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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闭症康复师手札——口肌,语训,逼说话——那些语言发展的坑,你掉进去了吗?

今天的话题是语言。


    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的教授Albert Mehrabian在1967年发表了两篇研究论文,一篇是'Decoding of Inconsistent Communications',另一篇是'Inference of Attitudes from Nonverbal Communication in Two Channels'。

这两篇论文研究的都是描述正面或负面情绪或情感的单一词语,如亲爱的或可怕的。前一篇是研究的语言和语调的相关重要度,后一篇研究的是面部表情和语调的相关重要度。通过这两个研究的组合,Mehrabian得出了人和人之间的沟通,55%要靠肢体语言或表情,38%要靠声音,而只有7%是靠语调或言语本身的结论。当然,Mehrabian的研究有很多的限制。也受到了很多质疑,但我们至少可以得出一个保守的结论,语言和沟通是两个不同层面的概念。


语言就是沟通的方式之一,仅此而已。

语言在国内的自闭圈中被拔高到压倒一切的程度。在机构里面,往往是那些语训课排的最满,构音和口肌老师最受家长推崇。以开口说话为宣传口号的机构也往往是最贵的。            

其实这不能怪机构,这是市场倒逼的。家长们发觉孩子异常,往往是因为没有语言,大部分人是不愿意接受孩子自闭症这个事实的,很多人固执的认为:我孩子就还不会说话,会说话了就好了。在机构最常问的就是:我孩子什么时候出语言啊,要是再不出语言我们就要换地方了啊,不在你这里上课了。

于是BOSS下令:这个孩子必须一个月内出语言,不然就扣工资。最可怜的是孩子,天天去记忆和模仿那些自己完全不能理解的声音。我记得有个爸爸后悔不已的说过一句话:我花了两年时间让孩子开口说话,接下来不得不花一辈子时间让他学会闭嘴。沉默寡言和乱说话,到底哪个才是真正有杀伤力的?

           

语言只是表象,是外显的冰山一角,水平面下面的认知,思维,才是判断孩子是不是自闭症的东西。有什么样的思维才能说出什么样的话,思维错乱,就无怪乎很多自闭症孩子乱说话了。反过来看,只要思维正常,即使不会说话的聋人也一样能过好一生。

有句老话叫贵人语迟,很多家长因为心怀侥幸而耽误了孩子的康复,不过我想说的是,判断孩子是“自闭症”还是“单纯不说话”的标准很简单,孩子是否能听懂,能听懂,问题就不大;不能听懂,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语言的产生和发展是个漫长的过程,是马拉松。一般来说,一个普通人大概到高中阶段才能完全掌握母语的运用,能相对完整和准确的表达出自己的意图。语言水平在普通人中间差异性也很大,上限是文学家,演说家,艺术家。下限大概是宅男,IT程序员。

如此漫长的发展历程,语言显然不是靠教出来的,而是自我强化出来的。

我是自闭症康复师X,这是一个天天负能量,而且很容易对人生产生怀疑的职业。我的工作就是窥探着自闭症孩子的内心迷宫,并把他们带出来。


我们开发语言的思路和传统方式不同,传统观念是先动作模仿,然后是口型模仿和语速模仿,从仿说词语开始,一直到句子,最后是主动表达。比如下面这个孩子:

老师手里拿着一块薯片,

问小R:要不要吃薯片?

小R伸手去抓薯片

这时老师把薯片藏起来说:“说‘要’,‘要’”

小R一脸懵的看着老师

老师把薯片拿出来说:“说要,就给你吃”,

同时摆出把薯片给孩子的动作

此时小R又想去拿,可是老师再次藏起来,说“说‘要’,‘要’”

小R已经彻底崩溃了,大哭着想要去抢薯片

老师借机再次拿出薯片,说“说‘要’”

经过几个回合,最后爆发中的小R发出了一个类似‘要’的发音,

老师说“哦,要。小R说了‘要’,给你薯片”

课后老师对小R妈说,孩子已经3岁8个月了,还没有任何语言,一定要让他发音,先是简单的元音,比如‘a’\‘i’等,如果没有发音就不要给他想要的东西。

这个场景想必很多家长不会陌生。这是很多地方现在运用的方式,在孩子沟通能力、认知能力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强行让孩子发音说话,采用这种“不说不给”的方式。这种方式眼前确实能逼孩子发音,说出一两个字,但小R真的理解是因为自己说了‘要’才得到薯片的吗?还是因为情绪爆发才有了薯片。这样做的后果是,小R以后看到薯片也不会有什么反应了,因为他知道想要吃这个薯片太麻烦了,对面的人会让自己做很多搞不懂的事情。

语言开发的三道门槛

第一道门槛是沟通动机。

VB(言语行为)认为真正的言语是具有沟通意义的。例如两个孩子,小A不会说话,但会用手“指”出他喜欢的东西,让妈妈给他;小B会说话,例如会自言自语的重复电视里听来的台词“大家好,欢迎收看今天的天气预报”。两个孩子都是自闭症,按照老人家的理解,肯定会说话的孩子是好的,但真是这样吗?按照语言的沟通意义来看,真正有语言的应该是小A。

所以我们开发语言的思路是从沟通入手。先让孩子习惯于和人沟通,当孩子不会口语沟通的时候,就采用手指等肢体语言的方式。日常生活中孩子的所有需求都被主动满足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需要说话家长就会主动把孩子需要的东西递过来,这种情况下孩子为什么还要学说话?   

