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郎恐怕是寞染此生最大的噩梦,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说他并不是那个小哥哥的时候,她心里竟还有一点点失望。 容宸正在院中赏花品茗,听到小厮禀报,一口上好的西湖龙井悉数喷到对方脸上。 小厮再三保证,容宸才拿了折扇,火急火燎地往集市赶。这里人潮涌动,热闹非凡,各色各样的女人,整整排了三条街。 尽头的摊位上,坐着一个神色严峻的女人。她一身华服,妆容精致,那架势简直就像婆婆在挑儿媳妇似的。每一个女人,她都要仔细打量,稍微有点姿色的就让人记下名字,回去等通知。 这个女人,就算她不考虑自己是王妃的身份,也要考虑考虑自己是捕快的事实吧?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给他找女人呢?容宸还未回过神来,就见一个俊美异常的男人突然扑到寞染跟前,朝她眨了眨眼睛:“姑娘,这么多美女,不如送我一个尝尝鲜?” 江玉郎?!寞染心中一喜,故意迈开脚步,做出想要摔倒的样子。眼看着就要倒在江玉郎怀里。 就在这时,容宸大吼一声:“夫人,小心肚子里的孩子。”一个箭步冲过去,抱住了歪倒的娇妻寞染。 寞染躺在他的怀里,嘴角抽搐得厉害:“谁肚子里有孩子了?你快走,别耽误我做正事!” “你在这里能有什么正事?还有,谁允许你给我纳妾了?”容宸怒火中烧,他们当初假扮夫妻,可是有约法三章的,女方不得做出有损男方颜面的事来。 寞染瞥了他一眼,好像是想表达“纳妾不是男人都想做的事吗”的意思:“你放心,我绝对会给你找一个国色天香的。” 容宸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寞染猛地推到一旁。她软趴趴地倒在江玉郎身上,媚眼如丝:“公子,你觉得奴家怎么样?” 那人俊美非常,一双桃花眼望到哪里都能引来一阵尖叫。他顺势抱住投怀送抱的寞染,笑得风骚妩媚:“芳香四溢,正合我的口味。” 寞染没想到这个采花大盗江玉郎竟会如此直接,还未反应过来,这家伙就低下头,准备吻她。寞染眼睛一眯,迷药握在手心,心中暗道:就是这个时候! 迷药洒出,江玉郎竟然似早有防备,突然一躲。药粉悉数落在了容宸脸上。容宸高举着一把木板凳,正准备敲晕江玉郎。可没想到竟然中了自家娘子的迷药,“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江玉郎此时已跃到了对面的房檐上。他朝寞染吹了一声口哨,笑得倾国倾城:“姑娘,我们后会有期!”然后,一个飞檐走壁,潇洒离去。 又让他给跑了!为了抓住这个屡次犯案的采花贼江玉郎,寞染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可偏偏这江玉郎比狐狸还要狡猾,每次都让他给逃脱了。所以,这次寞染决定以给王爷纳妾的名义,引江玉郎上钩。眼看就要将他绳之以法,却没想到半路竟然杀出一个小王爷容宸。 果然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那啥一样的相公啊。寞染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容宸,翻了个大白眼:“武功如此不济,还不在家老实待着。” 回到王府,寞染立刻到书房搜集采花大盗江玉郎的资料。 忘了说,寞染已经把书房改成了六扇门的临时办公地点。除了搜查资料还常常接见下属,讨论抓捕细节。 她在王府里常常是一身干练的男装,行如风,坐如钟,来无影去无踪。下人还以为她是王爷新请来的贴身保镖。 以前,容宸对此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人家是国家公务员,为民除害,伸张正义,搁在江湖就是女侠一枚。他面上不说,心里也还是挺骄傲的。 寞染也正气他前来搅局,放跑了江玉郎,成心要捉弄捉弄他。 “寞――染――”寞染这种毫不知错和满不在乎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容宸。他发现,一旦遇上她,那个温文尔雅风流倜傥的小王爷,立马就成了面容扭曲声嘶力竭的咆哮帝。 容宸忍无可忍,一拳打向寞染,岂料看似雷霆万钧的拳头,却被寞染轻松握住,然后一扭。 出门的时候,刚刚还完整无缺的小王爷,此时成了断臂侠。 一计不成,还有一计。上次抓捕行动失败之后,寞染立马召开紧急会议,严密部署接下来的抓捕计划。 容宸躲在门侧偷听,得知寞染又要以身犯险,色诱江玉郎,心中又气又急。 绝对不能再让她做出什么败坏门风之事了。