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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里不负相思言 文/ 陌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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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戏里不负相思言 】

文/ 陌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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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得,当初为了让自己变得像皖阳公主而练习了许多,她去寻白子书的那一日,带着一把琴还有这幅画。只是当时情况特殊,便将这幅画忘记了,想必是当时遗落了。

如今,画上人物依旧清晰,只是画卷一角沾满了血。

九陌香远,古柳成荫。

晏橖端坐在古柳下的石桌前,扬手执壶柄。

暖风阵阵,叶落袖间。晏橖抬手去拾,衣袖缓动间不觉将白玉茶盏扫了下,清脆的落地声响,使得晏橖猛地一惊。

她俯身去拾残片,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索性放了手,端坐于石凳上等着来人。

冯尚书年方弱冠,一身玄衣穿得风流倜傥,身旁跟着的是他的侧室娘子,名唤玉锦,无姓,戏楼名角。

晏橖看着二人坐下,也不行礼,只盯着玉锦微微隆起的小腹道:“很是期待会是个什么模样?像你还是像尚书?”

玉锦微微笑了笑,因身体不适而苍白的面色上闪过一丝红晕,随后抓住她的手道:“阿橖,你别这样。”

晏橖笑了笑:“怎样?”

玉锦一时语塞,再不言语。

冯尚书将玉锦揽在怀里,看着玉锦的肚子,目无焦距,良久道:“晏橖,子书不欠你的。”

晏橖闻言手微微僵了僵,随后将手中杯盏搁到桌上道:“是,这世上哪有亏欠一说,不过一个不屑一顾,一个甘之如饴罢了。”

冯尚书欲言其他,却被玉锦挡了挡,随即叹了口气也不再言语。

午后微暖,有婢女匆匆归来,瞧着靠着古柳入了眠的女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晏橖被婢女收拾杂物的声音扰醒,笑着问了句:“怎半天不见人?”

婢女吞吐半晌才道:“白参知今日全家被诛,奴婢随着众人去看热闹了。”

晏橖皱着眉头思索了半晌,随后笑了笑道:“白子书也死了?”

婢女点了点头,晏橖转身入屋,却不想抬脚第一步,便脑袋一沉,不省人事。

 

一、戏里一梦一钟情

 

晏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她,有戏台,还有白子书。

戏台水袖,晏橖曾经以为,她这一生,最割舍不下的便是这两样。可是,遇见白子书之后一切都变了,她曾经以为的至关重要,也会因为他而弃如敝履。

晏橖初次见白子书的时候刚满十六,自诩看惯了王孙贵胄、公子文人,自认看透了锦世浮生、姻缘情爱。

那个时候的晏橖不算戏楼里最红的角,却也是数一数二的了,前来听她唱戏的人不能爆场却也满堂。

那个叫白子书的公子,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双手捧着手中的茶盏,缓缓地啜饮,她一转身扬眼,便瞧见了他。别处皆是欢呼掌声,唯独他那里自占一角,安安静静,一言不发,她便不由自主地上了心。

一曲唱罢,俯身行礼再抬头,角落处人去楼空,茶微微冒着热气,晏橖凝眉,心中很不是滋味。转身去了里间卸妆,路过窄廊,有人唤她:“姑娘。”

晏橖转身,便瞧见那人一身整齐灰衣,冲着她温柔展颜。她不自觉捂嘴偷笑,随后问:“何事?”

来人抱拳作揖:“姑娘可知戏楼楼主何处?在下有急事相寻。”

晏橖本以为是来寻她喝茶谈心,闻言微微怔愣,随后有些呐呐地答出了楼主的所在之处。那人弯眼轻笑,口中说着:“多谢。”转而绕过她,去寻了楼主。

晏橖后来很多次都在想,若是当初能趁着机会邀他喝一次酒,赏一回花,那么,后来会不会就不那么遗憾。

晏橖第二次见白子书是在皖阳公主的十六岁寿宴上,她被邀去献戏贺寿。

依旧是她在台上风光无限,他坐台下事不关己。唯一不同的是,白子书的目光一直盯着皖阳公主,眼神漾漾,柔光长长。晏橖有一瞬,觉得心下涩涩,难受得紧。

那天宴罢,白子书送她回楼,她同他搭话,慌乱紧张下错误百出,因而她问的第一句便是:“公子可有妻室?”

