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的,若不能护你一世周全,我活着,还有何意义。”“瑶儿,下来。”他沉着脸看着树上娇小的身影,喊道。她坐在粗壮的树干上,晃着腿满不在乎地言:“不要!”他沉默片刻,低下头。她发觉下面没声音了。看下去,只望见被阳光轻轻漫着的发顶。“喂?”“阿淮?”“干嘛啦……不就是爬个树嘛……”她利索地下树,落到地面的时候墨发扬起。因为冲击力而飞起的灰尘土屑,一下子充斥在身旁。他不适地眯了眯眼,牵起她的手离开树下。她问:“你真生气了啊?我只是爬树了,又没有什么危险啊。”他未答,牵着她一路走着。她感觉到手上传来的温热,是不同于他一贯的淡漠。过了许久,他方才停下。“瑶儿,”他轻唤,“以后莫要再爬树了,你不会武功,容易摔下来。”“可是之前我爬过那么多次,不也什么事也没有吗?“她眨眨眼,歪着脑袋问。他以前也没想过,慈祥的爹娘,嘴上总是欺负他单一当他和村邻小孩打架时就挽起袖子帮他的阿姐,还有从他四岁开始就陪着他的大狗阿丁,会在一夜之间倒在血水纵横的泥泞的地上。然后原本还算偌大的家,就只剩下他一个,懦弱的、卑微的活着。凭他那三脚猫的功夫,连愁都不能报。哪有那么多万一?可只有当你发现一直以来拥有的幸福快乐都不见了之后,你才会恐慌,才会觉得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万一。因为中毒而嘴唇发紫的殷父断断续续地将那段往事提起时,他的刀上还沾着死士的血。“阿淮,当初没能阻止那群人,是为师的错……师父如今已到大限,还请你……好好,照顾瑶儿……”他怔怔地点头,殷父在他怀中安心的去了。最后战场上只剩下他一人,尸体堆积着,门墙被血染成深红色。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一切,记忆中的那个雨夜仿佛和眼前的场景重合了一般,所望之处,都是一片血红。他听见背后有走路的声音,转过头去,恍惚地看着那背着殷父的女子。“ 阿淮。”她镇静地唤他,他却一眼看出了她身子轻微地颤抖。“这里不能住了,瑶儿。”他扔了那把刀,“葬了师父后,我们便另觅一方住处吧。”待了五年的葬幽阁,一直照顾他的殷父殷母,他十岁到十五岁的所有记忆,同那堆尸体,一起埋在了崆山中。他搂紧了睡着的她,坐在潮湿的山洞中,守着微弱的火。“你可是又要出去了?”她这段时间一直少言,开口嗓音微哑。“为何要杀人?”她打断他接下来的话,直直地看着他。他一下子怔住。“你我也是无辜的。”他接话,“当初那群人我能勉强对付得过,可是对方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们的。”“瑶儿,我却只剩下你了。若不能护你一世周全,我活着,还有何意义。”“这么久了,你还未厌倦吗?你当初,是说要与我过安生日子的。“她轻轻说。话出口却带着几分苦涩。他没有回答,低头看着双手,她向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江湖异颜楼主遭人暗杀,他被推选为新一任楼主。他成了天下独一的万颜君,万颜万颜,心思变得万千面。他知她想逃,在接任那一日,将她任为玲珑姬,纵使她名满天下,也逃不过他布下的玲珑羁绊。“莲生,尝尝我做的杏仁酪,你吃的药好苦,吃了这杏仁酪,就不会那般难以入口了。”她笑意盎然。她眼眸似水,看了他许久,突兀地问道:“莲生,你可想听个故事?”“有一个姑娘,她喜欢一个公子许久了,他们经历了许多事情,多到,姑娘都数不清了,可是有一天,姑娘发现,公子变了……”天快亮了,她困倦地望着窗外的曙光,说了一句不知真假的话。他推门而入,面若冰霜,抱起熟睡的她,在出门前丢下了一句话。“不该惹的人不要妄想,别忘了我若没将你救回来,如今你也不过是一堆灰烬,你只是我用来炼药的药人。”她红着眼对着他说:“莲生,带我走好不好?再也不回来了……”“怎么了?”