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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灯叙世】薄情戏君言 文/君与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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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情戏君言 】

文/君与归  图/倾歌

夜行客 | 姜九黎

燃灯人 | 君与归

(本故事根据真人真事改编,为半虚构半真实的小说

请输入标题     abcdefg

那一夜雪落无声,姜九黎昏昏沉沉的,只听得白洵的哭声、轻哄声在她耳边交叠,她累得连一句让他不要怕的话都说不出口。

那时,姜九黎是真的相信,她和白洵,会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楔  子

 

浮灯阁的屋檐下挂着盏盏通明的夜灯,会在每夜亥时开门迎客,迎的是藏有心事的夜行客。

 

他们进到店子里来,燃灯人会为其备上一壶“苦妄生”的茶,听他们将前尘娓娓道来。

 

等到苦茶饮尽,故事也会随之落终,那些心事会被放到有他们名字的灯盏上,等到来日,这些放不下的心事,已经不再困扰于心了,他们会再回来把灯带走。

 

这是发生在浮灯阁中,半虚幻半真实的故事,这里的故事,有你,亦有我。

 

 (一)

 

  梦阑城北的惜黎苑被人砸了,里里外外,一片狼藉。那块鎏金的牌匾被横中折断,孤零零地躺在夏日的风尘中,逆着光隐隐似蒙了一层灰。

  

  惜黎苑是城中百姓常去看戏的戏楼,这一砸也砸得百姓心疼,帮着收拾残局的当头,不忘交头接耳打听是那个天杀的这般胡作非为。

  

  低低轻语中,姜九黎的名字,穿过堂前微风落入耳畔。我心底一惊,将目光放在牌匾那个醒目的“黎”字上面,裂痕满布,是被利器所划。

  

  惜黎苑的主人叫白洵,而姜九黎是他四年前风光大娶的妻子。

  

  躲在树荫下避暑的子疏听后扬了扬嘴角,说:“我敢打赌,她一定会来浮灯阁。”

  

  我没回话,但我知道,子疏的直觉不会错。

  

  浮灯阁隐于尘世,以收藏记忆为生,一盏灯锁着一段前尘旧梦,世人但凡心有罅隙,冥冥之中自会误入,来饮一壶苦妄生的清茶。

  

  十日后的雨夜,姜九黎便撑伞而至,她一身素衣站在檐下,门前灯盏的烛光笼着薄薄的水雾照在她的脸上,一双眼似淬了雨般冷冷清清。

  

  “这里就是传言中的浮灯阁?”她开口,声音波澜不惊。

  

  “是。”待她坐定,我将沏好的苦妄生递给她,“在下君与归,今夜的燃灯人。”

  

  帘外雨声淅沥,室内茶香袅袅,姜九黎仰头喝完,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可我分明透过案上烛火,瞧见她眼底翻江倒海般的恨意。

  

  苦妄生是一种怪茶,无色无味,却藏着俗人的嗔痴妄念,尘世的悲欢离合,以哪种心境饮下这茶,流入心头的便是哪种滋味。

  

  姜九黎心有怨恨,却始终未露苦色,我不禁想,她是有多能忍。

  

  “君老板认为,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长久不变的吗?”寂静中,她突然问。

  

  不待我作答,便又听到她的轻笑,夹杂着低低的叹息,散在了朦朦胧胧的夜色中。

  

  她望着檐下的灯笼,轻声道:“我以为嫁给了白洵,把我的余生交到他手里,能为他生一双儿女,粗茶淡饭,与世无争,便是再圆满不过。”

  

  说到这里,她闭上了眼,声音似被氤氲了水泽,哑得不像话。

  

  “到了现在,我才明白这是多么荒唐。”

 

 (二)

 

  姜九黎和白洵的故事,始于七年前的那个暮春。杏花微雨的时节,斜风吹起隐在河岸一片青柳中的少女春衫,笑声清脆,伴着细雨滴落河面,荡起了一阵阵涟漪。

  

  这日恰好是李员外老母亲的寿辰,为讨老母亲的欢心,李员外特意请了人来唱戏,姜九黎打小爱凑热闹,一大早便拉着小丫鬟出了门。

  