这个女人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出嫁从夫,把他语重心长的劝告都当成了耳旁风。可自己动手又打不过她,看来只能智取了。 百花楼的雅座上,坐着一位斯文干净的白衣公子。他模样俊美,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说不出的雅致。一身简单的白衣,也被他穿出了风姿卓越的出尘气质。 “这些庸脂俗粉,还敢拿出来见客,我要你们这里的头牌。”公子一出手,白花花的银票撒得到处都是。老鸨乐得合不拢嘴,一拍手,一位身材窈窕,轻纱遮面,怀抱琵琶的女子就莲步轻移,款款走了出来。 “是你?”江玉郎一挑眉,笑得邪魅,“六扇门的总捕头,寞染。” “你知道我的底细?”寞染微微一愣,这多少有些超出她的预想了。江玉郎一把将她拉到怀里,轻轻点了点她的琼鼻,“几次三番设计抓我,我怎么能不多留个心眼呢。更何况,我就喜欢聪明的姑娘。” 室内熏香袅袅,他含情脉脉地望着寞染,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让寞染有些恍惚。这家伙的眉眼,似乎也没先前那么讨厌了。只是这笑容,好像在哪里见过? 寞染忍不住想要摸摸他的脸,然而才刚一伸手,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 “凭什么她能伺候贵客,我就得扫茅房?我长得比她要漂亮一百倍!” 寞染猛然惊醒,这香味莫非是摄魂香,差点让她迷了心智。幸好外面有杂音,否则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寞染惊出一身冷汗,幸好她早有准备,掏出袖中的匕首,架在了江玉郎的脖颈上。 江玉郎但笑不语,似是胸有成竹。寞染暗觉不妙,招呼来人,可埋伏在四周的捕快竟然一个都不见了。江玉郎只在她的匕首上轻轻一弹,匕首就“哐当”落了地。她这才发觉身上竟然一丝力气也无。 江玉郎握住她的手,眼神在她身上游弋,她这才感觉到有些害怕。 “我不想扫厕所,我就要接客!”这时,突然有人把厢房的门给推开了。一位同样轻纱遮面,怀抱琵琶的姑娘四仰八叉摔了进来。整张脸都埋在了怀里的琵琶上。 她一撩头发,坚强地站了起来,吓得江玉郎倒退了一步。他的身材颀长,足有七尺,看不出腰肢,只能看到胸前两个比柚子还要大的东西,几乎都快掉到肚子上。 虽然装束与寞染一模一样,可两人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没法相提并论。 “玉郎,奴家好想你。”女子东施效颦,还想来个莲步轻移,却没想到脚步太大,才两步就跨到了江玉郎身边。头还没挨到江玉郎,江玉郎就捏着鼻子跳到墙角,警告道:“别过来,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她满身臭味,噘着血红的大嘴,撒娇道:“人家刚才在扫茅房,听到你来了,一激动,就掉进了……” “不过,奴家是洗了澡的,不信你闻闻。”她说着又要靠近江玉郎。 江玉郎自称闻香识女人,天生就是一副狗鼻子,对各种各样的香味都有研究,且极为喜欢,闻之心旷神怡。但臭味却是他最大的克星。 眼看这位如壮汉般的女子就要摸到他,他想也没想就从雅间的窗口跳了下去。 可他似乎忘了,这雅间是设在小湖上的,湖水腥臭无比。 这次的抓捕行动,显然又失败了。寞染有些懊恼,这家伙比她想象中还要难对付。这是她做捕快生涯里,最头疼的一次。 他比她聪明,比她反应快,什么都快她一步。九好像对她的行动了如指掌,而她却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一无所知。 等等……寞染突然灵光一闪,刚刚江玉郎到底想对她说什么?第一次相见,柳巷镇?她怎么就不记得在柳巷镇遇见过江玉郎呢。寞染心中一动,莫非江玉郎如今的藏身之所,正是柳巷镇? 寞染撑起虚弱的身体,对那女子道:“谢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女子扯下头套,一脸怒容。寞染这才发现,原来这名女子竟然是容宸假扮的。 “你让我很失望。”容宸严肃起来十分骇人,只听他沉声道,“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好好做你的王妃,江玉郎交给别人去抓。第二,离开王府,跟我和离。” “不用和离。”容宸心中一喜,听到下半句,脸又阴了起来,“我们又没有真的成亲,我走就是了。麻烦你把我的东西送到六扇门。” 容宸在她身后喊了她两声,她都没有回头。容宸心中凄然,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心,到底知不知道他喜欢她? 