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5月，江西萍乡安源镇九荷村，正是农忙时节，社员们在地里紧张地忙碌着。一个老农伛偻着腰，扛着锄头走在田埂上，忽然，前方传来的喧闹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原来是村里的一个年轻人在练习自行车。这俩单车是他城里的大哥捎回来的，在50年代的农村可是稀罕物，所以围观的村民聚拢过来，只见小伙子骑得扭扭歪歪，“哐当”一声连人带车摔得一身泥，众人哄然大笑。
小伙子垂头丧气地说：这东西只有两个轱辘，一骑上就倒，太难了。
老农走上前，微笑着说：骑自行车时，眼睛要看前方，手要稳。
说着，老农扶起自行车，左脚一蹬，右脚一抬，单车平稳地行驶在乡间泥地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村民们大声叫好。老农被乡民的赞美声鼓舞，开始了花式表演，在狭窄的田埂上绕起圈来。
村治保副主任范君治看得目瞪口呆，他是部队侦察员转业的干部，为人心细，此时他脑中升起一片疑云：这个叫宋玉成的老头骑车如此娴熟，肯定在城里长期生活过，他为什么跑到乡下？
宋玉成并非本村人，解放初来村里投靠村民张石生，持有湖南株洲荷塘镇宋家桥村开具的介绍信。
范君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向萍乡市公安局举报。
民警们顺藤摸瓜一调查，这个宋玉成居然是恶贯满盈的大特务漆玉麟，他是杀害江姐等革命烈士的刽子手，在潜逃特务的通缉名单上排名榜首。
宋玉成是湖南株洲人，年轻时是个游手好闲的无赖，他的侄子宋惠各是军统特务，宋玉成拜托侄子介绍工作，宋惠各顺手推荐他去大叛徒顾顺章举办的特务培训班，没想到宋玉成对特务工作颇有天赋，学习也相当刻苦，毕业后分配到保定行辕调查科，开启特务生涯。
宋玉成当特务后，改名漆玉麟。他工作十分卖力，残害了无数革命志士，因为表现“优异”，得以调入军统局重庆特区。
著名的烈士江竹筠（江姐）便是漆玉麟带队抓捕的，也是漆玉麟于重庆解放前夕，亲自率领刽子手残忍杀害。
解放军进入重庆时，漆玉麟早已溜之大吉。他换上一身国军军装，扮做国民党溃兵，主动被解放军俘虏，然后拿着解放军发的路费和“被俘人员遣返证”，大摇大摆地回到株洲老家。
家乡人并不清楚宋玉成在外头的营生，但他家里是地主，成分不好，三天两头有工作人员上门，让他心惊肉跳，生怕夜长梦多，决定走为上计。
株洲临近江西萍乡，两地常有人员流动，宋家原来的一个长工张石生就是萍乡人，于是宋玉成辗转来到萍乡安源镇，善良的张石生也未多想，宋玉成顺利地报了户口，还分到了一块地。
宋玉成当了农民，竟是起早摸黑，不嫌脏不嫌累，对人也和和气气的，村里人都很喜欢他，推选他为劳动模范，而他也乐在其中，盖了新房，娶了媳妇，日子红红火火，一副转型成功的模样。
直到一辆自行车的出现，让他忍不住技痒，露出了狐狸尾巴。
宋玉成后来病死在劳改队。
1955年6月，四川南充青居场乡，老农民杨大发弓着腰，挑着几条板凳，气喘吁吁地走进区公所。他是村里的模范社员，村长通知他送板凳，他自然不敢怠慢。
一名区干部和颜悦色地请他坐下喝茶，说是要向他请教互助组的事，当杨大发的屁股距离凳子只剩一厘米时，那名干部忽然飞起一脚将凳子踢翻，杨大发反应不及，摔了个四脚朝天。
“不准动！”随着一声断喝，门外涌进几个人，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杨大发的脑门。
“你们……你们这是做啥子？”杨大发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声音发颤。
“黄显声将军的游泳表呢？”
这句话让杨大发如遭雷击，烂泥般瘫软在地。原来他正是当年的军统特务、白公馆看守所所长杨进兴，重庆解放前夕，他亲手杀害抗日英雄黄显声，并从遗体上顺走一块游泳表。
杨进兴是浙江宣平（今属丽水）人，抗战时期投奔军统，他为人心狠手辣，戴笠、毛人凤这两大头目对他青睐有加，戴笠任命他为侍从副官，带在身边耳提面命，并将看管叶挺将军的重任交给他。
杨进兴当上白公馆看守长后，一共杀害了300多名仁人志士，包括罗世文、车耀先烈士，爱国将领杨虎城、黄显声，年仅8岁的“小萝卜头”等，重庆解放前夕，仓惶逃窜的特务对狱中的革命者进行屠杀，杨进兴是主力之一。
话说杨进兴如丧家之犬般逃到成都，上峰让他去华蓥山打游击，他见解放军声势浩大，吓得肝胆俱裂，撇下队友们，一溜烟往川南逃去。
在南充，他遇到了三个抬滑竿的农民，他挤出几行眼泪，装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自称叫杨大发，广安县人，经商为生，回乡途中遇到劫匪，盘缠被一抢而空。几个好心的农民感叹一番，将他带到村里，他便顺势在当地落户。
杨进兴在村里任劳任怨，劳动抢着干，又经常接济他人，赢得村民的交口称赞。但在天长日久的交往中，人们还是察觉到他身上的异样，大家都说：他以前肯定不是“干人”，至少是个当官的。
