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梨花白
文:十二家的唯仔
这世间的所有悲欢离合,不过笑谈一场,最终付与说书人!
春水映梨花,刹那芳华间!
“ 万卷书院”是这十里八村唯一的一个私塾,据说这私塾里的江先生没来之前住在京城,还教过京城里的那些达官子弟。
那一年发大水,村民从洪水中将江先生救出,看着他面色青白,浑身淤泥就动了善心,将他安置了下来。
这年头,命不值钱,但能救一个总是一个。
果然,好人总是有好报的。
醒来的江先生对自己的过往没有多说什么,只道自己能识文断字,大概,做个先生还是可以的。
于是,他就建立了这十里八村第一个私塾,取名“万卷书院”。
而阿蓁初遇韶白的那日,就是在这个万卷书院。
那一日,梨花开时,阿蓁为了采那树梢最好的花瓣,思虑了半晌,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人,牙一咬心一横,把身上的裙子一绑,就小心翼翼的扒着树枝爬了上去。
虽然这梨树不高,但对于闺阁女子来说还是委实太过艰难了些。何况,这也太有失体统了。只是,为了验证自己心中的那番想法,少不得要来此一试。
阿蓁姓云,上面还有一个兄长,名为修,年长了大概七八岁的样子,是个文武兼备的妙人,只是现在专修学业,不常在家。
也因为兄长念书的原因,阿蓁有时也会学着点,倒也识了不少的字数。
那日,不知从哪,阿蓁翻出了一张泛黄有些脆弱的纸张,仔细一看,竟是一胭脂方子。自那之后,阿蓁就上了心,闲时总要来试验几把。别说,还真的做出来几个简单的胭脂,诸如荷花的,桃花的···
看到了成品,云爹云娘也就不那么反对了,况且,去那城里还卖出了不少的价钱,补贴了不少家用,家里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而阿蓁爬树,也不为别的。
正是梨花盛放的好季节,这梨香怡人而不灼艳,艳色也是淡淡的蕊白色,让人看见就觉得心里喜欢的紧,若是做成了胭脂,倒是可以为肌肤打个底,提一下亮度。哪怕做成口脂,敷在唇上淡淡一层,必定很得那些官家女子的喜欢,阿蓁在心里暗暗地思量着,一时间倒是没注意手上的枝干。
也正是这一个分神,一下子没抓紧,树枝一晃,阿蓁心里一慌,咯噔一下,完了,完了,完了!
然而在闭着眼跌下树枝的那一刻,只听身下传来一声“哎呀!”一声,反倒是阿蓁“咦?”正在奇怪自己跌的树下,怎么会是软软的?
“这位姑娘,你没事吧!”身下传来闷闷的一声,似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啊,你是谁?”听到身下传来的声音,阿蓁一个惊吓就蹦到了一边,赶紧把自己帮主的裙腿解开,然后立马转过身来。
只见刚才自己降落的地点,一个男子穿着长衫,长得倒是挺俊朗,就是脸红的跟那猴子屁股似的。
“是你救了我呀,谢谢你!”阿蓁见状,也脸红起来,毕竟现在的气氛怎么看怎么都有点尴尬。
“是韶白失礼了。”只见那男子定了定神,双手拱在前方微垂眼睫,做了一揖。
这一番动作下来,倒是颇为守礼,阿蓁在心里想着,只是话说出来就不是那么一番味道了。
“韶白是吧?你刚刚一定什么都没看到,对吧?”阿蓁虚着脸虎着口气威胁到,真要是被村子里的那些人看到,估计名声什么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看到阿蓁那张牙舞爪却是虚张声势的样子,韶白不知怎的,也不紧张了,他忍住没笑,肯定的点头说道,“韶白刚刚什么也没看到!”
“这还差不多,不过谢了!”阿蓁说完这句话,转身就想走。
“姑娘等一下!”突然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阿蓁在心里咬牙,这家伙不会要赖账吧!
“怎么?”
“你这里,沾了几片花瓣···”韶白看着面前的姑娘,强忍住笑意,用手指指了指脑袋说道。
只见面前的姑娘,脸色先是红了,然后青了,最后黑了又红了,只硬邦邦的回了句,“谢谢!”
