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阿醒
古装剧《星汉灿烂》今晚在腾讯视频全网独播，要说有什么惊喜的话，第一个要提极其强烈的喜剧风味。
它讲的是这么一个故事。凯旋而归的将军凌不疑（吴磊饰）在追查旧案时，结识了因为父母远征十几年而被留下的程少商（赵露思饰），一眼万年。背负血海深仇的他与自幼缺爱的她，互相吸引，彼此刺伤，在一次次共赴生死后，才认清感情，相互治愈。
按照平常的观影经验，我们大概会料定这是一部肃正甚至伤感的剧集。结果一打开《星汉灿烂》，什么预设都会给推翻，因为它实在是太好笑了，好笑到让人回过头来才察觉，原来主创这么会通过期待反差来制造追剧抓力。
这几集的主要场景就在程府，一大家子吵吵嚷嚷地，就以各种丰富而自然的笑料，形成了十分接地气的独特家宅逗趣风。
这是轻喜剧风格在古装剧里的一种落地尝试，相当重要的一点，就是先树立起先声夺人的喜剧人设，进而构造出老少皆宜的引力磁场，让大家可以轻松愉悦地跨过所谓门槛。
《星汉灿烂》最为张扬的喜剧角色，无疑是程少商的奶奶，君姑程老太太（许娣饰）。一出场，她就嚼着辛葱，打着饱嗝，在尚算富贵的宅邸里把自己不那么富贵的本色给暴露出来，也迅速立下此后待人接物的风格预警。
在与二媳妇葛氏半依存半嫌弃的状态中生活太久，陡然得知征战沙场十几年的大儿子程始（郭涛饰）与大媳妇萧元漪（曾黎饰）终于归家后，立马欢天喜地地迎向儿子，龇牙咧嘴地背刺媳妇。非常简练的对比镜头，已经迅速把人物关系托出水面。
如此势利，记仇，认死理，却又贪财，聒噪异常的程老太太翻脸比翻书快。照理说，她该是足够神憎鬼厌的，但有趣的地方是，看久了，就越来越期待她出场，哪怕仅仅是背景里有那标志性的惊天一笑，因为你知道，气氛马上就会火速炒热。
得有这么一株搞怪的墙头草在，这嘴才吵得足够热闹。往下看，程始夫妇的小女儿程少商，常年托管给她与葛氏，但因为「不够听话」，被丢在乡下思过，不管死活，这时候匆忙接回大宅，便迅速拉开三代女人之间的斗智斗勇。
剧里每个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程老太太喜形于色，位置最高，但段位最低，而程少商暗里翻盘，位置最低，但段位不低。至于两位媳妇，葛氏在人后见风使舵，顺便操盘，双商中下却自命不凡，而萧元漪在人前叱咤风云，威严不散，双商中上但欢颜难展。
这一窝女人相互碰撞，合纵连横之间，都是故事。观众在一物降一物中寻找乐子，又在因果报应里等待爽点。比如程老太太嗜好表演晕厥，以此博得程始疼惜，但知道照葫芦画瓢的程少商，却因为叠加装出来的病态，得到更大关注，这就是屡试不爽的喜感桥段。
人物性格，或者说属性，一直在矛盾关系里推动故事吵吵闹闹地运转，而需要端水的老好人程始则斡旋其中。
于是有一场戏非常典型。程老太太让葛氏搀扶，假装要跳井，以求程始帮她去把贪墨军械的弟弟救出牢狱。但程始一张嘴，就说井口那么小，恐怕母亲跳不进去。程老太太佯装大哭，没想到程始也把嘴一咧，哭得比她还响亮。程老太太作势就要撞墙，谁知弄巧成拙，真给撞上去了，咿咿呀呀又是一顿闹。
很显然，这剧情之所以逗趣，是因为彼此相熟，相互之间都有些对脾性的精准拿捏。顺水推舟也好，据理力争也好，都是在一个相对有戏剧性的闹剧里做动作，自然让人先乐起来，而不会管顾其他。