  两家交好,李员外自是随了姜九黎在自家府邸闲逛,遇上白洵是在李家后院的一处清池假山旁,布衣长衫的男子低头踱步,混沌不清地哼着些小曲儿。

  

  翠绿沾了雨露扫过他的宽袖,晕开了绣在边上的那抹暗色云纹,姜九黎看他抬起手,做出一个甩袖的动作,一转身便四目相对。

  

  白洵没想到背后竟有人偷看,一时有些慌乱,随即便慢慢红了脸。

  

  “你就是今日要给李伯伯家唱戏的角儿?”姜九黎绕过来,笑意浅浅地看向他。

  

  白洵摇头,语气里有一丝失落:“我……我只是个不起眼的小戏子,上不得台面的。”

  

  姜九黎从小衣食无忧,也没渴求过什么,自然不清楚白洵的心境。她“哦”了一声,揪着旁边的一簇盆景花,问道:“你能给我唱一折戏吗?”

  

  白洵愣了愣:“小姐想听哪一出呢?”

  

  “随意,唱你最喜欢的就是了。”她捡了个地儿站好,歪着头,一脸纯真的模样。

  

  白洵觉得不自在,可到底没拒绝,清了清嗓子,给她小唱了一段《长亭送别》,正好唱到崔莺莺赠给张生的临别之言:“弃掷今何在,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

  

  从长廊那头急匆匆来了个书生打扮的人,打断了白洵的唱曲,他拉着白洵的衣袖,急切道:“今日要上台唱戏的师哥方才不小心摔了,师父让你替一替,快点跟我去把衣裳换了。”

  

  白洵无措,回过头望向姜九黎,少女双手负在身后,迎上他的目光,眉眼一弯,走上前来握起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下了一个“心”字:“我娘亲说,人生在世多的是百般纠结,你要随心而活,不要怕,你唱的那样好。”

  

  兴许是她的话起了作用,那场祝寿的戏白洵虽然唱得并不惊艳,却别有风情,也引来座下看客的一片叫好。姜九黎站在人群中,望向台上那身穿明艳戏服的男子,停雨后的碎光落在他宽大翻飞的衣袖上,像极了天边翻腾的流云。

  

  散场后,姜九黎起身准备回家,刚迈出李府的大门,便被一人拉住了手,戏妆卸了一半的男子喘着气说:“小姐,我叫白洵,跟着师父在梦阑的西郊苑学戏。”

  

  说完便转身跑走,留给她一个匆忙且慌乱的背影。

 

 (三)

 

  浅薄的意识里,姜九黎记得父亲是抱着她去过西郊苑听戏的。她年岁尚小,听不懂台上化着明艳妆容的戏子,咿咿呀呀在唱些什么。

  

  去找白洵的那日,晴空万里,燕子飞过屋檐,衔来一支春色筑在巢边。姜九黎仰头看了许久,听到一声木门响,白洵从里面探出头来,见到她愣了一下,转瞬又笑了起来。

  

  “你来了。”他推开门,“没想到你真会来。”

  

  “不是你要我来的么?”

  

  白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也不知该回句什么话,姜九黎看着他脸上沁了薄薄的汗,心头一动,便抽了袖中绢布帮他擦了擦。

  

  “眼下你可有空?”她边擦边问,“我记得离这里不远有一处凉亭,我想去看看。”

  

  白洵忙不迭点头,领着她走过青草小路,来到了那方竹林丛丛的亭子,两人默默站着看风景,谁也不说话。春风拂面,送来几缕淡淡的竹香,姜九黎觉得心情大好。

  

  那日后,两人见面的次数便多了,白洵不练戏时会带着姜九黎在城内闲走,数不清的日日光阴里,他们看过桃红漫野梨花胜雪,也看过落霞芦苇秋雁南飞。

  

  有一日他们在城中的“有名酒楼”用膳,姜九黎瞧着桌上的菜肴,一边赞叹厨子手艺精绝一边感叹:“若是天天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岂不是美死了。”

  

  白洵给她夹菜:“那还不简单,我学好了,便做给你吃。”

  

  闻言,姜九黎抬眸,对面坐得直挺挺的男子微红了脸,被她的目光看得不自在,连忙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无奈道:“别看了,吃吧。”

  

  掌心温热,姜九黎止不住扬起了嘴角。

  

  白洵果然言出必行,姜九黎也不明白他是怎么忙里偷闲,每日给她做好两菜一汤,装在食盒里送到姜府的,她忍不住逗他:“你这样天天送,不知情的还以为我爹不给我饭吃。”

  

  白洵低头,轻轻地笑:“我答应了你的,不能食言。”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姜九黎失了言,良久,她问白洵:“你想不想娶我?”