容宸气呼呼地回到家,看什么都不顺眼,就连贴身小厮都被他数落了一番。 小厮马上明白了主人的心思:“王妃她心高气傲,就算是真心喜欢你,你一逼她,她能不走吗?” “她跟其他女人都不一样。我懒得跟你说。”容宸心烦意乱,甩袖去了寞染的书房。 书房里散落着各种摊开的资料,都是关于江玉郎的。容宸随手拿起一本,越看越惊心。最后,急匆匆地冲出了房门。 寞染拿着剑,小心谨慎地往前走。她查过江玉郎的资料,这个采花大盗原是柳巷镇一大户人家的孩子,十三岁的时候,家中突遭大火。他也不知所终。 几年后,全国各地均发生了不少离奇的少女失踪案。一周后,这些少女却又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了城郊附近。且每人头上戴着一朵残花,衣衫不整,意识模糊。后来,再询问这段时间她们究竟到过什么地方,她们全都支支吾吾,也说不清楚。只说见过一个相貌英俊的白衣公子。他说他叫江玉郎。从此,采花大盗江玉郎声名鹊起,成了全城头号通缉犯。 当时寞染刚刚升任总捕头,他成了她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她发誓,不抓到江玉郎誓不罢休。 那天,小王爷容宸成婚。女方为一户苏姓千金小姐,传言才貌无双,温柔贤淑。寞染扮成新娘身边的丫鬟,混进了王府。她连日追查江玉郎,发现此人对女子极为挑剔。选的女子不是美艳无比,就是才情无双。但凡磕碜一点的,江玉郎绝对不会动一根手指头。 江玉郎这个人,行为乖张,睥睨一切,只要是他看上的女人,就算是皇上的嫔妃,他也敢染指。区区一个王爷,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寞染可以断定,江玉郎今夜必定会夜探王府,带走新娘。 只是,迎亲,拜堂,入洞房……这些本该出现意外的节点,都顺利得太蹊跷。如今,新娘捧着如意果,安安稳稳地坐在床边,却让寞染越看越不对劲。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外面道贺的人渐渐离去。这时,有仆人来报王爷马上就来了。寞染突然想到什么,她上前一扯新娘的盖头,立即就被对方点了穴道。 江玉郎那张妖媚横生的脸出现在寞染眼前。他绕着她走了两圈,皱眉道:“我偷了人家新娘,要怎么交代呢?”随即又笑道,“不如就便宜了你这个丫鬟吧。” 说罢,脱了凤冠霞帔,套到了寞染身上。临走的时候,还细心地帮她盖上了盖头。 原来这江玉郎,早在新娘上花轿的那一刻就把人给偷走了。他只是觉得不过瘾,便自己扮成新娘,来王爷府逛了一圈。 那一刻,寞染恨不得把江玉郎千刀万剐,可惜,这时小王爷容宸已经喝得醉醺醺地推开了门。 寞染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容宸踉踉跄跄地走过来,坐到寞染身边,口齿不清地说:“娶你,是我皇兄的意思,我对你真的不感兴趣。你要不想嫁我,你就说,我现在就放你走。” 容宸等了半晌,对方都没有吭声。于是叹了口气:“既然你要进这侯门,就别怪我以后妻妾成群,移情别恋了。”说着,就揭开了盖头。 眼前的女子,明眸皓齿,眉若青山,眸若寒星。整个人看上去,是七分侠气,三分柔美,周身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杀气。容宸呆住了,他见过的女人也算是车载斗量,可偏偏这种明媚的女子一下子就击中了他的心。 “真好看。”容宸两眼放光,慢慢凑了进去。寞染的眼睛则越瞪越大,眼看就要亲到她的脸了。谁料容宸的头实在晕得厉害,眼一闭,竟然昏睡了过去。 看着倒在自己肩上的男子睡容安逸,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寞染的一颗心,这才放下了。 第二天天大亮,寞染幽幽转醒,发现身上的穴道已经自行解开。她起身就准备走,容宸被惊醒,迷迷糊糊询问道:“娘子,你要去哪里?” 寞染令牌一亮,容宸就彻底醒了。他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觉得心里空空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王爷放心,我一定会抓住江玉郎,把王妃给找回来的。” “现在天下人都知道我已经娶了亲,难道你要我马上告诉大家,我堂堂王爷不仅跟一个采花贼拜了堂,还睡错了人?” 容宸暴跳如雷:“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也是你办案不力。现在你只能继续假扮我的王妃,等把江玉郎绳之以法,救出真正的王妃后,你再与之互换,这才能保住我堂堂王爷的颜面。不,是我们皇家的颜面。” 