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主编 = 易飞
审读 = 刘国安
签发 = 卢圣虎
版式设计 = 石海
总第058期
编者按
项耀汉先生是我同学，大学时期就开始写诗，并一直没有中断，创作了上千首诗歌。让我钦佩的地方有二：一是四十年对诗歌的钟爱，不似我等万金油，东蹭一下西抹一下，这份对诗歌的钟爱与执着实在是让人感动。几十年来，在我诗歌荒废的岁月，每每读到项先生的短章，才知道自己离开诗歌有多久了。二是他的涉猎范围之广，让我惊呆的是，他居然可以翻译葡萄牙诗人尤格尼欧·德·安德拉德的诗集《白色的原野》，将其全部五十首翻译后附录在《留住暖阳》之后，其打开了一扇了解当代葡萄牙诗歌现状的窗口。在我的印象里，一直不曾知道他的外文如何，有一天突然在酒桌上，有朋友聊到他翻译了一堆外国诗歌，差不多惊掉我的下巴——这样出其不意出人意料的同学，真让人惊喜啊！
关于项耀汉先生诗歌的的分析与评说，李鲁平先生已经说的很详细了。张执浩先生说：“从真诚、真实出发，至少可以达到一个效果：感人。”项先生的写作，发乎内心，秉持真诚，并且具有个人独特的生命体验，我以为近几年来他的创作更是上了一个新的台阶，在语言的弯曲和避免公众经验上，有很大的提升。无疑，我的同学项耀汉先生，正在朝好诗人的方向迈进。（易飞）
评
论
一颗阳光的心接受了一切
○李鲁平
我大约在大学时代就认识项耀汉，那时候对他的印象只有一点还留在记忆中，就是他特别喜欢运动。现在，项耀汉的诗集《留住暖阳》出版，在三十多年的诗歌创作中，他创作了上千首诗歌作品，诗集《留住暖阳》精选了其中的146首，可见这部集子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留住暖阳》分为“对一朵花的认知”“春天十四行”“在海明威故居”“与己书”四辑。第一辑“对一朵花的认知”写了很多花。既有具象的花，如《波斯菊》；也有抽象的花，如《对一朵花的认知》《一朵花的出轨》。不管写花，还是树叶或其他植物，诗人最终要说的却是在各种花的漂亮外貌下发现了许多不寻常的特点，比如，诗人发现“迎春花”并非要“招蜂引蝶”才温柔缠绵、清香四溢，“凌霄花”也不是因为攀援高枝才风姿绰约，而“三角梅”的热情中却饱含着深深的遗憾。同样，诗人在其他植物“枫叶”“菖蒲”“池杉”等等的身上也发现了与众不同的品质，它们虽然不是花，但依然有耀眼的魅力，比如，从“枫叶”从不在乎践踏看到了“充实的内心”；从“菖蒲”身上发现菖蒲的驱邪并非来自菖蒲发出的气味，而是来自“清风”；从“池杉”身上看到了平原、平原的魂魄以及平原令人惊叹的根源。显然，诗人对植物和花朵的这些发现，其实早已超出了植物界。迎春花在任何地方都能怒放，凌霄花在低处照样有风姿，三角梅虽然美得无法挑剔，但命运并不掌握在自己手里……这些难道不是人性的象征吗？是的，这些五花十色的属性也正是形形色色的人性。第一辑的第一首《对一朵花的认知》以及最后一首《一朵花的出轨》可以看作诗人把这些诗作放在一起的动机，即一朵花的结局与一朵花的选择，不管世界如何看待和评价花朵，一朵花最好的选择就是无私无畏，投入大地的怀抱，让枯萎的再孕育并重生，演绎人间烟火。
