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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劫】千尘·青鸾劫

千尘·青鸾劫

文/瘦

楔子

千尘历颜武二十年,异术师暮色夜观星相,述有青鸾星动紫薇劫,衔玉女子必将更朝替壤。

时帝君重赏暗寻此女,欲扼之,以求福佑闻廉王朝。

云照国皇城上空,一行征雁嘶鸣着北飞。

当朝二皇子永安站在大皇子府的袖壁旁,有些发怔。

对面长廊上,湖蓝色长裙勾勒出旖旎风情,却有一点鹅黄,似桃菲尽放的初春时候,碧水滩涂上探出的嫩芽,夹杂在数团姹紫嫣红中,不动声色地入了他的眼。

“殿下。”

他一愣,那点鹅黄却已到了眼前,衬映在衣香鬓影中,望着他,右手敬上一杯清酿。

他望着她,怔忡间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分明只是一眼,就知道,是她了。

皇兄永征见他代其出征且凯旋而归欲赠舞姬十名作为答谢,他却独独只要了她。

名满帝都的舞姬。

锦宁。

有一泓银烛点于暗室。

深处,三人对立,织成一片沉寂——

“锦宁,你此行的目的,是让永安与吴丞相反目,我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已入中年的大皇子垂着脸,身旁幕帐下绮光的曳金流苏沙沙地抚过肩膀,在跃动的烛光中,泛出冷光。

“是。”锦宁颔首。外人皆以为她是大皇子府的一名得宠舞姬,却没有人知道她师承云照异术师流光,受大皇子所请铲除异己,“只是我一直都不明白皇上素来多疑,为何会在十八年间一直深信吴世观,眼看着势力坐大都毫无举措?”

“这是因为,十八年前术师暮色夜观星相,预言衔玉出生女子必将亡朝,而其时吴丞相长女诞生便是口衔宝玉,皇上一纸诏书要将其沉湖,吴丞相果真依令行事,皇上感其忠义,愈发对其宠信,更是在十余年后将其二女儿吴凝言赐为异姓郡主。”一直缄口的黑衣女子缓缓答道,锦宁正纳罕为何小师妹竟知道得这么多时,大皇子扔过来一把剑:“锦晔,你未免说得太多!”

剑起剑落,锦晔似乎靠着椅子睡着了,鲜红的液体在嘴角蜿蜒,锦宁面对着与自己朝夕相伴的师妹渐渐失去呼吸,有片刻的恍惚,恍若回到了多年前师门被诛,唯余二人逃出生天的情形,然而握着长剑的手并没有丝毫颤抖——她的目光久久地落在墙上的画上:“你可不可以将这幅画给我?”

永征有些诧然,但却没有拒绝,那十余年前便入画的自己,意气风发,风华正茂:“锦宁,你知道我为何会千里迢迢寻了你来?”八年了,她渐变成绝美的女子,眼底却永远是灰暗的沉静。

锦宁嘴角抹过一丝笑,看了看椅上逐渐僵硬的师妹尸体,心想无非是因为我对你足够忠诚,即使是自己的同门,也可以如此无情。

但他却只是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

永安从未试过在一个女子的琴声中陷入酣睡。

周围是安神的龙瑞脑香,梦境里却蓦然出现女子呼救的情景,就仿佛冷冽的寒潭中囿了一尾小鱼,喋喋细语在胸腔轰然炸响,但永安看不清那女子的模样,似是锦宁,又似凝言,又或者,根本是不相干的另外一人。

脑海蓦然闪过多年前的一桩往事——

“凝言,你没事吧?”她耍小姐脾气,偏偏瞒了家人骑了府中最烈性难驯的马匹出来,他急切追出来,果真看见那踏雪骢将她抛落。

“看你吧,叫你别任性,你偏不信,给我看看,摔怀了没?”他嘴上凶狠,确实极心疼地要替她察看伤势。

“安哥哥。”她目光清亮,双颊着火。

“嗯?”

“你会不会一直对我这么好?”

他笑笑,还未来得及回答,便有一伙黑衣人冲出来,瞬间便掳了她去。

“安哥哥,救我!救我!”