这家伙把皇家都扯上了,寞染也就没了办法,只能乖乖就范了。 只是,她虽然名为王妃,可实际上不过是把王府当成六扇门的分部,对容宸完全没有一丝温柔可言。她从小就在六扇门长大,生命里只写了四个字――除暴安良。只是,这些时日,她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心猿意马。 寞染走着走着,不知怎的竟回忆起如此多的往事来。以前觉得容宸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简直就是不懂人间疾苦的纨绔子弟,可经历了那么多事后,倒越发觉得他可爱了。只是,江玉郎总有一天要落入法网,真正的王妃也会回到他的身边。这一切终究是一场华而不实的梦。 寞染定睛一看,江玉郎摆了个撩人的姿势,在向她招手:“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寞染在他身上吃了太多亏,全神戒备道:“你又要耍什么花招?” 江玉郎立马泄了气:“好受伤啊。其实我对你,一直是很认真的。”也不等寞染再说话,他转身就进了一处宅子。 “你往哪里跑?江玉郎,今天我一定要抓到你。”寞染追了过去。突然,整个院子亮起了灯光。铺天盖地全是火红的灯笼,目光所及全是精心裁剪的喜字。院子里坐满了江湖中人。灯光亮起之后,人人都开始向江玉郎道贺。 “娘子果然是个美人,怪不得要江玉郎花这么大的工夫了。” 下面你一句我一句的,寞染隐约听出,大意是江玉郎要成婚了。这宅子的布置,也确实是喜宴。只是,他们所说的新娘……寞染左看看右看看,好像除了自己,就没有别的女人了。 江玉郎一把拉住寞染的手,含情脉脉地道:“不要看了,就是你。” 这家伙是疯了吧?!寞染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以她的武功,对付江玉郎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她扫了一眼宴席里上百号武林人士――到时候打起来恐怕会寡不敌众吧。 宴席上的人顿时炸开了锅,抱头鼠窜,原来这些武林人士全都是纸老虎。江玉郎怒火中烧,冷眼看着一位身穿铠甲的将军领着一众官兵冲了进来。手中的暗器脱手而出。 那将军瞧见寞染,取下头盔,一张清俊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寞染眼看情况危急,他却毫无防备,狠狠地跺了跺脚,冲过去挡在容宸面前。 士兵如潮,很快就占满了宅子,此时不走,再逃怕就难了。江玉郎远远地望着重伤的寞染,缓缓倒在了容宸怀里,心中暗道:“我总会让你想起我的。”然后就施展轻功,飞走了。 郎中在房里为寞染诊脉,容宸坐在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寞染,你若死了,我也不活了。” 郎中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笑道:“王妃虽然伤势严重,不过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王妃小时候似乎受过什么重创,脑袋里有一块瘀血。” 梦里有一处繁花锦簇的大宅子,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带着花冠,在荡秋千,一派天真浪漫。不远处,站着一个大不了她几岁的小男孩。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女孩,抿着嘴,握紧了拳头。女孩发现了他,笑嘻嘻地向他招手:“哥哥,快过来……”男孩掉头跑了。 不一会儿,场景突变。一群小孩在欺负这个男孩,骂他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男孩不反抗,也不还嘴,只是蜷曲成一团,任别人大骂。这时,小女孩突然冲过来,护住男孩,对其他人道:“他是我们江家的孩子,是我的哥哥。他不是没爹没娘的孩子。” 女孩坐在床上只知道哭,眼看火舌就要将她吞没。这时,男孩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抱起女孩在火海里奔跑。女孩怕极了,缩在男孩怀里,不敢往外看。 外面越来越热,呛人的烟味不停地往鼻子里灌,不知什么时候,女孩竟然晕了过去。 闭上眼睛前,她听到有人对她说:“江婉婉,不要睡,哥哥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哥――”寞染猛然惊醒,映入眼帘的是容宸那张极为兴奋的脸。 这时,小厮送药过来。容宸接过来,温柔地道:“来,我喂你。” “我一介小捕快,还是不劳王爷费心了。”