白子书瞧着她微微愣了愣,许是未曾见过这般大胆的女孩子,随后瞧着远方轻轻答道:“尚未婚配。”

晏橖抑制不住笑容满面,白子书皱着眉头,似乎因她的开心而不满。只是那时候的晏橖完全被尚未婚配的喜讯冲昏了头,哪里晓得观察这许多。

那日一别,之后许久晏橖都未再见过白子书,心识似乎缠绕于那人身上绵长不散,绕得她透不过气,后来有人告诉她,这怕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二、妾虽有情君无意

 

晏橖怀着想念的忐忑,出入平日里白子书最可能出现的地方,总是遇不到白子书,却意外地收到了许多与白子书有关的传言。

比如,白子书与皖阳公主青梅竹马,早已倾慕皖阳公主,就差王上一纸婚书,便是佳偶天成。

晏橖听完那人的这番话后,不言不语将茶水泼了那人一脸,随后道了句:“胡言乱语。”那人很是不服,也不顾晏橖是女子,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水便要往晏橖脸上泼回去。

晏橖瞪着眼睛看着他,丝毫不为所惧,那人刚刚扬手便被人捉住了手腕,来人风度翩翩,笑了笑道:“堂堂男儿怎与女子计较,就此作罢。”

那人闻言收了手,双手抱拳道了句:“白公子教训的是。”

晏橖对着忽然出现的白子书,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随后红着脸俯身行礼道了谢。白子书瞧着她笑了笑道:“戏楼晏橖?可否同在下进屋饮几杯酒?”

晏橖自是不会拒绝,欢喜着答应,敛了袖子进了屋。白子书于桌前坐下对着她笑道:“姑娘真是好身手。”

晏橖一下子便红了脸,嗫嚅着不知如何言语。白子书笑了笑道:“姑娘身为戏楼红角,却是如此孩子心性,这样怕是不好。”

晏橖脸色越加红了,暗想着一不小心丢人丢大发了,只好硬着头皮道:“下次我会注意。”

白子书只淡淡弯了嘴角,并未接话,扬手饮了满杯,随后盯着酒杯发呆不晓得在想什么。晏橖思前顾后不知如何开口,于是便各自沉默。

即便如此无趣,时光仍然匆匆,转眼便已夕阳西沉,白子书起身回府,晏橖只

得告辞,却在最后对着白子书肥胆地问了一句:“公子可是心慕皖阳公主?”

白子书似是被她这三番四次的胆大弄得有些瞠目,顿了顿才道:“是。”

晏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站不住身子,她麻木地回了戏楼。

很久之前,楼里的师傅要让楼里的所有角改名,晏橖抵死不从,即便师傅将她打得只剩一口气她也未曾妥协。那时有人告诉她,晏橖你这样一根筋的性子迟早是要吃亏的。

晏橖很是不以为然,可是,如今她觉得,她这种一旦喜欢就要一直喜欢的性格着实让人讨厌至极。可是,怎么办?一旦喜欢,就要一直喜欢哪。晏橖想,她不要名分了,哪怕像玉锦陪着冯尚书那样,她也要在白子书看得到的地方陪着他。

戏楼的名角近日三番四次拜访于参知府上,目的不言自明。白参知之子白子书为了避免皖阳公主疑心,索性后来闭门不见。

晏橖在吃了第三次闭门羹之后灰了心,拧着性子再也不出门,同时也不再上戏台。戏楼里的管事知道她的性子,又有玉锦撑场,索性由了她去。

晏橖将自己关在屋里学刺绣,抚琴,吹笛,描画。据她所知,皖阳公主犹擅这几样,而白子书喜琴如痴。

三个月后,晏橖自以为略有所成,半夜抱着琴翻入了参知政事的府上,寻着记忆中的路径摸到了白子书的房里。

月华清艳,白子书尚未休息,抱着酒坛喝得不省人事。晏橖第一次见如此狼狈的白子书,趴在窗口怔愣了半晌,才从窗户翻了进去。

白子书瞧见她的时候,呆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晕散着绕软了晏橖的心,她不自觉地想亲亲他。

晏橖方碰上白子书的唇便被拉进了怀里,略显温润的眼神,让她忘记了今夕何夕。

清晨暖光入户,晏橖睁眼便瞧见白子书撑着头坐在窗边的矮桌前,即便没能看清楚表情,晏橖也晓得,此时的白子书怕是满脸的自责。

她起身穿好衣物,白子书并未回头,她走到他跟前蹲下身子,抬头看他。白子书手微微颤抖地将她粘在脸颊上的头发捋到耳后,道:“晏橖,抱歉,我不能娶你。”

