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广洋
在我最初的印象和记忆里,除了母亲之外,姐姐是我最亲近的家人。姐姐大我17岁,也就是说,我是姐姐抱着长大的。
可是,后来在我刚记事的时候,姐姐就当上了村里的民兵连长和乡里的妇联主任,她一忙起来,就很少回家了。而且经常到县里去开会。不过,她只有有空就回家照看我,给我讲故事、念古诗,教我识字和写字。
大抵是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她从外地给我捎回一本《唐诗三百首》。并教我阅读和背诵,说什么“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诌”
有一天晚上,我在油灯下翻到李白的《静夜思》,便问姐姐:“‘床前明月光’怎么能‘疑是地上霜’呢?”
姐姐说:“雪白的月光从窗棂或门缝里投射到床前的地上和其他东西上,看上去不就像白色的霜么?”
“那咱家的床前怎么没有明月光呢?”我痴痴地反问。
“因为咱家的窗户小,又被其他房屋遮挡着,门又离床远,月光照不进来呀。”姐姐耐心地开导我,“你到门外看看月光,像不像淡淡的一层霜呀。”
我跑到门外,面对遍地的月光,站着蹲着、左看右看,就是不像霜。便又非常失望地回到屋里向姐姐回报。
姐姐说:“这是诗人在远离家乡的外地,想家想的睡不着觉,不免有些心寒,才将月光联想到霜的。你看标题不是叫《静夜思》么?那是一种特定的心情和境界……”
姐姐讲解、念道了半天,当时的我怎么也体会不到什么“特定的心情和境界”。只是暗暗向往着“远离家乡的外地”,甚至向往着“想家想的睡不着觉,不免有些心寒”的情景。
转眼几十年过去了。我和姐姐早已到了远离家乡的外地,早已体会过思念故乡并相互思念(我们姐弟俩也天各一方)的滋味。戚戚复戚戚的离愁别绪、漫漫复漫漫的人生征程中,多少个思不成眠或别梦初醒的深夜,寂寥的长空,一轮娟娟素魂正冷冷地挂在窗外,皎洁的泪光透过窗户投射到床前,毋庸深秋,即便春夏之夜,也能带来寒凄凄、冷森森的感觉。睡眼惺松地乍一望去,在迷离恍惚的特定心情中,真好像是地上蒙了一层白皑皑的冷霜。窗里窗外、心里心外,霜痕月色、心迹感念便通感地融为一体了。
每逢此时,我的心比空寞的世界更清冷。孤家异客、旅思愁怀,使人倍感光阴萧条、年华易逝。嫦娥清泪、吴刚烈酒里,难免遥想眷念起故乡的一切、眷念遥想起远别的亲人。
而今,姐姐也是霜染双鬓的年近古稀的老年人了。中秋过后,重阳节即将到来之际,再阅读、回味起李白这首看似平淡、实则曲婉的小诗,给人的感受竟是如此奇妙而深沉。(中间的是我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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