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皇上，不好了，皇后···她她···不行了···”
外面的小太监惊慌失措的冲进了御书房，说着这样一句话。皇甫玉的手中的琉璃杯瞬间滑落在地，发出一声“啪”的脆响，裂为几瓣，就像那些太过遥远的曾经，再也不复回转。
怎么可能呢？她···明明是那样坚强的一个人呀！没有说话，不让人领，也没乘坐撵，皇甫玉就那样跌跌撞撞的向着李秀君的宫殿中走去，那一向端庄威严自信的脸上罕见的流露出一种脆弱，一种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的脆弱来。
那宫殿甚至有些破败，更是荒芜，根本就不像一个皇后所住的的地方。可是皇甫玉什么都没看见，他只见到了那床上小小的人，那苍白如雪的面色，那黯淡无光的唇色，心中的痛一阵一阵翻涌上来。
神情恍惚间，似乎又回到那年，初见那一年，春水映梨花。
第一章：
漫天喜绸，红红火火。看着床边坐的安安静静，端端正正的新娘，皇甫玉本来是无甚兴趣的，只是喜秤挑开喜帕的那一瞬间，不可否认，皇甫玉的内心并不像他的外表一样伪装的平淡如水。
淡淡的烛光下，新娘本来就出色的样貌更是映照的更加出色好看了几分。弯弯的柳叶眉，小巧的鼻梁和樱唇，本来以为也是个小巧玲珑的人，偏偏眉宇间却有一丝硬朗，一下子就中和了那过分柔弱的相貌，显得温柔了起来。
那是皇甫玉第一次见到李秀君，那时候他就想着，这样一个好的女孩，如果不是嫁给了自己，也许她的命运会更好一点。只是被嫁给了一个不受宠的太子，真不知这一切是福还是祸！然而她毕竟嫁给了自己，不论心中愿不愿意，但她是自己妻子，自己就应该做到保护她，对她好的责任。
若说爱，那真是一个太过遥远的词汇了。遥远到，也许穷尽一生都找不回来这种感觉。
端起合卺酒，看着李秀君，她低垂着眉眼唇角微微抿起，却在接过酒的时候，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如同春色里那摇曳的白色梨花，动人的美好。
心中有种期待，暖暖涨涨，皇甫玉轻含了一口酒，覆上秀君的唇，柔柔软软，比想象中更好的一种触感。唇齿相依的那一刻，皇甫玉看见李秀君的眼睛里倒映着完完整整的自己，久违了的一种满足感在胸腔中活跃着。
“不如，安寝吧！”
“是，殿下！”声音如黄莺啼转，让人只觉心魂微荡。
交颈鸳鸯，红烛泪落，帷帘透，春宵一夜值千金！
待第二日皇甫玉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怀中卧着一个小小的姑娘，青丝绵长，呼吸浅浅，恬淡安然，卷卷翘翘的睫毛打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却偏偏肌肤细腻白皙，格外的明显。
不由得皇甫玉就笑了一下，也是这不曾掩饰的情绪外露，惹得李秀君睫毛微颤，醒了过来。
“殿下，都是臣妾不好···”李秀君吓得赶紧坐了起来，却被皇甫玉一把摁住不能动弹，面上露出一副惊讶微恐的样子来。
“不急，昨夜你甚是劳累，多休息会也是应当！”看着怀中太子妃像是被自己的动作吓到了般，整个人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无端的显得可怜又可爱。
李秀君的脸色一下子红了个彻彻底底，都快有种要冒烟的意味了。良久后，她声如蚊呐低低说道，“已经四更天了，殿下万不可为了妾身误了请安的时辰，何况妾身刚进门就传出不按时请安的名头，这样不重规矩的内阁，怕是会给殿下带来麻烦···”
由于自己的经历，皇甫玉其实最讨厌这些动不动就拿规矩说事的人的。只是不知为何，看着自己的小妻子这样重规矩，皇甫玉却没有原来的那么反感，大概是人不同，心境也不同吧！何况看着小妻子脸红的模样，也是以往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
红砖黛瓦，玉石为路。
