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内而外 · 明心见性
——解读王辉：黄土高原的当代写意（节选）
晨微 | 文
我与王辉先生交好已二十五年。1998年，我在《福建日报》上为他撰文并提出，他在九十年代创作中出现的嬗变与分岔是值得关注的。这是当年囿于在偏远省份的美术界内，对一位当时颇有建树的油画家的关注，也是在全国与省区艺术潮流的动态研究上，对一位重要艺术家创作路径与个案的尝试性解读。
黄河绽春
70cm×100cm
2017年
今天我们来纵观王辉先生的油画艺术，他的绘画题材主要分为两类，一为海，二为山。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他开始走出工作室，进入了在户外写生的创作状态，闽北的山与闽南的海，成为他的油画作品的两大题材。
但据他回忆，他首次走近海边渔港的时间是1987年，那是他在高校带领学生进行专业教学的时期。后来，他又多次在沿海一带写生。王辉先生虽生于闽北山区，却对渔村、渔港、渔舟有特殊的喜好。也许，喜欢看海的人有两类，一为寻异，二是应心。他是否属于第二类，即将喜好的大海与内心对应，我不得而知。但是，闽东闽南漫长的海岸线上留下了他太多的为艺术而创作的探索足迹。
千年古城
80cm×120cm
2017年
重要的是，他爱海并画渔舟，就开始琢磨并尝试着以解构物体的形体关系来解决表现物象的塑造问题，从此他打破了写实的手法，把握住了不似之似的度，以区别于再现写实，又区别于疏离形体的抽象表现，进入到以形似的写意表现。实现了以“以形写神”、“神形兼备”的第一步，这是一个重要开端。其实，在1987年首届中国油画展中，王辉先生的《山灵》已经踩进了写意油画的艺术阵营。
随后，面对舟群，他又自由地删减、提炼和概括视觉框架中的物象，运用了点线面的抽象形式元素，以疏密、虚实、松紧的画面构成，生动地把住了画面的大势。我解读他在这一时期的作品，无论画渔舟还是旁及其他，都以此种思路来构成他的图式。但我认为，画渔舟是他解构物象后重构画面的开端。
双水村
100cm×200cm
2017年
王辉先生曾持续不断地研习书法，碑隶颜柳、王楮赵董，都在他视域范围。这个习惯与他后来在博物馆深入研读中国历代书画典藏的二十多年经历，是他极有收获的修养结果。而当他神情专注地进入到塑造表现时，内情与性格中的执拗率真的一面，就通过以写的放笔直书一一而不是刻意描绘一一逐渐地流露呈现出来。他在油画上特有的表现笔法也许就具有这种由内而外的主动书写性，即是画界朋友称道的健朗与率性。
双水村的桥
60cm×80cm
2017年
关于画渔舟，我们可以从他在全国性重要油画展览中露面的《渔舟之一》《渔舟之二》《舟群》《沸腾的海西》《小岞渔港》等多幅作品中，感受到他鲜明的图式和语言风格的艺术魅力。
王辉先生生于闽北山区，从骨子里透出了对山的眷恋，他在艺术中离不开这份来自心底的真实情感。作为文人画家的他，对中国传统绘画尤其是对中国历代山水画艺术的研读思究，则使他更加深刻地感悟到中国的山水精神仍是当代中国油画人的文化灵魂与精神指归，这是一份沉雄博大的文化遗产。继承这份遗产不仅是中国水墨画家的天然使命，也是具有文心的中国当代油画家必须和必然的学术课题。中国油画家应该不再仅仅是向西方艺术汲取借鉴、或模仿追随以取媚于西方画坛，更要从中国自己的文化精神与艺术传统中补血养精以強筋健体。前者为枝，后者为根。
双水村的山峁
60cm×80cm
2017年
从1984年第六届全国美展和1987年首届中国油画展一路走来，王辉先生在《通往牛迹潭的山道》《山灵》《静静的岩岸》《秋山空灵》《岁末》和《好山好水》等作品中，手法与观念经历了数次嬗变，但研读其间，都不难捕捉到他在创作中对山之灵的文化追寻，与一以贯之的主题意旨。