第二辑“春天十四行”写的并非只有春天，除了写春季的《早春》《四月》《清明》等诗作之外，还有《芒种》《处暑》《末伏》等写夏季的，《浅秋》《中秋》《深秋》等写秋季的，《冬日暖阳》《小寒》《冬的异数》《小年》等写冬季的，总之，“春天十四行”其实是诗人从头年“早春”到第二年“元宵节”完整的四季颂歌，而且，其中的近四十首诗作在形式上并非都是“十四行”。无论长短，字里行间都流淌着诗人独特的感受与发现。在一年四季的轮回中，诗人把自然时序的物候特征与个人的命运、情感紧密联系起来，以自然为镜，拷问灵魂。比如，民间认为坏人或做了坏事会遭天打雷劈，在春天的雷声中，诗人从自然界雷击威力的描述，到小时候惧怕打雷的记忆，最后坦然地说出，“我不惧怕雷声／或许我不是坏人”（《雷声》），这是自我拷问得出的结论，平静的叙述中充满了自信、坦荡、泰然。又比如写“芒种”，面临即将到手的收获，诗人联想到从插秧到收割之间的过程其实并非把秧苗插进田里就万事大吉，而是充满了无数的可能，阳光、雨水、干旱、虫害、肥料，任何一个因素都影响着最后的收获，因此诗人感叹“成长是一个特殊的命题／诸多意想不到的复杂／超越你我的想象／我们要敬畏大地／敬畏大地上弥漫的稻香”（《芒种》），这当然也是面对自然之镜发出的呼吁。
在《留住暖阳》收录的作品中，相对而言，第三辑“在海明威故居”是题材驳杂的一辑。从地理空间上看，北方的大草原（《红格尔敖包》）、东北的白山黑水（《长白山天池》）、西北的黄土高原（《黄河九曲第一弯》）、西南的青藏高原（《穿越若尔盖》）、长江以南的江南丘陵（《羊楼洞》）、长江以北的江汉平原（《不仅是钟子期》），等等，都有诗人对山河之美的倾情着笔。当然，第三辑里不仅有自然地理，诗人还把笔触伸入大都市，在现代化和技术时代的背景下书写都市感受，《东湖绿道徒步》《高新大道》《北京的柳絮》《在海明威故居》《拉斯维加斯》《第五大道》《冬天的西雅图》《圣路易斯》，等等，都属于这一类作品。都市是现代文明的代表，但大都市也很难用诗歌的方式书写，在这一类作品中，项耀汉总是找到都市世界最能抵达人心的那一点，比如，对赌城拉斯维加斯，诗人看到的不是灯红酒绿的赌场，不是幸运或失败的赌徒，甚至也不是美元，而是美元对人的情绪的“瓦解”，“走出走进的喜悦和哀愁／都被美元赤裸地瓦解”（《拉斯维加斯》）；比如，对车水马龙的第五大道，诗人感受到的是繁华的另一面“财力”，没有充足的财力，第五大道及其繁华其实就是失落，“羞涩的口袋／与欲望擦肩而过／失落的背影／在人力车夫的吆喝中消散”（《第五大道》）；又比如对高铁，诗人不是去写无数人看到的速度和平稳，而是速度背后的不可知，“而我也在不停地抚摸自己的思绪／因为在乎抵达和抵达之后的未知与未来”（《在高铁上》）。
第四辑“与己书”中的诗歌不全是写给自己的，其中还夹有写给亲人朋友的。第四辑无疑是整个诗集中“总结”色彩最浓的一部分，而且诗人的确在《强迫症》《自画像》《与己书》《平复帖》等诸多诗作中对自己进行了刻画。“从未异想天开”“不习惯于苟且”“与善德为伍”“不会折腰”“天生营养不良”“从不主动与人交恶”“不会向无理和无知低头”“心直口快”，等等，在自我描述时，诗人是客观而清醒的，他对自己的不完美、毛病、弱点，已不再遗憾，“我接受我的无法修补／奢望或许会再次抬头／当它再次抬头时／我期待的是它落下来／以及它落下来之后我的平复”（《平复帖》），诗人相信“阳光灿烂的时候，风会读懂／每一个心领神会的细节”（《与己书》）。这种平复的心态可能正是诗人精选、编辑这部诗集的真实心路历程，即一次人生的小结与诗歌创作的小结。
客观地说，我对项耀汉的创作了解不深，但我以为，这些从三十年创作中精选出来的一百多首诗歌，已经基本代表了他的诗歌创作面貌，并且，更重要的是，这部诗集袒露了花甲之年的项耀汉对自己对人生对世界的态度，这便是，一颗阳光的心，接受了一切，已然平复。