事实上,转身离开的阿蓁,手扯着头上的花瓣,只觉得自己遇到了临世以来最为尴尬的时刻,偏偏,那书生也是一番好意。
而留在原地的韶白,看着阿蓁,直到那背影远去才离开。
“韶白,刚才那段时间去哪里了?”书院的小伙伴好奇的问道。
“没去哪,就是在梨园见了只调皮的猫罢了!”似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韶白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他没说的是,在梨园,他是有意识的跑过去,虽然圣人整天说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但是在见到那个爬上树梢的少女时,他还是紧紧一阵心跳。他很庆幸在那个少女跌下树梢的一瞬间冲了过去,春风映着梨花,人比花更娇。
只是可惜的是,不知这少女姓氏名谁,韶白想。
02
这簪子插在你的发间,也算不枉它来这世上一遭!
“阿蓁,这是为兄刚结识的才子,韶白!”
阿蓁刚进屋,就见到自家兄长指着一个人向她介绍。
那男子长得眉清目秀,一头黑发被轻轻束起,眉眼似用水墨勾勒般,透着一股子浅淡,却似那画中的留白,格外清逸,只是这相貌怎么有点眼熟。
“韶白,韶白?”好嘛!原来是那日的那个少年。
“韶白,这是舍妹云蓁!”介绍自家小妹的时候,云修的声音明显透着一种温柔愉悦,满满的自豪感。
反倒是韶白阿蓁四目相对那一眼,很快转开目光,一个是发自内心油然而生的喜悦,一个是为了压住心底淡淡的讶异。
······
这日过后,阿蓁全当那日的事情没有发生。
倒是身为兄长的云修既然回来了,少不得要帮自己妹妹干点苦力活了。
“阿蓁,我看着你这胭脂,口脂的技术,都可以开店了。”云家大哥一边采着浅粉色的杏花一边说道,白色的衣衫上面绣着腾云的纹络,远远看去,竟跟飞起一样潇洒。
“大哥,可千万别把花瓣采破了,汁水若是出来,就不好上色了。”阿蓁说着,手倒也没闲着,离杏树不远处还有片野兰花,开着有点微微的紫,煞是好看。
“不过开店这个想法,我正准备跟爹娘说说,”阿蓁一边小心的把花瓣撕下,一边说道,“大哥,我觉得我现在的这技术也还算可以,村里的媳妇婶子们也都很喜欢,而且城里的姑娘们好像也挺喜欢。若是可以,我倒希望自己能开个小店,专门卖我这些胭脂口脂,粉饼什么的,别的不说,这触感还是很舒服的,而且都是些草木精华,也不会有副作用。”
“行呀!阿蓁你做什么,大哥都支持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云修笑的爽朗回答说。
“不过那是以后了,现在,还真有点需要帮忙的,大哥,这个忙只有你可以。”
“哦,说来听听。”
“大哥,我让城里一个店老板为我购置了一番礼盒,分别是陶瓷烧的小圆盒子,上面绘着梅兰竹菊。还有些竹制的小匣子,倒是劳烦大哥帮忙绘点花鸟虫鱼上去,也算个景。”
“不错,不错,我妹妹果然聪明。”云修一想,随机明白这是给两种身份人准备的,在外这么长时间,他自然明白外面人的阶级分明,不由的在心中暗暗开心,我妹妹就是辣么棒。
“我也可以帮忙!”突然一个声音从一边传出,看着云修云蓁齐齐看向他。韶白脸红一笑,倒是十分坚定的说道。
“我画画也不错!”看着两个人都没说话,韶白又小声的补了一句。
“求之不得,韶白兄的山水画画的尤为出色!”云修开口打破了僵局,并向云蓁偷偷眨眨眼。
“谢谢韶白哥哥!”这还是云蓁第一次叫他哥哥,听得韶白心神一荡,回过神后又在耳边默默的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不过心里怎么就这么开心呢!
