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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故事 | 叶公

从始至终,叶公好的都不是龙。

Nov. 13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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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晚乔






阿笙说,如果有一天,她要嫁给一个人,那么一定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喜欢那个人,是那种非他不可、不嫁不行的喜欢。因为,她的身份,其实根本不能嫁人,要嫁的话,保不准会出什么事情。


温冬一直当她是乱说的,毕竟女儿家家,到了年纪,不可能不嫁。即便自己不愿意,家里也会安排,而有了家里的安排,哪能轮得到自己愿不愿意。


像她这种小户人家都是如此,温冬想,大户里自然会有更多的无奈。


却不料,自阿笙及笄以来,提亲的人几乎踩烂了她家门槛,她却真的一个都没有应。而她的家里人,竟也由着她,旁人的话,听都不听。


起初,街里讨论,还会说美人自然是不能随便嫁的,更何况是阿笙这般的美人。她就该要精细挑选,她配得上任何人。


当时,温冬觉得在理。她从小到大,羡慕过的人就两个,一个是传说中的仙人,一个是俞家小姐阿笙。阿笙那样好,温冬想,娶到她的那个人,他的先祖一定是做了很多很多好事,他的前世一定是极好极好的人。


可是,时间会让许多东西变味。


起初两年,大家在说到阿笙的时候还都带着善意。可现在,时间一晃过去了七年,虽然阿笙依然是那般容貌,流言却渐渐恶毒了起来。


这日,温冬来到俞府,恰巧又碰见一个说媒的婆子。


那是城东的李婆,嘴皮子厉害,反应也快,外边都传,这世上就没她说不成的媒。温冬拿着糖糕蹲在门口,叹了一声。可惜啊,李婆今个儿怕是要栽在阿笙这里咯。


李婆在做了个简短的介绍之后,便直入正题。

“叶家公子生得俊,与姑娘天生一对。”

阿笙歪歪头:“是吗?”


李婆连连点头:“自然不敢随口诌来哄骗姑娘,那叶家二公子的模样,可比天上的仙人,气度也是不凡的……”


阿笙望天:“你知道天上的仙人长什么样吗?”

李婆一愣:“这……虽是不知,但若得见,该是和叶公子一般无二的。”


“一般无二?”不成想,阿笙忽然抖几抖,“那我怕是担不起了。我胆子小,脾气差,对于仙人,见不得也处不得。”


大娘继续道:“这外貌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人。叶公子温和亲善,家世也好,和外边那些忽然暴富的可不一样。叶公子的谈吐和为人啊,都是一顶一的!”


“哦,家世?”她饶有兴趣,“比我家还好吗?”


大娘一时不知怎么答,只是讪笑:“叶公子与姑娘的家世自然是相当的,可谓是真正的门当户对,否则老身也不敢来拉这桩媒不是?”

她笑而不语。


几个轮回过去,温冬戏也看够了,腿也蹲麻了,在看见李婆终于打算放弃的时候,她拿手撑着膝盖站起来。然而,刚刚站到一半,温冬听见阿笙忽然问了一句。


“对了,那叶家公子全名叫什么来着?”

李婆一顿,纵有些恼,还是扯出个笑:“叶公子字思源,单名一个泽字。”


叶思源,叶泽。

温冬在心里念了一遍,都还挺好听。

“哦?好,我嫁了。”


温冬往前一栽,倒在大门口,摔倒的闷响声立刻引来了阿笙和李婆的注意。


温冬抬眼,看见了阿笙的裙摆。

那摆上有一圈海浪绣花,她顺着往上,便看见了绣着云纹的腰带,再接着,她便看见一双手朝她伸过来。


温冬刚刚准备搭上她,便感觉到手中一空。

阿笙拿过她手中的油纸包,糖糕只剩下最后一点温热,可她也不在乎,拈起一块就吃:“咦,你还不起来吗?”


温冬咂咂嘴,收回手,从地上爬起来。果然,她是不该指望她的。

随后便见阿笙回头,对着回不过神的李婆,用的是与方才一样的语气。


“咦,你还不走吗?”

这句之后,李婆混混沌沌便离开了俞府。


温冬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感叹。

美人果然是美人,就算是毫不顾忌地在吃糖糕,那也是吃糖糕的美人。

“你等的人,就是他?”


俞笙鼓着脸颊点头,等到好不容易将那一大口咽下去,才终于展开个笑。

“对啊,我等到了。你为不为我开心?”





