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音流体共振……
利维坦按：我对细雨总有一种空间想象，觉得它们落下的线条，十分像在给这个空间织布。不过，和今天的这位主角脑洞相比，我的个人想象，乃至中情局当年的洗脑实验（MKUltra）都不算什么了……
马修斯的故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电影《飞跃疯人院》里的麦克墨菲，虽然二位所患“精神疾患”不同，但一整套严苛而残酷的疯人院管理却如出一辙。万幸的是，马修斯没有被切除额叶——那时候对待精神病患的手段也没有“高级”到那个程度。不过，话说马修斯“空气织布机”的图纸实在是艺术品，其手法完全不输给基歇尔啊！还有内什么，“动物精液射线”、“人呼出的臭气”、“马放的屁”这些洗脑的远程控制流体，我相信也吸引了很多神秘主义者吧。
“我从没见过一个心智健全的人”，不管哈斯拉姆对于马修斯的看法如何，我倒是觉得他的这句话是很真诚的。
文/Mike Jay
译/鹊踏枝、土豆同学（在水译方）
校对/凤梨
原文/publicdomainreview.org
麦克·杰伊就这样将詹姆斯·提利·马修斯的悲剧娓娓道来，后者是一名在拿破仑战争中努力抗争的反战人士，认为自己的意念被“空气织布机”所控制，而于1797年被囚禁在伦敦臭名昭著的疯人院。据说，这个可怕的机器用催眠射线和神秘气体洗脑了政客，并令欧洲陷入风起云涌的革命、恐怖袭击的威胁和政治局势的动荡之中。
“中年男人”正在操作空气织布机：来自约翰· 哈斯拉姆所作《躁郁症图解》（1810）中，此图是詹姆斯·提利·马修斯对空气织布机的细致描绘。源自：维尔康姆图书馆，伦敦
1810年，伦敦的药剂师约翰·哈斯拉姆，首次用书籍的篇幅来描述精神病人的妄想症状。在此之前，大部分对现今称为精神疾病的病症描述，最多只有一两行，甚至仅仅只有一个词以概之，例如“疯狂”或“忧郁”。但詹姆斯·提利·马修斯的想法却打破了这种观念。他描绘了一个人们从未想象过的世界：那里有未来机器“磁性间谍”和大规模洗脑，种种要素编织成拿破仑战争背后一个有关高层政治的故事，尽管离奇，却描述得确凿无疑。
哈斯拉姆将他的书命名为《躁郁症图解》，书中尽是精神病治疗的早期专业经验，精神病治疗后来正式成为一门学科“精神病学”。不过，他写这本书也是为了报私仇。在人们眼中，哈斯拉姆是贝斯莱姆皇家医院的药剂师，而贝斯莱姆就是人们俗称的“疯人院”，也是詹姆斯·提利·马修斯因被当成无可救药的疯子、囚禁近10年的地方。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马修斯疯了。对于哈斯拉姆的诊断结果，有些医生提出了质疑，贝斯莱姆的管理人员对此不作评论。为了反击他的上司，哈斯拉姆写了这本书，但事实证明，他的病人拥有最终发言权。
虽然哈斯拉姆仅仅是为精神病学的历史添加一笔注脚，但他对于马修斯内心世界的解释，如今仍被广泛引用，作为首个详细描述偏执型精神分裂症的案例，特别是一种“摄心机器”的案例：精神病人相信，或是妄想，有一个被秘密操作的设备，在远距离控制他们的意念和身体。事实上，有些人会被中情局、军情五处、共济会或不明飞行物研究协会通过复合补牙材料、神秘的植入物、电视或监视卫星所影响，就他们而言，詹姆斯·提利·马修斯正是这类的首例病人。