偷偷瞥了一眼云蓁,他在心里想,也不枉自己转悠了半天,就想来个偶遇,终于在不远处看见这两兄妹。
于是,这后来的一段日子,再出来收集花瓣,就有两个劳动力了,云修和韶白。
在看到竹匣子上绘的画时,即便是不懂,也知道那渺远的意境是极好的。
“阿蓁,你觉得韶白怎么样?”拿起一枚竹匣子,云修突然问道。这么多天,即使是个瞎子,也能看出韶白对阿蓁有意了,没办法,那含情脉脉的眼神,那挥毫下笔的潇洒,无一不再表明想表现,在谁的面前表现呢?云蓁面前呗!
“啊?”阿蓁惊讶的回头,看到自家哥哥认真的眼神,脸顿时一红,想起第一次见面和他近来的表现,倒是也有了很多好感!
“他很好!”最后,云蓁小声的说道,若不是云修一直在听,说不准就错过了。
只是听完后,心里就不是滋味起来,自己妹妹太好,却不小心被自己引狼入室,悔不当初,然而他也做不出什么棒打鸳鸯的事。再者说,看自己妹妹那微红的脸颊,明显是春心萌动的表现。
大概是在兄长面前过了明路,两个人那些朦胧的情愫也变得明显清晰了起来。
那日,韶白来了,右手一抬,将一只银色的胡蝶钗插在了阿蓁的发上,他说。
“这簪子插在你的发间,也算不枉它来这世间一遭。”
“阿蓁,你等我好不好,等我考取功名,衣锦还乡来接你。”
“好!”云蓁看着韶白那真挚的眼神,明明心中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只说了这一个字。
那时,两个人站在一起,远远望去,像是一幅唯美的画。那时他们以为许下的誓言是地老天荒,却不知晓这誓言比风中的飞扬的纸片还要单薄,不堪一击。
03
待我功成明达,许你花前月下!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转眼之间就是揭榜的日期。
那一日,韶白的村子,突然响起了烟花炮竹,有喜讯从京城传过来,直言道,“探花,探花,韶白中了探花!”
这是一件该高兴的事情,因为韶白说回来接阿蓁。只是看着那方漂亮的烟火,不知为何,云蓁却觉得自己的心里生了隐隐一种恐慌,一种不得而知的恐慌。
一连三个月,韶白还是没有回来。
这日,阿蓁实在忍不住,央求了一下云修。
于是,云修就骑着马离开,只是几天后回来,却是定定的看着阿蓁。
“大哥,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般不好?”似乎是预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阿蓁快速的问道,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消减一些她心中那莫名的恐慌感。
云修看着自家的妹妹,穿着一身粉绿色的衣衫,大大的眼睛,小巧可爱的鼻子,樱桃般的嘴巴,还有那微微收着的下巴,怎么看怎么好看。只怪那时他看错了眼,以为韶白是个良人,却没想到他竟是那样一个背信弃义之人。
“阿蓁,不用等了,”即使是内心里不忍,然而云修也是说了出来,“韶白他···娶了丞相家的小姐···”
只一句话,已经道明那个人为何未按约定归来。
云蓁一愣,呆呆的应道,“哦,原来是这样呀!那···真是恭喜他了···”只是说着说着,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云修将云蓁拉入了怀里,只觉得怀中胸膛有着些许的湿润,闭上眼睛,环着阿蓁的手在后面紧握成拳。
那日阿蓁哭过一回后,倒是再没表现出什么情绪,只是专注的研制胭脂,希望能够早日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小店。
只是她越是表现不在乎云淡风轻,反而云修越觉得害怕担心,总觉得自家的妹妹就跟成了仙似得,这可如何是好?
“哎呀!大哥,你别老是这样看着我,我真的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看着自家大哥担心的眼神,云蓁觉得心暖的都快化掉了,不由得无奈笑着。
“唔!”云家大哥懒懒的应道,又瞥了一眼。
就这样,半年后。
云蓁一直以为,从前那些日子就像是黄粱一梦,梦醒了,自然就什么也没有了。她也乐于装作自己忘记了 也许装着装着,有一天就成了真的了呢?
