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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少年璀璨如昨|苏画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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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挺佩服画弦这个姑娘的,给我写过挺多次稿子,但是一直都被退,但是被退也不气馁也不玻璃心,依旧继续写,大概持续有一年多久,终于过稿……希望这个好故事可以给你们带来勇气和鼓励。

摄影|元  模特|范晓东

文|苏画弦  新浪微博|苏画弦
摘选自《花火影像》10期

01

八月末的谢菲尔德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阴雨连绵。
顾茵此行是打着工作的幌子来查茨沃斯庄园游玩。她是《傲慢与偏见》的忠实粉丝,当她真的踏上庄园前一望无际的绿草地时,竟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
可她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导游仲威的车子在半路抛锚,直接放了她和同事尼娅一个多小时的鸽子,她的暴脾气蹭地一下蹿了上来。
“如果十五分钟内你再不出现,我相信我有办法让你为此付出代价。”顾茵的口语伦敦腔十足,直舌、标准,透着毋庸置疑的味道。
十五分钟后,果真有人出现在柏油路的尽头。他穿着一件深灰色衬衫,笔挺的黑色长裤与长柄黑伞配合得当。袖口微微翻起,露出一截修长的手臂。
他沉沉的目光礼貌地落在顾茵的鼻尖以下,声音凉得像雪山融化后的泉水:“抱歉来晚了,我们进去吧。”
富丽堂皇的大厅里,顾茵始终在走神。她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既委屈又生气。三年前他不告而别,如今在半个地球外重逢,他竟将她视作路人,简直岂有此理。
她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摸着黄金比例较高的楼梯扶手啧啧赞叹,可冷不丁收到一道鄙夷的目光。陆嘉川的眼睛像是漫起了雾气,她狠狠地瞪了回去。看到对方一阵错愕,她竟有些得意。
其他的导游都在前面兴致勃勃地介绍着,比如二楼中西合璧的瓷器,墙上出产自中国的墙纸,以及维多利亚女王举行成人宴会的地方。唯独顾茵这边的三人行异常安静,她忍不住挖苦:“别的导游都热情似火,怎么咱们的导游一副清高淡薄的样子?”
陆嘉川皱了皱眉,还没等到他回答,尼娅连忙过来打圆场,她将单反塞到顾茵的手里:“好啦好啦,帮我和帅导游合张影吧。”
“你简直是重色轻友!”顾茵有点愤愤不平。她无奈地按下快门,望着镜头里有些勉强的陆嘉川挑了挑眉毛。最后相片洗出来竟只拍了陆嘉川一半身子,他像是活生生地被劈成了两半,她对着照片笑得停不下来。

