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列维奇——从具象绘画到至上主义（1）：印象与乡愁
马列维奇 1935 年去世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除了少数追随者之外，他的人生与艺术几乎不为人知。但如今，马列维奇的作品早已在艺术史上占据了显赫地位，半个多世纪后，他终于获得了世人的肯定。
他的代表作《黑方块》已变成一种象征、一种鼓舞、一种典范，甚至成为那些寻求灵感及正当性的艺术家的参照点或合理依据。那么，马列维奇到底是如何成为现代艺术（与设计）界的终极偶像的？卡西米尔·马列维奇 1878 年出生于乌克兰地区基辅的波兰裔家庭。波兰在 18 世纪被分割后，有不少波兰家庭被迫停留于俄国及乌克兰境内。马列维奇精通波兰语，又经常强调他在成长过程中所受到的乌克兰影响。马列维奇虽然基本上属于俄国文化，却能在他生涯的不同阶段，与波兰及乌克兰的知识圈维持着特殊关系。卡西米尔·马列维奇
1878 - 1935
据马列维奇 1933 年所写的简短自传称，他父亲曾任职于糖厂，糖厂多半坐落于离城镇较远的偏僻乡下，提炼糖的甜菜需要辽阔的土地，种植甜菜也需要大量的劳力以及机械的使用。马列维奇不像未来主义者那样热衷于机器与技术，这并不令人奇怪，因为如果要他在工厂的工人与农民之间做一选择，他宁可选择后者，因为他羡慕农民在大自然中自由的生活方式。父亲肖像
马列维奇
1902 - 1903
马列维奇第一次接触到素描与绘画，还是从农民身上获得的，他认为工人与农民的主要不同点是，农民有画画的能力，工人不仅不会画画，就连自己的家都不懂得如何去布置。所有的乡下人都对艺术感兴趣，他们所制造出来的物品令人感到愉快。马列维奇非常喜欢看乡下农民在墙壁上作画，他们知道如何去装饰壁钟、马匹及花瓶，他们也很懂得以各种不同的黏土及蓝色，去装饰他们的地板和壁炉。母亲的画像
马列维奇
1900 年
马列维奇在少年时处于好奇与喜爱，曾亲手尝试过此类传统的技法。有一天，他在基辅的集市中见到了更复杂的绘画制作，也看到三位画师如何修复村子里教堂的圣像画。由于未得到父母的鼓励，而家庭又经常搬家，年轻时的马列维奇尚未立志要以艺术为职业。不过他却在科诺托普的小镇，画了他生平的第一幅画《月光夜》。当他们全家迁至库尔斯克没多久，即 1896 年，马列维奇进了基辅艺术学校，此时他已决定要成为一名艺术家了。伏尔加河上的纤夫
列宾
1873 年
他在库尔斯克的画作，据他称是受到希施金及列宾等“巡回展览画派”画家的影响，他临摹这些自然主义画家的作品，尝试写实的手法，他时常与好友艾瓦佐夫斯基前往乡村写生。为了实现前往以新绘画闻名的莫斯科发展的愿望，马列维奇在铁路公司（库尔斯克-莫斯科线）谋得一份差事，他一方面积极存钱，一方面于工作的空闲时间继续画画。在马列维奇迁居到莫斯科之前，从他早期约在 1903 至 1904 年之间的作品，已可看出他在美学发展上所做的努力与睿智表现。以 1903 年的《卖花的女孩》为例，这是一幅有趣的画作，此作品至少有三种版本，小幅的画作似乎是大幅作品的习作。卖花的女孩
马列维奇
1903 年
前景是一名注视着观众的卖花女子，浅色的背景是一群描绘得模糊不清的人群。不过在他最后的版本中，卖花女子及群众均画得比较清晰而带有光影，其淡薄大胆的笔触，较接近印象派的技法，而已不再是“展览画派”的自然主义了。卖花女子
马列维奇
1904-1905
不过他 1903 年所绘的另一幅《林荫大道》，其简化的构图与大胆的色彩，则较接近野兽派的画法；而 1904 年之后的作品，则渐趋使用轻快而亮丽的色调。林荫大道
马列维奇
1903 年
马列维奇 1904 年抵达莫斯科之后，他已能轻松地跟上当时俄国及欧洲的艺术发展，像《艺术世界》（World of art）及《天秤》（Scales）杂志上，均可见到最具革新精神的艺术家评介及作品，西方的《白色评论》及《羽毛》杂志也可以在俄国找得到。尤其在此时期，两位俄国大收藏家谢尔盖·休金及莫罗佐夫，已开始从收藏印象派作品的兴趣，延伸到收藏后印象派的作品。狂欢节（皮埃罗与丑角）
保罗·塞尚
1888 - 1890
1904 年休金购藏了他的首幅塞尚作品，后来还增添了两幅马蒂斯、一幅梵高作品；莫罗佐夫也购藏了西涅克的作品。仅仅数年时间，他们就收藏了数十幅包括后印象派、野兽派及立体派等作品。这使得马列维奇与他的同行拉里昂诺夫、冈查洛娃及塔特林，才有机会一睹这些大师的真迹，这对他们的艺术发展影响至深。此时修拉的作品尚未在莫斯科出现，在俄国较为人知的是比利时象征派诗人维尔哈伦、梅特林克，以及法国象征主义画家雷东。而雷东还在 1904 年为《天秤》杂志设计过封面。
在 1906 到 1908 年间，马列维奇的作品虽然不多，却已开始对象征主义发生兴趣，我们从他 1908 年为壁画所作的习作《基督的寿衣》可以发现他特别强调象征派的形象。基督的寿衣（湿壁画习作）
