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真才、正风气、讲实话
汉章帝元和元年六月,有人上奏章说：“州郡和封国荐举人才，大多不以被荐者的功劳大小为依据，所以官吏们对本职工作日渐懈怠，以致公事荒废，问题的关键在于州郡长官。”汉章帝让公卿大臣们讨论这件事，大鸿胪韦彪上奏说：“选拔官吏应该把德才放在首位，不能光看资历。最重要的是选好州郡长官，州郡长官得人，那么真正的人才才能被举荐上来。”韦彪又上奏疏说：“行政的枢纽在于尚书，认真选拔尚书是至关重要的事情，但以往常常从郎官中直接提拔。郎官们虽然通晓文书法令，善于应对，但这毕竟是一点小聪明，没有大的治理才干。应该以啬夫的口齿伶俐和绛侯周勃的大巧若拙为借鉴。”汉章帝对韦彪的谏言很欣赏。韦彪讲的“啬夫”典出何处呢？
汉文帝前元三年，皇帝巡游上林苑，向上林尉询问苑中各类禽兽的数量及驯养情况，提了十几个问题，而上林尉左顾右盼地答不上来。跟在他后面的虎圈啬夫（管理虎圈的小吏）代为作答，却回答得头头是道。文帝感叹地说：“一个官吏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上林尉不称职！”随即命谒者仆射张释之宣布任命啬夫为上林令。张释之踌躇一会上前对文帝说：“陛下认为绛侯周勃是一个怎样的人？”文帝随口说：“是一个忠厚长者。”张释之又问：“陛下认为东阳侯张相如怎么样？”文帝说：“也是一个忠厚长者。”张释之说：“他们虽然堪称忠厚长者，但都大巧若拙，不善言辞，哪里像那个啬夫，伶牙俐齿、喋喋不休呢？秦朝信用刀笔吏，专以言辞杀人，形成虚妄不实之风，直至土崩瓦解。现在陛下因为这个啬夫伶牙俐齿而越级提拔，恐怕天下官吏望风而动，形成华而不实之风。上行下效，下面的吏民向上跟风，快得如影随形、如声响应，在上者的言行不可不慎之又慎啊！”汉文帝被张释之点醒，收回提拔啬夫的成命。
中国成语“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是很富有哲理性的。有大才大德的人，表面上反而显得木讷，有超凡能力的人外表看似笨拙。这其实是一种辩证的统一。君子言出必行，他在言之前就必须考虑自己说的话是否真实，自己说的话能否做到，自己说的话会产生什么后果，他必须谨言慎行。而那些夸夸其谈、哗众取宠的人则不同，他的话是随心所欲、不负责任的，其目的不是哗众取宠、献媚邀宠，就是蓄意欺骗。因此史书称其为“佞人”。当然，并非有口才的都是佞人。其实，只要是用到正道上，有口才是一件大好事！我们也常常看到，一些人因为口才不佳而坏事。重要的是，作为一个选拔人才的人，应该更看重一个人的内在德才，而不能仅以口才决定取舍。
张释之在对文帝的谏言中特别提到了上行下效的跟风问题，说“下之化上，疾如影响”。如果官场形成了坏风气，社会风气很快就会变坏。马廖给太后的上书中说：“《传》曰：‘吴王好剑客，百姓多创瘢；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长安语曰：‘城中好高结，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广眉，四方且半额；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斯言如戏，有切事实。”（译文：《传》中说：“吴王喜欢剑客，老百姓为了练剑而浑身创瘢；楚王喜欢细腰的女子，那些宫女们为了减肥细腰而饿死。”长安城中有街谈巷议：“城中宫女喜欢梳高发髻，四方的女子就梳一尺高的发髻；城中宫女喜欢画长眉，四方的女子就画出占了半个额头的长眉；城中宫女喜欢长袖，四方女子就用整匹的布帛来做袖子。”这话听起来像是戏言，其实反映出上行下效的实际情况。）马太后和汉章帝深以为然，特别注意选拔清正官员，随时纠正官场歪风邪气，放胆鼓励官民讲真话。有这样一件事，很能反映汉章帝的开明思想。
鲁地的孔僖与涿郡的崔骃同游京师太学，两人议论说，汉武帝刚做天子的时候，崇尚圣道，励精图治，五、六年后号称超过文帝、景帝；等到后来恣意妄为的时候，就忘掉了圣人的教导。他们的话被一个名叫梁郁的太学生听到了，就向有关方面举报说：“崔骃、孔僖诽谤先帝，讥刺当朝。”有司拘捕了崔骃进行审讯，孔僖上书自辩说：“诽谤是捏造事实进行攻击。汉武帝为政的得失、善恶都明明白白写在《汉史》中，好像天地日月一样谁都能看见。我们只不过直述史实而已，并没有捏造事实进行攻击。陛下即位以来，刑教适当而恩德有加，这是天下人有目共睹的，我等为什么要讥刺呢？我俩无心所言，如果错了，应该悔过，如果不当，应该包容，又何必定要加罪呢？如果陛下只图一时痛快，不顾大义杀了我们，小民死了算不了什么，但天下的读书人一定会以此来推断陛下的思想行为，从此以后，即使听到、看到逆天背理的事情，也终究没有人敢讲真话了！我担心有司突然陷我等以大罪，衔恨蒙冤，不明不白被处死，而使陛下被后世所谈论，所以毅然上书以自明。拜伏于阙下，等待严惩。”汉章帝看了孔僖的上书后，立即下诏，停止追究此案。接着又给孔僖官职，拜为兰台令使。
一个时代是否清明，让不让人讲话，是否以言论罪是一个评判标准。如果从官场到民间，君子缄口不言，小人阿谀奉承，执政者听不到逆耳的声音，仅仅只有小孩子才敢说真话，说皇帝是光屁股，那么，无论执政者如何粉饰，也粉不出一个清明时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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