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尔泰、胡塞尔、马克斯·舍勒、海德格尔……二十世纪德国哲学家如何引领思潮

《在思想中的时代：二十世纪德国哲学》

张汝伦 著

东方出版中心2023年8月严格来说，这不是一部完整的现代德国哲学史，它不但没有写新康德主义和法兰克福学派，也没有写罗森茨维格和哈特曼，更不用说西美尔、韦伯或普莱斯纳和盖伦，当然也没有德国的分析哲学家和埃尔朗根学派。从时间上讲，它基本上没有涉及20世纪最后四分之一的德国哲学。之所以如此，原因颇多，不说也罢。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很少有面面俱到的哲学史，美国学者朱利安·罗伯茨写的《反思的逻辑——二十世纪德语哲学》一书就只写了弗雷格、维特根斯坦、胡塞尔、哈贝马斯和埃尔朗根学派，没有海德格尔，遑论其他。相比之下，这部现代德国哲学史涉及面要更广一些，它论述了狄尔泰、胡塞尔、舍勒、海德格尔、雅斯贝斯、伽德默尔以及施米特、施特劳斯和阿伦特三位政治哲学家的思想。虽然不是面面俱到，但也基本能勾勒出现代德国哲学的主要面貌。与德国古典哲学相比，现代德国哲学似乎还缺乏像康德和黑格尔这样的哲学巨匠，但也出现了众多足以彪炳哲学史的人物。可以肯定的是，这部著作所论述的现代德国哲学家，基本上都将在西方哲学史乃至人类哲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而海德格尔则肯定将在哲学史上享有康德和黑格尔同样崇高的地位。如果我们把尼采也纳入现代德国哲学范畴的话，那么现代德国哲学与德国古典哲学无论在人物、成就和影响方面，都不遑多让。