“凝言!凝言……”

“殿下。”仆从在门外声音急切,“郡主病了,丞相请您过府。”

“什么?”猛地一个激灵从酣睡中惊醒过来,永安只顾得上与锦宁说了一声我要去丞相府便跨马远驰,全然注意不到马蹄声惊慌,扬起了锦宁的得意。

坊间盛传皇上将择吉日为郡主与二皇子主婚,而大皇子将锦宁安插在永安身边的目的就在于使得这种关系分崩离析——他不过是要她下一个病咒,使得她有机会在郡主生病期间趁虚而入,而自己,也能事后抚慰美人心,与丞相联手,位登龙椅。

但是她偏偏见过那郡主的相貌——柳眉杏眸,额前一颗美人痣,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其时她才明白大皇子当时的语焉不详。又在永安的梦境中看见他念念不忘的情景,听到他割舍不下叫唤的名字。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女子?为什么偏偏是她,竟能让云照国的两位皇子都对她钟情?

自师父从寒潭中救得自己,锦宁自问这么多年来还从未对男子如此上心,便想起师父常会临潭而立,感慨这世间最厉害的异术非蛊非咒,而皆发于情。

那么,倒不如索性将她斩草除根,也免得自己胡思乱想。

况且,她也不仅仅是为了让他了断这份相思才将病咒变成死咒。

不由得,叵的一声,弦断难再续。

莲瓣琉璃香炉里袅袅散出轻烟,昏迷的女子气若游丝,永安刚迈进屋时就听见丞相夫人低低的啜泣,而御医则在旁捻须沉思道:“怕不是一般的病症,而是中了咒。”

不过是偶尔兴起,踏青归来的当下就忽然晕倒,看似沉睡,内里血液却如火滚烫,最终,便会心力交瘁而死。

吴丞相见多识广,看着御医脸上的作难神色,便知这咒的难缠——“莫非是天要亡我儿?”没来由想起十多年前被下令沉湖的大女儿,又想起十余年来尽管有三妻四妾,却也只存留了现在的小女儿,“莫非是天要亡我?天要亡我?”

“丞相别急!”已近中午,日光正盛,却有影子倾斜而至,众人一看,方才看清是大皇子,“本宫知道,枫蔚堂有佳宝一件,可驱毒挡煞,化风解咒,本宫也想为此事出力,无奈身体向来弱……”

“丞相,就让我去吧!”未等皇兄将话说完,永安出列请命。

“二皇子千金贵体,如果……”

“丞相放心,我向来将凝言当妹妹看,何畏艰险?”说着便已飞身离去,完全没有注意到永征面上的隐隐笑容。

“什么?殿下要孤身夜闯枫蔚堂?”锦宁看着永安急匆匆回来告知一声便提剑就走,又听得仆从无意透露了此行目的,心下一惊,她当然知道这枫蔚堂是玄门重地,里面机关重重,结界密布,心里密密匝匝泛过涟漪,却并不表明。

呵呵。永安笑了笑,锦宁刚到自己身边,自然不知道自当年凝言被人掳去后被送还时一脸懵懂失措,自己便早已暗下决心——此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一定会佑得她无碍,即使面前的是刀山火海。

“锦宁,你只需知道,在我心中谈得上爱的,唯余你,而凝言,我对她不过是像妹妹般看待。你放心,待我取回宝器,救活凝言,我即刻回来见你!”

锦宁听完这话有微微的愕然,她原本并不知道自己在二皇子的心中有这般重,门外一阵微风,倏忽人已不见。

哎,怎会救得活呢?他不知道自己下的病咒除了本门能解,外界任何宝物都没效吗?

但是她又怎么可能告诉他,自己便是下这个咒,也是唯一能解这个咒的人。

“哼,好自作多情!竟以为我们锦宁倾心的是他?”有声音突兀压住了叹息,锦宁回过神来,永征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拥住她,“放心,永安此去必是死路一条,枫蔚堂向来有得进没得出,不说那件法器是枫蔚堂镇堂之宝,不会出借,就说他能侥幸出得枫蔚堂,我另外派的人也想必能将他,碎尸万段!”

“哦?”锦宁不动声色,“殿下要的不过是帝位,何必要将他置之死地?”