我看到他在2014年的一幅一气呵成的《灵山》，则浓缩了他对武夷山深厚悠长的山水文化的深刻理解与艺术把握。
2010年5月，中国油画学会组织了一批油画界的精英悍将前往西藏，王辉先生的灵魂在雪域高原接受了庄严的洗礼。可以说，这个经历对他来说具有里程碑意义。
延川刘家山之一
80cm×200cm
2017年
他说，武夷山与喜马拉雅山在文化类型上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代表，前者灵秀，后者雄莽；前者可润心，后者以壮志；文心与气节是文人画家的两翼。从他后来产出的系列作品中可以见到，他在表现西南大山时同时把励志壮怀的内在要求、即对崇高性的理想与憧景触进了他的艺术中，《雪域高原》《天与地》《遥远的雪峰》《崇高的雪峰》《雪峰逶迤》等即是。
2008年，王辉先生第一次应邀到陕北米脂县写生，触动了他对陕北这块地域的文化神经。后来的2013年，王辉先生应中央党史研究室之约，到陕北洛川县和子长县对中国共产党建党历史上两次重要的“洛川会议”和“瓦窑堡会议”遗址进行写生与创作，又在黄河边的韩城寻访与写生当年八路军总部东渡黄河的芝川渡口遗址。这次，他在崔国強先生的陪同下，历经洛川、子长、安塞、清涧、宜川与韩城六县进行釆风写生。此趟陕北之行，让他对黄土高原的历史文化与地域风情激动不已，勾起了他对黄土高原强烈的文化共鸣，这种十分“接地气”的写生与创作使他连续四年在西北大山及黄河流域找到了契合其性格性情的绘画题材，在表达中深化了他原有的画路，从而更进一步鲜明地确立了他的绘画语言与艺术风格。
80cm×200cm
2017年
这是一个四段式的艺术之旅：从海边画渔舟的解构探索，从内情修养直接流露的用笔方式，从对大山崇仰的应心表达，再到对西北高原及黄河流域的写生与创作的浑然综合，成就了他的艺术语言与内在精神的完美契合。
今年三月一日开始，王辉先生一头扑进了陕北高原，他的心性与他的艺术在此再次相聚，产生了一批极为感人的优秀作品：《冯家塬下午的阳光》《千年古城》《双水村》《延川刘家山》《双水村的山峁》《陕北的山村》等等，使王辉先生将黄土高原的题材用当代写意手法来表达的油画艺术进入了一个高度。
“心怀旷远，视境宽广”，这是中央美术学院院长范迪安先生对王辉先生这批作品透露出博大气场内在缘由的准确评价。境由心生，心气的大小高低、与心境的宽窄远近是决定艺术家对景观的喜好选择，并是否产生境象和气场的内因与根本。
刘家山
80cm×115cm
2017年
几十年的接触让我感到，王辉先生是大气之人，虽为南人却有北相，这个相是内在的气质，即具磊落大度，又具朴实内秀。这既使他在油画界有牵情宽广的人脉人缘，又使他在作品中充分显露出他的人格与性情。
形成王辉先生雄健大度的艺术风格，我以为是在艺术创作表达中充分彰显“由内而外，明心见性'这一基本原则，这也应该是中国写意油画家能够具有文人气质的重要特征。北宋苏轼的“士人画”概念，沿续至晚明董其昌的“文人之画”之说，至现代画家兼理论家陈师曾更指出：“何谓文人画？即画中带有文人之性质，含有文人之趣味，不在画中考究艺术上的功夫，必须于画外看出许多文人之感想，次之所谓文人画。”又说：“文人画之要素，第一人品，第二学问，第三才情，第四思想，具此四者，乃能完善”。
陕北的山村
70cm×100cm
2017年
技术不能涵盖艺术，艺术不全是技术。由內而外，明心见性。中国历代与当代的文人画家无不遵循着这一艺术创作的内在规律，并在作品中呈现出文心士气这一品性。中国当代写意油画家何以不是如此？何以不能以此来品评来论道？须知，西方艺术的概念只能是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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