当然，从这关系里，我们能够看到，《星汉灿烂》的喜感，不是全由程老太太一个人承担。跟她相悖的角色，能够在对碰中产生有意思的化学反应。而跟她相似的人物，也可以放大她这种搞笑气质，譬如董舅爷，一模一样的贪婪、愚昧、吵闹，发配边疆时一副鱼死网破的撒泼，给程府矛盾冲突留下了许多火苗，也是非常具有喜感了。
除了这些硬碰硬的喜剧角色与桥段，《星汉灿烂》也有其他展现幽默的方式。程始惯用各种微表情和小动作来表明「妻管严」「女儿奴」标签，而比他更内敛的「喜剧人」，是程少商。洞若观火的她无时无刻不在心中激荡着吐槽与自嘲，有时颇有现代观念的念白一出，就很有替观众发射弹幕的情状。
可以说，光是程府众人，就从整体上构成了一组丰富的喜剧群像。它不只是贫嘴式地让观众发笑，而且能够让初次接触这个故事的人，迅速地在特色鲜明的众多角色身上找到辨析方式，甚至找到情感倚靠，进而进入故事，甚至代入角色。
《星汉灿烂》这一招，使得还是挺惊险，又挺高明的。须知喜剧不仅仅有这些功能，它还隐含着以笑写哭的作用。
譬如，为什么程少商传达幽默的形式是偏冷感的？这可是跟人物长期处在无父无母、寄人篱下的心态相关。
才十几岁，她就经历了许多冷眼与责难，一心盼着父母回家，能够过上衣食无忧甚至有人撑腰的日子，没想到望女成凤过于心切的母亲，又成了她获得爱与安全感的阻碍，这时候调侃就是她的唯一出口。听到她暗叹母慈子孝的本子不适合自己，既然本来就不曾拥有，那么失去也就不会难过，身为观众，也难免心中一抽。
这些喜剧化了的悲凉，在《星汉灿烂》里比比皆是。我在巨大的喜剧声响退潮后，看到了嬉闹对应的许多现实话题。
以程少商为原点，折射了太多原生家庭的问题。母女之间何以至此？明明母亲对常年在外心生愧疚，而女儿对缺乏母爱常感心酸。一个很明显的举动就是理学教育要先于爱的教育，也就是说，彼此还没建立丝毫亲密关系，母亲就急于纠正她的粗鄙，由头是刻不容缓，但在女儿看来，那是母亲对自己的嫌厌又加了一分。
再加上对堂姐姎姎的过分偏心，更是造成逆反心态，而这时候，很显然母亲再规训什么，也丧失了本因亲缘关系而有的爱的基础。
放大点看，很多人都在拿十分功利的眼光来评判她，质疑她，势利之下，小孩的心理障碍难免越来越大。
不过，姎姎倒是能够接受到更多正面鼓励。譬如当她因为母亲使坏被休而自卑时，听到的教育是，父母做不了一辈子靠山，他们倘若有德，那就去学，倘若没有，那就引以为戒。这些道理一摆出来，总让人觉得精辟与解气。
正是因为以喜写悲，以小见大，《星汉灿烂》总带给我一种越看越开阔的感觉。程老太太「领进门」后，观众的情感依附难免要落到程少商身上，从她种种小聪明里，体会到苦命人的难堪，进而更能慢慢理解背负血海深仇的凌不疑，有着难以释怀的隐衷。他们的互动，也才具备惺惺相惜的温暖与天意弄人的遗恨。
可以这么说，宅逗只不过是《星汉灿烂》的表层结构，最终它是要从一家的吵闹，走向一朝的扰攘，要从戏中人的冷暖交互，走向戏内外的悲喜共鸣，进而凸显人与人相互靠近，相互救赎的意义。这也更让我对后续发展，充满好奇。
这样想来，更觉得这部剧的有趣与珍贵。古装剧在当下能有怎样的探索方向与出路，它已经提供了一个范例。在同质化严重的国产剧创作范围里，这经验实在不该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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