与德国古典哲学不同的是，现代德国哲学几乎一产生就对整个西方哲学产生重要影响。没有现代德国哲学（尼采、现象学和海德格尔）的影响，现代法国哲学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另外，众所周知，是弗雷格奠定了分析哲学最初的基石。如果我们将德国哲学的“德国”理解为“德语文化”或“文化德国”的话，那么，没有维特根斯坦，分析哲学肯定不会是今天的样子。分析哲学最初其实是一种德语哲学的现象，这也为重要的分析哲学家承认。著名的英国分析哲学家达米特在其《分析哲学的起源》中写道：“在希特勒上台前，与其把分析哲学看作一种英国现象，不如看作一种中欧现象。”从这个意义上说，现代德国哲学是现代西方哲学的主要发动机。现代西方哲学从现代德国哲学中获得了一些关键的内在养料和动力。现代德国哲学和德国古典哲学一起，构成了人类哲学史上两块不朽的里程碑、两颗璀璨的明珠、两座难以逾越的高峰。现代德国哲学有如此骄人的成就，并非偶然。从苏格拉底开始，哲学就总是将时代的问题上升为哲学问题，通过回答哲学问题来回答时代的问题。德国哲学最好地体现了哲学的这个传统。现代德国哲学产生于德国历史，产生于人类历史上最动荡、最残酷的一个时代。在这个时代里，德国经历了帝制的倾覆和魏玛共和国的灭亡，经历了两次毁灭性的世界大战，经历了纳粹专制统治和战后国家的分裂，经历了经济大萧条和价值迷失，经历了现代性给人类带来的种种灾难。任何真正的哲学家，不能不面对严峻的历史提出的时代课题。与此同时，德国哲学也经历了从黑格尔逝世后陷入的低谷到恢复生命力和创造力，重新繁荣，给德国哲学乃至人类哲学写下灿烂篇章的过程。无论是德国古典哲学还是现代德国哲学，都起源于应对和回答现代化和现代性向人类提出的种种问题。德国古典哲学始于德国启蒙运动。作为启蒙运动的殿军和集大成者，康德一方面从哲学上阐明了现代性的若干基本原则；另一方面也已经觉察到现代性的一些根本缺失。黑格尔同样如此，他在肯定现代性的历史合理性的同时，深刻地揭示了现代性内在的种种矛盾和问题。然而，随着现代化的发展而深入人心的现代性原则，也就是启蒙的原则，却在黑格尔去世后轻而易举地在德国哲学界取得统治地位。工具理性依仗其在自然科学领域中的成功，到19世纪下半叶，逐渐形成了一种新的世界观，这种世界观以工具理性（合理性）和科学性为判断一切事物的标尺。对于哲学，它要求概念没有矛盾，清楚明白；规律具有确定性；最后就是要求哲学实践有用，即实用性，这就使得在德国古典哲学中具有崇高地位的哲学思辨作为无用的形而上学赘疣被断然摒弃。在这种世界观的观照下，不仅作为自然科学对象的自然，而且个人和人所构建的文化世界都被用于自然科学的方法，从自然方面来解释。进化论在此时的传播和流行更进一步丰富和加强了这种科学主义的世界观。人们把力学和进化论的思维模式强加给传统哲学。只有实证的给予、能通过自然规律确定因而无可怀疑的东西，才是世界和生活实践的基础。从19世纪中叶以后，这种实证主义思潮逐渐统治了德语哲学界。宣扬物质主义的毕希纳（Ludwig Büchner, 1824—1899）的《力与物质》和海克尔（Ernst Haeckel, 1834—1919）宣传进化论的著作《宇宙之谜》一时成了畅销书。在这种混杂着物质主义、机械决定论、自然主义和经验主义因素的实证主义中，根本没有形而上学或超越的地位，也没有意志和精神的地位。这种实证主义在当时可以说所向披靡，套用恩格斯描述启蒙运动的话来说，好像“一切必须在自然科学的法庭面前为自己的存在作辩护或者放弃自己存在的权利”。哲学本身也不例外，它必须在这种世界观面前证明自己的合法性。但在实证主义和科学主义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时代，这是一个很难完成的任务。自古以来，哲学之所以有特殊的地位，是因为它有自己特殊的领域。这个领域就是人本身，无论是德尔斐神庙的神谕“认识你自己”，还是苏格拉底的教诲“不经过反思的生活是不值得活的”，都指明了哲学的特殊领域是人本身。康德在第一批判中提出“我能认识什么”“我应该做什么”和“我能希望什么”三个基本问题又进一步肯定了这点。哲学探讨人的内在自我体验，它保证了人的意识、自由和人格。然而，随着传统探讨这些问题的思辨哲学和形而上学被抛弃，哲学的基本问题就失去其中心的意义。与此同时，新兴的心理学（主要是实验心理学）把一切心灵和精神的东西要么还原为纯粹物质，要么就是承认精神生活作为一个物质世界之外的研究对象的独特性，但还是用表象和冲动的纯粹机械过程来解释它，从而把它降低为一个伴随现象。根据这种观点，意识产生于一个心灵过程，而这个心灵过程则根据自然规律显露。在德国古典哲学那里，心理学是哲学的一部分，但现在心理学把自己理解为是自然科学的学科，因为它直接或间接研究心灵生活的规律。因为它也可以作为社会心理学或文化心理学研究人类社会生活和文化生活的主要现象，所以它相信过去的一切哲学问题只能从心理过程及其类似的大脑功能来解释和回答。这就产生了所谓的心理主义，它对19世纪下半叶和20世纪的德国哲学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尽管实证主义和心理主义几乎要解释一切，但它们却没有，也无法填补哲学思辨没落后留下的精神空间。无论是实证主义还是心理主义，都是把一切还原为自然现象及其机械过程，但这显然无法回答哲学思辨所处理的上述人类的终极性问题。自由、人格、不朽等问题显然不是自然科学或自然科学的方法所能回答的。这时，在德国几乎与实证主义同时兴起的历史主义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机会。严格意义上的历史主义自称是历史的科学（die Wissenschaft von der Geschichte）。它声称能说明人类真正的构成。它的主要代表人物德罗伊生说“历史学就是人类对自己的认识”。这样，哲学似乎就被作为严格科学的史学所代替了。然而，狭义的历史主义本身也在实证主义的影响之下，它处处用纯粹实证主义的观察方式来观察人类历史和社会，把它们看作一种价值无涉的客观主义意义上的纯粹事实的聚集，并且用历史相对主义来理解它们。作为历史世界观的哲学最终退化为哲学史本身，但不是作为哲学的哲学史，而是历史的哲学史。自然科学倾向和史学倾向的学科—社会学和社会科学在此时的兴起也反映了哲学从“科学的科学”或“科学的女王”的地位退居边缘。这并不是说学院哲学没有发展，而只是说哲学渐渐失去了它发展的内在动力。这就是现代德国哲学所面临的挑战。要么重新恢复哲学的活力，使它重回时代精神的中心；要么甘作科学的附庸，退化为对科学的哲学解释或对科学方法的逻辑解释和重建。当时学院哲学，如新康德主义正是在朝着这个方向发展。时代既是伟大的提问者又是伟大的教师，正是多难的时代使得德国获得了新生。科学主义和实证主义的世界观是建立在人们的科学万能的迷信基础上的。一旦这个迷信破灭，人们的思想就获得了空前的解放。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及其惨烈的后果，迫使人们睁开眼睛，看到了一直被物质文明和进步表象遮蔽的现代性的阴暗面。对于西方人来说，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效应用“天崩地裂”来形容也不为过，从此以后，西方思想全面进入了批判反思启蒙和现代性的时代。但是，哲学家要比一般人敏感得多，他们在人们还普遍沉浸在科学带来无限进步的乐观主义美梦中时，就已经感觉到时代的危机迫在眉睫。现代德国哲学以狄尔泰和胡塞尔为开山。他们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就清醒地看到了西方文化，尤其是西方哲学的深重危机，并试图从哲学上找到危机的根源和化解危机的出路。不看到这个根本背景，他们哲学的革命性就无法得到真正理解。本文节选自《在思想中的时代：二十世纪德国哲学》，作者张汝伦，东方出版中心2023年8月版