  

  白洵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姑娘,又立马移开了目光:“我……自然是想的,可我只是一个唱戏的,如何高攀得起……”

  

  “我喜欢你,想要嫁给你。”姜九黎笑起来,“白洵,你愿不愿意娶我?”

  

  白洵把她揽到怀里,哑声道:“怎么会不愿意,我是那样想和你共度一生。”

  

  不久后,白洵上门提亲,姜父虽然担心女儿受苦,却架不住女儿坚持,便同意了。出嫁那日,姜父千般叮嘱:“黎儿从没受过半点委屈,我把她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待她。”

  

  白洵点头:“岳父大人放心,我会一生一世对黎儿好,宠着她,爱着她。”

  

  坐在花轿里的姜九黎,望着满目艳红,心底连绵了一片花海,欢喜如潮般漾开。

 

 (四)

 

  成亲之后,白洵果真对姜九黎好得羡煞旁人,为了不让她吃一丁点苦,他赶着一场又一场的戏,赚来足够的银两,让她衣食无忧。

  

  这一番走下来,白洵也成了梦阑城里小有名气的戏角儿,第三年的秋分,教白洵唱戏的师父病逝了,临走之前,他将戏班子交给白洵,让他好生经营。

  

  白洵受命,等处理完师父的后事,他便和姜九黎商量,在城北盘下了一家旧楼,几经打点,改成了一座戏楼,命名惜黎苑。

  

  惜黎,惜黎。再明显不过了。

  

  那年冬雪落下时,姜九黎临产,然而她生了大半夜,孩子始终出不来,白洵在房门外听到姜九黎痛苦的呼喊声,急得脸都白了。几位产婆轮番上阵,血水一盆一盆端出来,又是过了几个时辰,姜九黎的声音越来越弱,白洵终于忍不住捏住产婆的双肩,勃然大怒:“你们不是很会接生的吗?为什么会这样,她怎么能受这样的罪!”

  

  “阿洵……”姜九黎满头大汗,声音几不可闻,“我好疼……”

  

  “会没事的,黎儿,乖。”白洵哭得不行,“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转过身对着产婆大喊:“你们倒是快想办法,救救她,救救我的妻子……”

  

  那一夜雪落无声,姜九黎昏昏沉沉的,只听得白洵的哭声、轻哄声在她耳边交叠,她累得连一句让他不要怕的话都说不出口。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杂乱中,姜九黎终于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她仿佛看到一道曙光穿破暗夜,照进了她垂死的梦境。

  

  她昏睡了整整两日,醒来看到床头紧握着她双手的白洵,面色苍白,眼底蒙了一层淡淡的灰,看起来竟是格外憔悴。

  

  她轻声唤他,好似分不清梦里真假,他茫茫然看了她良久,才安安静静留下一行泪,埋首呜咽道:“你醒了……”

  

  一场惊险尘埃落定,姜九黎休养了一段时日,身子慢慢恢复了。无雪放晴的午后,白洵抱着儿子缓步在红梅盛放的庭院,轻轻哄睡,她瞧着,心里一片暖意。

  

  那时,姜九黎是真的相信,她和白洵,会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五)

 

  冬雪融散,暮春再临,夏荷早生,秋叶萧萧。日升月落的景致,在无声的岁月间轮回交替,一转眼便是三个年头,姜九黎的儿子已经很会闹腾,院子里时常能听见他的笑声。

  

  来惜黎苑听戏的百姓很多,白洵很长时间都在戏楼里待着,他已经很少上台唱戏,而是收了一批学子,教他们怎么走步、如何拿捏腔调。

  

  姜九黎偶尔会抱着儿子去戏楼,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白洵认真评戏,也不打扰。

  

  第一次见到那个姑娘是在这一年入夏,姜九黎买了几支荷花想放到惜黎苑点饰,然而一进门便看见一个青衣女子正在摆弄几朵粉白色的莲花,白洵站在女子身边,稍稍侧首与她低声笑语,那幅光景让姜九黎心头突地一跳。