晏橖微微愣了愣随后笑了笑,将头枕在他腿上道:“我知道的,你心仪皖阳嘛。”眼角濡湿,晏橖有些吃惊,这泪流得有些莫名其妙,尽管她难过得无语可诉。

白子书的手温软地划过她眼角,口中的话语却如十里寒冰:“我给不了你名分,你要多少银两,说出来我去准备。”

晏橖抬头看向白子书的双眼,良久道:“一千两吧。”语毕,转身未理妆容便离了白府。

 

三、红妆花嫁郎非君

 

玉锦被冯尚书娶回府上,戏楼当红名角非晏橖莫属。刚刚得胜归来的守边将军得了荣宠想要听戏,早早听说晏橖名动都城,便亲点了她。

守边将军点了《霸王别姬》那出戏,晏橖也很好奇怎就点了她最擅长的那场,

直到很多年后她知道了前因后果才明白,不过,戏如人生。

守边将军姓张名子谦,为人清廉,骁勇善战,却极爱听戏,与晏橖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皖阳公主被赐婚那日,晏橖同张子谦在酒楼醉酒,张子谦一张俊脸嫣红满布,眼眶微红。

晏橖看着面前的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白子书,想必那人此时也当如此吧。皇上将那位人人皆爱的皖阳公主许给了南疆封地的南疆王,而众所以为的白子书与皖阳公主的天作之合于此终成幻影。

晏橖最难以接受的还是张子谦竟也心仪皖阳多年,晏橖有些懊恼地想,她原是如此不招人待见。

张子谦久居疆场,大多时候沉默寡言,只在谈起戏曲时滔滔不绝。只是醉酒之后的张子谦一反常态,说了许多,大多关于皖阳与他的从前。

张子谦将故事说完的时候,晏橖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并不知道,皖阳与张子谦两情相悦已久。

之后几日,他们二人成了酒楼的常客,第五日的时候,晏橖身体不适并未喝酒,只是陪着张子谦闲聊,那夜她遇见醉得不省人事的白子书。

张子谦由着侍人送回了府,晏橖带着白子书回了戏楼。

白子书次日醒后对着晏橖道谢,眉眼生疏,胜似不识。晏橖怔愣了许久问道:“白公子可记得初遇?”

白子书敛了敛衣袖,无意问道:“可是窄廊初遇那一回?”

晏橖笑了笑道:“相见便是有缘,晏橖送给白公子一曲戏,此后便就不见吧。”

白子书拍衣的动作顿了顿,随后说好。

都城的人都说那天晚上,戏楼台柱子晏橖的那出《霸王别姬》唱出了往日不曾有过的心伤,虞姬彷如上好的美玉,一触即碎。

晏橖自此再也未见白子书,张子谦倒成了楼里的常客,渐渐便有人传言,两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张子谦来下聘的时候,晏橖正在房里梳妆,闻言微微一愣,旋即嬉笑开来,拎着裙摆跑了下去。

晏橖与张子谦即将成亲的消息在都城中传得沸沸扬扬,楼里许多姐妹都说晏橖修了八辈子的福气。晏橖在夜深人静时总是想,她终究没能嫁给她心仪已久的少年。

 

四、犹记初识长相忆

 

晏橖与白子书的初遇,并非在戏楼窄廊,而在兵荒马乱的都城城墙之下。

那时候戏楼尚不称为楼,而是四处演出的戏班子。叛军攻入城内的时候,晏橖于兵荒马乱中走散,遇见与父将走散的白子书。

当年,王上荒淫,各处造反不断,那时候的白参知很是年轻,骁勇善战,为叛军之将。那时候的白子书大约十二,穿着略微有些宽大的战袍,明亮的眼睛在刀来剑往中直直地盯着她。

晏橖当时八岁,流离多年见惯此情此景,便也不怕,只觉得面前少年一双黑眼着实明亮,于是她便弯起嘴角冲他笑了笑。

白子书瞧见她笑,怔愣了一瞬,随后迅速走到她跟前拉着她跑开。

晏橖对都城很熟,她几乎可以断定戏班的落脚之处,只是身旁带着白子书她不敢轻易回去。戏班子长大的孩子,听惯了戏文便也多了心思,眼前的少年定不是等闲之辈,她怕一个不小心,会给戏班招来杀身之祸。

那夜,两个孩子找了一间破庙,夜里有雨,稀稀落落,晏橖缩了缩身子,便有人将衣物披到她身上。晏橖盯着白子书的侧脸发呆,却一字未言,天将露白的时候,晏橖将衣物还给他,大着胆子道:“我叫晏橖,你呢?”