一路走来，时兴的花开的满径香，最令人惊奇的是，这一路姹紫嫣红开遍，却不显浓艳，只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皇甫玉看着李秀君眼中隐隐出现的惶恐不安，不着痕迹的伸出手来，牵住了自家小姑娘的手，那手指青葱如玉，手心微微汗湿，觉察到的皇甫玉心中想，果然还是个小姑娘，会紧张的小姑娘。只是四目相对间，却给了对方一个安心的微笑，看的李秀君在心中慢慢舒了一口气。
第二章：
那软塌上的女子一身玫红色宫装，玫红色的抹胸花枝斑斓，外罩一席薄薄白纱，更衬得肤如凝脂，冰肌玉雪，明明已年过三十，却与那十七八岁的姑娘相比也毫不逊色，还多了一种正值妙龄姑娘们身上所没有的艳丽与风情。
“请贵妃安！”皇甫玉的下巴线条绷的紧紧，然而却忍耐着拉着李秀君低眉请安敬茶。
“呵~”一声轻笑，只见那云贵妃轻捂樱唇，“皇儿有心了，这太子妃长得倒也标致这茶本贵妃喝了~”端起青瓷茶杯时，那伸出的兰花指上的丹寇艳丽而灼人。
李秀君瞥了身边的皇甫玉一眼，那背于一侧别人看不见的手指正紧紧握着，她的唇部微微抿起，不着痕迹的手覆了上去，在两人手指相触的那一瞬间，两人心中均微微振动，百感交集。
“姐姐多年前早逝，想起昔年姐姐疼爱与你，若是她能看到你成家这一日，想必心中也是倍感欣慰。”说着拿出手帕装着擦了两滴并不存在的眼泪，“不过当初我与姐姐关系甚好，如今看着皇儿你喜得佳妻，我也为姐姐感到高兴呀，想必姐姐若是地下有灵，也会不觉得遗憾了···”
······
“简直欺人太甚···”一回到自己的府邸，皇甫玉一把将手中的茶杯摔到地上，恨恨的说道。
“殿下，即使妾身只是一妇道人家，也能知道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是忍，还请殿下保重身体，莫气大伤身~”没有犹豫的走上前来，拉过皇甫玉的手，将一时间没有愣过神的他推到了那黄梨木椅上，蹲在了他的腿前，为他揉捏着手指。
“秀君，辛苦你了！嫁给我，你可后悔···”
“殿下这说的什么话，我们夫妻一心，休戚与共。自我嫁过来时，就早已明白，无论这前方的路好不好走，我们都要走下去···”李秀君将脸颊贴在皇甫玉的胸膛处，低低说道。
正如李秀君所说，这条路从一开始走，就必须走下去，因为这世间的人不会给你留下任何退路。
一个在皇宫中根本就不受宠，若不是当今的圣上只有这一位皇子，恐怕早就保不住性命了的太子。一个是丞相府中备受欺凌的庶女，却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云贵妃，好生相看钦点的太子妃。两个人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却这样玩笑般的结了婚事，紧密相依。
在这个皇权被后宫外戚紧紧把持的世界，皇甫玉和李秀君所能做的实在不多，大概只是一个忍吧！然而那些年一个人默默忍耐的日子终究是过去了，幸好，身边有一个人陪伴着，也许以后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熬，皇甫玉侧身看见身前的李秀君默默地想着，何况秀君的身份不高，也给不了什么助力，反而比当初预料中以为会处处掣肘局面已经好上了很多。
第三章：
皇甫玉与李秀君成亲已有四年。
在这算不上长也算不上短的四年时间，皇甫玉发现自己的这个妻子，也许并不像自己以为那般好接近。我们都是一样的，在皇甫玉得到这样一个认知的时候，终于明白一直以来的这淡淡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了。
她并不像皇甫玉爱她那样爱着皇甫玉，即使皇甫玉的衣食住行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即使皇甫玉的兴趣爱好她一一知晓，也一一明了，然而她还是不爱她，每次唇齿相依时，皇甫玉都清楚地知晓这个事实，因为她的眼睛里的情感，从来都是克制而有礼的，就像一只蜗牛，总是将自己小心翼翼的困守在自己的一方天地，看世界的眼睛也是自矜而敏感，就好像外界小小的一阵风吹过，林中落地的树叶斑驳，也能吓得小蜗牛逃到自己的壳里去。