温冬知道,阿笙在等一个人。

只是,她从前只将这份知道当成玩笑,毕竟她与她说这回事的时候也不正经。


据阿笙说,她第一次见那人,是在一座庙里。

那是龙王庙。


当年旱灾严重,去庙里求水的人络绎不绝,贡果却是每日都在减少,毕竟地里颗粒无收,人们自己的肚子都吃不饱了,哪里还有什么果粮去给龙王上供呢?


这个故事,温冬听过许多次,可她其实不大信。第一,她们这儿根本没有过旱灾,距离现在最近的一场旱灾,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第二,这个镇子上,根本没有龙王庙,又或者曾经有过,因为一些变故拆掉了吧。


可阿笙说,她就会听,多繁复都会听,多假都会去信。毕竟那是阿笙啊。


阿笙对温冬说,那时候大家都往庙里送东西,只有他一个,是在夜里,偷摸着往那边拿。这种行为非常不好,第一触犯神明,第二可算偷窃,不管在哪个角度看,都要不得。


当时的阿笙很生气,于是跟着他走,却发现他是偷摸着将那贡果给了瘫痪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爷爷,在看爷爷吃过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啃了果核上为数不多的果肉,塞牙缝都不够。然后,他跑到院子里,挖树根、摘了前段还算比较嫩的树枝,一点一点咽下去。


她说,当时的她十分震惊。

她说,她一直在庙里住得安稳,那是她第一次出庙,却看见了这番情形。


她说,第二日她便想了法子降雨,救了这场旱灾,却也因此受惩被贬,再进不去任何一座龙王庙,再收不到任何一点儿香火。哪怕那香火是上给她的也不行。


当时,温冬听着有些想睡觉,她已经不想去纠结故事里不对劲的地方了。毕竟,这个故事本身就不大对劲。


可阿笙的表情很认真。

阿笙对她说,所有神仙都是依着信仰者和香火在活,若有一日,这些没了,那个神仙也就没了。


温冬于是勉强提起精神:“所以,阿笙,你是神仙吗?”

阿笙抿了抿嘴唇,比出个手势。


她似乎偶尔会失声,平时不妨事,但和她讲事情的时候,经常说着说着,说不出来。温冬知道,于是拍拍她的手。


即便有困惑,也还是同她说:“阿笙是仙人才正常,阿笙这样,就应该是仙人的。如果你收不到香火,没关系,我不去拜你。以后我给你带吃的,我信你奉你,不经过供台,给你直接吃到肚子里,好不好呀?”


那时候她们都还小,温冬的娘亲是俞家的杂扫丫头,她能带来的吃食都粗陋得很,按理说,阿笙是看不上的。可后来,她常给她带,她次次都吃,且吃得干干净净。


两个人都觉得理所应当。

温冬想,这是她的承诺,她得给她带。

而阿笙想,温冬带来的,她当然要吃。


很长一段时间,外边的人,对她们都有误会。毕竟这个桥段太像是市井里大家小姐与穷小子的话本,有人评论过,说,如果温冬是男子,这也算一段佳话,只可惜,温冬是个女儿家。


啧啧啧。

那人说着,周遭有人附和,情绪和意味都不明。

对啊,只可惜,温冬是个女儿家。


这个故事被传得越来越歪,也越来越广,到了后来,甚至都被编成了本子,而温冬和阿笙也都知道了。当夜,两个人缩在被子里,偷摸摸看那个话本。


“咦,这件事是发生过,可细节上是这样的吗?”温冬举着灯,满脸认真地看本子。


“编的呗。”阿笙往前翻一页,“你看,这个不也没发生过?”

“哈哈,这些人怎么这么能编啊。这可不行,外边的人信了,你要嫁不出去了,俞老爷会打死我的!”


阿笙漫不经心道:“他不敢打你,他听我的。”

温冬诧异:“他可是你爹!”


阿笙瞥她一眼:“他是俞老爷而已,我爹……”

刚说到这儿,她又失声了。


温冬摇摇头,与她继续翻那本子。

“这个本子还挺有意思,我总之是不吃亏的,倒是你。”温冬歪歪头,“阿笙,万一你等的那个人信了怎么办?”


阿笙摇头,过了许久才能说出来话。

她朗笑道:“万一他信了,那我就娶了你,总不能辜负他的信任不是?”

温冬听了,与她笑成一团,掐了她的腰:“这可是你说的!万一他来了,我可不会帮你解释。”

阿笙道:“我才不在乎呢!”


——我才不在乎呢!