02


傍晚时分,正牌导游仲威终于开了辆面包车前来赔罪。这次事出紧急,他无奈之下只得找了恰好在庄园附近做课题的同窗陆嘉川救场。
喧闹的小酒馆里放着忧伤的复古蓝调,陆嘉川径直在顾茵的斜对面坐下,带着股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尼娅和仲威面面相觑,莫名地耸了耸肩。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顾茵会突然开始闷声喝酒。最先觉察到的人是陆嘉川,他冷着脸将她手中的酒瓶拿走,她便又重新开了一瓶抱住不撒手。
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次日一早,顾茵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醒来。久违的阳光从香芋紫的绣花窗帘里挤过来,带着一股淡淡的青草香。
她翻身下床,落脚时剧烈地踉跄了一下,这是酒精带来的后遗症。等到她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帘一角,便吃惊地看到裸着上半身的陆嘉川正在草坪上拿着软胶管浇水。线条姣好的肌肉均匀地分布在胸口和腰腹,侧颜棱角分明,她怔了怔神,下意识地吞了些口水。
等她梳洗好走出房门时,陆嘉川似是刚洗完澡,套了件最简单的白T,发梢挂着晶莹的水珠,此时正慢条斯理地将英式早餐端上桌,空气里弥漫着芝士的香甜。
“早上好啊!”她努力挤出笑容,企图化解昨晚酒醉后大闹小酒馆的尴尬。尼娅在两分钟前将她昨晚耍酒疯的视频发了过来,虽然只有短短两分钟,却足以让顾茵体会到毁灭的滋味。
视频上她时哭时笑,紧紧抱着陆嘉川的胳膊撕心裂肺地唱那英的《一笑而过》。更夸张的是,她竟然对着他大骂前男友陶煜的始乱终弃。酒瓶和玻璃杯碎了一地,老板想上来劝阻却被她连打带踢地推翻在地,场面史无前例地混乱。
天知道她花了多大的勇气才走出房间。
可甜甜的问候并没有起什么效果,对方丝毫没有买账的意思,捧着杯牛奶斜倚在桌边,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她讪讪地取了片面包,硬着头皮继续说:“几年不见,你身材都这么好了。现在肯定不会再有人把你错认成陶煜,不过那时候你们真的很像哎……”
糟糕透顶的话题,却成功在陆嘉川的脸上激起波澜。他放下牛奶,一个迈步上前,两只手臂紧紧地箍住她的肩膀,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顾茵,麻烦你看清楚,我浑身上下究竟哪一点和那个浑蛋像?”
他的瞳孔黢黑,此时盛满了怒气。她从中看到自己呆愣的脸,面包的一角被抿在唇齿之间。当他俯身过来咬下面包的另一角时,她仿若触电般僵直了身体,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中轰然炸响。

03


如果这世间的所有因果都分先来后到,那么算起来,是陆嘉川先遇见顾茵的。
那时的顾茵刚上大三,课少时间多,便和大多数同学一样出去找兼职。当她左手拿着学生证,右手举着个写了“家教”两个字的牌子坐在人才市场的大门口,便被陆嘉川的妈妈一眼相中。据陆母后来回忆,她当时觉得顾茵长得白白净净,还有点婴儿肥,怎么看都是副无害的面孔,她当即拍板,决定录用顾茵。
在第一次走进陆家之前,顾茵以为对方会是个叛逆的大男孩,不学无术,迷恋网游。可当她埋头苦算出一道物理难题、颇有成就感地将演算过程推到陆嘉川面前时,对方眼中的惊愕和嘲笑都深深地伤害了她。
十八岁的陆嘉川和同龄的男孩一样又瘦又高,一头黑色的短发服服帖帖,个性却极张扬,说话间颇有股狂妄不羁的味道。
“我妈找你来无非是想你看着我做作业,并没指望你辅导我功课。但是我的要求也很简单,我多给你一倍的钱,你也别管我去哪儿。”
陆嘉川将课本一丢,走进衣帽间换了一身赛车手的衣服。
其实顾茵并不像她表面看上去那样乖巧,她是典型的白羊座,脾气火爆,个性直爽。她无法忽略对方语气里的挑衅和傲慢,当即也将手中的笔一扔,将凳子搬到门口坐下,死死抵住门。
“忘了告诉你,陆阿姨再三叮嘱我不能让你出门,尤其是去赛车。我才不会被钱买通!”
陆嘉川怔了怔,但很快露出一副“随你便”的表情,径直走回了衣帽间。顾茵傻傻地以为自己初战告捷,却不想等她觉察出不对劲,人家早从另一扇门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她向来不服输,等到她再次去陆家,便时刻警戒着,生怕他又从眼皮底下溜走。可这一次陆嘉川十分配合地做完了作业,字迹龙飞凤舞。
“喂,你一直这么坐立不安的,累不累?其实只要我想出门,谁都拦不住我。”
他打开窗,活动了一下筋骨。初春的风呼啦一下从窗外灌进来,顾茵竟被他眼中闪烁的光晃了神。她忽然觉得自己以前过的生活太中规中矩,在陆嘉川面前,她竟有点自卑和不服气。
陆嘉川仍旧出了门,可他并未想到顾茵也跟着他一路到了赛车场。
车队的朋友年纪都与他相仿,见到如此文静可爱的女孩子,纷纷吹着口哨迎了上去。顾茵望着气势恢宏的巨型赛车跑道有些胆怯,可还是咬牙坚持着穿过那群人走到了陆嘉川面前。
他穿着一身鲜红的赛车服,帽檐偏向脑后,手里拿着工具正给车子做例行的赛前检查。
“我跟你比赛,如果我赢了,高考以前的周末,你都要听我安排。”
赛场上空旷无垠,女生细柔的声音被风切割成一段一段的。陆嘉川将手中的东西放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顾茵也仰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良久之后,他忽然冷哼一声,对着不远处的人喊道:“去弄一套女式赛车服,再找一辆车来。”
二十分钟后,两台车在起跑线就位,引擎声轰鸣,车尾卷起无数尘埃。
顾茵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发抖,虽然她在三年前就拿了驾照,也曾在游戏厅玩过模拟赛车,但还是第一次坐在真正的赛车里。可是她并不后悔,甚至有些兴奋,太阳穴突突直跳。
穿着性感的赛车宝贝发号施令,顾茵觉得整个人如同离了弦的箭般,陷入一种史无前例的激情里。
当两台车同时冲过终点线时,黑白相间的格子旗在空中肆意飞舞。陆嘉川跳下车,将旗子接在手里。顾茵握着方向盘的手仍在不住地发抖,她看到陆嘉川摘下头盔后嘴角微微弯起的弧度,像是一切都定格在那一刻。
后来顾茵曾想,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比赛,她和陆嘉川的缘分早在那天之前便会戛然而止。