平日里他都是死要面子,总不肯对她温柔。这次突然没了王爷的架子,就让她觉得格外肉麻。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别说喂点药了,就是让我以身相许都行。” 寞染被他闪着光的眼睛盯着,只觉得心跳加快,脸似火烧,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吹凉一勺药送过来,寞染不知不觉张了嘴。苦药灌进嘴里,也觉得是甜的。 低下头的那一瞬间,脑海中的记忆翻江倒海似的又涌了进来。她的心无端又多出一份惦念,那个救她出火海的哥哥,如今在什么地方呢? 养伤这段时间里,容宸对寞染关怀备至,各种暗示。寞染却心不在焉,像是有什么心事。容宸以为她是在自责没有抓到江玉郎。于是,心生一计:不如抓到江玉郎,然后再郑重地向寞染求婚。 容宸为自己的想法自鸣得意,并且亲自带人全城搜捕江玉郎。 寞染常常坐在屋外的花园里发呆,自从八岁前的记忆恢复以后,她就一直在想,那个哥哥究竟是谁? 这一天,她凭着多年的记忆,找寻到小时候住的地方。只是,当看到柳巷镇江府的时候,寞染浑身一颤。 江府早在那场大火里灰飞烟灭,而眼前这个江府正是那日江玉郎带她去到的地方。 她心中惊疑不定,推开门,院内的亭台楼阁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就连哪个地方种的哪种花草都分毫不差。 她记得小时候家中做的是茶叶生意,父亲常常要到外地采办茶叶。有一次外出回来,父亲竟领回一个小哥哥。他眉目俊朗,十分招人喜欢。可惜却面无表情,一双眼睛极冷,就像藏着很多秘密。 爹爹唤她出来,说:“从今以后,他就是你的亲大哥,你们要相亲相爱,相互扶持。” 她点了点头,把心爱的玉片送给他。可没想到,他竟然甩手一扔,就把玉片摔成了两半。 江玉郎那次想说的,是这些吗?如果江玉郎就是当年救自己的那个小哥哥,她还要亲手去抓他吗?寞染心情复杂,没想到一场看似单纯的案件,竟然会牵扯到她小时候的事。事到如今,只有找到江玉郎才能弄清楚一切。 说来也巧,寞染正在园中走着,忽然看见回廊里走来一群官兵。为首的两人押着一名罪犯。寞染定睛一看,那人正是江玉郎。 “江玉郎,我有话要问你。”寞染迎上去,正欲开口,江玉郎却似乎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急忙打断她:“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瞟了一眼左右,意思显而易见。 这时,容宸带着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走了过来。那女子眉目清秀,身形瘦弱,好似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似的。她半倚着容宸,哭得梨花带雨。容宸一脸无奈,却又不忍推开她。见到寞染,容宸解释道:“她就是被江玉郎拐走的苏小姐。我已经抓到了江玉郎,正准备去找你,没想到你竟来了。” 寞染心中一沉,她早知会有这么一天,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既然容宸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女,她这个冒牌货也就只能黯然退场了。不过,现在她最在意的是,江玉郎究竟是不是当年救她出火海的小哥哥。 “既然如此,真假王妃也该各归各位了,江玉郎是我六扇门通缉的要犯,你就把他交给我吧。”没等容宸再多说半句,寞染就推开官兵,抓起江玉郎的手,施展轻功,飞离了此地。 容宸望着两人手牵手,肩并肩的背影,心情焦躁。这怎么像是私奔的节奏啊? 容宸把苏小姐推到小厮身边,吩咐道:“把她送回自己家中,就说我移情别恋了。” 寞染呆呆地望着江玉郎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她本是一个疾恶如仇的人,如今自己亲手抓的坏蛋,或许会是他的救命恩人。这将是多么讽刺的结局啊。 寞染凄然一笑,淡淡道:“江玉郎,不管你是不是我的恩人,只要触犯了律法,六扇门就不会放过你。” “我是你的恩人?”江玉郎自己也吓了一跳,“莫非你指的是,我把你扮成新娘,嫁给容宸?” 寞染瞳孔一缩,江玉郎又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不就是王府的新房嘛,难道你失忆了?” “你――”寞染火冒三丈,正要拔剑,又被江玉郎点了穴道。 江玉郎恐怕是寞染此生最大的噩梦,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说他并不是那个小哥哥的时候,她心里竟还有一点点失望。