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襄王杀白起后,复发精兵五万,令郑安平为将往助王龁,必攻下邯郸方已。赵孝成王闻秦增兵来攻,大惧,派遣使者分路求救于诸侯。平原君赵胜道:“魏,吾姻家,且素善,其救必至;楚大而远非以'合纵’说之不可,吾当亲往。”
于是约其门下食客,欲得文武兼备者二十人同往。三千余人内文者不武,武者不文,选来选去,只得一十九人,不足二十之数。平原君叹道:“赵胜养士数十年于兹矣,得士之难如此吗?”
有下坐客一人,出言道:“如臣者,不知可以备数吗?”
平原君问其姓名,对言:“臣姓毛,名遂,大梁人,客君门下三年矣。”
平原君笑道:“凡贤士处世,譬如锥之处于囊中,其尖立露。今先生处赵胜门下三年,赵胜未有所闻,是先生对于文武一无所长也。”
毛遂道:“臣今日方请处于囊中耳!假使早处囊中,将突然尽脱而出,岂特露尖而已哉?”
平原君异其言,乃使凑二十人之数。即日辞了赵孝成王,望陈都进发。既至,先通知春申君黄歇。黄歇素与平原君交好,乃为之转通于楚考烈王。
平原君黎明入朝,相见礼毕,楚考烈王与平原君坐于殿上,毛遂与十九人俱叙立于阶下。平原君从容言及“合纵”抗秦之事。
楚王曰:“'合纵’之约,开始成事者为赵,后听张仪游说,其约不坚。先怀王为'纵约长’,伐秦不克。齐湣王复为'纵约长’,诸侯背之。至今列国以'合纵’为讳,此事如团沙,未易言也。”
平原君道:“自苏秦倡议'合纵’之议,六国约为兄弟,盟于洹水,秦兵不敢出函谷关者十五年。其后,齐、魏受犀首之欺,欲其伐赵;怀王受张仪之欺,欲其伐齐;所以纵约渐解。假使三国坚守洹水之誓,不受秦欺,秦又能奈如何呢?齐湣王名为'合纵’,实欲兼并所以诸侯背之,岂'合纵’之不好?”
楚王曰:“今日之势,秦强而列国俱弱,但可各图自保,安能相助。”
平原君道:“秦虽强,分制六国则不足;六国虽弱,合制秦则有余。若各图自保,不思相救,一强一弱,胜负已分,恐秦师之日进楚也。”
楚王又曰:“秦兵一出而拔上党十七城,坑赵卒四十余万,合韩赵二国之力,不能敌一武安君。今又进逼邯郸,楚国僻远,能及于事吗?”
平原君道:“寡君任将非人,致有长平之失。今王陵、王龁率二十余万之众,困顿于邯郸之下先后年余,不能损赵之分豪。若救兵一集,可以大挫其锋,此数年之安也。”
楚王曰:“秦新通好于楚,君欲寡人'合纵’救赵,秦必迁怒于楚,是代赵而受怨矣。”
平原君道:“秦之通好于楚者,欲专对付于三晋。三晋既亡,楚岂能独立呢?”
楚考烈王终有畏秦之心,迟疑不决。
毛遂在阶下顾视日晷,已当午矣,于是按剑逐阶而上,对平原君说:“'纵’之利害,两言可决。今自日出入朝,日中而议犹未定,为何也?”
楚王怒问曰:“彼何人?”
平原君答:“此臣之门客毛遂。”
楚王曰:“寡人与汝君议事,门客何得多言?”叱之使去。
毛遂走上几步,按剑而言:“'合纵’乃天下大事,天下人皆得议之!吾君在前,叱者为何?”
楚王面色稍舒,问曰:“门客有何言?”
毛遂道:“楚地五千余里,自文武称王,至今雄视天下,号为盟主。一旦秦人崛起,数败楚兵,怀王囚死。白起小竖子一战再战,鄢郢尽没,被逼迁都。此百世之怨,三尺童子犹以为羞,难道大王独感不念吗?今日'合纵’之议,是为楚,非为赵也!”
楚考烈王曰:“是是。”
毛遂道:“大王之意已决乎?”
楚王曰:“寡人意已决矣!”
毛遂呼左右,取歃血盘至,跪进于楚王之前道:“大王为'纵约长’当先歃,次则吾君,再次则臣毛遂。”于是从约遂定。
毛遂歃血毕,左手持盘,右手招十九人道:“公等亦应共歃于堂下!公等是所谓'因人成事’者。”
楚王既许“合纵”,即命春申君率八万人救赵。平原君归国,叹道:“毛先生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赵胜阅人多矣,而今于毛先生而失之,赵胜自今不敢复相天下之士矣。”自是以毛遂为上客。
斯时,魏安厘王遣大将晋鄙率兵十万救赵。秦王闻诸侯救至,亲至邯郸督战,派人对魏王说:“秦攻邯郸,旦暮且下矣。诸侯有敢救者,必移兵先击之!”
魏王大惧,遣使者追及晋鄙军,戒以勿进。晋鄙乃屯于邺下。春申君亦即屯兵于武关,观望不进。
(本篇完)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