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看94版《倚天屠龙记》,觉得黑化后的周芷若着实吓人。以前的温婉端庄全体消失不见,眼珠一瞪,披头散发,再加上练九阴真经,简直就是梅超风一般的存在。
人至中年,再读《倚天屠龙记》,竟读出芷若的许多苦楚来。
周芷若有一个堪比林黛玉的童年。母亲早亡、父亲遇袭,从小孤苦无依。一番偶遇,被张三丰携带回武当山,又因诸多不便,让她转投峨眉。
周芷若在峨眉的境遇,书中只是寥寥一笔带过,说她“她天资甚是聪颖,又以自幼惨遭父母双亡的大变,刻苦学艺,进步神速,深得师父钟爱”,但是可以想见,周芷若在峨眉的日子不会好过。
林黛玉初进贾府,尚且“处处留心、时时在意”,有外祖母的庇护,还说自己“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周芷若在性格乖戾的灭绝门下,日子又怎能好过了?
她必然更加乖巧懂事,更加隐忍练功,才能在女人的是非窝中争得一席之地,并得到灭绝师太的青睐,这是多么明显的讨好型人格。
甚至可以想象,这争宠的场面,不会亚于《甄嬛传》。
周芷若成年第一次出场,就是同丁敏君“比武”,她明明技高一筹,却佯装不敌,这肯定不是她在峨眉的第一次示弱,面对来势汹汹、咄咄逼人的同门,她小小年纪已经学会隐藏自己的实力,也学会“避其锋芒”,这是一个孤女在“丛林”中总结出的生存之道。此时,赵敏应当正做着她的郡主娘娘挥斥方遒、呼风唤雨罢?
周芷若的光明顶之行,表现着实亮眼,就像一个埋在沙砾中的宝石,沙尘并不能掩饰其灼灼的光芒。明教“白袍人”倒地,大师姐静玄主张搜身周芷若上前提醒小心袋中藏有毒物,果然每个白袍人衣袋中藏有毒蛇,连身经百战的静虚都败下阵来。这是周芷若天性谨慎使然,也是后天的环境熏陶。她不得不细心观察,才能护自己周全。
周芷若比张无忌还要凄惨。
张无忌虽然从小父母双亡,但是太师父张三丰对他疼爱有加,余下武当六侠,待他视如己出。
而周芷若的师父呢?
师父灭绝师太就像一个永远处于更年期的教导主任,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张三丰听说弟子张翠山娶了魔教的女子,是怎么说的?
张三丰微笑着说“那有甚么干系?只要媳妇儿人品不错,也就是了,便算她人品不好,到得咱们山上,难道不能潜移默化于她么?天鹰教又怎样了?翠山,为人第一不可胸襟太窄,千万别自居名门正派,把旁人都瞧得小了。这正邪两字,原本难分,正派弟子若是心术不正,便是邪徒,邪派中人只要一心向善,便是正人君子。”
三两句话就把张翠山十年的担忧化为乌有。
而灭绝师太听说弟子纪晓芙委身杨逍,一掌将其打死。
连丁敏君想拍马屁,拍在马蹄上,都被灭绝扬手一巴掌。
想象不出什么样的师父会逼迫徒弟发下“男子世代为奴,女子代代为娼”这样的恶毒誓言。灭绝心里只有光大峨眉门楣的一口气,从没将儿女情长萦怀于胸。
(“日后我若对魔教教主张无忌这淫徒心存爱慕,倘若和他结成夫妇,我亲身父母死在地下,尸骨不得安稳;我师父灭绝师太必成厉鬼,令我一生日夜不安,我若和他生下儿女,男子代代为奴,女子世世为娼。”)
所以赵敏可以倚仗父兄对自己的宠爱,以自杀相威胁,反出蒙古,而周芷若只能唯唯诺诺答应师父的一切请求。
而同门只会视其如仇寇。
周芷若初任掌门,大半个峨眉以为她资历尚浅,瞧她不起。丁敏君更是上蹿下跳,不把周芷若放在眼里。
纪晓芙尚有贝锦仪交好,整篇《倚天屠龙记》看下来却发现,周芷若一个知心的同门也无。静玄等人的年龄当她母亲也以足够,怎会有相知相惜的情谊?
周芷若心中唯一一点温暖的海岸,就是张无忌的怀抱。
她冒着应誓的风险,和张无忌走在了一起,这是温顺的她对于师父的第一次忤逆。
但是,张无忌心里记挂的始终是那个小妖女赵敏。
周芷若要张无忌一次次地起誓、保证,是没有安全感的象征,她贪恋那一点点偷来的温柔,唯恐被人夺了去。
她曾跟踪过张无忌和赵敏,看到张无忌和赵敏在“老地方”深情拥吻,于是打灭了烛火示警。
她也曾用过“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计谋,妄图把张无忌拢在身边。
堂堂一个掌门,用的却全是农妇的伎俩,是可笑,但焉知不是用情至深?
昏招迭出,但为了对方也做出了所有能做出的努力。只是她越是如此,越是招张无忌的反感。
周芷若就像现在无数的原配一样,执着地捍卫着自己的婚姻,但是,拼尽全力却阻拦不住一颗蠢蠢欲动的心。
直到此时,我才确确实实认识到张无忌是渣男无疑。
要提前和周芷若大婚的是他,对赵敏情难自禁的也是他。对周芷若连番情话的是他,对赵敏撩拨挑逗的也是他。他甚至在心里的天平中反复衡量着周芷若和赵敏的重量,默念:“芷若待我,哪有这般好!”
更过分的是,张无忌在濠州城内大婚当日,舍周芷若而去,相当于当着万千英雄豪杰的面当面撕毁婚约。孰可任孰不可忍?
饶是如此,周芷若心里最爱的始终是张无忌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周芷若和张无忌总让我想起一对前夫妻:沈殿霞和郑少秋。
郑少秋赴台湾拍摄《香帅传奇》期间,认识了官晶华,二人暗生情愫,沈殿霞以女人的直觉发觉不妙。郑少秋抵死不认,最后像张无忌一样祭出杀手锏:你要不信那就结婚喽。但是一纸婚书并不能带来白首的保证。郑少秋到底离婚再娶官晶华。
若干年后,沈殿霞主持访谈节目,第一期就请来郑少秋,一顿寒暄之后,在节目的最后,问出了始终盘桓在心头的那句话: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一个在香港电视台叱咤风云的女强人,最后还是对情郎问出来这一句,就如同周芷若纵然已经练就神功,最后在草丛中问张无忌,“倘若我们四个姑娘,这会儿都好好的活在世上,都在你身边。你心中真正爱的是哪一个?”
有些唏嘘。
答案自己不知道吗?何必多此一问?
这执着又可怜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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