“是他一贯以来都如此骄傲,才给他惹下如今这祸事,当年我与敌军协议,拟将他结果在战场,却没想到他代我出征,又擒回敌首,父皇愈发器重他,这次他更是要孤身一人去取回宝器,哼,我这么多年来筹划此事,每一步都计划精准,决不让自己出半分差错。”他幽幽道来,“十余年前吴府诞下千金,我便收买了异术师暮色,让他指认她必使闻廉王朝灭亡,本以为丞相会因爱女而与皇上反目,我便能坐享其成,可是谁想吴世观那老匹夫倒沉得住气,还真的狠心将女儿沉湖,于是多年后我又将其小女儿掳去,调换作我的人,当然,吴凝言与永安青梅竹马,她也没理由来爱上我这大二十岁的男子,所以我没有让她即刻与永安反目,只静静等待时机,而最近我知吴世观已暗蓄了足够的力量,又最疼这个小女儿,于是便让你下病咒,让一切来得自然而不会引起猜疑,你可倒好,以为我爱的是她而下了死咒,你哪里知道她对我来说不过是一颗棋子,没有她我做事自然要费力些。不过无妨——现在一不做二不休,没有了二皇子,这皇储的位置当然是我的。到时候你便是后宫之首。”

“说道殿下的棋子,其实我自出生就是呢。”锦宁轻轻挣脱他的怀抱,嘴角扯笑,“千尺寒潭中随波逐流,被异术师流光救下,研习异术;却又在你要将暮色所属的目连师门悉数杀绝时投于你门下,自那时起,这盘棋便不再受你控制了——如今我要为自己报仇,替师门雪恨,”说着,指尖隐隐有荧蓝色火焰,“暮色所说吴凝诺必将亡国也未必是假。因为,皇储备选人之一的你确实会死在我的手上。”

就着手上的火焰,她将一幅画点燃:“不错,我确实因爱生妒而给她下了死咒,但是我爱的那个人并不是你,而是你的胞弟,永安。哼,我当日要你的画像也不是来慰藉自己的相思,只不过因为施死咒要用到这幅画罢了。”

“你说什么?”永征愕然,当年见她身负重伤却仍然有力量催动骇人的咒,又见她与吴凝言有几分相似,心想将来有朝一日必能派上用场,所以才救下她,哪里会想到她竟然就是那沉湖的吴家大小姐,吴凝诺。

他来不及痛呼出声,即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惶惶碧空。

锦宁冷冷地看着这一切,想起他刚才所言,遁空而去。

枫蔚堂。

长廊两旁红灯悉数发出轰隆隆的燃烧声,于外人看来,似杀人于无形的口。

叵地一声,两旁红灯悉数尽灭,漫天绯红,有缥缈香气隐隐浮动,永安收手,却仍不敢松懈。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云破月来,树影婆娑,枫蔚堂的女主人戴着面纱,缓缓出现,眸若点漆。

“堂主过奖。”永安不敢得意,“都说枫蔚堂似真似幻,如遁云海,谁能料到原是在灯笼之中掺入了曼陀罗等毒花的粉末,自然乱人心神。”

面纱之上双眸潋滟,女子唇齿轻启:“并非我不想出借此物,只是此物乃本派传承,极为珍贵,我需问清楚殿下几个问题,殿下请务必老实回答。”

永安有些愕然,她原来,早算到自己此行是为宝器而来:“好。”

“殿下此行所救之人为何人?”

“她是当今丞相千金,闺名凝言。”他看见她那双琉璃般的瞳,轻轻吸了一口气,“当然,还有另外一人,名唤锦宁。”

“哦?”

“她是皇兄赠给我的舞姬,也是他请来的异术师,我来枫蔚堂之前曾看见她使用咒术。”再加上她得知他要夜闯枫蔚堂时的惊讶,便让他越发肯定她的身份。

她明明有那么多机会杀他,却没有动手。

而他也偏偏不揭穿她。

“若得此物,你如何去救这两人?”

“宝器驱毒挡煞,而锦宁亦可以不因毒害丞相千金而获罪,等凝言得救,我便携锦宁远走。”

“能让殿下夜闯枫蔚堂,又舍弃皇子身份甚至帝位的女子,在殿下心中必是万般珍爱。”

他负手而立,笑了笑算作回答。

“那丞相千金,吴凝言呢?”她挑眉正色道。

“我视她若掌珠,待她如亲妹妹。”

“从来都是?”