说着这句话,可事实上,她还是在乎得要死。


甚至在乎到,只是听到一个名字,都不确定那人究竟是她要等的人还是只是重名,她就直接对李婆说,她应了,她嫁。





第二天,阿笙的亲事传遍了整个小镇。

而那位刚到小镇不久的叶公子,也迅速被人知晓。有好事的,去叶家偷看,回来传话,第一说的是叶府好气魄,第二说的便是叶公子俊美温雅,阿笙应下不亏。


只是,温冬还没将这些听仔细,不几日,便被人敲了门。

敲门的是个青衣书生,有些局促似的。


“温冬,你知道吗?俞家小姐要嫁人了。”

温冬歪歪头,觉得孟清实在奇怪。


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哪还能不知道?不过孟清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奇怪了,毕竟,他从前还说过类似于“我觉得你比俞笙好看”这样听起来就假得很的话。


“我知道啊,怎么了?”

孟清的耳朵尖尖有些红,纠结许久才放弃了什么似的:“我其实只是想告诉你,我家地里的瓜甜了,你要不要来试一试?”


温冬更奇怪了:“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说?”

“我想给话找个头儿。”

“不都一样吗?这有什么好找的。”


“不一样的。”孟清生得高大,在她面前却局促得紧,“这样,就能多和你说几句话。”


温冬其实从来都听不出什么言外之意,也懒得在这上边费什么脑子,就连当时他那句“你比俞笙好看”,她给的回应也只是挥手给他一拳,“不许你说她坏话!”


然而,这一次,她却摸了摸脸,觉得有些热。

“行,那你等等我,我锁个门。”


她说着,回院里摸出锁匙,刚一拴上,转身,就看见孟清一张笑脸。

“对了,你家瓜多吗?挑个好的,我带给阿笙。”

孟清一张笑脸迅速又垮下去。


温冬对孟清的反应有些不解,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解,又为什么会一直想着这份不解。分明她应该不在乎才对,管它解不解。


抱着半个瓜,阿笙吃得满足。

她一边吃,一边与温冬分析。

“孟清怕是又醋了。”

温冬愈发不解:“又?”


“呐,这个人呢,我虽没有见过,但听你提了这么多年,也大概对他有了点儿了解。说起来,这些年,真是辛苦他了。”阿笙感叹道,“他是个好人。”


“你怎么知道他人好的?”


阿笙拿着小勺戳了一下鲜红的果肉:“就凭你每回从他那儿拿东西给我,这么久了,他都没把我药死。”她说,“便可知,他心有多善良,做事有多拎得清了。”


温冬都不想再解了。

她兴致缺缺:“哦。”


阿笙倒是兴致勃勃:“你不会真的这样迟钝吧?你分明欢喜他的!”

“我?”温冬指着自己,忽然瞪圆了眼睛,“和他?!”她抖了抖,“不了不了,我不喜欢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你若真不喜欢他,便不会拿他东西,与他这样不生分不客气,更不会动不动与我提起他。要知道,最初你日日与我讲他,我是很生气的。毕竟我讲叶泽都没你讲孟清的多。”


温冬陷入沉思。

而这时候,阿笙又点上一把火。

“你想想,万一日后孟清娶了妻,你怎么办?”


她会怎么办?温冬没想过。

但现在,阿笙提起来,她很不舒服。

所以……

孟清会娶妻吗?





孟清会不会娶妻、什么时候会娶妻,温冬不知道,可阿笙却是这几天就要嫁了,嫁的还是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叶泽的叶泽。


只单凭一个名字,就放弃了自己那么久的坚持,温冬其实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阿笙却是不知怎的,意外的坚定。

阿笙着一身喜袍,在屋里对她偷偷掀起盖头。


“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千万不要说出去。”

温冬点点头,按下她的盖头:“你说,我听,掀开不吉利。”


阿笙却是按捺不住似的又伸手掀开了那帕子:“其实,我偷偷去看过他的。他和那时候一模一样,模样和性子都一模一样,兴许应下李婆的时候是一时冲动,可我没有认错!”她喜得脸都红了,“他这一世真好,家里也好,什么都好,他不用去啃树皮了,也不用再过那些穷苦日子。不过这都是应该的,他这样好的人,就该生在这样的家里。”


温冬看着她笑得弯起来的眼睛,听她叽叽喳喳描述叶泽的声音,不自觉也跟着她笑起来。她是为她开心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想到她要嫁人的时候,也会有点儿心酸。


“阿笙。”她打断她。

没感觉到她的情绪,阿笙兀自兴奋着:“怎么了?”