莲生柔和地问,无意间却瞥见她脖颈处有一片暧昧的痕迹,抓起她的手,手臂上也是青紫一片。 她和莲生一路顺利出逃,没有任何阻拦,容易的让她感到不安。 莲生说要带她去中原玩。每晚篝火旁,莲生都会给她讲中原哪里好玩儿啊,哪里东西好吃啊,哪处手艺人的技术活精巧啊。她静静地听着,内心的不安却越来越大。 莲生去离借住村落不远的集市买东西,她在村民家用了早饭,家中的小女儿突然跑进来,问她有没有听见有人在吹曲。 她凝视一听,悠扬的竹哨管声渐渐响亮,她的脸色也渐渐的白了。她咬着下唇,扶着门框,缓缓退后,一步一步,举步维艰。他不动不言,眼神中没有温度,像在看一场毫不相关的笑话。可是她没有看见,他眼眸深处的受伤、脆弱,以及害怕。黄昏,残阳如血,寂静的街道空无一人,唯有一只老鸦叫得沙哑。曾经的那个少年,静静地躺在路旁,鲜血交织成一地苍夷,温热还尚存于他体内。她的声音闷闷地,胡乱地说着些话。心中悲哀早已泛滥成灾,却迟迟未落下泪。莲生保持着生前的暖笑,月牙般的眸子望着天空,透出一抹深深的落寞。一支利箭划破宁静,她一侧脸,箭锋顺着她的脸划过。鲜血流下,为原本娇美的脸庞平添一份妖冶。她异常平静,像是得到了从未有过的解脱,眼角的痣愈发的暗沉。她从无尽黑暗中醒来,一眼便望见了那个黑袍加身的人。“我名为纪颖,你身上的毒已解开,你拿什么报答我?”嘶哑的女人声音。“我和他无半点关系,如今也不过只剩下这一条命,便任你处置吧。”“你不必过问我的身份,万颜君的势力遍布各地,你逃不过的。”其实那时候她便想,她永远不会再和他见面了。那么,她也不用将他的心交给纪颖。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丢下他走了?说好相依为命大啊。他花了许多时间,找到一个至阴之体。江湖第一大殿噬魂殿主亦玄晞的女徒弟,林卿。那个女孩很善良,很天真。明眼的人都看得出她喜欢她师父。他费尽心机进入了噬魂殿,接近林卿,设下一步步的局。在林卿亲手将剑刺入亦玄晞胸口后,他将她带回了异颜,囚禁于楼中。他无法相信,消失了那般久的人居然还活着,那又为什么不回异颜见他。是因为怨,还是爱到恨?她站在院内,梨花静静地落了满地。透过树隙的阳光落在她戴着白纱的脸,清冷独绝。“我以为我可以留在这里度过余生的。”她静静地背对着他,道出了这一句话。“瑶儿……”他怔怔地看着她,“你还活着……却为何不来见我?”“我为什么要见你?”她反问,“让你看我狼狈的样子吗?”“我不恨。”她淡淡转身,撤下面纱:“看到我脸上这伤了吗?拜你所赐,如今,世上早已没有美艳一方的玲珑姬,只有一个落魄至极的殷婼瑶。”他上前一步,伸手轻轻触碰着那条疤,“这伤,是哪儿来的?”“一支箭……”她眯了眯眼,沉入了回忆,“是那个一直爱慕你的那个部下射出的呢,她不是一向听你命令的吗?”抚了抚伤疤,满眼皆是讽刺。“我没让她伤你……她说你死了,”他复杂地看着她,“我……”“你觉得可能吗?”她好笑地反问,重新戴上面纱。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听见声响走出来,看见他,皱眉言:“一个月了,你还不死心吗?”“与我何干?”她杏目微瞪,“堂堂异颜之主难不成还无处用膳?”她皱眉,许久言:“吃完之后马上离开。”话毕,便进了屋张罗。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不减当年的娇媚,只是那伤疤太过狰狞。“趁热吃,你胃不好。”她随口的似是一句习惯的话,却又再次让两人陷入沉默。他吃得艰难,眼眶被碗中的热气氤氲。一碗见底,他起身走到她身后,手撑在桌子上,一下子将她圈住。“你对我的不是爱,是愧疚。”她拿起一把梳篦,手在梳齿上划着,“我说了,你吃完就走。”他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继续道:“莲生不是我杀的,他只要离开异颜七日,便会毒发身亡。”