04


四月刚过了一半,顾茵因为在某学院的活动中客串了英语主持,由此莫名地引来了桃花运。有关该院篮球队队长陶煜追求她的传言悄无声息地蔓延开了。
但顾茵并没有关注这些传闻,既是因为对陶煜这个人一无所知,更是因为她的每一个周末都被陆嘉川占据着。
那次比赛之后,两人之间的磁场似乎改变了不少,虽然仍不乏唇枪舌剑,但大多时候,每每陆嘉川完成作业,便与顾茵各自占据房间一角,做自己的事。他仍对赛车表现出狂热,有时看F1的赛事,有时捣鼓赛车模型。
一模成绩出来后,陆嘉川的成绩令人咂舌。陆母激动之余,给顾茵发了一个丰厚的红包。于是当顾茵偷偷摸摸地坐在房间角落里数钱时,陆嘉川懒洋洋地从床上坐起来,问她:“很开心?”
顾茵正全身心投入,下意识地回答:“当然啦,这么多钱……哎?我刚才数到哪儿了!”
两秒的静默后,她猛然意识到什么,转过头便看到陆嘉川笑得前仰后合。
她冷哼一声,转过身从头数过。明明是数钱这样市井的举动,可偏偏神情过分肃穆,她可爱得像个偏执的孩子。
午后的春光斜斜地落在她的发梢,他渐渐收敛笑容,坐在床边望着她发愣。
当天傍晚,陆嘉川颇有兴致地带着她去赛车场。众目睽睽下,他手把手地教她基本要领,既温柔又耐心。当她顺利地开过弯道,一旁的队友忍不住走过来问他:“那天比赛你故意放水,今天又来这么一出,你小子到底什么情况?”
他望着不远处有些失控的赛车,忽然扬起眉毛笑道:“平局便算我输。而这个情况就是,我想让她赢。对了,我要……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他故意学着顾茵语重心长的口吻,说完也不管队友一副见鬼的表情,旋即用最快的速度跑向了撞到围栏上的某人。
后来陆嘉川才发现,那一刻,他仿佛发现了最值得珍视的宝藏,在湛蓝的天空下闪闪发亮。
在这之后,陆嘉川隔三岔五地便会带着顾茵去赛车场。队友们时不时发出的起哄声让女生窘得红了耳根,而他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甚至会肆无忌惮地看着她的脸,仿佛在欣赏一幅画卷。
刚刚成年的陆嘉川,年轻气盛,骄傲不羁,从没想过会有人敢抢在他的前面。直到他在顾茵的手机上看到一条短信:我想我喜欢上你了,做我的女朋友吧。
发信人是陶煜。
用词实在太过直白,他怔了怔,对方竟突然打了电话过来。踌躇片刻后,他还是接起来,但没有说话。
“我希望明天下午一点半能在风雨篮球场看到你,我会一直等到你来为止。”
电话背景音嘈杂刺耳,陆嘉川几乎能听到几个男生起哄的笑声。他顿了顿,然后用毫无波澜的声音回道:“抱歉,她去上洗手间了,需要我帮你转达吗?”
一番热烈的告白竟然等来这样的答复,电话那头的陶煜有些恼羞成怒。可还没等他发作,陆嘉川便补了句:“对了,明天她有约,等或不等都随你。”
话毕,电话被猛然切断。
电话那头的陶煜很快便知道顾茵在做家教,教的是个叫陆嘉川的高三学生。彼时,他已经追了顾茵一个多月,从以往的经验来看,这个女生的感情像一页白纸,攻破她不在话下。至于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小子,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05


