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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雪

 小    说 

那年,腊月飞雪,小镇上不熙不攘。镇上其实没有多少像样的菜品,或家什,那些匆忙的路人也没有多少钱去购置。所以,小镇跟以往一样,又宣告一个“穷年”到来。

街边孤立着几棵梧桐,叶子早已离开贫瘠的枝头,好像宁愿离开人世也不愿遭受这苦寒之罪。倒是那漫天白雪,像刚新生儿一样无知天真,去亲吻着天地万物。

小院是全镇最糟糕的建筑绝对不会有误,稀稀疏疏的瓦片压在一个风吹一下就会颤抖的老人身上,或许这栋小院都不能撑过年关。但小院是有主人的。老周站在小院门口,头顶上悬着一块快要腐烂的木匾,上面写着“孤儿院”。常理说来老周挂的是公职,但他的收入也不足拿出剩余来修缮小院,这个年代,都穷。

老周的父辈都在战争中牺牲,唯一留给他的是一个英烈之后的荣誉,也正是这个荣誉让他的后半辈子有了着落。战争结束后,镇上决定成立一家孤儿院,用来收养那些因战争而流离失所的孤儿,老周被选为孤儿院的帮工,由镇上的公社资助。那个年代,倒也算是让人眼红的饭碗,老周已无比感谢故去的父辈。

小院门口,老周叹了口气,望着院里的那株腊梅,自顾地说道:“已经很久没有孤儿了,公社也不给补钱,这年咋过?”这时堂屋里挪出一具佝偻的身影,似乎费了很大气力才从嘴里漏出几个字来:“好事,这是好事啊!”这具身影是孤儿院的院长,在老周看来他就是一个随时埋进土里的人了,也懒得跟他费口舌。

雪依旧漫无目的地跌落在这原本冷寂的世界,老周裹紧身上的棉衣决定最后一次去公社看看,他唯一的目的就是去公社能要到几张钱票,若是没有,能给几斤猪肉或是一些白菜萝卜也是极好的。不曾想过的是,老周了到公社里,那些领导干部一个个都热情洋溢,不等老周开口,就给了老周一张十元大钞,不过,必然是有条件的。

一个约莫两岁多的婴儿被抱了出来,领导耐心讲解这个婴儿的来历,话说了不少,却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只知道别镇上的人捡到,看孩子还活着就送来公社了,公社也正好准备给孤儿院送去,巧的是老周自己来了。老周现在甚至后悔了,就不该接下那张十元的钱票,因为这两岁大的孩子可不好照养,之前院里女婴是有过,但也有一个专门照顾女孩的刘姐,现在刘姐早回乡下了。老周并不认为凭他跟老院长两个人能养活这个孩子,那张十元大钞甚至都不会撑得太久。

最终的僵持还是老周输了,在十元大钞跟十斤小米的诱惑下,老周选择了照养这个女婴,他也先跟公社领导说好了,每个月必须要见粮票。领导笑呵呵地答应了,叫老周快给女婴起个名字,老周看看了外面的雪,就叫周雪吧,我没有子女,就当你是我女儿了。

再有七八天就过年了,公社从突然收到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婴到顺利交给老周手上,只过了几个小时,他们甚至没有给这个可怜的女婴做一些详细的档案调查,也不曾立案,他们已经断定既然这个女婴被抛弃,她的父母绝不会再要她了,又近年关,大大小小的事情多,于是算是草率处理了。

周雪在老周怀里很安静,这令老周感觉奇怪,因为刚才在公社里也没感觉这小女婴哭啼,路上的风雪渐大,老周容不得多想,便抱着小周雪往回赶去。

孤儿院里,老院长听老周说了小女婴的来历后也感觉奇怪,两岁多的孩子应该会开口说话了,而且还不哭闹,这很反常啊,但两人也无对策,也觉得不哭闹是好事。就这样周雪成了孤儿院又一个新的孤儿,一个被老周认做女儿的孤儿。

周雪自从来到了孤儿院就得到了老周跟老院长的贴心照顾,虽然条件过得艰苦,但仍有不少镇上的好心人送来多余的小孩衣物,或者一些简单的食物,在这些好心人的帮助下,总算让这个原本贫寒的世界温暖起来。

或许人世间纷杂的表象就是如此,天空时而晴朗,时而布满阴霾。

小周雪已经五岁了,而老院长看着这个孩子,又看着这倚靠在枝头的腊梅花,心事重重,他预感到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但他放心不下周雪,也不放心老周的为人。

