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史上,仙女思凡的神话传说很多;比如《牛郎织女》、《天仙配》、《宝连灯》、《劈山救母》等等都是。尤其以牛郎织女的故事最为突出,可谓脍炙人口。
民间传说:七月初七晚上,只要在井上扣个筛子、再朦一层薄黑布,把耳朵贴上面就可以听到牛郎织女说情话。也有说在葡萄架下能听到;表面的确有点浪漫。
创作者的宗旨,也就是底层民众的心思:欲以爱情婚姻为导向,冲破天上人间的等级秩序,寻求一种平等关系。但结局一般都很不幸,森严的天条,岂是一个小仙女的欲望能够更改的么?
天上派人抓捕织女回去伏法,牛郎不情愿。他和织女睡了两年,生下一双儿女;先不说之初到底有没有爱情,现在的生活感情,是肯定有了。
生活感情放在一边,两个孩子没娘、哭的哇哇哇,要吃奶要吃饭,让牛郎怎么办?家里没有女人的日子没法过;晚上没处捉拿。他只好带着儿女、骑着老牛去追。
牛郎其实也不笨:大不了上天赌一把,就凭和织女睡了两年多的关系,老丈母娘还不给在天上安排个工作;哪怕在瑶池养花种草浇水、搞搞绿化,总可以吧;怎么说也比在人间出力流汗、种地交租纳税强。
再说,两个孩子好歹也有一半仙家血脉;不看僧面看佛面:再不迭能给后代谋个仙家前程,也不虚枉此生啊!二郎神杨戬,不就是这样当上灌江口总兵的么?
王母娘娘肯定知道牛郎的心思;想上天当神仙的人多了去,哪个不是千千万万人血人头供品成堆,才在天上找个位置;就凭你个穷小子两间草棚一头牛,还白睡了我们家织女两年多,不摊本、不纳供就想上天成仙?还想用两个孩子要挟我,真是白日做梦,门儿都没有。
想着想着,王母娘娘哼的冷笑一声,顺手拔下头上金钗在身后一划,滔滔天河就这样横在牛郎和织女的面前。
凡间的好心人都凭空想象:以为天上是个讲道理、讲情面的地方;现在还信不信?七月初七晚让你们见个面,倒算是有点人情;那是织女又哭又闹争取来的,也是做给大家看的文章:天上还没有完全丧失仙性。
所以,我特反对把七月初七定为情人节;这算什么情人节啊?连TM探亲都算不上,这是标准的女犯探监;再偷偷抽空加个班。
以上几个仙女思凡的故事传说,大约都成型于宋明时期。如果以中国文化史、思想史、文艺发展史综合推断:这类故事,应该发源于魏晋的宗教改革时期。
魏晋时期,等级森严的门阀制度,引起中国进步学人的刻骨痛恨;加之刘汉时代,董仲舒构建的酷似人间等级秩序的神仙系统,牢牢地禁锢着底层民众的精神和思想。
但历代艺人被杀怕了,他们不敢明确反对门阀制度,所以就这样编故事;编下许多睡仙女的神话故事。鲁迅先生考证的、有关改变血统的那句国骂,大约也起源于此时。
宋明时代成型的《白蛇传》,比起以上睡仙女的神话故事,貌似有所进步:白蛇报恩,在于讥讽天上的冷酷;蛇仙与凡人结合,在寻求超越人间等级秩序的平等。
再往后,明清时代的才子佳人戏曲小说,故事情节中的公主下嫁、宰相女儿抛绣球,也免不了这种神话传说中睡仙女的套路。
但历代艺人的那点出息,总离不开大团圆的框架。除了添加一些比武守魁、金榜题名的故事诱惑,再就是编着编着,不是宰相提拔、就是皇恩浩荡。
总之编到最后,落魄才子和牛郎一样,都会成为天庭一员。而等级还是那个等级,社会还是那个社会;丝毫没有改变。
千百年以来,我们代代都是从这种类似神话传说中睡仙女的故事中活过来,在情梦中梦想依靠生殖机关改变命运。
而《红楼梦》的伟大,正在于曹雪芹看透了历代文艺作品中这种睡仙女式的不彻底的反抗之梦;他清醒的告诉世人:你爱的、爱你的林妹妹根本睡不着;即便你睡到她,她又会变成那个还是满脑子等级秩序的宝姐姐。
西方类似思想和反抗精神的文艺作品,就是司汤达的《红与黑》。于连的梦中,也有个类似于睡仙女的梦想:他想睡市长夫人。
但于连和牛郎、董永、刘彦昌、杨天佑及贾宝玉的不同之处是:他不仅仅具有睡仙女的一腔热情,更在于他勇敢追求睡仙女的大无畏精神;和不惜以生命见证自己高贵情感的勇于担当精神。
文艺代表作品的思想,可以见证社会发展的走向和成果;文艺代表作品中主人公的气质和精神,也可以见证国民的气质和精神。
附,旧作七律两首:七夕怨
之一
辞夏入秋几案愁,素心宁改意堪酬。
断桥钗绝谁无恨,隔岸霞飞梦有舟。
睡去香荷积雪冷,醒来新月画眉幽。
朦胧井下离人语,不论歌哭总是羞。
之二
今夜孤单好冷门,星河遥望未曾昏。
云因藏泪丝丝雨,烛为添香缕缕痕。
洛水赋来闺里梦,青裳聚得枕边魂。
芙蓉暗笑织牛斗,原是萱花夺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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