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琳樺
經濟生活是美國主要社會活動方式，蘭德的影響力主要在此。也正因此，我對她的倫理觀很好奇。
在矽谷待過幾年之後，我現在這樣理解它：矽谷代表的不僅僅是現代科技，更是一種改變世界的價值觀，這也決定了它對「創新」概念的界定門檻不菲—它不僅是一門生意、一個商業，更是一種從無到有的創造。
這樣的理解在我看安．蘭德的《源泉》時找到了共鳴。小說裡有這麼一句話：「人類一直被教導著去接受這樣一種觀念，人類最高的美德不是獲取，而是給予。然而，如果沒有被創造出來的東西，人是無法給予的。創造要先於分配—否則就無物可資分配了。」
今天我要寫的東西不止關於矽谷，但發現卻絕對從矽谷開始。注意到蘭德，是因為採訪吉米．威爾士，後者創造維基百科的哲學起點就是她的理性客觀主義。
不過蘭德何許人也？私底下我的確非常好奇。讀研時我主修西方美學，課程從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尼採、德國古典哲學一路過來，卻從未看到過她的身影。
但走出學院高牆，蘭德在美國影響力如此之強烈、廣泛和直接，讓我驚異—威爾士、格林斯潘和甲骨文的埃裡森都對她推崇之致；而據美國國會圖書館和全美最大圖書俱樂部曾做過的一次讀者調查，在被問到「最影響你一生想法」的書時，蘭德的《阿特拉斯聳聳肩》僅次於《聖經》排名第二。經濟生活是美國主要社會活動方式，蘭德的影響力主要在此。也正因此，我對她的倫理觀很好奇。
蘭德是個人主義的極致推崇者，在我們的體系中經常會視個人主義為利己主義的代名詞，不過蘭德的個人主義與傳統個人主義不盡相同。在她看來，個人利益與傳統上和個人主義緊密聯繫的享樂主義、物質主義或掠奪他人利益完全不同，她認為對個人利益的追求不是受到情感驅動，而是理性要求。
一個人的美德清單恐怕最能說明其倫理觀，蘭德的美德清單包括：理性、誠實、獨立、正義、誠信、生產力和驕傲。「獨立」羅列其中，多少讓我眼睛一亮。獨立到最後肯定會表現為獨立判斷，但真正要身體力行它卻恐怕有難度，第一需要能力，第二需要勇氣。
而有關「正義」，蘭德闡釋得更加直接：世上也許有灰色的人，卻不能有灰色的道德準則。道德是黑白分明的規範，當人們試圖在二者之間達成妥協，哪方必然失敗、哪方必然獲利顯而易見。對個人而言，這是一個言行一致的標準；但從社會學角度，這個意義可能更大，當善與惡相交，前者的妥協客觀結果就意味後者的擴張，而且蘭德對善惡的認識某種程度與赫拉克利特同源，即個人行善或行惡與他的知識儲備有關。
換言之，這是一個認知論問題，某些人行惡是因為他不覺這是惡的，而當行惡者行惡後未受相應懲罰，他就不會意識到這是錯的，進而將其內化糾正到行為準則中。在蘭德倫理觀中，道德正者的沉默也是一種妥協或退讓。
蘭德認為，壞行為的本質就是製造負擔和破壞，寬恕那些製造破壞的人，只能讓仁慈的人暴露於更多的危險之中，讓未受懲罰的罪人有機會製造新的受害者。
我之所以講到安．蘭德，是因為：第一，她的美德願景的起點並非一個與個人無關的「社會烏托邦」，而是如何實現每個個體的繁榮進而實現社會利益的最大化；第二，公司生存在商業文明的大環境中，而商業文明生存在一個更為廣泛的文明基礎上—我甚至傾向認為，什麼樣的哲學觀決定了什麼樣的商業故事；此外，這種願景還與一個人的可能性有關，多聽一聽別人在想什麼，不一定對不一定錯，但絕對會給我們的生活帶來更多思考和選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