空气织布机射线照射下的受害者，可能是马修斯本人：来自约翰· 哈斯拉姆所作《躁郁症图解》（1810），此图是詹姆斯·提利·马修斯对空气织布机的细致描绘。源自：维尔康姆图书馆， 伦敦
在疯人院，马修斯和哈斯拉姆共处了10年之后，毫无保留地将他的神秘世界展现在后者面前。马修斯说，在疯人院的拐角处，伦敦城墙旁潮湿的地下室里，一群恶棍用名叫“空气织布机”的机器控制他，折磨他。他还给这一设备绘制了很专业的图解，哈斯拉姆将该图加进他的书中，并附以讽刺的评论，引得读者嘲笑这种荒谬，这种名副其实的“躁郁症图解”。但马修斯的画作让人不安的程度远超哈斯拉姆的预期。对杠杆、滚桶、电池、黄铜曲颈瓶和气缸的描绘呈现了对工程设计图的冰冷信仰。这是有史以来第一件由精神疾病患者创作的已出版艺术作品，但当时的科学期刊和百科全书对它并没有任何记载。
约翰· 哈斯拉姆所著《躁郁症图解》（1810）中，詹姆斯·提利·马修斯对空气织布机下半部分的细节描绘。源自维尔康姆图书馆，伦敦
图解的上半部分。源自维尔康姆图书馆，伦敦
空气织布机，顾名思义，将空气或气体编织成一种“扭曲、磁性的流体”，并施加于受害者身上。马修斯对其动力的解释，结合了前沿的科学技术，如气动化学技术、电池技术和饱受争议的动物磁性或动物催眠结合在了一起。其细节变得越来越令人费解。它靠各种恶臭物组合驱动，包括“动物精液射线”、“人呼出的臭气”、“马放的屁”，通过各种被称为“事件操作”的手段以磁偏差攻击马修斯的大脑。这些手段包括“脑中诉说”和“梦中操控”，以达到违背他的意愿，强制向他的大脑灌输思想的目的。除此之外，还有一系列可怕的生理折磨，例如“钉膝盖”，“致命部位撕裂”及“纤维撕裂”、“磨碎以引起中风”等，与此同时，还抑制他的胸部周围的空气以致他不能呼吸。为了方便控制他，那伙人将磁铁植入了他的大脑。他经常被幻觉折磨，忍受身体的疼痛，突然地大笑或被迫模仿他们灌输到他脑袋中的话。难怪有些人认为他疯了。
马修斯的描述精准得令人惊讶，他说机器的操控者是一群秘密的雅各宾派恐怖分子。他们的领导，“国王比尔”（Bill the King），是一个面孔粗鄙、冷酷的傀儡师，而且没人见过他笑。他的副手，“杰克校长”（Jack the Schoolmaster），对空气织布机的操作做了认真的注释笔记，与此同时用食指推着假发。操作者是一个凶恶的有痘疮的女人，我们只知道她被称为“手套女人”。这个组织的公共代言人是一个名叫奥古斯塔的女人。长相棱角分明，表面上十分迷人，但她生气时十分凶恶。不仅如此，她还曾当过秘密特工，在伦敦西区漫步。
杰克校长（左）和组织的另外两人，阿奇爵士和凯瑟琳（右）：出自约翰· 哈斯拉姆所作《躁郁症图解》，仍是詹姆斯·提利·马修斯对空气织布机的细致描绘。源自：维尔康姆图书馆，伦敦
对马修斯的控制只是这个庞大计划的冰山一角。有更多空气织布机和他们的团伙隐藏在伦敦，他们不可见的影响已经扩展到首相威廉·皮特，他的意志已经牢牢地处于他们的控制之下。他们的特工一直潜伏在剧院和咖啡馆，在那里，他们欺骗毫无戒心的人吸入磁性流体。如果这伙人在公共场合被认出，他们会抓住磁性棍，让附近的人失去意识。他们策划这些阴谋的目的是，控制和毒害运河两岸的思想政治家的意志，从而让英国和正在发生革命的法国湮没在毁灭性的战争里。
马修斯的信仰源于他的真实却难以置信的故事。作为政治活动家和反战人士，他在法国大革命期间参与秘密行动以阻止即将到来的英法战争。他往返于伦敦和巴黎，成功说服法国政府的温和派系出台一项和平计划。他与皮特和他的军事大臣利物浦勋爵有过几次会面，提出与他们结盟，来对抗雅各宾派和巴黎的暴徒。