皇甫玉的心中出现了一种隐秘的不甘，是的，不甘。在他的心中，李秀君就是他的妻子，若是没爱上也就罢了，偏偏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爱上了这个人。即使皇权更迭，危险重重，也不愿意放开她的手，他想待那日君临天下，牵她的手看江山如画。
然而皇甫玉也是知道的，他怀里的这个妻子根本就不懂爱。两个人虽然不是处于同样的环境，但也差不多，每走一步都如同火中取栗，时时煎熬，自己内心的壳子关上都来不及，怎么会打开去渴求那虚无缥缈的爱情呢？生活的步履维艰早就不敢支撑这样的幻想了。
只是皇甫玉还是不愿，既然，我已经陷入了这个棋局，我最心爱的人，你怎么可以袖手旁观呢？我要那一天，你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有我，我要那一天，你会爱上我，比我爱你更爱我！
时间终究不是白费的，四年的时间，皇甫玉为李秀君编织了一只情网，将她束缚其中。李秀君那双眼睛里终于有了除无限温柔无限克制以外的表情了。
就连他们两个人的儿子皇甫睿都已经三岁了。
小小的孩童穿着一身淡金色好看的小衣裳，那衣角处绣的打滚的瑞兽，显得机灵又可爱，就像皇甫睿这个人。年纪小小，却聪明的过分，《三字经》，《百家姓》一类的早就是倒背如流，每每说出的话语都带有一种小孩子式的成熟，让人眼前一亮。
只是今天他回来时不是和从前那样蹦着跳着，嬉笑着玩闹着回来，也许手中还带了要送给娘亲不知名的花朵。而是被两个小太监抬回来的，用一块白布紧紧包裹着。白布下的那张小脸有些泛白发青，唇角还紧紧抿着，带着他独有的倔强神色。只是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露出可爱的笑容，说出比蜜还要甜的话语了。
看到这样的皇甫睿时，李秀君只觉得胸中如同炸开了九天神雷，脑海中昏昏沉沉，从心底衍生出一种不可置信来，就那样直直的晕倒，晕倒在皇甫玉的怀里。
双手紧握成拳，皇甫玉抚上皇甫睿那张脸，明明前一天还在甜甜叫自己父王的聪明的孩子，就这样一眨眼间消失不见，生命，如此短暂。
第四章：
皇甫睿这个孩子，聪明伶俐，从小就懂得如何讨大人的欢心。在皇甫玉的心中，更是把他当做自己的继承人来培养的，他没有告诉李秀君的是，当年怀孕生子的时候，那次的大出血根本不是年纪小，而是云贵妃买通下人下药所致。
历经千难万险，孩子生下来了，只是李秀君的身子却损毁了，能够再次生育后代的几率约等于零。这些他从没有说过，只是她是否猜出却无法确定。
大概是云贵妃被逼急了吧！老皇帝就快死掉了，偏偏太子与她却是水火不容，若是能找个外戚家的女儿家嫁给太子，产下下一代，直接把所谓的太子软禁就好了，只留下一个小的可以掌控的傀儡。
只是谁也没想到，皇甫玉竟是硬着抵抗压力，不再娶，不纳妾，所以只能另寻它法了，而皇甫睿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这些皇甫玉通通都知道，只是没想到的是，千防万防，最终还是没防住！
只一瞬间，心中像是下起了鹅毛大雪，冷到没有知觉。
······
谁都没有想到，皇甫睿离世还不过七天。皇甫玉就另娶他人，是芸贵妃的侄女，柳氏。若不是有正妃的位子压制着，怕是那聘礼的规格要比正妃的规格还要高呢！
最重要的还不是身份地位，这些本也不算什么。只是皇甫玉却对那柳氏做到了专宠，比之李秀君还甚，而他，也好久没有来过这正妃的屋子里了。
李秀君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本来温柔的眼眸越发沉静，变得沉寂起来，那眸中的情绪如同亘古不化的冰雪，冷的可怕！
当皇甫玉终于踏足这个地方的时候，看见的是李秀君正在绣那百鸟朝凤的图案。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了过来，将手搭在了秀君的肩膀处。