“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她淡道:“你还不明白吗?回不去了。”他静静地看着镜中的她,眉眼依旧,容颜如初,以及那道伤疤。“你不过是不相信我罢了,”他苦涩地笑了笑,撤了手,“你我从前那些美好的记忆已经不存在了,是我一直在做这个梦,不愿醒来。”“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瑶儿,你要好好过……我走了。”话音刚落,他夺门而出,经过院门的时候,带起的风吹响了铃灯,“叮铃铃”地响个不停。她终于撑不住,视线被泪模糊了,胸口闷着,心上像是被谁扎了几十针地疼。她起身走到门外,却被院角一抹黑影吸引住,两年前那黑袍人的话,再次浮现在心里。“你来作甚?”她后退一步,扶着门框,尽量冷静下来。“那洛淮出现了一个多月了,怎么,你还没拿到七窍玲珑心?”纪颖悠悠地问道,“我等待的时间可够长的了,如今他已出现,你还不快点动手?”“你可是忘了当初是因为谁,你的容貌才被毁了,若不是我,你连性命都不保,如今可还会有殷婼瑶?”“我下不去手,”她死死地抓着门框,“我做不到……”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他却从那声音里,听出了几分熟悉。他慌忙的转身,提起内力,往她院子里奔去。怕若是迟了半分,便会出什么事似的。这段路程,好像比平时长了许多。回到院前,他却见到了一个黑袍女人,伸出枯木般的手掐着她的脖子,一句“放开她”脱口而出。那女人却是一下子笑了,“万颜君?我可是等你很久了。”“你回来作甚?!”她被禁锢着,依旧挣扎地向他吼了一句,脸上血色尽失。女人笑言:“我不过想来谈一笔交易,如今她可是我手上最重要的筹码,放了她?万颜君,你觉得可能吗?”他皱眉,言:“你答应我,一定放了她。”选择的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任何疑问,他心换她命。纪颖扔给他一把锃亮的短刃,他握住刃柄,缓缓收拢手指。他半跪在地,手上捧着一颗血淋淋的心。那女人伸手接过,低低一笑:“传闻玲珑心者剖胸取心后仍能活半刻钟。走好,万颜君。”被放开的她半跪着,跌跌撞撞地向他爬去,双手颤抖,轻轻抚着他的脸。“阿淮、阿淮……”她不断地叫着他,他的身体却在迅速地失温。“瑶……瑶儿……”他抬起手,想碰碰她的脸,却在看到自己满是污血的手时,又缩了回来。她泪眼婆娑抓住他的手,血泪相融,“你回来作甚……你怎么那么傻……”“我说过的……”他断断续续地言,“若不能护你……一世周全,我活着……还有何意义……”“瑶儿……你要好好活下去……虽然,我再也看不到,你了……”“你都死了……”她颤抖着嗓子,“你都死了,我还活着作甚……你说过要保护我的,你怎么能抛下我一个人呢!”她哭得像个孩子,却那般撕心裂肺。他气息微弱,眼皮愈来愈沉,“瑶儿,再为我……唱支《云谣》吧……”据说人死前,他的一生会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过一遍。可他脑里,却没有地位,没有荣耀。有的只是她的容颜,幼时,年少,豆蔻,悲的喜的,笑的哭的,都不过是那一张脸,明眸皓齿,芳华尽显。沾满血迹的双手反向运力,指向屋檐上摇曳的铃灯,尖锐的灯芯受力抽出,她狠狠一收手,灯芯直刺向她。“阿淮……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你不能再丢下我……”“我说过的,若不能护你一世周全,我活着,还有何意义。”看完这篇文了,有什么想法或感受都可以在下面留言哦。另外,方便的话帮忙点一下下面的广告,小编的收入全靠你们了,谢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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