  

  是夜,白洵回到家中,姜九黎将儿子哄睡后坐在床边,状似无意问他今日做了什么,白洵一边宽衣一边回道:“没做什么,还是老样子。”

  

  姜九黎笑了一下,说了句“是么”,起身从后面抱住白洵。夏夜闷热,她把头搭在白洵的肩上,呵气如兰,见他僵直了身体,又慢慢放松下来。

  

  “别闹,我很累了,早点休息吧。”这么说着,他便将她的手从身上拿开。

  

  姜九黎并不愿意多疑,她和白洵在一起这么多年,她始终相信他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

  

  直到她看到那一封封写满相思的书信。那时,白洵刚从几里外的赵员外家表演回来,风尘仆仆,一扔下行头便要沐浴。

  

  姜九黎替他收拾行装,却无意翻到一叠书笺,她以为是戏本子,可看了一眼,上面几行字皆是诉尽久别之时的思念和缠绵的牵挂。

  

  白洵换好衣服出来时,东西已经收拾妥当,姜九黎坐在木桌旁静静饮着茶,见他来便抬起头,眉眼淡淡:“给你写这些的人,是谁?”

  

  白洵瞳孔一缩,没回话,只是不动声色抿紧了唇,说:“你怎么乱翻我的东西。”

  

  “是戏楼里的那个女子么?”姜九黎尽量平稳自己的声音,“她喜欢你是不是?”

  

  “你胡说什么!”他有些发怒,转身便走开。

  

  那之后不管她怎么逼问,白洵都不回应,逼得急了,他一把推开她,气道:“你怎么变得这般无理取闹,到底想要我怎样?”

  

  他不愿迁就她的纠缠,躲到戏楼里鲜少归家,即便回来一次,也是相对无言,抑或争吵不断,往日的温情没了一丝踪迹。

  

  姜九黎多想这一切只是自己多心,然而白洵终究没放过她。

  

  他离家已经半个月了,三岁的儿子念着他,即便姜九黎心里有怨,还是去了趟惜黎苑想让他回来看看孩子。然而到了白洵平时休憩的卧房,她所见的景象却是白洵光着身子,正在穿衣,房间里没有女子的身影,然而那一室的旖旎气味已经避无可避。

  

  姜九黎脑中崩了许久的弦终于断裂,她不是没想过这样的场景,可是当真相如此赤裸裸地摆在面前,她竟不知该做些什么。

  

  她的身子颤抖地厉害,而白洵只是冷冷地看向她,静默良久,他开口说:“卿柔是个好姑娘,她没有错,你要我如何,你便说吧。”

  

  他并未觉得愧疚,也不痛哭着求她原谅,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谎言,他也懒得再提。

  

  姜九黎忍不住笑起来,拿起桌上的青釉茶盏朝白洵砸了过去,他也不躲,生生承受了她的怨恨,鲜血从额头一点一点流淌下来。

  

  她扑上去打他、咬他,对方皆是闷声不语,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忍无可忍将她推开,怒道:“闹够了没有!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再也没看她一眼,摔了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姜九黎颓坐着,慢慢抬起手,捂住了渐渐湿润的双眼。

 

 (六)

 

  后来姜九黎打听到,那个叫卿柔的女子,是一年前来到惜黎苑的。她身世凄苦,很小的时候父亲一封休书,就将母亲和她赶出了家门,母亲嫌她长得和负心郎一个模样,便也扔下她不管,改嫁了另一户人家,无奈她只得随着年迈的姥姥一起生活。

  

  十四岁那年,养育她长大的姥姥病逝,小姑娘害怕极了,跑去找曾经抛弃她的父亲,又去找已经改嫁了的母亲,或许是念着血缘之亲,他们勉强让她讨一口饭吃,却再无其他。

  

  这样寄人篱下的日子,一直过了好几年,直到遇上了白洵。他怜惜她的遭遇,将她领回了惜黎苑,让她做一些打杂的活儿,平日里也总是温柔相待。

  

  卿柔从来没体会过这样的呵护和关怀,一颗心载满了柔情脉脉,乖巧又温顺地陪在白洵身侧,那副不谙世事、深情眷恋的模样,让白洵的心也跟着荡漾起来。

  

