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湾,语言是不成问题的。台湾人在公共场所一般都说“国语”,也就是我们的普通话,虽然有时腔调不大对,但无关宏旨并没有太大的语言障碍。流行的方言称 “台语”,虽听不大懂,作为福建人却感到亲切。因为这是“唐山过台湾”时期由闽南移民带过去的闽南话。至于文字却有一点麻烦,招牌广告、书籍报刊用的都是繁体,台湾人说是“正体”似乎对简体有点鄙夷。但走着走着,一般人囫囵吞枣也都看懂了。两岸的简繁之争,时日已长,各有得失。如今浅浅的台湾海峡,已隔不断交往,作为大陆人识繁写简不失是一种明智之举。
我曾与古籍为伍,埋头故纸堆多年,识繁并无困难,但对处处以繁为“正”并不为然。一日和友人相偕游鹿港小镇,经过一处商家,见门首贴有一首七言旧体诗,顿感兴趣, 驻足良久,虽略得其解,无奈却念不通顺,有的字看不懂念不成音。这真是一首奇特的诗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诗是这样的(“○○”处键盘无法打出,请参看图片):
天地 ○○人快老,
水倒长江乒乓流。
仓颉造字,赋予了每个汉字以形音意。诗中“○○”处,我读不出音调。这些字《说文解字》、《康熙字典》应不载,纯属杜撰。但这种拆字游戏,是民间智慧的闪光,带来的是乐趣与思考。忆及泰山摩崖刻石中有一清光绪年间的题镌,仅“虫二”两个字,生涩费解,让人如坠五里雾中。这字如谜,后为文人雅士破解:原来是繁体字“風月” 的字芯,即“風月”两字去掉外壳即没了边框,寓意为“风月无边”,隐喻泰山景观“初秋凉夕,风月甚美”。蕴意深远,为人津津乐道。
眼前这首不知何人写于何时的旧体诗,也是拆字成趣,其形有迹可寻,其意尚可忖度,终不离汉字结构的“六书”。首句中○○是“水”字一辟两半,分成两字,应该是比喻人生一世,如一川苦水忽东忽西,居无定所,天涯漂泊充满忧愁;第二句中 ○○是“日、月”两字缺损不全,似可会意。日月时盈时亏,这是天文常景,千万年皆如此。所以苏东坡一吟出“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就触动了古今无数柔软的心。第三句的○○,是“門”字左右分开,让我们充满想象,天地运转生生不息犹如门之左右缺一不成。天荒地老,人有病唯天可鉴。人生百年就在一扇古老的门,开开关关之间迅速老去。末句字词沿用至今尚好理解。这样可以把整首诗作如下解读:
日月无痕千秋功罪谁来评说?
天地之间柴门开闭年华瞬即老去;
生命如水汇入大江怦然之后,
也只能随波逐流、一去不返。
可见这是一首励志的诗,告诫大家要珍惜时间,爱惜光阴,把握人生。“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评点争论之间,有老板出来殷勤招呼。这是一个慈祥的老者,脸上布满沧桑,声音却明亮。操着鹿港人的泉州口音竟能流畅地吟哦,好像旧书斋的老先生。一首完整意义的诗,应是形音意的完美结合。又谆谆讲解, 可惜福建方言太多,闽南话一知半解。隐约之中,才知道诗中的几组拆字,多是象声词:“水”字一辟两边,是鱼儿出水、挣扎时发出的声音;“门”字左右两片,拟木门开闭,发出的伊伊呀呀响声;“乒乓”当然是江水澎湃时的轰鸣;只是残缺的“日月”,据说是方言“闪电”的读音,象征极快速。串起来解释也很通畅,诗意基本出入不大。后来在台湾一些地方又多次看到这样一首奇诗,看罢沉思,感慨不已。
泰山摩崖刻石中有一清光绪年间的题镌,仅“虫二”两个字,生涩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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