五一小长假来临前夕,顾茵终于受不住某人的软磨硬泡,答应一起去登山。
一路上几乎所有人都将两人推到一起。陶煜自然不遗余力地展现绅士风度,蜿蜒曲折的山路上,他陪着顾茵聊一切她感兴趣的话题,场面渐渐热闹起来。
但这种旖旎的氛围很快因为陆嘉川的突然出现而被打破。
他穿着一身休闲棒球服,黑白的经典搭配,让一众学姐眼睛发亮。顾茵既诧异又惊喜,得知他是独自前来后,连忙热情地为彼此介绍。最后介绍到陶煜那里,陆嘉川半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他,而对方亦然。
之后大家便理所当然地一同登山,有女生像是发现新大陆般,惊诧地对顾茵说:“你不觉得陶煜和陆小弟的身形很像吗?如果不看脸,简直会误以为是同一个人。”
其他女生闻言,纷纷表示赞同。顾茵仔细看了会儿,也点了点头。
抵达山顶后便到了中午,大家找了个空地便开始准备野炊。陶煜自告奋勇地陪顾茵去,陆嘉川冷眼瞧着,径直走过去接过顾茵手里的水桶,目光笃定。
“还是我去吧。”他说完,气定神闲地从陶煜面前路过,对方一阵气闷。
最终打水变成了三人行。
碰巧要过小溪,水不深,却很湍急。陆嘉川和陶煜先跳过了一块石头,并在同一时间朝后面的女生伸出了手。顾茵几乎来不及思考,手便触及一片温热。对方手掌骨节分明,有几处因长时间握方向盘而生出的茧。
虽然只是短短几秒,气氛却变得不一样了。这个下意识的选择是出于亲密、信任还是别的情愫?顾茵并没有仔细去想。她满脑子都是如何尽快结束这一场尴尬,她甚至没有思考尴尬背后的真正缘由。
午饭后大家围成圈,有人拿出扑克开始玩国王游戏。陆嘉川对这种游戏嗤之以鼻,礼貌地退居旁观的位置,可陶煜不安分的手让他变得烦躁起来。
直到顾茵和陶煜双双中招,惩罚是男生在女生身上做俯卧撑,他终于按捺不住,弯腰拿起几张扑克牌,黑着脸将女生拉到一旁的树下。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微微喘着气,脸颊涨得通红。
陆嘉川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像变魔术般将牌的背面展示给她看:“你不是自认为很聪明吗?怎么别人在牌上动手脚也看不出来?简直像个傻子一样被他们玩弄!”
顾茵被骂得有些发蒙,比起那些背面做了记号的牌,她更不能理解为何面前的男生会发这么大的火。
“大家只是在一起玩游戏,你这么认真干吗?况且这是我自己的事。”
陆嘉川沉沉地看着她的眼睛,良久之后,他冷哼一声:“算我多管闲事。”他将牌随手扔进了垃圾桶,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
一直到返程,顾茵都有些心不在焉。她回家后还是忍不住给陆家打了个电话,但保姆说陆嘉川一早出门到现在还没回去。
她心中咯噔一下,连忙挂了电话赶去赛车场,果真看到夜幕中疾驰在赛道上的鲜红身影,一圈又一圈,她不知道他究竟开了多久。每当他用极速转弯,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停下来,陆嘉川!”
她冲着他一遍遍地喊,可对方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气急,便张开双臂,笔直地站在了赛道上。
陆嘉川终于在距她一米的地方停下来,引擎声仍在轰鸣。等到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顾茵听到他沉声说了声“fuck”,然后抬手大力拍在方向盘上。
“你都十八岁了,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行不行?你知道刚刚的举动有多危险吗?”顾茵走到他的身旁,声音因为她之前高度紧张而微微发颤。
“你回去吧,高考之前你不用到我家来了。我可以答应你不再过来赛车,但你也答应我,在我结束高考之前,不要跟那个家伙谈恋爱。”
他一口气说完,然后拿下头盔从车上下来,看也不看她,只留给她一个倔强的背影。
顾茵呆愣在原地,脑海中不断回响着他的话,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她忽然想起下午登山时,室友打趣她老牛吃嫩草,却也告诫她小鲜肉不可靠。她以为自己一直把他当成孩子,可他随随便便的一个举动、一句话都可以轻易扰乱她的思绪。
之后近两个月的时间里,陆嘉川彻底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每逢周末,她还是下意识地往陆家的方向走。
原来习惯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06