一次，杨进兴和村民们出去卖灯草，在南部县打尖住店。他们身无分文，想用灯草支付，老板不依，杨进兴火冒三丈，咆哮道：也就是解放了，要早几年，老子一句话叫你马上关门！
话一出口，他自觉失言，立即干笑着遮掩过去，但落在村民们耳中，却隐隐感到他的过往并不简单。
1953年8月，全国第一次普选，青居乡统计人口，发现“杨大发”在原籍广安县代市场查无此人，他们敏锐地意识到有情况，立即向公安部门报告。
于是，就发生了文章开头的一幕。
三年后，杨进兴被处决。
1954年，新中国万物复苏，社会趋于稳定，一位离家多年的男子回到了老家江苏江浦县，然而当他敲开家门，多年不见的妻子却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紧接着屋中探出一张男人的脸。
原来，这位叫张界的男子离家十多年，对原配夫人一直不闻不问。妻子不甘守活寡，索性和情夫王德春公然同居，双方以夫妻相称，已经好几年了。
张界勃然大怒，抡起拳头往奸夫身上砸去，两人扭打在一起，王德春不是他的对手，好汉不吃眼前亏，撒腿跑了。
王德春直接跑到了派出所，大声嚷道：我举报，这个张界以前是国民党的官！
张界在警察面前辩解说自己早年虽然当过国民党的区党部干事和科长，但抗战时期就沦为平民了，这些年流落江湖，以贩卖烟草为生。
审讯的同志见他只是个普通的历史反革命，又一副畏畏缩缩的窝囊样子，没当回事，只判了他三年管制。
这可急坏了奸夫王德春，他被打怕了，担心张界出来后自己和张妻做不成长久夫妻，遂找张妻商量。张妻一咬牙，恶狠狠地说：他无情，也休怪我无义，你去揭发，他在重庆做过特务，干过不少坏事。
江浦县公安局向重庆方面发送了调查函，重庆警察见到张界的照片后大惊：这个张界双手沾满革命烈士的鲜血，是一个杀人魔王！
抗战时期，基层公务员张界在汤恩伯部谋得一个军法处长的位子，他深知自己出身贫寒，要想上位，必须手段够毒辣，于是执法严酷，草菅人命，博得“催命判官”的外号，曾一次杀害20多名新四军被俘战士。
他的卖力表现被大特务徐远举相中，将他招致麾下，任命为中校侦讯股长。
张界是疯狂的酷刑爱好者，而且善于“创新”，徐远举审讯江姐时，就是张界献计钉竹签子，并卷起袖子，狞笑着亲自上阵。江姐坚贞不屈，歹毒的张界眼珠一转，想出了脱衣羞辱的方式，幸好在场的大特务沈醉良心未泯，制止了这一行为。
张界折磨和杀害的烈士不计其数，重庆解放前夕，他带着姨太太邓德华，随国军溃兵仓惶逃命，被追击的解放军活捉。
张界生性凶狠，外表却很有欺骗性，他装出老实模样，自称是独立师副官赵明，骗得一张“被俘人员遣散证”，一路晓行夜宿，来到姨太太的老家湖北沙市。
姨太太家人曾向四邻炫耀自家姑娘嫁了个军官，心机缜密的张界提前和姨太太统一了口径：原先的军官已死，现在是二婚的一个香烟贩子。
但好日子没过几年，遇上“镇反”，各地声势浩大地排查可疑人员，张界吓得魂不附体，觉得要想蒙混过关，还是得回老家。姨太太邓德华巴不得他滚蛋，免得连累自己。
张界被奸夫揭发落网，这位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在审讯室里没等警察开口就竹筒倒豆子般将一切和盘托出——他半辈子对别人用刑，一想到可能被以牙还牙，就忍不住筛糠般发抖。
不过新政府没让他享用任何刑罚，只是赏了他一颗子弹。
1950年春，重庆南岸弹子石裕华纱厂内，纱厂托儿所所长叶兰英远远看见一条彪形大汉挑着两筐青菜从角落里踅出来，这菜贩带着一顶大草帽，走几步就东张西望一番。叶兰英觉得他的身影有些熟悉，于是她假装买菜，上前一探究竟。
菜贩操河南口音，叶兰英趁他抬头的瞬间打量了一眼，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这不是渣滓洞的特务徐贵林吗？
叶兰英解放前曾被关押在著名的魔窟渣滓洞，这徐贵林正是渣滓洞的看守所长，外号“猫头鹰”，此人生性凶残，狱中难友没少遭受他的皮鞭毒打。
几天后，正在卖菜的徐贵林被猝然发难的侦察员摁倒在地，从他身上搜出驳壳枪一支、匕首一把、子弹若干。
抗战时期，20岁的河南青年徐贵林投入国军，因他生得一脸横肉，加上孔武有力，身形如铁塔般壮硕，让人望而生畏，被选入警察总队，后来又被军统相中，培训为打手。大特务徐远举评价他说：此人其他本事没有，打人杀人是个好手。
徐贵林担任白公馆看守时，用刑和处刑总少不了他的身影，他第一次杀人是参与杀害革命烈士罗世文、车耀先，因为表现突出，“荣”升渣滓洞看守长。
在特务们撤退前上演“最后的疯狂”时，徐贵林端着卡宾枪向人群疯狂扫射，然后仓惶出逃，他原本打算上华蓥山打游击，路上听说解放军进军神速，他果断掉头南下，混入国军溃军中，在被解放军俘虏后，他被当做普通士兵放走，还领到了几块钱路费。
他藏身于重庆南岸的岳父家中，岳父家中也不养闲人，他琢磨着风头已经过去，认识自己的人不会太多，于是大胆上街，当了一名菜贩。
徐贵林被捕后不久即被处决，结束了罪恶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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