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强 今年，本报中老年周刊“书画课堂·书法技法”栏目推出了由洪亮老师主讲的“《兰亭序》书法技法”系列讲座，获得了读者们的普遍好评。近日，我们接到山东读者李强先生的来信，他对洪亮老师在第49期（“中老年周刊”第25期）“《兰亭序》书法技法”中讲到的“纠错笔法”的观点提出了质疑，认为那不是王羲之对失误的纠错而是其用笔的独到之处，并将自己的看法在信中进行了详细地阐述。随后，我们与洪亮老师进行了沟通，希望他可以针对李强先生的观点有进一步的反馈及说明。洪老师了解后请其工作室学员李木马撰文，对李强先生提出的问题一一进行了答复。在此，我们将两篇文章一并为读者奉上，也欢迎大家就此话题说出自己的见解。———编者 《中国书画报》“中老年周刊”的“书画课堂”栏目我每期都会认真阅读并细细品味，今年洪亮老师的“《兰亭序》书法技法”引起了我的极大兴趣。出于对王羲之《兰亭序》的喜爱，我对洪亮老师所讲的笔法问题更是认真推敲、琢磨。我认为在第25期书画课堂中，洪老师提出“畅”字中的垂露竖为“纠错笔法”一说有些不妥，出于对学术的尊重和研究，请允许我谈谈个人拙见。 洪老师在“书画课堂”中讲道，王羲之《兰亭序》中的垂露竖变化丰富，可谓随字而变。而“畅”字中的垂露竖比较特殊，最上端的竖略向右倾斜，洪老师称这一笔画为“纠错笔法”，主要是由于书者这一笔在落笔时点错了位置，为了纠正落笔时的错误而形成的。在褚遂良与欧阳询的临本中，“畅”字中的垂露竖都是直写的。洪老师建议大家在临帖的时候不要按照帖中的纠错笔法来临摹，而应依照垂露竖的基本笔画来书写即可。 我认为这个垂露竖的落笔并非是错误，而恰恰是王羲之的“无法而法”，是在追求线条变化的过程中有意为之的。众所周知，王羲之的《兰亭序》被誉为“天下第一行书”，在中国书法艺术史上具有特殊的价值。从严格的书法理论上来讲，《兰亭序》中最为人称道的就是其中的“重字变异”，即同字异写，同形求变，以形成同字的参差变化。王羲之曾说：“若作一纸之书，须字字异别，勿使相同。”王虚舟在《论书剩语》中说：“结字须令整齐中有参差，方免姿如算子之病，逐一排比，千体一同，便不是书。”二者都明确指出书法中应有结字变化，不然就会流于刻板呆滞，不能称其为书法艺术了。
比如《兰亭序》中有20个“之”字（见图一），这些“之”字虽然只是简单的三个笔画，但在王羲之笔下，却是气象万千、异彩纷呈，犹如孙行者的“七十二变”，或小或大、或动或静、或开或和，极尽变化之能事。试想，如果把20个“之”字按照同一模式复制在文中替代这些不同的“之”字，其结果又将如何呢？还能称其为“天下第一行书”吗？
再看《兰亭序》中的七个“以”字（见图二），在王羲之的笔下也是形随势转，各有面目。
七个“一”字（见图三），只那么一个横画，王羲之亦写出了笔画的长短、粗细、藏露、顿挫等诸多变化。 至于文中的七个“不”字、五个“其”字、五个“怀”字、五个“于”字、四个“为”字、四个“人”字、三个“感”字、三个“有”字等也是各有姿态，绝无类同板滞、单调重复之病，足以说明王羲之功力之深厚，也更见王羲之广阔的求异思维和强烈的创新意识。 《兰亭序》传世摹本较多：有虞世南临本、褚遂良临本、欧阳询临本和冯承素摹本等。其中冯承素摹本是影印王羲之《兰亭序》真迹，以笔依原迹轮廓勾摹，然后填墨而成，是最接近真迹的一个版本。
我们来看看冯承素摹本中的两个“畅”字（见图四）。第一个垂露竖的起笔是承上笔藏锋起笔，向右下顿笔，再调中锋略向左下行，然后再向下中锋行笔，渐行渐按，最后回锋收笔；第二个“畅”字垂露竖是承上笔入锋露锋起笔，向右下顿笔，再调中锋向下行笔，最后向左上回锋，收笔露锋，行笔时十分注意提按变化。
这两个“畅”字中的垂露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原文中分布在两竖行中左右顾盼生姿（见图五），做到了相临字的笔画各有异态，这与上述“极尽变化之能事”是吻合的，因此并不是如洪亮老师讲的这一笔在落笔时点错了位置，为了纠正落笔时的错误而形成的“纠错笔法”，而是书家用笔的匠心之处。
图六
图七
虞世南临本（见图六）和褚遂良临本（见图七）中的“畅”字，其垂露竖则明显缺少了这种变化，褚遂良临本中“畅”字的垂露竖就是按照一般垂露竖的基本笔画来书写的，缺少了这些变化，就略显平淡了。 明代董其昌评曰：“古人论书，以章法为一大事。右军《兰亭序》章法为古今第一，其字皆映带而生，或大或小，随手所如，皆入法则，所以为神品也。” 王羲之以其掌握的丰富的技法元素，巧妙地优化组合，创造出了多姿多彩的书法艺术世界。他以毕生的精力在书法艺术的殿堂中树起了一座永为后世所景仰的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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