在视野里消失了。

凤鸣依然望着那个方向,不曾留意到身后凤栖渐渐阴下来的神色。

“凤鸣。”终于君王开口,见她回身落拜,才问:“你是本王的什么人?”

她怔了一下,恭恭敬敬地回答:“凤鸣是陛下的臣子。”

“那可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她神色微变,低下了头:“知道。”

“好,那你赶紧去追秋长离吧。”

“啊?”

她诧异地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凤栖有些促狭的笑脸。

但那笑容之中,仍有人君的严厉:“去助他拿下阳昭的王位,莫让我等这番功夫白费。留在他身边,确保他不会与我东阪为敌。你办得到,凤鸣。”

凤栖笑容更深:“只有你办得到。”

“陛下……”她有些担忧。

凤栖挥了挥手:“去吧,本王若没叫你奔丧就不许回来。”

可她还是不动。

君王只好出了撒手锏:“可知君令如山!”

横眉怒目地说着,可终究还是化作了温存怜爱的眉眼,看着眼前踌躇的少女,凤栖再轻吐了一句:

“当真不听王兄的话了,小妹?”

喊了许多年的称呼,就算知道真相又如何?那段互相珍爱的亲情,亦是真的。

他疼爱她,一如血亲。

希望她,能留在珍惜她的人身边,一展长才,不虚度此生。

“王兄……”凤鸣看着他,许久——

“遵旨。”

她伏下去,深深地叩拜于地。

然后起身,跨上早已牵来的胭脂马,最后回望了一眼,在兄长含笑的注视下,扬鞭,策马顺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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