“秀君，你不要担心，我所做的这一切只是权宜之计，我宠幸柳氏，不过是因为她是芸贵妃的侄女，父皇这两年身体越发不行了，随时都可能会···我不能让这个位置落到别人手上，你放心，睿儿仇我不会忘，我会报···”
皇甫玉越说越觉得一种怅然，然而他却没看见，怀中的李秀君嘴角挂起的讽刺微笑。
这一切，就像是一个怪圈。
第五章：
“姐姐，你好毒的心肠啊！你就这么容不下我肚子里的皇子吗？”宜妃适时的跌落在地上，从臀部往外延伸出一滩刺眼的血迹。
隔着两步远，李秀君穿着一身大红色正袍，面色却是平静，无淡无波。
“皇上，救命呀！我们的孩子···”看到那转角处的明黄衣角，宜妃更加哭的哀哀切切，甚是可怜，只是谁也没看见她眼角的那一番嘲弄。
“你这毒妇，我真是看错你了！”“啪”的一声脆响，似是没想到自己真的动手一般，皇甫玉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着倔强站着的李秀君，她的嘴角流出了鲜血，半面脸色殷红，只看向皇甫玉的眼光却是一种冷冷的漠视。
就是这种眼神，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中，随时可以羽化成仙，抛弃世间一切，就连自己，也是可以抛弃的。然而看到这种眼神，内心中又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强行压住内心的波动，挥了挥手，“秀君，你···回去吧！”
李秀君行了个礼，“是，皇上！”没有再说旁的，只是往回走，身子走的越发笔直，也越发有种让人感到无奈的难过。那鲜艳的正红色在此刻仿佛是最有力的盔甲，将一切紧紧包裹。
十年了，皇甫玉登基竟已经十年了。
七年前，不可一世的云贵妃家族被连根拔起，带的柳氏贵妃也赐了一杯毒酒。只是，这些年来，皇甫玉和李秀君的情分却是越发浅淡。
因为皇甫玉发现，似乎自从睿儿没有娶了柳氏之后，李秀君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紧缩在自己的壳子中，自己不曾出来，别人也进不去。即使皇甫玉百般温柔解释，万般无奈告诫，都没有用。
最后，自然而然就糟了厌弃，没有了受宠的柳贵妃，还有佳妃，慧妃之类的，反正这诺大的后宫，从来就不缺妃子。
而这一次，则是宜妃。宜妃是朝中大将军的亲妹妹，，想要笼络军权，就必须广纳后宫。然而人多了，是非就多，就如这次，明明皇甫玉知晓，李秀君根本就不会谋害皇嗣，却不得不这样说，只是让皇甫玉挫败的是，李秀君从不辩解。
······
这天，天气昏昏暗暗，好似将要下雨，皇甫玉心中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不祥的预感。
果然，当小太监跑到这御书房的时候，说出那句皇后没了的时候，皇甫玉还是一种反应不能的状态。
“为什么没有人来通知朕，皇后得了这么重的病，太医呢？”皇甫玉怒吼着，好像这样就能减轻他内心的苦痛一样。
“是···是宜妃不让···”平素照顾皇后的小宫女一下子没忍住，就哭了起来，“平时皇上您不来这皇后的宫殿，底下的奴才就也不上心，不给好的药材，不给及时通报，就连属于皇后份例的菜品都不给上齐，可这些，皇后从来不说，也不让大家伙告诉您，呜呜···”
皇甫玉不可置信的捏紧了拳头，“怎么会这样？”
“秀君，她···临走之前，可有说些什么？”皇甫玉低声问道，声音压抑而难过。
“没有，一点都没有，皇后只是说，这一辈过得这样艰难，下一辈子再也不要遇见您了···”
紧闭上眼睛，眼角滑落泪水，“秀君，真的就这样讨厌我了么？下辈子都不要遇见我···”紧紧的将怀中没有温度的人搂在胸前，似乎这样，她就还在···
那些逝去了的，曾经以为遗忘了的所有美好，在这拥抱泪水迷蒙中越发清晰，只是这番情境也是越发的伤情。
此生此世随君去，惟愿来生不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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