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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藏弓烹狗



“藏弓烹狗”之最

于环生

  大概所有叫人鄙夷和詈骂的缺德事中,当属忘恩负义为最了。人们把忘恩负义的小人比之为中山狼,喻之为“卸磨杀驴”。忘恩负义的特点是:用你时捧,不用你时整。这种卑鄙的灵魂,如果是附着在平民百姓的身上,充其量不过是人品问题,不见得能有什么广泛的危害性。如果是附着在具有至高无上权力的皇帝身上,就难免要做出“鸟尽弓藏,免死狗烹”的勾当来。其危害可就大了。历史上这样的皇帝主要的有两位,一位是汉高祖刘邦,另一位是明太祖朱元璋。在这两位当中,又以朱元璋为甚。

  朱元璋出身草莽,为人狡诈刁钻,但善拢人心,当年中原逐鹿,天下精英多归附之。众星捧月,和衷共济,众志成城,于是有了大明的天下。然而,朱元璋坐稳龙椅之后,独断专行,唯我独尊,心灵扭曲,权欲膨胀,政治嗅觉过敏,疑神疑鬼,叫他时刻惴惴于心的,竟然是那些与他一同出生入死打天下的功臣们。于是,他鬼使神差地暗暗滋生了“清洗功臣”的恶念。独裁者一手遮天,横竖都是理,疑心既起,就要寻找各种借口,大开杀界。昔日的功劳在独裁者的眼里已经不值一钱,反而是功劳愈大愈可疑。大凡独裁者一旦有了这种恶念,善揣上意的宵小们便会纷纷出笼,乘虚而入。或煸阴风,点阴火,翻历史,查身世,大搞文字狱。或无中生有,捏造罪名。致使忠而见疑,能而见谤。朝廷上下,黑云压城,血雨腥风。朱元璋做皇帝前后,裸裎于天下的截然相反的两幅面孔,使所有为大明江山舍生忘死立过汗马功劳的谋臣战将们惊讶地顿悟到了一个道理:看错人和跟错人才是人生的最大的失误、遗憾和悲哀。

  朱元璋为政的指导思想是:“至尊之位,操可致之权。赏罚予夺,得以自专。”这正是典型的独裁心理。这种独裁心理一旦操纵了最高权利者的灵魂,他的心灵就会无限扭曲,变得极端地主观自负,偏执敏感,成为地道的小人。就是这种扭曲的心态,使朱元璋的雄主与昏君、天子与小人的双重人格形象,定格在了历史的评价中。

  朱元璋制造冤狱残害忠良的疯狂,历史上难寻其俦。据载,大明的开国功臣,地洪武期间,除了汤和看破机关自解兵权,沐英远避云南,免遭诛杀外,其余全部死于独裁者的屠刀之下。

  刘伯温是朱元璋夺取天下的第一谋臣,智比诸葛,屡出奇谋。可能是刘伯温在与朱元璋的长期相处中,敏感地洞察到了朱元璋的褊狭多疑,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的本质,所以才在功成名就之后辞官回乡,远离朝堂,全身而退了。仔细想想,当初他抛妻别子跟随朱元璋打天下,究竟是为了什么?说到底,还不就是为了荣华富贵。然而,当荣华富贵已经来到眼前的时候,他却毅然决然地抛弃了它。这其中显然蕴含了极大的无奈。遗憾的是,他走了,朱元璋却对他依然放心不下,还是终于借刀杀人而后快了。

  李善长是淮西集团之首,朱元璋是依靠淮西集团起的家,他曾经赞誉李善长为“赛萧何”。然而天下大定之后,朱元璋却对淮西这个羽翼渐丰的政治集团产生反感,必欲除之而后快。于是他使用了阳奉阴违的小人手段,阳里盛赞李善长“功甚大,宜进封大国。”阴里却无端地说他“狐疑观望,心怀两端。”并且嗾使汪广洋、陈宁辈青蝇点素,罗织罪名,终于以“星象有变,需要斩杀大臣”这个荒唐的理由,恶狠狠地举起了屠刀。更为惨剧的是,李善长一家老幼七十余口竟然一个没得幸免。李善长被害之后,为了灭口,朱元璋又轻而易举地找个借口,害死了汪广洋和陈宁。

  胡惟庸原本是朱元璋使出的一个用以制约李善长的的棋子,李善长死后,胡惟庸失去了利用价值,朱元璋便暗使涂节上表告变。诬他联络陈明准备造反,一箭双雕地除掉了两个用过的棋子。然后借题发挥,株连大批功臣宿将,这次被莫名其妙处死的竟达一万五千人之多。