“自然。”永安想起幼时的凝言,想起未说出的承诺,那时本以为一生一世便只想对她一个人好,不料她回来心性大变,不再是自己喜欢的模样,心中刚萌发的爱意也湮灭在时空。

但是,毕竟太久了。

她忽然轻笑:“既然殿下回答了我的问题,我自当出借宝器,只是这宝器并非藏于堂中,而在堂外竹林的千尺寒潭里,殿下随我一道去取吧。”

一声呼哨,两匹青玉骢应声而至,她跃上马背,不再看他。

“——驾——”

清清凉凉的夜,染上竹叶清香。

永安看着女子策马驰骋,有刹那的恍惚,多少年前的暮春时分,也有个女子骑马驰骋,娇笑道:“安哥哥,你来追我啊!”

思绪绵绵软软拂将开去,却听见一声惊呼,原是她因马失惊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凝言,你没事吧!”他还耽于刚才的回忆中,情不自禁唤她凝言,一个跃身就落到她的坐骑上,替她拉住缰绳。

“我没事。”她下意识答道,又回过神来他并不是在叫自己,一时任马乱踱,再不说话。

而永安心里只挂念那寒潭在何处。

——不就是眼前这面偶尔有涟漪圈起的似镜湖泊?

她下马,结界,微阖眼,一颗蓝色冰珠缓缓从潭中滚动而出,放出玉色寒光。

待眉睫轻启,一块莹润剔透的宝玉已被她放入他的手心:“拿去救她吧。”

是一块云纹的玉佩,他来不及道谢,却有白练挥来,生生将那块宝玉抛向潭中:“小心有诈!”

一看,原是锦宁。

锦宁看着那女子,莫名熟悉,倒更不放心:“哼,什么劳什子宝器?永安我们走,她定是你皇兄派来害你的!”说着便扯过永安飞身离去,“我已救得她,你放心。”她轻轻道歉,“对不起,我其实……”

只得这刻相拥,无论他如何责怪自己,都无妨。

但她见他并无责怪之意,反将自己抱得更紧,心里松了一口气,唯余甜蜜泛在心尖。

而此时极快闪过一个黑色身影,锦宁心念回转:“永安,你且在城外五里亭等我,我办完事即刻与你会合。”

永安虽不解,听她话里不容置疑的语气,也只有点点头,道了声:“那你小心”。

锦宁转身随着那黑色身影在竹林中腾跃,不多时便追上因为身负女子而稍显迟钝的黑衣人。

而那黑衣人也循声顿住,回过头来。

“师妹,果真是你!”终于看清,那熟悉的面孔,当日,锦宁为取得永征的信任,利索地将剑刺向她,却取了偏离心脏的地方,造成假死的现象,只为她日后苏醒逃脱。

但师妹此刻右手快起快落,撕下一张面皮,让锦宁瞠目结舌——“师父!”

自己的师父,异术师流光不是早在多年前的那场争伐中就被其他异术师剿杀了吗?

“你呀,素来都疑虑颇深,和心上人一道离开多好,却偏偏要跟我过来。”流光叹了一口气,“当年我算得师门必将凋零,索性扮作新进来的小师妹,与你一道逃出去,机缘巧合下救得了被大皇子挟持的凝言,索性将她也收入门下,在枫蔚堂重振旗鼓。”

才有了枫蔚堂的声名远播。

“但你一心报仇,用她的生辰八字下了死咒,多亏我利用那块云纹玉佩在寒潭下了一个结界,才使得她不致被死咒威胁,却哪里想到这个傻丫头为了不让自己一直挂念着的永安为难,连性命攸关的宝器都拱手送他。”

流光右手一挥,掌心落了一块云纹玉佩:“但你刚才有没有仔细看,这块所谓能挡煞驱邪的宝器其实正是你沉湖时的襁褓之物?”——也正是因为这块玉佩,她才由丞相府的千金吴凝诺成为颠沛流离的异术师锦宁。

“但那预言本是假的,这块玉又怎会是你生来便衔有的呢?它是目连门的镇派之宝,暮色当年投奔大皇子造假预言,其实早是有愧,便将这块能护佑性命的玉佩放在你身上,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当日负伤离开,而不能安然逃脱的原因。我自问无法为他所做之事弥补什么,便只有尽其所有保护你们姐妹,为他赎罪。”

如果锦宁不追来,这便是缄口永生的秘密。

“我知道你固然憎恨父母当日将你沉湖,誓要夺回凝言有而你没有的一切,但当你知道真正的她早在十岁时就被掳去,比你也好不到哪的时候,你还提得起恨吗?”

