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朱迪·芝加哥是西方女性主义艺术的重要代表人物。她的视觉史诗作品《晚宴》今天已经成为女性主义艺术经典中的经典。本文通过梳理朱迪·芝加哥从70年代的《女人之屋》到90年代的《解决：及时一针》三十年艺术创作的逻辑关系，揭示《晚宴》在其30年艺术创作中承前启后的核心地位，总结朱迪·芝加哥的女性主义艺术的基本语言体系。
从19世纪到20世纪，西方女性主义运动经历了两次浪潮，它们分别发生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和20世纪60、70年代。如果说女性主义运动第一波的目标是为女性争取选举权、工作权和受教育权，那么女性主义第二波的目标则是批判性别主义、性别歧视和男性权利。值得注意的是，两次浪潮之间，女性主义思想泰斗波伏娃(Simone de Beauvoir)的著作《第二性》(The Second Sex)1949年横空出世，几乎成为女性主义的圣经。波伏娃接受萨特存在主义和自由主义的哲学基础，认为女性不过是男性的“他者”，或者说“第二性”，并且“一个人并不是生而为女性而是变成女性的。”因此，女性解放的惟一途径便是改变这种现状。
西方女性主义运动的两次浪潮分别与现代艺术和后现代艺术的滥觞平行。但是艺术领域与思想领域不同，如果说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女艺术家们还分属现代艺术的各个流派，她们的艺术活动仅仅是“女性艺术”，或者说“女性主义艺术”的萌芽，比如奥基弗(Georgia O’Keeffe)的抽象主义绘画，那么20世纪60、70年代的女艺术家及其艺术活动则开始显现出女性自觉意识的共识，专属后现代艺术之一流派的真正意义的“女性主义艺术”开始出现，比如“女性主义艺术”的开山鼻祖、身兼艺术家、作家、女性主义学者、教育家、知识分子数职的朱迪·芝加哥(Judy Chicago)，其作品已经是一种从绘画发展出来的综合艺术，尤其是她的视觉史诗作品《晚宴》(The Dinner Party)，今天已经成为女性主义艺术经典中的经典。
朱迪·芝加哥，1939年7月20日生于芝加哥一个犹太人家庭。1957年进入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艺术学校(UCLA)，1962年毕业并成为美国大学优等生荣誉学会会员，1964年获得绘画和雕塑学士学位。朱迪·芝加哥的艺术创作始于20世纪60年代。20世纪60年代极少主义(Minimal Art又被称为ABC艺术)方兴未艾，故其早期艺术创作受到极少主义的影响，比如她1966年创作的《彩虹纠察队》(Rainbow Pickets)(图1)曾在重要的极少主义艺术展览《基本结构》(Primary Structures)中展出。
进入70年代，朱迪·芝加哥的名字正式启用，她原来姓科赫(Chohen)，婚后则姓杰罗维兹(Gerowitz)。用出生地城市的名称代替父姓和夫姓，朱迪·芝加哥希望以此消除“男权社会凭借强势对自己全部名字的强加”。她从此开始女性主义艺术创作。1970年，朱迪·芝加哥在加州州立大学弗雷斯诺分校(California State University, Fresno)建立了第一个以培养女性艺术家为目标的女性主义艺术项目(这个项目被记录在由朱迪·丹克夫(Judith Dancoff)导演的电影《朱迪·芝加哥和加州女孩》(Judy Chicago and the California Girls)中，1971年公映。)。
1971年，女性主义艺术理论家琳达·诺克琳(Linda Nochlin)在《艺术新闻》发表了她的著名论文《为什么没有伟大的女艺术家?》，第一次在艺术史领域向男权社会宣战。同年，朱迪·芝加哥和米拉姆·夏皮罗(Miriam Schapiro)结成同盟并带领弗雷斯诺的学生转战加州艺术学院(California Institute of Art)。从1972年1月30日至2月28日，芝加哥和夏皮罗组织了首次女性主义艺术展《女人之屋》(Woman House)(图2)。展览开幕的第一天只允许女性观众参观，之后才允许男性观众参观。这个展览的概念最初由一位女性艺术史学生宝拉·哈珀(Paula Harper)在会议中提出并引发激烈讨论：传统观念认为家庭是女性的全部，女性为之奋斗的目的是取悦他人，那么假如女性只取悦自己，家庭会变成什么样子?于是，芝加哥和夏皮罗带领23名女学生和3名女纤维艺术家用娃娃、枕头、化妆品、卫生巾、丝袜、内衣、儿童玩具、洗手盆、烤面包机、煎锅、冰箱、门拉手、浴帽、棉被、缎子床单等女性用品将好莱坞一所有17个房间的大房子改造成一个装置和行为的艺术综合体。《女人之屋》意义非凡，从此朱迪·芝加哥和她的女性主义艺术的粉墨登场。
对朱迪·芝加哥及其女性主义艺术而言，《女人之屋》只是序幕，《晚宴》(图3)才是高潮。从1974年至1979年，历时六年，朱迪·芝加哥和她的团队(芝加哥在吸纳其他人加入创作之前，最初三年一直是单枪匹马地工作。之后三年中，400余人为创作作出贡献。她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志愿者。大约125个作出长期努力的人被称为“项目成员”，此外一个项目小组在最后三年的工作中精诚合作。芝加哥设计了主要部分并享有最终决定权。)耗资25万美元，完成了这件向1038个神话和历史中著名女性致敬的包括陶瓷和纺织工艺的边长14.63米的等边三角形大型装置。1979年，这件惊世骇俗的女性主义艺术作品在旧金山现代艺术博物馆(San Francisco Museum of Modern Art)面世，从此便在毁誉参半中巡回展览，直到2007年由伊丽莎白·赛克勒基金会(Elizabeth A. Sackler Foundation)捐赠给布鲁克林博物馆(Brooklyn Museum)并成为其中伊丽莎白·赛克勒女性主义艺术中心的永久展品。