少年将衣物穿好,头也不抬道:“白子书。”

这便是最初的相遇,后来新王登基,为避新王名讳,整个戏班都要改名,唯独晏橖不改,即便被打得遍体鳞伤也不松口。她想,倘若那个少年想要找她,不至于找不到。

如今,她找到了这个少年,信誓旦旦要嫁给他,只是他心有所属,对她不屑一顾。

晏橖与张子谦成亲那日,大多数人是不乐意的,比如张家父母,再比如戏楼姐妹,前者不甘儿子娶了戏楼女子,后者不甘晏橖身份低微却嫁入高门。然而,晏橖没有想到的是,同不乐意的还有白子书和皖阳公主。

白子书闯入堂上的时候,晏橖二人正在拜高堂。晏橖极为诧异,不待反应,白子书便上前拉住她的手:“我娶你,跟我走。”

晏橖愣了愣,将手中红绸扔掉,牵住白子书的手,随着他出了门,门内只余张子谦与皖阳二人。

风声呼呼,晏橖端庄的发髻已经微微凌乱,白子书在她身前停下,良久才转身看她,并未说话。倒是晏橖开了口:“方才的话可还算数?”

白子书抬手似是想摸摸她的脸,旋即想起什么便放下手,随后点了点头,晏橖扑上前抱住他笑。

晏橖终究嫁给了白子书,只不过不是正妻,而是侧室,可是她觉得很满足。

都城近日传得沸沸扬扬,戏楼的名角在嫁人那日突然悔婚,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嫁于白参知之子白子书,众人诧异之余不禁为张将军打抱不平。令人奇怪的是,将军府并没有追究,此事不了了之。

然而,参知府里的丫头却在多日之后传言,戏楼名角并不受宠,娶亲当日便被搁在房里,此后白公子从未去过她的屋子,倒是常见白公子挑着好玩的物什进宫送给即将嫁人的皖阳公主。

众人唏嘘之余,不免闲啐一声活该。

不受宠的日子自是不怎么好过,晏橖已由最初的莫名其妙变得顺其自然,她想要问问白子书为何走到了这个地步,只是嫁了人便不当从前。碍于礼仪管束她自是不能乱跑,只好乖乖等他,等到她渐渐不再期待,等到皖阳公主的名字在她心里成了魔。

院里的丫头虽不尽心倒也不至于亏待,日子一如往常,偶尔半梦半醒间总会瞧见白子书的身影,只是醒来不过一场空。

 

五、君若无情妾便休

 

晏橖再次见到白子书的时候距他们成亲已过半年,白子书推门而入的时候,她正在桌前倒茶,抬起头多少有些恍惚,手腕颤抖的一瞬,茶壶便脱手而去,摔得一地粉碎。

白子书眉宇间有些疲态,望着她良久,从袖间拿出一张纸。晏橖有些纳闷地接过,打开的霎时,诧异地抬头看他,白子书无甚表情,良久才道:“白家不可无后,你入门多日未有身孕,此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晏橖看着纸上偌大的“休书”二字,一时反应不过来,直到白子书离去时的带门声,扰得她一惊,方才回过神儿来。低头再看休书内容,却眼眶模糊,伸手惊觉早已泪流满面。

晏橖最后再见白子书是在她离开白府的那一日,那一日的白子书不似从前那般冷冰,眉眼中柔光涟涟,一路送她至门口。晏橖还是没忍住问他:“为什么要娶我?”

白子书将手中包裹递与她,帮她紧了紧身上衣物,随后道:“皖阳心仪张子谦许久,张子谦不能娶旁人。”

晏橖呆愣了半晌:“可是皖阳已经许给了南疆王?”

白子书点点头:“可张子谦若娶了别人,皖阳会难过。”

晏橖呵呵笑了两声,转身离去,未走两步又莫名转回,走到白子书跟前扬手给了他一巴掌。白子书未遮未挡,只定定地看着她,晏橖说:“白子书,这辈子喜欢你,是我做过最愚蠢的事。”

白子书看着晏橖离去的身影,有一瞬的晃神,抬手摸了摸脸,轻叹一声,转身回府。

晏橖无处可归,此时再回戏楼不外乎给人看笑话,晏橖自是不会如此无趣,只是玉锦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消息,邀她去了冯府。

晏橖同玉锦顶多算故友,不算至交,对于玉锦的照顾,多少有些受宠若惊,直到相处多日之后才惊觉,同病相怜,相知恨晚。

日子逐渐清闲,张子谦又一次领兵出征,晏橖偶尔想起白子书心下难受时也只能一人去酒楼买醉。酒楼人多口杂,半醉半醒间,听见有人说到白参知通敌叛国罪证确凿,将要被诛的消息。

晏橖听到白参知这三个字的时候,微微愣了愣,端起手中酒杯走到那人跟前,兜头便浇了下去,随后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那人抹了把脸,转身看她,随后无奈地低叹一句:“怎么又是你?”

