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儿童邻
——观石虎先生《菩提叶》百幅
文_于海元
看惯石虎先生的鸿篇巨构，再来读眼前这一百幅《菩提叶》墨迹，颇有大戏听罢促膝晤谈之乐。
不同于大画的匠心营造，恢宏铺陈，艺术家的墨笔小纸往往更能抵近性灵。无意为佳，信笔而就，笔端微毫渗化不加思索掩饰，兴尽而止。虽少了一份堂皇，却胜在自然而然。一言以蔽之，读小画，是品味道，体境界。
先生小画近于禅，一见便是，本无需说。但先生于方寸间出新之意却仍有可谈。
“墨戏”一词古已有之。“戏”，士大夫之谦词，兼有不拘时好不谨皮相，不与画工为伍之意。因此重书法用笔，所谓“舒胸中块垒而已”，借以彰显“士气”。然相较于传统“墨戏”，石虎先生的《菩提叶》堪称放逸。他不囿于书法用笔，画中线条，有的提按顿挫俨然恪守法度，有的则绝异中锋用笔，更似随手涂鸦，全无“墨猪”之虞。这在传统书画中是禁区，是大忌，而先生以坦荡无羁之气魄化之，笔墨游戏几与儿童邻，令人咋舌。但先生自有其内在不宣之法度，曰：自然。以自然为师，以造化为师。要说“错”，那也是成见之错，陈习之错，既已深谙自然天趣，概可抛之脑后。
其次，石虎先生在百幅《菩提叶》中，再次挑战了“抽象”的概念。我说“再次”，是指先生素来对抽象、具象之分不以为然，并提出更具东方性的概念“象华”与之相对。观《菩提叶》图幅，有的画面枝叶还分明，形象尚颇具体，有的画面则简直就是几个不规则圆圈和几笔线条的组合，几类于“抽象构成”，但其线条婉转腾挪仍具自然生生之姿，顿挫起止仍遵造物化育之理，似又非似，离于“具象”又不入“抽象”。似乎看到石虎先生正站在画后得意：概念讨论半晌，连自然中的几片叶子都对付不了！
有斯人而有斯艺。艺术有时讲不得道理，你行不通的地方别人却如履平地，让你战战兢兢的雷池别人却谈笑间纵步无碍，找谁说理？只能怪自己慧根不够，性灵黯钝，浩然之气阙如。昔颜鲁公听闻兄侄噩耗，痛哭涕零挥毫写就《祭侄文稿》，涂抹错划亦不以为意，后人遂多有模仿《祭侄文稿》之圈圈划划，横涂乱抹者，自谓以此书写性情。殊不知徒模形貌，真意已失。
兄死侄亡而哀绝，此人伦之情天伦之理，如洪水之不可遏，岂真卿所独具？直去体会自己心情便是，何须假由先贤。不过需自问，能否葆有此赤子之心？胸中真意能否从笔端流淌尽出，畅然无二？这才是难上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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