只是当韶白出现的时候,她才发现,其实那些过往的记忆,她并没有忘,只是封存起来了,在心底的最角落。
当年那个一袭长衫的少年现在换上了绫罗绸缎,整个人都带着一种贵气,原本那如同水墨画留白的清逸气质在这锦衣玉袍的的衬托下更加明显。
“阿蓁,我回来了!”他看着云蓁,语气似乎有些急切。
“是吗?欢迎你回来!”云蓁仔细的看了他一眼,压下眼底的思念说道。
“阿蓁,你愿意跟我走吗?我说过,待我功成明达,许你花前月下!”他紧紧的握住云蓁手说道。
若是最开始,说不定云蓁也就应了,只是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云蓁却只觉得心中一阵悲凉。他已经娶得了丞相家的小姐,即便是许下再好的诺言又如何,做妾室吗?云蓁自问做不到,她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一句一句的说道。
“待你功成明达,许谁花前月下,悔教夫婿觅封侯,我已了无牵挂。”
是的,云蓁没有心猿意马,她,只是了无牵挂了!
曾己何时,我们只剩下了相顾无言,转过身的泪流满面,没人看见!
04
有些人,不需要姿态,也能染成一场惊鸿!
“这是什么胭脂粉?没有颜色,却是舒服的紧?”年轻貌美的女子问道,只是看那头顶的妇人发型,就可以知晓,这必定是一位结了婚的夫人。
“这是‘梨花白’,用的上好的牛乳和新鲜的梨花花瓣,清新怡人,对于皮肤却是最好。”云蓁伸出白玉一般的手指,将这脂粉挑了一点抹在了这位询问的夫人身上,细细抹允。“抹在手上也是极好的。”
这位夫人只觉得手指尖像是被蒙上一层露,变得细腻温润了起来,倒是不觉得油腻,反而很是舒服,将手凑在鼻息处,只觉得一种淡淡的梨花香气,其中还夹杂着浅浅的奶香。
“这‘梨花白’就给我拿上两盒,先用着。”那位夫人说道,只是偶然间抬首见到门外的那人时,眉眼间却是淡淡的欢喜。
“沈郎,你怎的来了?”
云蓁不经意的抬首,却是微微讶异,淡淡颔首示意。
门外的那人就是韶白,沈韶白。
他嘴唇动了动,看了眼满是欢喜的妻子,又看了眼眉目清淡的云蓁,最后,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也颔首示意,最后扶着自家的夫人慢慢离去,两个人踏在雪上,走出了浅浅一行脚印。
云蓁垂下眼睫,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肩膀处传来一阵温暖的触感。
侧首一看,原来是被身边人披了一袭好看的狐裘,白茫茫的颜色,偏偏在领边是一圈火红色狐狸毛,显得鲜艳又好看。
“这得多少头狐狸,又给我浪费?”云蓁笑着说。
“我给自家媳妇做个狐裘,多少只狐狸也不浪费,这是它们的荣幸。”明明是坚毅的脸庞,说出的话却是十分的无赖。
“你啊!”知道自家这个男人说什么也不听,云蓁也就歇了说下去的心思。
男人将云蓁的领子又给系紧了些,“走吧!今天天冷,让伙计们也早些回家,要不是你对这胭脂铺这么看重,这么冷的天 ,我可不希望你出来···”明明是那样一个果敢冷静的人,偏偏此刻絮絮叨叨,云蓁也不觉得厌烦,含笑听着。
被男人搂在怀中,挡住了风雪,云蓁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胭脂铺上“香雪海”三个字写的分明,然后回过头时,看着身边的人,却又由衷的幸福。
那些年的往事,不论是韶白为了救母被逼无奈答应了丞相府的婚事,还是在未完全遗忘的往事的时候,云蓁就遇上了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以其浓烈刺眼的迅疾闯入了心房。
往事已矣!现如今,一别经年,各自安好!
他已是朝堂的清流代表,与妻子相敬如宾。她嫁了少年将军,夫君疼宠,开着自己喜欢的胭脂铺子,这样就很好了。
那时的笑靥如花,面如红霞,梨花如雨下,即是一场梦,梦醒了,就散了吧!
小编有话说:这个故事送给L女士,愿你长乐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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