锦宁愣在当下,看着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子神色憔悴,脸色苍白伏于地上,恨意一点点被击碎——“凝言,是我,我是姐姐。”

十指紧握,牵扯不断的血脉亲情。

然而却有风声细微入耳。

这么快?风啸马嘶,无论是因自己杀害大皇子而尾随而至的队伍,还是大皇子早先就安排下的人,这都必将是一场激战。

“回枫蔚堂。”那里机关密布,结界重重,能抵得一时半会。

“师父,今日为避免伤害到永安哥哥,我早将枫蔚堂的机关、结界都关闭了。”凝言一脸歉疚,“不如我们冲出去揭发大皇子的阴谋,父亲现时受皇上信任,一定能让我们平安无事。”

“凝言,大皇子做的事再荒唐,能抵得过皇上痛失爱子的悲愤吗?而我的存在便是最大的欺君之罪,试问那人权势再大,又怎会为了我们而牺牲自己的前途?”锦宁扶起她,“凭我们的手段,我不信今日冲不出去!”

“真是胡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今日逃脱,来日呢?一个大皇子尚且如此,如果追究起你杀害大皇子、又‘挟持’二皇子的罪名,皇上怕是要倾国力来围剿你们!”流光心念回转,似已有对策。

“我去!”凝言拍脱锦宁的手,肃然道,“姐姐,我代你去死!”

众人都在围观。

围观昔日名满帝都的舞姬锦宁因涉嫌杀害大皇子,又毒害丞相千金而被斩决。

囚台上的女犯被黑布遮面,皇上亲自督斩,想起儿子丧于这女子手中便痛心疾首。

吴丞相想起女儿中咒差点身亡必定与这女子有关,也亲自要看这女子死于斩刀下。

台下,有两女一男骑马而过,似看热闹。

但就在黑布掀开,皇上下令斩的一刹那,有耀眼光亮刺痛了吴丞相的眼,不少人也禁不住低呼出声——人群中有幸见过郡主的都看出这被豢养于大皇子府的舞姬与她有七八分相似,而惊呼声刚落地,吴丞相再顾不上君臣之礼,直接跳上囚台,将女子紧紧护在身后,大叫着快解开枷锁,这是我的女儿你们谁敢杀她?

皇上料不到出了何等变故,一时愣在当下。

其时,即使是囚台下将恨意埋藏了近二十年的女子,亦能感到眼角的湿润,而囚台上吴丞相将手一挥,御林军倒戈相向,将矛头对向了皇上。

二十年来的隐忍,悉数在今天爆发。

他忍了那么久,如今大皇子暴毙,二皇子不知所踪,改弦易帜,自立为王,是最好的时机。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上天不薄,眼前的女子分明是当年沉湖本以为早已死去的大女儿。

因为她脖上那块莹润剔透刺痛他双眼的云纹玉佩,便是她身份的最好证明——当日她也是因为生来就衔有这块玉而被预言带有灭主之势才被下令沉湖。

他记得,他一直记得。

远远的,永安望见变故陡生,想上前去救下父皇,但最终却止住了——云照千百年来的规矩,但凡对于旧朝的帝王,新朝都是要优待的,他无需担心;况且答应了锦宁远走,便早把这帝都和整个王朝都抛在脑后了。只是——这囚台上的女子为何与锦宁这般相像?又被吴世观认作女儿?想起锦宁素来研习异术,一定是用异术造了个替身,又对吴世观下了什么咒,想想锦宁还真是机灵古怪,就似这身边凭空多出来的师妹一样。

他策马扬鞭,再无留念,丝毫没有注意到被吴丞相亲自护送上八宝璎珞车上的女子深深地,深深望了他一眼。

次年正月,吴世观称帝,国号扶申,年号蕴醇,封长女为威寿帝姬。

又在三月颁诏,禁一切异术、观相,问卜,凡有习者、涉者,斩立决。

那日,便是二十年前预言帝姬将亡国的异术师暮色被押于殿上,听候帝姬处置。

“儿啊,这厮就听你的处置!我千辛万苦找了他来,便是要为你报仇!”