一顿早餐在莫名的尴尬中匆匆结束。
顾茵拒绝了对方送她的好意,坚持在门口站了近半小时才等到的士。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尼娅除了撇下她和仲威出去胡吃海喝,还搞错了订房日期。当前台微笑着提醒她退房时,她只得拖着行李箱坐在大厅发愣。
一只修长的手突兀地闯进视线,顾茵沮丧地抬起头,五官几乎都皱在了一起。而她的面前站着同样皱着眉的陆嘉川。
不久前,他接到仲威的电话,一路上闯了好几个红灯,引得交警连连对他发出警告。
“仲威把事情都告诉我了,现在是旅游旺季,最近的酒店离这也有十几公里。他们俩还在赶回来的路上。这几天你们暂时住在我那儿。”
他言简意赅地说完话,便自顾自地放起音乐,恰好是昨晚小酒馆的那首。慵懒的声线似裹着浓浓的哀愁,他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身旁的女人,她似乎正和自己生闷气。
顾茵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窘迫过,明明不久前还潇洒地摔门而去,如今又坐在他的车上回到原点。不过,似乎车子正驶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陆嘉川将她带去了一个私人聚会,充满英式田园风格的农庄里,她看到了一个让她感到陌生的陆嘉川。
他自如地用英式幽默与每一位宾客打招呼,看上去风度翩翩。仿佛在两人留白的三年时间里,他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狂放不羁的少年。原来自始至终,停在原地不走的人只是她自己而已。
她很快发现周围的人和她一样穿着随意,并没有想象中的礼服红酒。当长满络腮胡子的农庄主人将他们带到空旷的赛车场,大家都兴奋地欢呼起来。
陆嘉川去换了赛车服,仍是鲜红的那套。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走过去对他小声说了什么,目光时不时地飘向顾茵。
不知道他们最终说了什么,当场内瞬间亮起绚丽的灯光时,顾茵看到两个男人酷酷地碰了下拳头。陆嘉川目光笃定地坐在车里,引擎声瞬间在每个人的血液里注入了疯狂。
数十台车依次冲出起点,四周响起刺耳的呐喊声。
领先的两台车不分伯仲,顾茵却只看到陆嘉川的车飞速地从眼前驶过。她仿佛看到了三年前那个在赛场上发泄怒火的少年,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最后一圈的激烈角逐中,最前面的两台车眼看就要到达终点。然而让所有人惊呼的是,稍稍落后的一台车忽然侧翻过去,仅以一侧的轮胎越过终点线,以微弱的优势拿下第一名。
当陆嘉川从车子上跳下来时,顾茵比他还激动,抓着他的手臂又蹦又跳。屈居第二的男人笑着拍了拍陆嘉川的肩膀,在他耳旁小声道:“没想到你这么拼,看来她对你真的很重要。”
陆嘉川望着面前这个过度兴奋的小女人,目光中透出几分宠溺和无奈。
晚上两人回到家,陆嘉川脱下赛车服,手臂上露出狰狞的伤痕,大片皮肤都血淋淋的。顾茵觉得心揪了一下,连忙拿出茶几下的药箱将他按在了沙发上。
“别动,可能会有点痛。”
暖黄色的灯光下,顾茵坐在一旁拿着消毒棉签聚精会神地为他处理伤口,并没注意到对方炽热的目光。
等她察觉出异样,便讪讪地打趣:“你看……三年前你不告而别,昨天还故意视我为路人,现在还不是得我帮你擦药,你是不是要好好谢谢我?”
陆嘉川一怔,沉下脸倾身过去,将她困在自己与沙发之间。
“那你言而无信又该如何?别忘了,你答应我高考前不和那家伙在一起。”
“你太霸道了,和谁恋爱是我的自由……”她有些底气不足,但还是不小心打翻了药瓶。红色的药水泼了一地,气压低得令人窒息。
刚进门的仲威看到陆嘉川愤然离去,这才明白,为什么昨天陆嘉川听到他报出顾茵的名字便破天荒地答应帮忙。
第二天一早,顾茵几乎是逃一般地匆匆回国。