  一夜芙蓉帐暖,女子温软的身骨,混着醇香的酒气吞没了白洵仅剩的清醒,烛火摇曳之下,隐忍的喘息和娇媚让他忘了守在家中,等他归来的妻儿。

  

  酒醒之后,低眉顺眼的女子同他说,她不敢妄想,即便只有一枕黄粱,她也心满意足了。

  

  白洵怎么忍心要她委屈,当即叹息一声,将她紧紧揽在了怀里。

  

  而后,两人便开始偷偷摸摸在惜黎苑欢愉,比姜九黎更年轻的身体,更好看的容颜,让白洵陷进了温柔乡,乐不思蜀。更何况,卿柔是那样温顺,那样依恋着他。

  

  原来,他给她的爱意也不过如此,廉价到轻易就能施舍给别人。

  

  那次争吵过后,白洵再也没归过家,他夜夜宿在惜黎苑,怀里抱着另一个女子。

  

  再次相见时,白洵拿着一纸休书过来找她,淡淡道:“宅子和所有的家当都给你,夫妻一场,你我好聚好散,不要再互相怨怼。”

  

  姜九黎静静看着他,眉眼疏离:“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放手,让你们好过得心安理得?”

  

  白洵愣了一下,眼里有怒气升起,不过片刻又归于沉寂。

  

  他把休书放到她面前,说:“卿柔有身孕了。她曾经为我流过一次孩子,即便这样,她也毫无怨言,甚至不强求要一个名分。”

  

  “黎儿,”他很久没这么叫她,不禁有些恍惚,“我负了你,不能再对不起她。”

  

  姜九黎没说话,她转头去看庭院里的草木,依稀记起那年初识,两人站在一方竹林深深的小亭子里,看了许久的风景,不说话也觉得欢喜。

  

  而现在同样的风光,看景之人的心却变了,真是好一个物是人非。

  

  姜九黎笑了笑,说:“你那么想和我撇清关系,可是白洵,我偏不要你如愿。”

  

  白洵终于被她惹怒,愤然起身,拂袖而去。

  

  那样决然的背影,她看过太多次早该麻木了,可心口还是像扎了针般密密麻麻的疼。

 

 (七)

 

  姜九黎到惜黎苑找卿柔时,白洵正好外出不在。戏楼里的锣鼓弦乐绕在看客的一片欢声笑语中,满座嘉宾,姜九黎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弱柳扶风般的女子。

  

  她低眉浅笑,眼波里流转着风情,偏又教人觉得一脸纯真。

  

  姜九黎提步过去,卿柔见到她,愣了一下,然后微微躬身行了个侧礼:“姐姐,你来……”

  

  话音未落,姜九黎抬起手,扇了卿柔一个耳光:“谁是你姐姐?”

  

  卿柔踉跄了一步,摔到旁边的梁柱上,不等她继续上前,戏楼里的小厮已经拦住了她。

  

  “夫人!”他们按住她的手脚,让她动弹不得,可她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戏台上唱了一半的戏停了,看客们也都噤了声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

  

  一片安静中,只听见她的嘶喊夹在夏蝉的聒鸣声里,卿柔捂着脸躲在一旁小声抽泣,我见犹怜的柔弱模样,激得她再也顾不得颜面,只想冲上去狠狠撕烂她的脸。

  

  她生平第一次被愤恨冲昏了头,就是这么一闹,白洵最后的一点愧疚终于消磨殆尽。

  

  闻讯赶来的白洵冲进人群,把姜九黎从狼狈的挣扎下捞出来,在她毫无防备之时,迎面便是一巴掌,响声很大,震得她没了动静。

  

  他指着她,勃然大怒:“你给我滚回去!”

  

  姜九黎讷讷地抬起眸子,看见白洵急急地奔到卿柔身边,小心翼翼抚摸她的脸,柔声问她疼不疼。卿柔依偎到他怀里,泪盈于睫,怯生生地朝她看了一眼,不敢说话。

  

  姜九黎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了,呆呆地朝着戏台上走去,然后猛地一伸手便将武生的佩剑拔了下来,白洵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

  

  “姜九黎!你要做什么!”