“以后你还会吃我带给你的东西吗?”

阿笙一愣:“当然啊!你要是不给我带吃的了,我会打你的!”


大抵是她笑得太好看,扬起的小拳头也可爱,温冬原本抑抑的心情于是忽然消散了。

“所以,什么都没变的,对吧?”


“对啊!”阿笙说,“以后,你还给我讲孟清,我还和你说叶泽,你要来叶家找我,我就跟你睡。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好不好?”


“嗯!”

温冬重重点头,与她拉钩:“说好了的,不能变。”


“不变不变!”

阿笙冲她挤眼睛。


这时候,外边的喜娘催促,温冬于是急忙将她整理好了送出去。


她对外的身份只是俞府的丫鬟,而俞家和叶家都是大家,大家自然注意面子,即便阿笙说不在意,温冬却没法儿不帮她在意。丫鬟嘛,在这样大喜的日子,最多只能跟在轿子后边走的,规矩不能坏。


温冬就这样走了一路,抬头是红,低头也是红。她看见叶泽的第一眼是红,抬手拿袖子擦眼睛,袖子濡湿之后,比之前更红。


红色真好啊,喜庆,叫人看得也开心。

穿着这个颜色,阿笙很好看,那个叶泽似乎也很好看。和传言里一样,这人看着温雅,该是个好人。他与阿笙,实在是很合衬的。


“别哭啦。”

就是这时,温冬的身边,有人递来一方帕子。


她回头,孟清皱着眉头,很心疼似的:“别哭啦,叶少爷会对俞小姐好的。”


温冬接过帕子,擦擦眼泪,便听见他用细若蚊呐的声音补充。

“如,如果你愿意,我也会对你好的。”


如孟清所言,他对她很好。

或者说,他其实一直都对她很好,只是现在,他对她更好了一些。


温冬吃着他新做的桂花糕,看着院子里为她修花坛的孟清,蓦然生出了一种过日子的感觉。她一向不喜欢多与人接近,总觉得一个人更自由,除了阿笙,也不爱交其他朋友,兴许是在这上边太寡,因此并不曾多加注意,总以为没什么好注意的。


然而,这时,她忽然注意起孟清来。

她总以为身边只有阿笙,可事实上,孟清也陪了她很久,也对她很好。是无知无觉的久,润物无声的好。






阿笙没有骗她,她虽然嫁去了叶家,可她们还是一样的。


温冬在休息的时候去看她,她也真的叫叶泽去睡书房,自己陪着她睡。只是,温冬躺在床上,想着叶泽被退出房门时候无奈的表情,也有些隐隐的愧疚。


“那你愿意自己睡?”阿笙听了,这么问她。

“当然不愿意,我怕黑的!”


“那不就得了。”她转向温冬,“说说,你和孟清,你们怎么样了?”

温冬难得羞赫。

“我们,大概,要成亲的吧?”


“咦,这么快吗?”阿笙有些惊讶,“虽然我从你和我提他的时候就一直在做准备,可我还是没做好准备。你们要不然缓一缓,让我再准备准备?我有点儿紧张。”


温冬锤她一下:“我认真和你说呢!”

阿笙揉揉肩膀:“你下手真重,难为孟清那副小身板儿能受得了你。”


“他其实不弱的,虽然是读书人,但他可有力气了。”

阿笙摇摇头:“你看看你,每次抓的重点都在孟清,就这样,之前还敢说不喜欢。”


温冬捂了捂脸:“之前没有察觉,但我现在不是承认了吗?我欢喜他,要和他成亲的。”


阿笙摸了一下心口。

“难受,你要成亲了。”她瘪瘪嘴,“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是一样的。若是我去找你,你也要把他赶出去的!”


“那不成,我们的房子小,只有一间,我赶他出去,他要着凉的。”

“那你就让我着凉吗?”


温冬连忙握住阿笙的手:“不是不是,我是说,你不要去,我来找你。你看呀,我同你睡,他一个人,算下来是一样的。”


阿笙算着,似乎真是一样。


“那好吧。”她说完,从背后拿出一片亮晶晶的东西,“喏,这个给你了,便当是新婚贺礼。带在身上可保福寿绵延,安康运来,一生无忧。”


温冬接过那东西,对着窗户比了比,感觉像一片放大许多倍的鱼鳞,滑滑腻腻,闪着五彩的光,拿在手上还有些温热。


“这是什么?”