07


去谢菲尔德的两个姑娘,一个成功脱单,男友的越洋长途每日都准时报到;至于另一个,完全变身不分昼夜的工作狂,让领导刮目相看。
顾茵显然是后者。
每每空闲下来,她总会反反复复地回忆往事。尼娅总爱谈起仲威,顺带也提到了某人。
仲威说,陆嘉川是一个骨子里非常傲的人,像块难啃的臭骨头。他刚去谢菲尔德便申请了校外住宿,华人之间的聚会他一次都不参加。在所有人眼中,他几乎是一个隐形人。如果说有什么最让人难忘的事,便是两年前的某天。
原本正在上课的陆嘉川突然走上讲台向教授请了一周的假,之后用超乎常人的速度冲出了教室。
这一幕在每个人的心中都留下了一个谜。一周之后,陆嘉川按时返回学校,但整个人变得更加古怪。在那样热闹的校园里,他总是形单影只。据仲威回忆,陆嘉川做出疯狂举动的那天是圣诞节,当晚的宴会上,大家都围在一起议论他。
顾茵一怔,算上时差,那时应该是他们刚刚分手后不久。
她又仔细回想,脑中像是有什么突然闪过。她当即拨了电话给大学室友,对方听了她的问题先是一怔,而后才吞吞吐吐地说:“那晚你因为失恋喝得酩酊大醉,陆小弟突然从天而降,学校回不去,他就将你一路抱到酒店。他守了你一整晚,走之前让我不要告诉你他来过。”
顾茵下意识地攥紧手心,心跳快得吓人,她最后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那次登山,我强行留了他的微信号,可能我发朋友圈被他看到了……不过我对天发誓没有写你的名字。”
电话到这时戛然而止,五分钟后室友发了一条短信进来:抱歉,手机没电了。其实陆小弟是个好男人,那天登山大家都看得出他对你的感情。
短信看了好几遍后,顾茵便握着手机坐在沙发上发愣。
当初答应做陶煜女朋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很难进入角色,好像迷迷糊糊交付了自己的青春,迷迷糊糊就被人像丢垃圾一样甩掉,以至于她再也没有勇气开始新恋情。
其实她并非没有想到那个璀璨如星辰的少年,但那时的他太遥远,她怕努力踮起脚,也只能触碰到一片虚无。