他本该是世家公子,翩翩少年郎,怎么就做了采花大盗呢? 这江玉郎武功平平,点穴的功夫却极高,再加上鬼主意多,总是让寞染防不胜防。 寞染害怕极了,想要冲开穴道,却被江玉郎用迷药迷晕了。 只见凉亭中躺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这时,寞染幽幽转醒,睁开眼,就看到容宸那张惊恐的脸。她眉头微蹙,想到江玉郎应该还没有跑多远,别过头,起身就走。 “你不能走。”容宸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来,死死地抱住寞染。她本可以轻松挣脱的,可这会儿不知怎么了,竟想听听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那个……真王妃走了,你总不能让我昭告天下,我堂堂王爷被一个女人给甩了吧。这太有损我的面子,不,有损我们皇室的颜面了。所以,你还要继续假扮我的王妃。” 寞染心中十分委屈,发起大火:“在你心里,我永远只能做一个假王妃。你只是把我当成一个替身,一个惟命是从的女人。我不想做傀儡,也不想做谁的替代品。” 寞染泪眼蒙胧,推开容宸,走得潇洒决绝。这次,容宸没有追上去。他坐在凉亭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那句“我爱你”在喉咙里绕了很多圈,到了最后,竟还是说不出口。 其实,他就是当年被领回江家的小男孩,也正是寞染要找的小哥哥。 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日他抱着八岁的江婉婉,一直跑出了江府,跑到了衙门口。他想找人帮忙,最后却晕倒在了街上。后来,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江婉婉已经不见了。 一直到几年前,他才打听到,六扇门的门主曾救过一个小姑娘,并为她取名寞染。六扇门隶属朝廷的秘密组织,除非有大奸大恶之人出现,否则六扇门的人不会轻易出动的。 其实,他第一眼看到寞染,就认出了这个小妹妹,却发现她对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印象。 他以为两人都长大了,她也已经把他给忘记了。所以,他一直在找机会告诉她以前发生的事。 然而,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他终于可以面对她说出一切的时候,他又犹豫了。如今他污名在身,又怎能让她心中的小英雄蒙黑呢。所以,他决定等把采花大盗的头衔洗干净的时候,再说出真相。 与此同时,他也知道自己的小妹妹喜欢上了小王爷容宸。为了考验一下这个男人,江玉郎便生出此计。 抓捕江玉郎的行动仍在继续,只是,寞染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了。 寞染出了六扇门,看见容宸,转身就走。容宸赶紧堵住她的去路,抱拳道:“我来应聘六扇门的捕快。” 容宸羞涩地一笑,低声道:“其实,我是来谈恋爱的。” “滚!”寞染翻了一个白眼,抬手要打他。他却扭捏起来,都不敢看寞染的眼睛。 寞染张牙舞爪的动作突然僵在了半空,她的眼皮微微一颤,连同她的心也慢了半拍。 寞染“扑哧”笑了,她等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句话。如今亲耳听到,她再也没办法故作矜持,冲上来抱住了他。胳膊上的守宫砂露在外面,显得格外艳丽。她其实早就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只是想借故考验一下容宸。看来,自己的眼光还不错。 这时,下属突然不解风情地跑过来报告:“总捕头,不好了,江玉郎在县衙出现了!” “什么,这个家伙竟然跑到我们的地盘上来示威!”寞染顿时抖擞了精神,要去抓人,却听那下属又说:“只是,他身边跟着一堆女人,她们自发上报,说是自愿跟着江玉郎走的,并且江玉郎只是带她们去喝了杯茶,并没有对她们做出任何逾矩之事。” “他还说,他是来寻亲的。几年前,他丢了一个妹妹。” 寞染一头栽倒在地,她不是在做梦吧。采花大盗瞬间变成苦情男。办了这么多案件,一世英名果然要毁在江玉郎手里啊。 容宸顺势抱住娇妻,哈哈大笑道:“以后不用抓贼,可以回家相夫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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