但在1793年，路易十六的死刑让英国和法国的战争变得不可避免，马修斯最终被公共安全委员会在巴黎逮捕，后者怀疑其涉嫌充当英国间谍。被逮捕时，他一直处于高度恐慌和被送上断头台的持续恐惧中。三年后被释放时，他一瘸一拐地回到英国老家，并指责皮特和利物浦勋爵放弃忠诚爱国。他的信件无人理会，他的指控变得越发夸张：皮特的政府已秘密与雅各宾派联盟，为自己的贪污腐败统治而延长战争。最后在1796年12月30日，马修斯在下议院的公共走廊上，直面他眼中的背叛者利物浦勋爵，大声指责其叛国。他最终被逮捕，并且以精神失常的名义被送到贝斯莱姆。
贝斯莱姆医院一隅，伦敦，朗伯斯路，出自《女王的伦敦》（The Queen’s London，1896）
对于马修斯所有错综复杂的间谍故事以及阴谋，哈斯拉姆仅仅将之视为他病症的表现，并针对这些症状进行相应的处理。对于精神错乱的治疗，在他早些时候的作品《精神错乱的观察》（Observations on Insanity ，1798 年）中是这样强调的：医生需要“取得对病人健康状况的支配”，这是一个与训练一只狗或驯服一匹野马无二的过程。与精神错乱的患者讨论他们的信仰，便会进入一个“令人困惑的形而上学迷宫”。马修斯则反过来拒绝承认哈斯拉姆的权威，认为他只是形同傀儡的内政大臣，国际阴谋中安排的又一位逼他闭嘴的龙套。
来自外界的限制和忽视，导致马修斯的被害妄想症日益加剧，然而他的家人都拒绝接受他疯了的事实。对于他们来说，他仍是一个清醒、 聪明，文雅，具备自我修养的存在︰这是悲剧的，但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的创伤经历给他留下一些错乱的政治观点。然而，哈斯拉姆的疯狂理论，并不赞同马修斯家人的慈悲。正如他在《躁郁症图解》中对此的描述，'疯狂通常是理性和良好判断力的反面，正如光明与黑暗，直线与曲线等等，这些相反的性质，能精彩地在同一事物上完美融合”。马修斯已经疯了：没有人相信他们是被空气织布机或是其他所控制，并且“已经有太多的疯子获得自由，这很危险”。哈斯拉姆便禁止马修斯的妻子前往贝斯莱姆（位于伦敦的贝斯莱姆皇家医院）探访他。
约翰·哈斯拉姆的画像——在乔治·道绘制完成后由亨利·道雕刻
马修斯的家人坚持他们的观点，他们认为他神志清醒，如果他被释放，他们愿意为他的良好行为做担保。最后，在1809年，他们被允许雇佣两位名叫亨利·克拉特巴克和乔治·贝克的内科医生，独立审查马修斯。两个人的结论都证明，他心智正常，以及他被称为疯狂的症状——反对当局，坚持认为自己遭受了背叛——同样可被视为一个神志清醒的人，认为自己被不公平地禁锢后所做的反应。
根据这个证词，马修斯的家庭向贝斯莱姆皇家医院提供人身保护令，迫使州长来陈述他们禁闭他的合法理由。哈斯拉姆就马修斯的案例写了冗长的证词，详细描述他的妄想，以及声称他已对乔治三世的生命造成了暴力威胁。然而最后，内政大臣发来一封简短的信，这样建议，“詹姆斯·提利·马修斯目前由你负责，你继续将他扣留在你的医院是合适的且最恰当的”。贝斯莱姆省长声明马修斯的拘留的依据为，马修斯“在医院便要遵循其秩序以及政府共识”，所以人身保护令状的要求被拒绝了。他一贯坚持的是，马修斯似乎并不是疯子，而是一名政治囚犯。