玉锦来寻她的时候,她随着玉锦跌跌撞撞地回府,笑着道:“有人说白参知通敌叛国要被诛九族,很可笑是不是?”

玉锦看她半晌道:“晏橖,这是真的,今日白府上下已经全部收监。”晏橖猛地酒醒了一半,问玉锦:“为什么呢?白参知是开国功臣,却被不分青红诛了全家?”

玉锦说:“这是命,就好如你我从小无父无母,不得不投身戏楼一般。”

晏橖终于安静下来,蓦地想起白子书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涩涩问道:“公主不曾求情吗?”

玉锦摇头。晏橖想,这世上两情相悦的真是少,就如白子书不喜欢她一般,皖阳也不喜欢白子书。

晏橖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恍惚,尽管那个人伤她至此,但终究她是爱他的,不想要他死。

白参知一案因关系重大,又牵扯甚广,王上差人细查,于是刑期一拖再拖,后定刑于四月初一,正值清明。

晏橖不敢去想,选择性地忘记,日子依旧迷糊着过。白子书行刑那日,冯尚书一反往常陪着玉锦来看她,玉锦有了身孕,冯尚书说,白子书不欠她。

是的,再如何亏欠已是将死之人,说不亏欠便不亏欠,只是心中恍然空落,直至丫头说出死讯,方才明白过来。她用尽心力喜欢的那个少年啊,如今已经命丧黄泉,并且从未爱过她,一时神志模糊,只想睡去。

 

六、深情原非长相负

 

受刑而死之人尸身收于乱葬岗,晏橖找过去的时候,岗上已是断骨残骸,找不到任何与白子书有关的东西,眼泪猝不及防地滴落。岁月幽长,于她却是可有可无。

转身离开的时候,遇见了她最不想遇见的人。

皖阳公主一身白衣立于风中,脸色略白,走至她跟前,将手中的东西递与她。晏橖皱着眉头打开,却发现,是她从前送给白子书的一幅画,画上是白子书俯身落笔,她在一旁红袖添香。

她记得,当初为了让自己变得像皖阳公主而练习了许多,她去寻白子书的那一日,带着一把琴还有这幅画。只是当时情况特殊,便将这幅画忘记了,想必是当时遗落了。如今,画上人物依旧清晰,只是画卷一角沾满了血。

晏橖将画卷收起,冲皖阳俯了身子,道了句:“多谢归还。”便转身欲走,却被皖阳拦了路。皖阳回了她个礼,声音有些凄软:“按道理说,我该叫你一声嫂嫂的。”

晏橖笑了笑道:“公主糊涂了,晏橖此生只嫁过罪臣白子书一个人,何曾来的嫂嫂一说。晏橖与当今皇子无一个熟识,公主怕是找错人了。”

皖阳摇了摇头道:“白子书,他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

晏橖笑了笑道:“众所周知,白子书倾心公主,公主何苦前来编排这些,蹩脚得可笑。”

皖阳转身同她立于一排:“姑娘应当记得,当年父皇起义,手下有个将军姓白,在一次战乱中救了当时名动天下的戏子,于是戏子以身相许,成就一段佳话的故事吧。”

晏橖愣了愣,这件事戏楼中人常常谈起,即便当时玉锦场场爆场,也仍有人说她技艺不如曾经的黎锦玉,而玉锦的名字,大多也是得于这位戏曲前辈。黎锦玉的名声响动大江南北,与戏曲有关的人大多都听说过她,只是一朝兵乱,便嫁了人,从此戏台再无黎锦玉。然而,五六年前便有传闻说,黎锦玉身染重病,不治而亡。

皖阳见晏橖并未答话,径自道:“黎锦玉,便是我的母后,也是当今皇后。”

晏橖捏紧了衣角,抬眼看着皖阳道:“传闻中,黎锦玉已死。”皖阳顿了顿道:“姑娘若是信我,挑个地方,我同姑娘讲清楚,哥哥从来善良,你定不懂他的心。”