  吉安侯陆仲亨十七岁就追随朱元璋,鞍前马后,忠贞不二,朱元障赞许他“此吾初起时心腹股肱也”。可是待到天下太平之后,朱元璋却为他琢磨出来一个极其荒诞的罪过,说他“朕每怪其居贵位有忧色”。这是什么罪过?无聊得几近儿戏。然而,朱元璋这个一手遮天的权力者,竟然就是利用这个几近儿戏的罪过,轻而易举地要了这个功臣的性命。

    平凉侯费聚,为了朱明天下,连自己儿子的性命都搭了进去。可是朱元璋得到天下后,竟然鼠肚鸡肠地耿耿于怀一桩陈年旧事,翻小帐说:“聚曩使姑苏,不称旨,朕尝詈责,遂欲反耶?”这种陈芝麻乱谷子的陈年琐事,朱元璋却记得清清楚楚,刁妇一样地翻腾出来,扣上一个“遂欲反耶”的大帽子,然后一棒子把人打死,暴露了他的十足的小人心态。

  蓝玉,史称“饶勇略,有大将才”。朱元璋用他时,曾经把他比做卫青。是朱元璋夺取天下的心腹爱将,屡建奇功,官拜太傅。后来,朱元璋仅凭“蓝衣社”(特务组织)的一纸诬告,就不问青红皂白地对蓝玉处以磔刑(分裂肢体)。又借此大兴冤狱,株连无辜,遇难者竟达二万余人。

  周德兴,幼时就与朱元璋为友,朱元璋一直呼他为兄。洪武十四年,周德兴年事已高,但朱元璋仍然请他率师平定五蛮之乱。称赞他可比马援和赵充国。后福建有事,朱元璋又请周德兴出马,并恳切地说:“福建功未竟,卿虽老,尚免为朕行。”显然,周德兴是朱元璋相当倚重的重臣,然而到头来,还是没有逃脱被朱元璋赐死的悲惨下场。

  王弼,人称“双刀王”,“骁勇善战,万夫莫当”,又是朱元璋的儿女亲家。功臣国戚集于一身,却无计摆脱朱元璋疑忌的目光而惨遭不幸。

  傅友德,“能征惯战,为诸将之冠”,“喑哑跳荡,身冒百死”,战功卓著,儿子婚公主,女儿嫁皇孙,功高门显到这种地步,仍然不免遭疑被难。大凡在独裁者心里,功劳和亲戚都不足道,可能比他有能力的人不杀掉,独裁者总是不放心的。

  冯胜和他的兄长一起追随朱元璋,洪武初年,“诏列勋臣望重者八人,胜居第三”,朱元璋开始大量“清洗功臣”时,冯胜惴惴不安,曾经进京面谒朱元璋,朱元璋巧言抚慰,以安其心。谁知堂堂一朝天子竟然出尔反尔,口是心非,阴阳两面,当面为人,背后为鬼,转过头来,还是找个借口处死了冯胜。

  徐达,是朱明王朝的第一武将。被赞誉为“受命而出,成功而旋。不矜不伐,妇女无所幸,财宝无所取。中正无私,昭明乎日月,大将军一人而已。”朱元璋呼之为兄。徐达的三个女儿都是王妃,长子魏国公,幼子定国公,一门二公三王妃,徐达的这样鲜有其俦的身份和门庭,谁知竟然也被朱元璋纳入了暗算之中。

  李文忠是朱元璋的亲外甥,又是义子,“数总兵权,多领征伐”,按理可算是朱元璋的亲信了,其人“恂恂若儒者”,每以忠言规劝朱元璋,忠言逆耳,独裁者自然听不进去。洪武十六年,李文忠患病,朱元璋暗使护理医药的淮安侯华中暗地做了手脚,致李文忠死亡,朱元璋听说外甥死了,勃然大怒,命将“诸医并妻子皆斩”,华中也被杀掉,这当然是在玩弄杀人灭口的拙劣伎俩了。

  ……

  朱元璋为了他的家天下,神经过敏,妒性膨胀,骄矜专横,唯我独尊,怀疑一切,良知泯灭,失去了做人的最起码的准则。尤其到了晚年,他更加疑窦丛生,刚愎自用,亲手制造了无数冤假错案。但同时也给他的家天下遗留下了几乎灭顶之灾。就在他死后不久,燕王朱棣起兵反叛朝廷,朝廷竟然无将可用,以致朱元璋钦定的接班人建文帝朱允炆被赶下了皇位,生死未补。这岂不是“自作孽”?朱元璋倘在天有灵,恐怕不免要捶胸顿足自骂浑蛋了。幸而这是他们朱家的萧墙内讧,倘若是外邦兴兵或者是异姓生变,朱明王朝也许就难免要有灭亡之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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