《晚宴》企图通过视觉艺术重写西方由男性主导的文化史。朱迪·芝加哥设计了3组每组13个单元的等边三角形桌子意在邀请西方神话和历史中从原始女神到奥基弗39位杰出女性共进晚宴。另外999个杰出女性的名字记录在装置中央的白色陶瓷地板中。三角形象征女性，等边象征平等，每组13个女性则与最后的晚餐中的13个男性对应。每个单元配置一块刺绣了一名女性名字和与其贡献相关的图形或符号的桌旗，一块餐巾，餐具，一个玻璃酒杯和一个陶瓷盘子。39个盘子的图案是像蝴蝶或花朵一样的女性生殖器，并且按照次序从平面逐渐变成高浮雕，意味着现代女性的逐渐独立和平等。传统观念往往认为绘画和雕塑是主流艺术、一等艺术、男性的艺术，纺织(编织、刺绣、缝纫)和陶瓷等工艺美术是边缘艺术、次等艺术、女性的艺术，而在《晚宴》中女性和工艺美术获得了与男性和美术同等的尊重。《晚宴》还包括一系列补充文字信息，比如横幅、时间表和一个由三本书组成的展览出版物提供每一个女性的背景资料和工作过程。
《晚宴》既是一首献给女性观众的赞美诗，又是一颗掷向男性观众的臭鸡蛋，爱之者奉为圭臬，恨之者咬牙切齿。比如1990年朱迪·芝加哥准备将《晚宴》作为礼物送给哥伦比亚特区大学(University of the District of Columbia)，大学也准备翻修一个图书馆作为文化中心永久收藏《晚宴》，但是这一计划遭到了共和党议员的强烈抗议，后者以削减大学的财政预算和终止国家艺术资助相威胁，最后不了了之。尽管如此，朱迪·芝加哥及其《晚宴》还是获得了世界性的影响，在西方女性艺术史中举足轻重。
《晚宴》中的视觉史诗文献系统在朱迪·芝加哥后来的艺术创作中反复出现。1978年朱迪·芝加哥创立了一个支持女性主义艺术的非营利组织“穿越花朵”(Through the Flower)并任艺术总监。1980年至1985年，朱迪·芝加哥与“穿越花朵”一起完成了作品《生育计划》(Birth Project)(图4)。她设计了数十幅与生育相关的图像，然后由来自美国、加拿大、新西兰的缝纫女工制作成纺织品并与文献资料一起展出，最后通过“穿越花朵”向全世界传播。1986年至1993年，朱迪·芝加哥与丈夫摄影家唐纳德·伍德曼(Donald Woodman)合作完成了作品《大屠杀计划：从黑暗到光明》(Holocaust Project: From Darkness Into Light)(图5)。这件作品包括一个壁毯，两个彩色玻璃窗，13幅大型的充满戏剧性的绘画和摄影结合的平面作品。作品回顾了人类现代历史中纳粹屠杀犹太人的历史，促使观众思考人与人之间、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以及人类生活的这个世界的过去、现在和未来。1994年至2000年，朱迪·芝加哥与之前和她合作过的缝纫女工们再次合作一起完成了作品《解决：及时一针》(Resolutions: A Stitch in Time)(图6)。她在这件由19幅图像和一件雕塑组成，包括刺绣、贴花、绗缝、珠绣、编织、褶裥、缝纫、和纳纱等工艺的作品中重新审视人类古老的价值观：家庭、责任、宽容、人权、交流、希望和改变。
从《女人之屋》到《解决：及时一针》，朱迪·芝加哥30年的艺术创作从未离开女性主义的主线，尤其是她与奥基弗一脉相承的仿佛蝴蝶花朵的女性生殖器图案在《晚宴》中光芒四射，已经成为女性主义艺术中本质主义的典型符号。但是从《晚宴》开始，朱迪·芝加哥又从女性主义发展出一系列关于生与死、战争与和平、强权与弱势、人类价值观的命题。由此可见，对于朱迪·芝加哥而言《晚宴》是一个起点。自此开始，她的艺术语言体系建立起来，首先是后现代主义女性主义的立场与现代主义英雄主义的叙事系统并举;其次是工艺美术、边缘艺术、次等艺术的美术化、主流化、高级化;最后是艺术与传播的综合。这些要素使得朱迪·芝加哥的艺术从诺克琳的逻辑出发并在文化领域与波伏娃高峰相会。
2010年9月14日
参考文献：
[1]李银河：《女性主义》，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年1月第1版。
[2]李建群：《西方女性艺术研究》，济南，山东美术出版社，2006年5月第1版。
[3]Judy Chicago, The Dinner Party, Penguin (Non-Classics), Revised edition (March 1, 1996).
[4]Gail Levin, Becoming Judy Chicago; A Biography of the Artist, Crown, Stated 1st Edition edition (February 27,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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