“一个小玩意,不过比较灵。咦,你问这么多干嘛?带着就行。”


“好吧。”温冬不再说话,只是拿出随身的小香囊,将它妥帖装进去,又将香囊别回腰上。她拍了拍,“你送的,我一定每天贴身带着,绝对保证它的完好!”


阿笙笑得眉眼微微:“你就算不保证,它也能完好的。它可耐操了!”

“嗯!”





当时,温冬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后来却知道了,那是龙鳞。也是那一天,她忽然懂了阿笙从前对她说的那些故事。

原来她不是编的,原来她没有骗她。


而那个后来,也不过就是几日之后。


当日天降暴雨,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山腰上的大树被连根拔起,砸出山脚一个个深坑。可现在的季节,不该有这样的气象。


温冬握着香囊,站在门口,望着卷风袭去的方向,满脸都是掩不住的忧心。

那儿是叶家,阿笙在叶家。


她急得不行,却偏生没有办法。她被风暴挡得连步子都迈不动,一出门就被风雨挡回来,只能站在门口空着急。


却也就是这个时候,天边划过一道金色的闪电,那闪电劈向卷风,撞出一阵强烈的莽光。与之同时,她手中香囊散出阵阵白雾,雾气蔓在她的眼周,护了她没有被强光灼伤眼球,也因此让她看清了远处情形。


她看见一条白龙从叶家的方向跃出,顺着卷风打了个转,收了闪电没入身体,旋即朝着天边飞去,身子没在云里。说出来或许不会有人相信,可她下意识认为,那就是阿笙。

那条白龙,就是阿笙。


温冬想,就像她当初偶尔的失语说不出一样,这次的离开,她也一定是有说不出口的苦衷。而既然如此,她一定会回来。


只是,如果她从前说的都是真的,她遇见她的这时候,距离她上一次记事已经一百多年了,便又不知道,此次,等她回来,需要多久。






可是,这件事,除了孟清之外,谁都不信,甚至连当时陪在阿笙身边的叶泽都不相信。温冬想,或许孟清也不是信她,就像曾经的她也并不相信阿笙那些故事一样。


他如今给她的信,就像她当初给阿笙的信。

信的都不是理,都是为了眼前的人。


在那之后,温冬一直在等阿笙回来,叶泽也是。


那一日,看见了龙的,只有温冬和叶泽,其余人为阿笙的失踪编了很多扯淡的故事,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龙”这件事。中间有人说信,也不过是安慰叶家公子,也不过是觉得他痴情伤心,不愿意多与他辩驳。


然而,和温冬不同,叶泽坚信阿笙是被那龙掳跑了。

可他只是个凡人,哪有本事去寻一条龙呢?

而寻不见那条龙,他便也寻不见被抓走的她。


于是,他在家中所有地方都画上龙,在所有能看见的地方都放上龙的摆饰,他对所有人说他爱龙,他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见一次龙。这个消息随着时间的流逝,越传越广。


知道叶公子的人,也越来越多。

甚至,后来的人,已经不知道叶泽和阿笙的这一段过往,却是在听见他的名字的时候,会想到一个“龙”字。


经年之后,再提起叶泽,大家想到的,便已经不是痴恋失踪妻子的叶公子,而是一心寻龙爱龙的叶家主人了。


却是除了温冬。

和那些人不一样,温冬想到的从没变过,是曾经众人会想到的那个阿笙,也是如今早被所有人遗忘了的阿笙。


即便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她也还记得那个兴奋得红了脸,和她叽叽喳喳说着心上人的美人。她已经不羡慕仙人了,阿笙却依然是她羡慕的人,毕竟她那样好,什么都好。


她想着,眼睛不自觉便酸了。

她那样好,为什么人们还能忘了她呢?


“又怎么了?”

孟清提完水回来,将她揽入怀里,摸着她的头。


温冬有些委屈:“我想阿笙。”

孟清叹一声:“她会回来的,你们这样好,她一定也想你。”


温冬擦擦眼睛:“不,她可没良心了,她一定更想叶泽的。”

孟清被她的认真逗笑了:“那你呢?你更想我,还是更想俞小姐?”