老周四十有余,还没有娶妻生子是有原因的,而老院长无比清楚这其中的原因,只是他也不好说。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说话永远是苍白无力的。他只是希望老周能守住自己的底线,毕竟老周是把周雪当自己女儿养的。

十多年前的孤儿院还是很热闹的,前前后后聚集着十几个孤儿,有大有小,有男有女。那群甚至没有读过书,思想极为单纯的孩子都曾有人遭受了老周的猥亵。这些丑恶肮脏的事情并不是没人知道,老院长只是口头警告过后,老周又有忏悔之意就没再追究。但老院长知道,老周一直没改。

长夜,没有飞雪,只有一场冷雨打在腊梅花上。或许是老天不喜人间有这样娇艳的花朵,要狠心摧残它,又或许这上苍的厄运是为了给它更多的磨砺,为了使它一年比一年美丽。

漫长的冬季终究是慢慢熬到了尽头,雪停了,春生万物,老院长却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在腊梅的绿芽诞生之前,老院长前思后想,抱着周雪走进了公社先前孤儿院职工刘姐家里,这个七旬老人两次跪下央求刘姐,刘姐终于同意了收养小周雪,公社也答应给与最大的方便,不仅立即办理了手续,还承诺每个月有一定补贴。

老院长总算没有抱憾而终,只是那时候,小周雪还懂得太少。

几间破旧的砖房摆放在小镇外围,被一些并不平整的田地围拢,再远望去就是山丘逼仄而来,让这个小小的家显得格外拥挤。

小周雪愣愣在站在门边,刘姐还在极力试图说服他的老公。脱了瓷皮的茶缸依稀可以看见'毛主席万岁’样,被刘姐老公紧紧拿在手里,他一会儿看着已有茶色的白茶缸,一会儿望向屋里的儿子,终是狠下心来从嘴里搬出几个字:那就留下来吧。

此后小周雪算是正式纳入刘姐一家,刘姐也要她改口以后就叫刘妈妈,叫她老公就叫张爸爸,小周雪于此并没有拒绝。而刘姐的儿子因为大周雪几岁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她的哥哥,只不过哥哥的待遇永远是比妹妹好的。

田边山野醒来的樱花已开始落了,紧接着杏花桃花映入小周雪眼里,燕子欢快地叫着,原本荒芜的土地悄悄抹上淡绿,可是可怜的人儿心底还是难过,就好像是仓惶地降临一个陌生的世间,失去原本的一切。

过完年后,刘姐的儿子就去上学了,但小周雪年龄不够,而且家里的条件也难以同时承担两个孩子的学费。刘姐老公的原话是“没成为万元户,别指望送你上学。”

对于上学读书识字,小周雪什么都不懂,甚至不会引起她的注意,她更情愿呆呆地看着刘姐家放养的两只小羊,草刚冒出头来,就被它们啃掉,肚子吃到圆鼓鼓的才会蜷缩在地上休息,可爱极了。

童年时代的美好是极致简单的,至少在长大后的周雪看来,她更宁愿一个人到田边放羊,看蝴蝶蜜蜂起舞,这时她就会想起孤儿院那株梅花,又会想起一些真切却很遥远的事物。

小羊羔安静地吃草,而她就安静地等在一旁,等傍晚时她拉着吃饱的羊羔回去,她的哥哥已经到家。这时她要去帮刘妈妈往灶里添柴生火,吃完饭要收拾碗筷,打扫卫生,连哥哥的洗脚水也要她去倒掉,当一切结束,羊圈里的羊羔已经做上了美梦。

原本小周雪已经在日渐适应这平静的生活,并且也憧憬着有朝一日能像她哥哥一样去上学。但或许是天意弄人吧,犹记着当初孤儿院里的梅花一般,年年遭受风雪,却还是能开出希望之花。

小镇上发生矿难的消息是在傍晚才传到刘姐耳里,屋里点着昏暗的煤油灯,隐约可以看见刘姐眼中泛起的泪花,来人不知如何相劝,只得匆匆告辞了。临走前还不忘补充道:先等等吧,矿洞已经在挖了,派了不少人连夜救人,也兴许老张他没事。

次日,一夜未眠的刘姐并没有因此等到好消息。等刘姐去到矿上不久,便看见下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那其中便有老张的。

