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

　    回到故乡之后，将军没有和任何人会面。小镇上的人都不知道他回来了。他非常憔悴，就是人们遇见他也认不出来。
　　他登上了一个有古城墙的小山丘，上边立着他的铜像。铜像后是一条黝黑的城壕，漂浮着水藻。铜像手执军刀，盛气凌人，俯瞰全镇。
　　昔日的将军在铜像前默默地踱步。现在，这个铜像看上去仿佛不是他，而是一个陌生人，显得愚蠢可笑。
　　有一天，铜像被几个青年推倒了，在没有搬到别处之前，就那样被遗弃在城壕边。它僵硬的身躯仰面朝天，依然傲气十足。将军来到横卧在地的铜像前，抚摸了它一下，发现它比石头还冰冷。
　　这时候，有一个老太婆颤巍巍地走过来，弓下身，在铜像的石座上放上了一束鲜花。
　　“这可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啊！我每天都到他的铜像前参拜。”老太婆对他说。显然，她没有留意对方是谁。
　　接着，她又告诉将军，她儿子就在将军指挥的部队里服役。“那些遗骨啊、阵亡通知啊，全是靠不住的，靠得住的只有这位大人。假如这位大人还健在，我儿子也会活着；假如这位大人去世了，那么我的儿子也就死了。”
　　将军大吃一惊，立即低下头，从老太婆身旁走开了。
　　从此，他很怕遇见这个老太婆。
　　铜像尚未搬走，它全身被泥水溅得肮脏不堪。将军看到自己的化身竟然落得这般凄惨、丑陋，心里十分难受。他觉得，自己这样赤身****地躺在地上遭人嗤笑，还不如干脆掉到城壕里去。铜像下面的泥土被雨水泡得很松软了，稍稍把土刨开一些，铜像就会滑落下去……
　　将军背着人偷偷地这样做了。
　　这天傍晚，铜像倾斜着，顺着满是枯草的斜坡滑下去，随之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城壕里泛起白色的泡沫，铜像沉到了壕底。
　　将军直起酸痛的腰，茫然地俯视着渐渐恢复平静的水面。
　　猛然，有人在背后狠狠推了他一下，他猝不及防，“扑通”跌倒了。
　　他回过头来，看到暮色中站立着那个老太婆，由于愤怒，她瘦小的身躯不住地颤栗：“这是你干的好事，天杀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老太婆一边诅咒，一边朝他吐唾沫，然后，哭喊着跑下了小山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