马列维奇
1907 年
图中围绕在基督四周的装饰性元素，是以对称的手法描绘，并不强调景深。虽然图像具有 20 世纪初的特色，却比较接近中世纪素人绘画的传统。马列维奇曾表示过他对圣像及大众艺术的兴趣。裹尸布
马列维奇
1908 年
1907 年是俄国前卫艺术关键性的一年，蓝玫瑰团体（Blue Rose Group）已有了新的发展，同年底以“花环”之名举行联展，并首次集结了立体未来派（Cubo-Futurism）的画家们。马列维奇的名字也于 1907 年首次出现在莫斯科艺术家协会的联展目录中，与拉里昂诺夫、冈查洛娃、亚历山大·哲夫琴科、康定斯基以及维拉迪米尔·伯柳克的名字并列，这使他能有机会与这些俄国前卫艺术家们接触。就美学观点而言，当时的马列维奇虽然不及他们那般前卫，不过没过多久，他即站在了前卫运动的第一线。荒野裸女 / 祈祷者（湿壁画习作）
马列维奇
1907 年
马列维奇于 1907 到 1908 年的绘画，明显受到象征主义的影响。但在他结识新朋友及观赏了休金与莫罗佐夫的西方艺术收藏之后，即想要尝试新的表现形式。尤其在 1908 年的“金羊毛”展览，对他激发甚深。金羊毛展览是俄法艺术家交流的绝佳机会，俄方有拉里昂诺夫、冈查洛娃、库兹涅佐夫以及萨洋；法方有雷东、高更、梵高、雷诺阿、德加、毕沙罗以及纳比派与点彩派画家等；尤其是马蒂斯、德兰等野兽派的作品，是俄国人前所未见。
马列维奇当时对塞尚的作品最为着迷，他曾表示：“就塞尚的研究而言，绘画已达到发展的顶点。”“变形并不是指艺术家为了一种新造型来改变物体的形状，变形乃是从物体本身去感知绘画的元素。”浴女
马列维奇
1908 年
马列维奇在 1908 年之后的作品，即在探讨色彩与造型之间的关系，如 1908 年的《浴女》，图中三名巨大的女体占据画面中央，其对称的造型几近抽象，而淡蓝色的身体近乎诡异，认不出身份的面孔，令人印象深刻。乔治·德·契里柯的形而上画作，也曾有过此种特色。马列维奇 1910 年的作品《姐妹》也是依照他的《浴女》同样原理发展出来的。图中的姐妹面孔相同，并着同样的服装及帽子，唯一不同的只是她们的身高。1910 年至 1911 年，马列维奇的作品戏剧性地出现了野兽派的色彩。虽然马列维奇不再运用塞尚的雅致色调，却持续探究几何结构。他此时期所作的《静物》，即是以对比的斜边与圆形造型为背景，其上则是简单的三角形。此期间的另一幅作品《有三个红房子的风景》，其中的对角线及组成建筑物的小方块造型，则接近勃拉克及毕加索的“塞尚主义”时期的手法。通过塞尚及野兽派，马列维奇已更靠近前卫艺术的主流边缘，他还进一步将自己的作品，与第三次金羊毛展览的西欧新作品做一比较。1910 年 12 月，由伯柳克及拉里昂诺夫所主导的“钻石杰克”联展在莫斯科举行，此次参展者大部分为俄国画家，康定斯基送了 4 幅“即兴”作品参展。虽然也有一些具象作品，但大部分却是抽象画作，不过像拉里昂诺夫及冈查洛娃的艺术已有了新的发展，冈查洛娃所作《教堂》中的笨拙女人，拉里昂诺夫的《士兵》及《自画像》中的变形人物，已接近儿童艺术，其与中世纪的圣像画及俄国的民间艺术造型有些关联。那并不似野兽派或表现主义的手法，此新风格似乎有别于其他同时并列展出的国际前卫派及“青骑士”的作品，这也就是俄国新原始主义诞生的前奏。马列维奇的本质是反对学院派艺术，尤其是他非正式的艺术训练，使他更趋向于偏爱此种风格的表现。事实上，他的乡村成长背景也深刻地影响到他的艺术发展。马列维奇曾表示，“研究圣像艺术使我深信，那不是学习解剖学或透视学的问题，也不是恢复自然真理的问题，而是一名艺术家必须具有艺术的直觉天分以及体验艺术现实的能力。”马列维奇与其他同类艺术家所不同的是，他对此风格感兴趣，并不是出于一时的流行嗜好，而是将之视为他作品的基本元素。如果把马列维奇对新原始主义的兴趣，视为只是一名未受过多少正规教育的农夫，那就大错特错了。他曾研究过大众艺术及精致艺术，也探究过现代艺术与古代艺术，他还是一名表现杰出的画家。同属原始主义风格，马列维奇在他 1911 到 1912 年所画的《园丁》，《林荫大道》、《浴者》、《浴室的手足理疗师》等作品中，厚重的身形，巨大的肢体，一如冈查洛娃 1910 到 1911 年所作的《舞蹈的农妇》与《采苹果的农人》中的人物一般。从纯技法观点而言，二人的确有许多共同点，人物造型均从俄国的民间艺术及古代艺术获得灵感，不过冈查洛娃的造型有造型本身的目的；而对马列维奇而言，造型只是一种手段。他们的主题虽然类似，但构图、技法均不相同。冈查洛娃的技法源自高更，而马列维奇则来自塞尚的影响，像他的《浴室的手足理疗师》中的对称效果与三角形构图，自然令人想起他所仰慕的塞尚作品《玩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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