  

  台上青丝凌乱的女子握着剑,面无表情。她看了眼躲在白洵身后瑟瑟发抖的卿柔,眼神一凌,手中长剑已经刺了过去。白洵一惊,护着卿柔躲开后,转过身来怒不可遏:“你疯了!”

  

  说完,他扑上去抢夺她的剑,一反手便刺入了她的胸膛。

  

  鲜血顺着剑柄流下来,姜九黎抬起头来,看到白洵咬牙切齿的神情。

  

  他竟然会为了另外一个女人,这么来伤害她,甚至恨不得杀了她。

  

  胸口的疼痛她感觉不到了,青天白日晃得她几乎无法站立。她想起那年出嫁,白洵说会一生一世待她好,说他答应她的事,不能食言。

  

  她突然觉得很好笑,于是她便红着眼笑出了声。

  

  “好,很好……”她缓缓往后退,敛着眉笑,“白洵,你这样待我,你没有心。”

  

  她抽出了剑,捂着流血的伤口,跌跌撞撞朝着外面走去,余光中她看到那块“惜黎苑”的牌匾被拆了下来摆在角落,斜光偏漏,映得上面的字眼熠熠生辉。

  

  过往的一幕幕浮现在她的眼前,可是那一切,如今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她提着剑将那块牌匾上的黎字划去,一刀是爱,一刀是恨,凌乱不堪的,将往昔回忆割得零碎,一如她那颗千疮百孔、又鲜血淋漓的心。

 

 (八)

 

  姜九黎躺着养了好几日的伤,三岁的儿子趴在床边,奶声奶气地问:“娘亲,你怎么了?”

  

  她不说话,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孩子看着她哭也跟着哭起来。他手脚并用爬上床,紧紧靠在母亲的怀里,一边哭一边给她擦泪:“娘亲,你不要哭,我来保护你。”

  

  小小的他还不知道他将要被抛弃,他看到娘亲难过便心疼不已。

  

  姜九黎是该恨的,可是一想到孩子要没了父亲,她的恨意又被一点点吞噬。她曾经拖着受伤的身体,抱着孩子去惜黎苑找白洵,第一次低声下气求他不要丢下他们母子,然而白洵只是厌恶地看着她,一挥手将她推倒在地,冷淡道:“不要再缠着我了。”

  

  他对她早已没了怜惜,而她还妄想破镜重圆,这一场她本没有错的戏局里,到头来却变成她在苦苦哀求,苦苦挽留。

  

  这样一连僵持了许久,姜九黎终于明白,她和白洵的爱情,再也救不活了。

  

  于是她最后一次主动去找他,说:“我放弃了,我成全你们。”

  

  那个晚上,白洵回来陪着他们母子吃了最后一顿饭,他们争执了那么多日子,这样安宁的时刻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将儿子哄睡后,姜九黎来到庭院,月色清凉如水,白洵一袭青衫袍子站在树下,正拨弄着系在枝干上的风铃。

  

  那是儿子满月时,两人亲手为孩子挂上的,姜九黎倚在门边望着他,这样好的光景,本该是惹人歆羡,可是白洵却不要了。

  

  她胸口的伤隐隐作疼,她皱了皱眉,小声轻咳了起来,白洵听到声响回过头,愣了一下,才缓缓开口:“你的伤……如何?”

  

  那一剑,白洵刺得并不深,大概是她抑郁在心,才迟迟见不得好。她摇了摇头,又挑起眉轻笑:“你还在意我的死活么?”

  

  她一出口就带刺,白洵有些不悦,可到底没再多说什么。姜九黎一步一步走过去,就着月色去瞧挂在风铃下的字条,上面写着“岁岁平安”,她突然问:“孩子几个月了?”

  

  白洵没料到她会主动提起这件事,沉默了半晌,才回答:“两个月了。”

  

  姜九黎“哦”了一声,继续说:“我们的孩子已经三岁了。”

  

  “黎儿……”白洵顿了顿,嗓音低沉,“卿柔和你不一样,她无亲无故,除了我,她便一无所有了,我不能扔下她一个人不管,她为我受尽委屈,我怎么还忍心负她。”

  

   “你不能负她,便要这么狠心来伤害我?”话里藏着怨,她的神情却是淡薄,“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答应嫁给你么?”