第二道门槛是认知理解

儿童学习语言的正常程序是输入、加工和输出。输入就是日常生活中孩子接触到的环境信息。例如你给孩子喝牛奶的时候,说“牛奶”,平时去超市买牛奶,让孩子帮忙拿牛奶,这是将“牛奶”这个词汇通过视觉、听觉甚至是味觉等输入进了孩子的头脑中;经过较长时间的积累,孩子自己会整合归纳出来,这个白色的液体有某种香味的是牛奶,这是孩子对信息的加工;这些都在为孩子将来输出,即说出“牛奶”做积累。

如果孩子积累不够,大脑里面没有任何物品的概念,就没办法进行加工,又如何产生语言呢?尤其是我们的孩子往往是听而不闻,就像有一道封闭的墙,语言输入效率就低于正常发展的孩子。输入少,大脑成为无米之炊,也就谈不上理解加工。

那么怎么输入呢?这就要用到我们之前提到的“公交车三原则”,不过在此我们只针对输入进行探讨。像上面提到的“牛奶”包含了第一原则“联结次数的积累”;第二原则“排除无用的干扰信息”以及第三原则“制造事件”。在孩子喝牛奶、拿牛奶的时候不需要说“这是牛奶,是白色的,很好喝的”这些修饰词汇,只说“牛奶”,方便孩子直接抓取重点。

第三道门槛是发音器官或构音系统的问题,如舌系带、唇无力等,自闭症孩子往往因为长期不说话,口腔发音的灵活度确实比不上正常同龄孩子。但只要发声器官没问题,也没有其他的生理结构问题,就要慎重选择口肌训练。尤其是不要死扣孩子几个音发音不清晰,很多孩子会随着说话说的越多而慢慢清晰,况且生活中也有很多人前后鼻音不分,卷翘舌音不分,儿化音不会的,只要能够正常交流,并不影响正常生活就可以了,总不能人人都要到播音员的程度吧。

有些家长会很着急,在孩子发音器官没问题的情况下急着带孩子进行各种口肌按摩语言训练,有些机构也像案例中在没有较好的评估、观察下上来就要求孩子发音,这些做法都是值得商榷的。

除以上原因外,还包含环境剥夺,听力等问题,这里我们暂且不叙。

怎么帮助孩子说话

我们在输入的同时给孩子建立一个沟通渠道——指,让孩子用指表达自己的需求。例如将孩子喜欢喝的酸奶,我们可以将酸奶放在孩子看得见但是够不到的地方,孩子想要喝酸奶去把大人拉过来,大人可以辅助孩子用手指一下酸奶后,再把酸奶给孩子,给的同时输入“酸奶”这个名称,帮助孩子将“酸奶”这个发音与酸奶这个白色的液体联系起来,积累的量到达一定程度,孩子大脑里面有了酸奶的样本。直到有一天,孩子想喝酸奶,突然发现说酸奶比去找出来(有时候还找不到),然后再拉着大人去指更加简单,语言就开始自我强化了。

写在最后的话

语言的发展要遵循一定的发展顺序,如果单纯的要求孩子发音,做口肌练习,请家长们自己想想,别人用手用工具来捅进你的嘴巴,来捏住你下巴是个什么感受

比如我见过一个孩子说话必须要看着他爸爸的嘴巴,不看着嘴巴他就说不出来,因为上多了语训课,老师一定要他看着自己的嘴巴发音。是不是和《肖恩克救赎》里面那个不喊报告就尿不出来的黑人很像?

而我们认为应该先让孩子学会习惯于沟通,并从沟通中得到强化,然后随着认知的提高,发现语言是最简便的沟通方式,从而通过自我强化来促进语言的不断发展。

语言除非是有生理上的问题,否则是不需要特别练习,越练习,越会造成孩子的厌恶联结,只要一开口,马上无穷无尽的压力痛苦回忆就袭来,语言最后成了一个厌恶刺激。

世界上最讽刺的事情莫过于此,花着大价钱去上口肌课语训课,最后反而造成了孩子的语言障碍,这不是危言耸听,从我们接触的案例来说,家长越是重视说话的,四处去上课的,孩子最后最弱的那个短板一定是语言。反而那些把认知和沟通放第一位,并不要求孩子开口的案例中,孩子反而获得了正常的语言并可以持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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