（作者系湖北省作协副主席、武汉市作协副主席）
项耀汉诗歌作品小辑
对一朵花的认知
一朵花往往是不起眼的
但它仍然会快乐
因为这是它的季节
一朵花会甘愿沉醉于
一阵风，一场雨
当期待降临，一朵花
会渐入佳境，走出自我
如果把它置于四月的框架
迷失的应该是我们
花期是一个残酷的话题
枯萎的会孕育，乃至重生
一朵花的结局是开放的
当我们的誓言与它的模样重叠
它会成为一个与你擦肩而过
而又让你过目不忘的人
三角梅
有一梅字，却跟梅花不沾亲
也不带故。和梅花一样
苞片形似三角，故曰三角梅
它有一个土得可爱的小名
叶子花，花瓣像叶子
但它依旧不是花，是一种衬托
真正的花不那么起眼
白白的，小小的，嵌在苞片中
它盛放在冬、春
对夏、秋也不怎么反感
只要给予营养和光照
适当补充水分
它的日子就过得十分潇洒
在南方，它的花期很长
长得超乎你的想象
它热情、奔放，坚韧不拔
无论置身于大地，还是囿于盆钵
绽放出的美都无可挑剔
唯一遗憾的事情
是它的命运并不掌握在自己手里
一棵树
在一片欢快的林子里
一棵树不会寂寞
因为它至少能听到风声和鸟鸣
还有那忽远忽近的脚步
如果是孤独的一棵树
除了迷惘，还会有一些失落
时间像玩偶，难以抵御的
是清白无辜的梦想
一棵树的天空是深邃的
它的未来却与大地唇齿相依
尽管其品性在季节里熏陶
一往情深的依旧是过往
远方的远
远方的远究竟有多远
你知道吗？
反正我不知道
诗人海子把远方的远
归还草原
我却不能把它
归还大海或者高山
远方给我太多的想象
远方的远
也曾让我魂牵梦绕
期许有一天
我也走进远方的远
去看天高云淡
去和你把酒言欢
我的琴声悠扬
我的相思无眠
假如这一天不能如愿
在十月这个瓜熟蒂落的季节里
我蠢蠢欲动的情怀
是否醉倒在一念之间
远方的远
不孤独，也不遥远
红格尔敖包
在希拉穆仁草原的摇篮里
轻轻地荡漾与再现
出征的王爷和战马
还有那祈福平安的牧人
在巫师的鼓点与天祭中
复原着四百多年前的一首离歌
我们在看台上享受着一种
来自远古的呼唤和感动
庄严矗立的敖包边旌旗飞扬
游人的顶礼膜拜却被十元的哈达绑架
赛马场上演的除了竞技
还有看似精彩实则可控的赌局
上午湛蓝的天空说走就走了
乌云没有什么客套话，和风一起
带着调皮的雨点悠然而至
仿佛抢占了秋的制高点
辽阔的草原略显疲惫和憔悴
缺了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诗意
可汗宫的烤羊仪式和歌声
依然有着不可捉摸的铜臭在潜伏
外面的篝火被游人的热情青睐
充斥着现代气息的蒙古包
被草原的夜色所默认
东湖绿道徒步
夏夜，在东湖绿道徒步
风儿有些激动，扑面而来的
不只是热情，还伴有一丝爽朗
路边树上的知了，不停地歌唱
生怕别人忽视了它的存在
蚊子也改变了策略，一声不吭地
跟你捉起了迷藏，若被它亲热一下
就会热血沸腾，不能自已
湖里的鱼儿偶尔跃出水面
调戏一下你好奇的目光
路上的人流来来往往
时疏时密，而那些莫衷一是
的共享单车，则心甘情愿地
在哪里忍辱负重
安静的湖水开始发问：为何
江城劳累了一天，而你却
这么惬意？远处的霓虹闪烁
仿佛在给你我一个不攻自破的理由
正午的阳光
十二月末一天的正午
阳光很用心，暖暖的
照在我并不寒冷的文字上
我努力校正我那不慌不忙的
思绪，尽管稍远处的雾霾
仍在那儿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
窃窃私语，雨倾诉了几天
开始有所收敛，风不爱计较得失
却收放自如，只是那没头没脑的洒水车
不知道应该什么时候出没