  

   她偏过头来,一如当年初遇,笑意清浅地看向他:“你和那些嘴上说着喜欢我、要娶我的富家贵公子们不一样,他们只会送各种首饰来取悦我,只有你会为了我下厨,每日做好我喜欢吃的食物,不辞辛劳送到府上来。”

  

  “那时我看着你,便想你是真的喜欢我,会免我惊、免我苦。”她闭上了眼,声音里满是疲惫,“白洵,我以为你会是我的良人。”

  

  然而啊,那个她觉得可以托付终生的男人,最后还是变了心。

 

 (九)

 

  当天夜里,姜九黎和白洵并排躺在床上,月色透过窗漏进来,姜九黎望着窗外斑驳的树影,叹息一声,到底还是潸然落下泪来。

  

  她哭得很压抑,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白洵听着她的低低啜泣,不知是不是夜色沉沉勾起了往日的回忆,他心底柔软的地方被她的泪水触动。

  

  他翻过身来抱住她,抱得很紧很紧,仿佛要把她嵌到自己的骨肉里,她内心其实抗拒着他的靠近,她嫌恶心,可是她又舍不得推开,她几乎快被翻来覆去的爱与恨淹没。

  

  有温热的泪水划过她的脖颈,抱着她的男子无声哭泣,低低轻语。

  

  他说:“对不起,对不起。”

  

  就这样,他静静抱着她,度过了那一夜。

  

  第二日清晨,他最后为她做了一顿饭,便收拾好了行李离开。临走之前,他深深看了一眼三岁的儿子,蹲下身来亲了亲他的小脸颊,说:“你要乖乖听娘亲的话。”

  

  孩子年幼不懂事,面对这样的离别却也会哭闹,他拽着父亲的衣袖,仰着小脸,泪眼婆娑地问:“爹爹要去哪里,你什么时候回来?”

  

  白洵无言,到底没理会孩子的撕心裂肺,硬掰开了他的手,决然离去。

  

  孩子哭喊着要追,姜九黎一把搂住他,用力关上了大门,抱着孩子的头痛哭。

  

  那一刻,她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孤儿寡母。

  

  “我和白洵纠缠了那么久,终于放手了,我以为再也不会痛了。”姜九黎喝了一口茶,终于轻皱了眉头,“可是谈起他来,还是那么苦不堪言。”

  

  “他可怜她的身世,心疼她受的委屈,又可曾记得那年我生孩子时险些丧命,又是否惦记过这些年来我操持一家、养育孩子的艰辛。”

 

姜九黎似是想起什么,笑了起来:“哦,我真傻,他定是不记得了,不然又怎么会如此薄幸。”

  

  白洵走后,她是想过自尽的,然而当她站在梁下握着白绫时,她看到窗外随风摇摆的风铃,儿子坐在光影摇曳的树间晃头晃脑,她一下子又清醒了。

  

  若是她死了,孩子怎么办?她掩着面,眼泪一颗又一颗砸落,溅起了浮光中的尘埃。

  

  “这条路还长,这一生哪怕是荆棘遍布,我终究要熬过去。”姜九黎迷蒙着双眼,“大概要怪起来,只能怪流年似水,他轻许了诺言,而我轻信了君言。”

 

 (尾  声)

 

  夜色渐深,姜九黎的身影隐没在朦胧烟雨中,我将她的记忆敛到浮灯里挂到檐下,如雾如云的几缕旧尘飘荡在橘黄的烛火之间,一幕一幕,如临其中。

  

  杏花微雨的暮春,布衣长衫的男子唱了一出戏,揪着盆景花的少女站在一旁静静听。

  

  男子唱着《长亭送别》:“弃掷今何在,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

  

  戏中言,崔莺莺提醒张生,出门在外,莫要见了其他女子,而忘了家中痴痴等待的结发之妻。张生懂了暗含之语,于是回道:张珙更敢怜谁?

  

  可白洵到底不是戏里的张生,繁华落尽,惜取了眼前人。

  

  而这一场浮生梦戏落幕,终究也没能如她所愿:岁岁平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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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根据真人真事改编

为半虚构半真实的古风志怪小说

为保证个人隐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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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灯叙世》


一座名为“浮灯阁”的店铺,收藏着以真人真事改编的古风志怪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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