08


顾茵收到了大学同学聚会的邀请函。一想到可能会有人问起陶煜,她竟苦恼地失了眠。
最终,她抱着被子望着窗外乌青色的天空发怔。思绪来回翻转,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一些事。
那一年,他们外院在校庆晚会上表演了一出全英文的话剧,配音都是提前录好的。她和陶煜都在中间客串一个小角色,唯一的一场对手戏唯美至极。
巨大的花架前,戴着银质面具的落魄贵公子,抬手折下一枝玫瑰递到她面前。本是骑士的他在这晚穿着一身中世纪古堡里王子的华服,施施然行了一个礼:“简,我孑然一身,除了我自己,我不能给你任何东西,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当骑士在公爵女儿的脸上落下一枚浅浅的吻,台下惊呼声连连。
那场话剧在整场晚会中掀起了高潮,演员谢幕时,身着骑士戏服的陶煜突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拿起麦克风表白。这种戏码在校园里屡见不鲜,顾茵却是第一次亲身经历。如潮的欢呼声中,她仍沉浸在那个剧本之外的吻里。
最终她点头答应了他。
原来这段感情,开始时本就草率且荒唐,如今仓皇落幕,她根本怨不得别人。
一个月后的聚会上,顾茵又一次窝在角落里喝闷酒。昔日的文艺骨干如今也化身商场女强人,踩着十几厘米的高跟鞋过来与顾茵碰杯。她脸上的妆有些花了,但眸光凛冽,仍可见那时指挥着一众人排演话剧的热血与豪情。
她谈起自己曾经苦恋陶煜的过往,说到最后,她忽然像想起什么,附在顾茵耳旁说:“其实当年在台上和你演话剧的人不是陶煜,他那天睡过头了,我临时抓了陆小弟来充数,都说他们身形相似,果然以假乱真。”
“实话告诉你,我一直以为陆小弟才是你的归宿。”她说完,摇摇晃晃地去抢麦克风唱歌。而顾茵酒精上头,蓦地红了眼眶。
她并不会知道,当年满场的欢呼声中,一个愤怒、不甘、失望的身影穿过拥挤的人群,逐渐消失在光影的交合处。
这世间的巧合那么多,让无数场悲欢离合生生错了位。
在陆嘉川不告而别的三年里,顾茵不止一次地想,到底是自己的胆怯和可笑的自尊将他越推越远。
也许她是真的忘了,失恋的那天她被陆嘉川抱在怀里,熟悉的气味覆盖下来,她很快就酒醒了大半。她曾眯起眼偷偷看他,只那一眼,她便觉得有大片的委屈和悔恨涌了上来。
时至今日,顾茵忽然明白,那个曾见过她所有狼狈的人,才是她一直以来念念不忘的人。
尾声
谢菲尔德进入秋天时,到处都飘着农庄里的果香。
刚下课的陆嘉川冷不丁被一双手臂拦在了教室门口。眼前的顾茵有些风尘仆仆,脸颊红扑扑的,像熟透了的苹果。
她深吸了一口气,问他:“是你擅自改剧本在舞台偷亲了我?也是你在两年前将我抱回酒店照顾了一宿?还有,上次你是用赛车的方式帮我扼杀了一个英国小帅哥的求爱?”
陆嘉川怔了怔,而后扬了扬眉毛:“是又如何?”
“好,那我们再加赛一局。如果我赢了,你毕业后就回国跟我……混。”她想说的明明是“在一起”。
午后的阳光绚烂而夺目,两台车再次冲出了起跑线。
或许冥冥中一切早已有了定数,他早在故事的开头就已经彻底输给了她,并且甘之如饴。或许他仍旧是她生命中璀璨的一颗星,但有时候她踮起脚,说不定就能抓住他的衣角,从此天长地久,相伴一生。

《花火影像》是由资深《花火》编辑团队打造的青春影像文学杂志,全彩96P,仅售6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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