《在思想中的时代：二十世纪德国哲学》

张汝伦 著

定价：188.00元

东方出版中心2023年8月

ISBN：9787547321591

·详解二十世纪德国哲学大师，揭示德意志思想洪流中的人类命运·哲学家张汝伦教授撰写，体现多年哲学研究功底的重磅力作

内容简介

古希腊的苏格拉底将时代的问题上升为哲学问题，通过回答哲学问题来回答时代的问题。而二十世纪德国哲学尤其优秀地体现了这一传统。从德国现代哲学的诞生开始，它就与德国二十世纪的动荡历史缠绕在一起。无论是德意志帝制的倾覆还是希特勒的上台，无论是一战的硝烟还是二战后的废墟，德国哲学家们始终以清醒的自觉面对现代性带来的各种灾难。他们对时代的紧迫问题和涉及人类生存的根本问题有着清晰的认识，并将这种自觉的意识作为哲学工作的主要动力。

在本书中，张汝伦教授以扎实的学术功底和深入的研究为基础，详细介绍了狄尔泰、胡塞尔、马克斯·舍勒、海德格尔等九位德国哲学家，他们代表了不同的学派和思想流派，但每一位人物又以其独特的思想贡献和对时代问题的深刻洞察力而著称。除了深入剖析了每位哲学家的思想，本书还探讨了他们之间的思想交锋和争论。通过这本书，读者将了解到现代德国哲学是如何在二十世纪的思潮中迈进的。每位哲学家都承载着对时代的独特回应和对人类存在的深刻思考，他们的思想不仅影响了德国哲学界，也对世界哲学产生重要影响。

因此，《在思想中的时代：二十世纪德国哲学》是一本令人着迷的学术力作，以其深度和广度展示了德国哲学在二十世纪的辉煌成就。这本书为读者呈现了一个扣人心弦的知识旅程，也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德意志思想对人类文明的重要贡献。

作者简介

张汝伦，复旦大学特聘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上海科技大学人文科学研究院院长、特聘教授，主要研究领域为中西哲学、中西思想史、比较哲学、政治哲学。著有《现代西方哲学十五讲》《现代中国思想研究》《我们需要什么样的文明？》《政治世界的思想者》《含章集》《<存在与时间>释义》等。

目录

序 言

第一章 威廉·狄尔泰

狄尔泰的生平、著述及根本问题历史理性批判生命与经历作为基础科学的描述心理学走向释义学释义学和历史性难题第二章 埃德蒙·胡塞尔

胡塞尔的生平和志业布伦塔诺和胡塞尔《算术哲学》《逻辑研究》及其突破先验现象学构造、自我与主体间性理论历史和生活世界第三章 马克斯·舍勒

舍勒其人及其著作舍勒哲学面对的时代问题舍勒和现象学人格学说质料价值伦理学宗教哲学舍勒的社会学哲学人类学第四章 马丁·海德格尔

生平与著作海德格尔哲学的起点《存在与时间》海德格尔与政治《哲学贡献》存在的真理时间对现代性的批判对技术和科学的反思思与言第五章 卡尔·雅斯贝斯

生平与著作雅斯贝斯的哲学观生存与边界处境大全哲学信仰和密码交流世界哲学第六章 汉斯-格奥尔格·伽达默尔

伽达默尔的哲学生涯和他思想的出发点审美意识批判和艺术经验历史意识批判和理解的历史性释义学经验和语言实践哲学第七章 三个政治哲学家

卡尔·施米特列奥·施特劳斯汉娜·阿伦特外文参考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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