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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历史中《春秋》是本什么书?
  《孟子》一书中有关孔子著《春秋》说的话应该是最为惊人的,因为孟子说得太突兀,又是那么绝对,使后代的人不能不奉若定论,而孔子至孟子二百多年之间只有这两句话来奠定《春秋》的权威,不亦过乎?

  《春秋》之书果再见,距孟子之世又百余年,这一回话就多了。到了“太史公”,话又多了些:

  幽、厉之后,王道缺,礼乐衰,孔子修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于今称则之……卒三岁而迁为太史令,紬史记石室金匮之书。五年而当太初元年(前104),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历始改,建于明堂,诸神受纪。《史记·太史公自序》。

  太史公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后至今五百岁,这句话多了近二百年!太史公会这么写么?不会的。但如果换上“刘歆曰”,五百年的数目就将近对了!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让焉……《史记·太史公自序》。

  司马迁是杰出的史家,写了第一部中国通史,建立了第一个写史的模式,写了第一本中外交通史,第一部礼、乐、律历、天官、封禅、河渠平准书,他的功劳是大的,但在这一段自述中,他不知不觉指出了两点:一、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五百岁而有司马迁。司马迁自己与周公、孔子并论,有点周公、孔子既殁,文不在兹乎的味道。如果说,孔子论《诗》、《书》,那么司马迁论的更博大,天上、地下、人间,《史记》没有不论的;如果说孔子作《春秋》,那么司马迁作《史记》,两部历史书,明眼的人一看即知孰轻孰重,自比孔子周公的司马迁言不为过吧!二、但司马迁却以为,他的史书可以与《春秋》相比,甚至“继”《春秋》,正因为《春秋》也是一部史书!《春秋》贬损,《史记》何尝不贬损,任何史书又何尝不贬损,其实有历史书就有贬损,这是历史家想不贬损也办不到的事。那么,《春秋》就不是一部素王书而是一部历史书了。

  司马迁说到《春秋》的著作年代比较确切:“孔子厄陈、蔡,作《春秋》。”《史记·太史公自序》。那是在孔子六十至六十三岁,《春秋》虽是一部简而又简的编年史,在那个时代,除非是手头有一大堆图书,或近陈、蔡国家史馆,编纂隐公以下二百四十二年的史就好像不大可能,我们相信更可能是孔子自卫返鲁以后,在鲁国对鲁史的编纂是近水楼台。但司马迁说了,姑存之。

  司马迁的自序对于《春秋》的性质的肯定有两个来源:一于父,一于董仲舒。司马谈曾在不能参与汉天子始建汉家之封、临终时对儿子说:“……孔子修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称则之……”而对《春秋》最为肯定其价值是下面的一番话:

  上大夫壶遂曰,昔孔子何为而作《春秋》哉?太史公曰,余闻董生曰,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大夫雍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国亡,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春秋》辨是非,故长于治人……以道义,拨乱世反之正,莫近于《春秋》。《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万物之聚散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失之毫厘,差以千里。故曰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渐久矣。故有国者不可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后有贼而不知。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世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者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弑之诛,死罪之名。其实皆以为善,为之不知其义,被之空言而不敢辞。夫不通礼义之旨,至于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以天下之大过予之,则受而弗敢辞。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史记·太史公自序》。

  又说,“余闻之先人曰……《春秋》采善贬恶,推三代之德,褒周室,非独讥刺而已也”。同上。

  上面说的五百年而有孔子,再五百年而有《史记》。“五百年而有孔子”的意思该是“周朝或周公六百年而有孔子”,这还是小小的不确;“再五百年而有《史记》实际上从孔子六十九岁左右作《春秋》,到司马迁(135?—)写完《史记》充其量应该只有三百年不到四百年。写这一段的人把司马迁的年纪也弄错了。

  根据壶遂大夫的问,司马迁先说他父亲以为“春秋非独讥刺”,而自己又如果“废明圣盛德不载,灭功臣世家贤大夫之业不述,堕先人之言,罪莫大焉。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同上。司马迁到临头还是说自己说的不是自己说的。他当然是怕武帝因他所写的《史记》而怒,说不定来个灭三族或灭九族,这也是可能的,所以在同一篇文章中出现了这些大的矛盾,那时的学者都在仰帝王的鼻息而生存,司马迁出尔反尔也是很正常的。

  《史记》的这篇序文对于《春秋》的看法先是来自自己的父亲司马谈,又说明自己的《春秋》来自董仲舒,这又是极大的矛盾。司马谈(前?—前110),董仲舒(前179—前104)两人几乎是同时代的人,司马迁则生于公元前145或公元前135年,比董仲舒小三四十岁。自序中说起的《春秋》,司马谈的意思和董仲舒的意思是相同的,而董仲舒的《春秋》的看法要比司马谈的详细得多,司马迁又是照单全收,成为自己的看法。这些点都是很可疑的。司马迁又没有说清楚他说的《春秋》是哪一家,《公羊》、《穀梁》还是《左传》?对于《左传》作者左丘明,只说起《国语》的事:“左丘失明厥有《国语》”,那么司马迁是从来未见过《左传》这本书的了?那么他说的《春秋》,非《公羊》,则《穀梁》了?

  如果我们认真地将司马迁说的有关《春秋》的书详细分析,就会发现里面的语气、自诩,自己作书和孔子作书的年代等的矛盾太多了。这番话如果和《报任少安书》并看,后者表现的司马迁与他完全是两个人。《报任少安书》的司马迁是个被阉、郁郁不得志的人,而《太史公自序》中的司马迁却以自己为与孔子一脉相承的素王,这种差距不是任何人消化得了的。但是如果我们换上刘歆在说话,我们就可以清楚看到那是刘歆羼入的《刘歆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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