哈斯拉姆的医学观点被无视了，这促使他发表了一个完整的案例。打开《躁郁症图解》便能看到对于克拉特布克和伯克贝克的狂轰乱炸：“他们未检测到马修斯的疯狂，这是无法解释的。”他炫耀式地形容马修斯的错乱，就像精神失常马戏团的驯兽师，他在书的标题页上打上广告语 “一个独一无二的精神错乱案例，颠覆医学观点”，并且以“一位承受过炸弹爆炸、龙虾攻击、大脑拉长的经历者亲身描述”来吸引读者。 这一切都“用好奇心装饰”——马修斯关于空气织布机的绘图——附上从马修斯笔记上摘录的对“恶作剧式、复杂的科学”的描写。
哈斯拉姆《躁郁症图解》的标题页（1810年） 来源 ︰ 维尔康姆图书馆，伦敦
尽管《躁郁症图解》是他被永久拘留的延伸证据，马修斯却设法将它的出版变为自己的优势。由于他画的空气织布机被自己的医生所推崇，他开始自学以提升自己绘画及雕刻水平。次年，他提交为新贝斯莱姆医院而做的建筑方案，政府长官们十分感动，奖给他30英镑。在1814年，他的家人成功地将他转往更适合的私人庇护所，也即福克斯家位于哈克尼市的“伦敦别墅”。房主塞缪尔·福克斯医生认为，他是完全清醒，并且他不久就能帮忙做些簿记和园艺的工作了。
马修斯在第二年就去世了，但是在不久后，他却在坟墓中完成了对哈斯拉姆的复仇。在1815年，下议院委员会对贝斯莱姆医院开出调查令，对包括关于院方管理不善以及残酷对待病人的指控进行调查。审查时，哈斯拉姆指责医院的工作人员：他们玩忽职守且经常喝醉，而住院外科医生“太疯狂，居然穿了紧身衣”。作为回应，负责人作证，哈斯拉姆因为马修斯并不承认他的权威而感到失望，所以给马修斯戴上手铐“作为他多嘴多舌的惩罚”。强制囚禁非暴力患者成为了疯人院旧制的罪恶所在，而事实上哈斯拉姆曾经在自己的书中批判这种惯例。当委员会的报告在1816年公布时，他便被贝斯莱姆的行政长官解雇了。
哈斯的职业生涯被毁了。他卖掉他所拥有的一切，顽强执着地接受作为医生再培训并最终在60岁取得了医学博士学位。他在一些涉及精神失常刑事案件的审判中，成为了专业法律证人，在一些问题如愚蠢行为或“神智清醒时刻”上提供自己的观点，但马修斯的案例似乎已经摧毁了他对准确分辨理智与疯狂的自信。当他晚年在法院中的时候，被问及被告是否心智健全，他会回答说：“我从没见过一个心智健全的人。”法官追问后，他便简单地补充说：“我相信神拥有健全的头脑，但只有他是。”
马修斯为新贝斯莱姆医院完成的建筑方案中一个细节——来源︰贝斯莱姆，“心灵的博物馆”
本文作者：
麦克·杰伊撰写了大量有关科学和医学历史的作品，如《有远见的疯狂：詹姆斯·提利·马修斯的案例及摄心机器》。其他的著作包括《天堂的气氛：博士贝多斯和他天才儿子的非自然实验》，《上流社会：历史和文化中改变思想的药物》。
维尔康姆馆藏中的思想工艺
以上视频由Beakus工作室制作，这是最近维尔康姆馆藏在线数字展览的一部分，展览名为“思想工艺”，探索了一个充斥着躁郁症、谋杀和心理治疗的世纪，探讨内容从主张“动物磁力”理论的弗朗茨·安东·麦斯麦（译注：奥地利精神科医师，在32岁的时候以一篇名为《行星对人体的影响》的论文获得医学博士学位，在文中他继承了瑞士医生帕拉史密斯的说法认为行星能通过磁力的作用影响人类，而所有的磁石对人体都有作用，提出了行星对治疗影响的可能性。后来，他又完善了“动物磁气说”，他认为动物体内分布一种“动物磁气”，这种“磁气”分布的均衡程度可以影响动物的健康水平，人类也不例外），到弗洛伊德的催眠治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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