“想你想你想你!”温冬埋进他的怀里,“连阿笙也要醋,你这个人啊,贼小气。”

“我从来都小气。”孟清毫不避讳地承认了,“事情关你,我都要醋。”


温冬弯了嘴角,但不一会儿又难过起来。

孟清对她很好,好了很久,有许多件事,大大小小,她都想和阿笙说。就像以前那样,两个人,一床被子,聊一个晚上。





那条龙又出现了。

依然是那样的异相,依然是少人发现。


可这一次,看见它的,不止是叶泽和温冬,还有镇上的部分人,他们都看见了。


和原来一样,温冬坚信那条龙就是阿笙,而叶泽,他或许是信的,却硬要说阿笙是被它掳走,硬要说阿笙不是它。


当温冬跟着龙影跑到叶家的时候,院子里只剩下叶泽,其余人都被吓跑了。可叶泽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地望着白龙,白龙也望着他。一人一龙,静默得很。


“阿笙!”

还是温冬打破了这份静默。

白龙转过头来,是这时候,温冬才看见她眼里的泪。


她不能说话,就像曾经很多次的口不能言一样,可这一次,温冬读懂了。

她的遗憾,她的难过,她对叶泽的失望,温冬都读了出来。


“你坐在这儿干什么?这是阿笙,她是阿笙啊!”

温冬的力气向来很小,这次却出奇的大,她拎起叶泽的领子,狠命扯着,竟真要把瘫软在地的人给拎起来。


“你不是很想她的吗?!”

温冬的情绪激动,晃了叶泽很久,自始至终,那条龙只是看着,不说话也说不出话,眼神从最初的复杂到落寞的平静,也不过用了那么几刻钟而已。


许多人对龙都有向往,可当真正看见,还是跑得飞快。也说不上什么表里不一,人们对未知又遥远的东西总有恐惧,在面对的时候,逃跑很正常。


孟清也是怕的,他甚至怕得腿都有些软,可他还是来了。

他缓步走进屋子,里边被风暴刮得狼藉,而他找的人就站在这片狼藉里,死命晃着屋子的主人。


“温冬。”

他唤了声,温冬和白龙一同转过头来。


当下,孟清的腿更软了,可他还是打着颤走到温冬身前,挡在她和白龙中间。


他虔诚地对白龙做了个礼,紧张得说不出什么话,只是念着:“勿怪,勿怪。”


“你做什么?这是阿笙啊,你认识的,这是阿笙啊!”温冬指着白龙对孟清这么喊,而孟清更用力地把她拦到了身后,嘴里念着的,还是那句“勿怪”。


良久,白龙垂下眼睫,她转头,扭到了后颈,用嘴叼下一片鳞片,垂首,递到了孟清眼前。孟清整个人怔在原地,白龙催促似的,用龙须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接过,而温冬连忙从他身后跑出来。

与白龙相比,她太小了,手掌还不及她的龙须粗。可她还是踮着脚摸她的脸。


“阿笙,我看见你后劲上的龙鳞缺口了,你疼不疼?”

白龙回应着摇摇头,这时,外边的闪电更加剧烈了,她的眼睫颤了颤,分明毫不相同,温冬却在这一瞬间仿佛看见了曾经的阿笙。


“你是不是要走了?对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孩子了?小小软软的,很可爱。下次你来了,我带你去看他。”温冬说完,从怀里拿出个油纸包,努力攒出个笑,“呐,孟清做的,可好吃了。我从家里急急带来的,可能没包好,你看看……如果碎了就不要吃了。”


白龙原本已经准备转身了,听到这句话,又转回来,拿龙须将油纸包一卷,再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开。和上一次一样,她一跃而上,不久便消失在云层后边。


温冬盯着那云看了许久,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只晓得,后来市井里的传言,关于叶泽的那一些,又变了。


坊间都说,叶公寻龙数十年,最终得见,却是满脸惊慌,拔腿就跑。可见,他所谓的喜欢也不过就是说说而已,在嘴不在心。

最初欣赏他的人,现在看他,都觉得是个笑话。


他也不敢再说自己喜欢龙,只是,后来得空了,他总会过来找温冬。温冬大概猜得到,他是后悔了。只是,过都过去了,他现在信了,想通了,后悔了,又有什么用呢?阿笙不会再回来了,她那一眼,就是永别。


更何况,就像他曾经寻龙,看上去执着,最后却选择逃避。现在,温冬也不能确定他的感情就是真的。


想到这儿,她忽然为阿笙有些不值。

这一不值,就不值了很多年。

而阿笙却是直到她老死,都再没来过。


自温冬死去,这世上,便再没有人知道,从始至终,叶公好的都不是龙。

怕的,也不是龙。




- end -

摘自:小花阅读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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