晏橖领着皖阳去了茶楼,要了见过白子书的那个雅间,茶水断断续续呈上,皖阳的话,却让晏橖三分欢喜,七分恍伤。

当年,白将军无意救下了当红名角黎锦玉的事情迅速传遍三军,事后二人情投意合,请当时的统领赐婚,之后世事顺意,不久诞下嫡子白子书。

传闻白子书五岁那年,黎锦玉因病辞世,白将军醉酒三日。事实却是,黎锦玉在一次胜战中献唱贺功,一曲让众人惊为天人,当时的统领便也动了心。

于是各方算计,百般逼迫,黎锦玉为了夫君与儿子顶着死名嫁给了当时的统领,第二年诞下女儿皖阳。

虽然此事告一段落,白家的日子仍旧不好过。众人皆知黎锦玉心仪白将军,统领自然也知,只是权倾天下惯了,怎会容忍如此的事,于是白家渐渐不受重用,到了国家安定之后更是给了个文职,架空了权力。

白家人个个都是领兵打仗的枭雄,白参知更是不曾念过些许书,给了参知的职,却并没有实权,况且擅长的领域不在于此,因而朝堂上下大多人都是瞧不起他的。白参知一早交好的那些人,也被贬的贬,杀的杀,当初若不是黎锦玉以死相逼,白参知怕是早就入了黄泉,因此,尽管保住了命,他仍然知道,他活不长久。

白参知孤掌难鸣,自是不敢硬碰,便只好得过且过,好歹让孩子活得长久一些,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白子书从小生于如此环境,自是知道自己是早些命定了的。从指腹为婚的女子被太子抢去做了侧妃,受尽凄惶,到与他交好的女子被王爷挑进府里折磨致死,白子书从来都知道与他有关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

 

七、犹是春闺梦里人

 

“哥哥一早就知道,跟着他的人是没有好结果的,所以他即便年越双十仍是孤身一人,姑娘你却追得紧,哥哥对你,算是特别的。”

晏橖想了想道:“我同你哥哥,早先便认识的。”

皖阳笑了笑道:“我知道的,当年去戏楼看戏,恰逢遇见你挨板子,问清楚了才知是你不愿改名字,哥哥有些无奈,最终还是找了你们楼主,饶了你一命。”

晏橖的手微微抖,清茶微微溢出,她喃喃道:“他记得我?”

皖阳点头:“自是记得的。哥哥说,你是个有趣的姑娘,娶回府上定是贤妻良母,可他,没有那个福气。”

皖阳眼眶微微红继续道:“我幼时不晓得真相,常黏在他身后,也曾像姑娘这般喜欢他,只是后来晓得了,便释然了。而哥哥也是将我当妹妹一般疼,说心仪于我,不过掩人耳目,让大家都死了嫁他的那份心。”

皖阳离开的时候,晏橖尚未反应过来,直到店家催人,她才恍惚中出了院门。

回到冯府的时候,冯尚书正在屋里等他。她愣了愣俯身行礼,冯尚书皱着眉道:“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了好。”

冯尚书告诉了晏橖许多皖阳都不知道的事情。比如戏楼第一次相见,白子书便是冲着她去的,不敢明目张胆,便只好躲在角落。比如,白子书不止一次告诉冯尚书,倘若他死了,定要帮他好生照顾晏橖,他欠她太多。再比如,白子书的母亲百般无奈嫁给了她不爱的王上,自此性情寡淡,多年积郁,他怕晏橖嫁于张子谦也是如此,便冲动地去抢了亲。而最后的休书,自是为了保她。

这个人用他以为的最好方式,默默地爱着他想爱着的那个人,只是他不能明目张胆,他太害怕他会害了她,于是即便方法幼稚到将两人伤得体无完肤,他仍是坚持着乐此不疲。

晏橖终于明白,她的那个少年不是不爱她,只是深爱她。

 

 

戏楼当初的名角晏橖重归戏楼,上台的第一日,便唱了她最拿手的那曲《霸王别姬》。衣袂轻扬,腔调婉转,一举一动演神了虞姬最后的决绝与无望。

那日的那一曲,多年后都被人奉为经典,那位角,在转身掩面处,泪流满面。

晏橖在戏台上转身,眼光划过角落,仿佛还有那人眉眼轻笑,脚步滑落处,她猛然想起初见,她鼓起勇气说:“我叫晏橖,你呢?”

那位少年理了理衣服,头也未抬道:“白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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