群臣也闻而叩首:“帝姬圣裁!”

然而种种言语、神态之外,她却只看见暮色俯首请罪的谦卑身影,实在是老了啊,仿若暮雪夜岚,不知道他日夜占卜,有没有料到今日这般结局?

“放了他吧,父皇。”她看着他,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们刚建立新朝不久,百废待兴,不宜杀太多人。”说完并不顾暮色闻声惊讶地抬头想说些什么,便起身离开。

退下大殿,风贴着头发吹过,发出飕飕的声响,威盛帝姬的请安声将她的回忆拉了回来——“皇姊。”

对,她现在是新皇失散多年又寻回的长女,威寿帝姬。

当日本是抱了必死的念头有心要成全有情人,却没想到阴差阳错,如今倒成了新皇的长女,威寿帝姬。

她浅笑,礼数尽致。

蕴醇十二年,七夕夜,晴。

威寿帝姬在锦榻上枕着金丝绣引枕睡着了,几个宫女看她睡态安详,偷偷地向内侍使了眼色,便蹑手蹑脚地退出去。

昏昏欲睡的宁静中,脑海忽然闪过一些影像,威寿惊醒,目力所及,看见殿外的空旷地上,花枝颤颤,宫女们拿了瓜果供在案上,闭目祷告。

是了,今日七夕,“乞巧”一贯在民间宫廷盛行,皆为女子求上苍赐自己一段好姻缘,这些宫女服侍自己已有十多年,也该是出宫找个良人的年纪了,然而禁异术的诏令颁布以后,传承了多年的“乞巧”也被禁行了。

怪不得要瞒着自己。

内侍们一时远观也觉着新鲜,全然没有注意她已醒来,赶紧跪下请罪:“长帝姬饶命,姐姐们只是去乞巧,才去了一小会儿……”

一小会儿?是啊,也就打了一个盹,却想起十多年前的往事……

“我去!姐姐,我代你去死!”

话一出口,众人哑然。

无论是对永安还是锦宁,凝言都爱得那么深,所以她打算易容成锦宁的模样,代她受过。

但是流光却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你们谁都不用去,我去!”

暮色惹下的祸事,当然是她来承担。

想起来命运一说何其奇妙,蕴醇帝下令禁一切异术,可曾想到将来掌权的她其实是就是异术修为最高的流光呢;而暮色当年的那则预言似乎真的得到了验证——锦宁杀死永征,又让永安心甘情愿放弃闻廉王朝复辟的机会,正是应了她必将令闻廉王朝亡朝的天相。

十余年了,他们还好么?心心念念着的暮色呢?流光不禁掐指一算,内侍们偷眼瞥见纷纷惶惑——这等占卜的动作不是早就禁了吗?可流光并不在意,这世上也唯有当日在殿上的暮色才能认出她来了吧。

因为虽然音容相貌俱变,但眼里的情意缱绻,唯有爱他至深的她才会有。

他一定以为自己还恨着他,所以当日在殿上欲言又止。而她后来也曾违背“相者不能自相”的师训算了一卦,才知道当日天相分明表明才是引发闻廉王朝灭亡之人,暮色当初做出那样的预言,并非受大皇子威逼利诱,而只是为了保护她。

她摩挲着那块云纹玉佩,想起刚才算得他如今隐匿于天峨山,又想起当日自己与他共隐山林的誓言——如今即使得享世间万般宠爱,极致富贵,又能有多么庆幸呢?

如果哪日身躯尽灭,能得一缕幽魂回寰于天地,她必去寻他。

然而相者不能自相,否则必受天谴,只是连她自己也没想到的是,这惩罚于自己身上,竟是不老不死。

于是,她闭上眼。

韶光已逝。

韶光仍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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