正午的阳光，像一个温润的少女
总让人心存一丝怀想
在高铁上
速度的确超乎想象
内心被平稳和踏实填满
机声隆隆却并不刺耳
倒是前几排传来男人的鼾声
让我的睡意却步
列车员和卫生员的声音
时常飘荡在平实的车厢
不乏温柔也不乏生硬
窗外的风景总在不断地更新
根本来不及去注目和欣赏
遇上中途到站停车
许多烟民会在车门外争分夺秒
生怕错过一次难得的救赎
广播里总在提醒一些事情
而我也在不停地抚摸自己的思绪
因为在乎抵达
和抵达之后的未知与未来
与己书
真的不敢相信，一不留神
就跌入了花甲之年
青葱岁月，仿佛一晃而过
太多遗憾残存在家长里短上
从未异想天开，知足常乐的日子
如影随形，并且渐入佳境
不习惯于苟且，有时也不得不
在自己设置的牢笼里偷生
与善德为伍，鄙卑劣之流
笑看落花，任正气扶摇直上
来不及回味爱情的甜美
亲情就已经捷足先登
有一点小忧郁，总觉得
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不会折腰，亦不会云淡风轻
所有的坚持不可能都立地成佛
阳光灿烂的时候，风会读懂
每一个心领神会的细节
平复帖
一个安静的早晨
或者一个孤独的黄昏
我穿过一片树林
走近一片湖面
镜子一样的一片湖面
人到中年，我已不用独白
更不用反复练习表白
风起于湖面，起于过去
吹着现在的我
很多等待盲目而狭隘
但我已无法修补
我接受我的无法修补
奢望或许会再次抬头
当它再次抬头时
我期待的是它落下来
以及它落下来之后我的平复
醉别
——兼致张执浩
一本散发着墨香的《万古烧》
成为好久不见的见面礼
寒暄依旧找不到新鲜的词语
所有的聚会都会有一个借口
吃什么已经不那么重要
席间飞来飞去的全是清一色的默契
吆喝是不折不扣的助推器
一个接一个按捺不住的高潮
从各自的酒杯里欣然迭起
佳句偶尔也会从诗集中走出来
与满目的佳肴相向而行
甚至会点燃一些不一样的气氛
“酒不醉人人自醉”自古有之
清醒也不是唯一的解药
许多梦其实是从醉别开始
项耀汉
麻城人，毕业于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为中国高新区杂志社负责人。写作现代诗歌，偶涉古诗词，独著诗集《留住暖阳》，合著诗集有《风吟雨诉》《风在呼吸》。作品见于各类报刊。
三十多年来，项耀汉创作了上千首诗歌。《留住暖阳》是诗人的诗歌精选集，共计收录146首，无论是描摹物象、抒写人情，或喟叹光阴，或托寄绪思，风格朴素、自然、简静，思想鲜明，常常一语中的，凸显了一位诗人的诗歌美学和价值认知。
法律顾问 = 湖北黄鹤律师事务所 周旋
诗人无主次，诗歌有主张。诚如志摩所言，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中国诗歌学会会长、著名诗人 杨克
诗人可以谦称自己为次要诗人，但诗没有主次之分。愿你们越走越远，成为人们瞩目的方向。
——鲁迅文学奖得主、著名诗人 大解
“诗可以群”，意在表明，诗歌从本质上来讲，应该发出召唤之音。我相信，云集在“次要诗人”这一旗帜下的写作者，都是应声而来的同道。换一种说法：次要即必要。只有意识到了诗歌的必要性，我们才有能力让坚硬的生活松动起来，由此获得喜悦与圆满。
——鲁迅文学奖得主、著名诗人 张执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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