紧接着老张的丧事算是草草地办完了,刘姐失去了这个家庭的顶梁柱,失去了原本该陪伴她一生的男人,而她的孩子们也永远的失去了父亲。这一切,就只换来了一万元的赔偿,就算是矿场对老张意外不幸的交代。

那一刻,周雪还不知道张爸爸离去对一个家庭有多大的影响,她只知道关心过她的人开始慢慢变少,小小人儿开始害怕起来。

老张走后的日子,刘姐一家过得十分艰难,但好在不少亲邻经常帮扶。小周雪的性格却一天比一天孤僻,什么话也不愿和人多说,甚至对刘姐也是。而刘姐自己因为要扛起家庭责任,也没有多余的闲暇关注自己儿子和周雪的成长,就这样渐渐地任由他们去了。

下年快近九月,金色的太阳照耀着土地上一片片高粱,砖房外面的枣树上结满红红的枣儿,小周雪在树下望着那一个个应该是长在天空中的枣儿,愣愣地发呆,浑然不觉一具佝偻的身影从远方田埂上挪来。

老周自从小周雪送到刘姐家抚养了就再也没来看过她,甚至她为此和已经死去的孤儿院老院长一直赌气。而这次,他算着时间,小周雪也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他准备良久,也靠着东拼西凑才弄来一些钱票,估摸着应该是够小周雪学费了。小周雪那毕竟算是他女儿啊!

也许是老周的步子惊动了在田边觅食的鸟雀,小周雪这才注意到老周的身影,相隔已不远,已经可以看见老周眼中浑浊的泪光,而小周雪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她认出老周来了,但她微微张开的嘴却不愿说出一句话甚至一个字来。等到老周上前来,小周雪似头也不回的跑进家里关上门,她不愿见到老周,也许,她更不愿想起那个最疼爱她的老院长。

枣树下,枝梢的日头告示着已经晌午,小周雪躲在房里并没有出来,直到在田里忙活完的刘姐回家,这才看到蹲在屋檐下的老周。

一番寒暄,刘姐已弄清老周的来意,朝屋里望去一眼再叹了一口气,木讷地从老周手里接过一叠钱票。其实她的确没有让小周雪上学的打算,自从男人死后,她少了主要的经济来源,能让两个孩子吃饱饭已经算是不错,甚至她儿子的学费也是男人矿难后补助的钱,这钱,要留给儿子。

老周走时并没有再看见小周雪,但他并不生气,反而在心里盘算着要重新寻个生计,好让周雪可以安心的上学,念完了小学就是大学吧,老周并不知。

后来,老周一直按时给周雪送来学费,父女两个也渐渐地能说上几句话,但也仅仅几句而已。

草木青黄相接,一年又一年时光飞逝。小镇变得繁华起来,刘姐男人曾经的万元梦已经实现,但他再也看不到了。而老周现在也到矿上帮些零工,拼着老命给周雪挣着学费,迎来了小周雪的高考。

世间事物,哪会有那般如意。在小周雪备战高考时,刘姐病了,医院检查的结果是癌症晚期,当这个讯息传到周雪耳里时,她毫不犹豫地从学校跑去医院。看着病床上这个含辛茹苦抚养她十来年的刘妈妈,小周雪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她痛恨这世道为什么这么不公,刘妈妈这么好心肠的人为什么要遭受病魔之苦,为什么老天爷要这般对她。

刘姐的时间所剩不多,但她还是担心怕影响到儿女们高考,便哀求着让周雪好好准备考试,因为她儿子应该是考不上大学了,而周雪成绩一直很好,一定能考上好的大学。也一定要考上大学,才不辜负大家的期待。

不久后,小周雪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大学,当拿着通知书给刘妈妈看时,刘姐欣慰地笑了,但也没能抵挡住病魔。刘姐走了,她没有选择化疗来多活几天,而是想留着钱让周雪继续读书。

当刘姐病故的消息传到老周耳里,老周仿佛遭受雷击般,他嘴里念叨着小周雪这个孩子实在是太可怜了,怎么她一生要遭受如此多不幸。想着想着,便打算着自己要多卖力挣钱,结果老周也在此时发生了意外。

矿难时有发生,但小镇上的男人想多挣一点钱养活家庭就不得不选择到矿上工作,但要面对的矿井坍塌,绞车失灵事故却数不胜数。老张曾死在矿井下,而现在,老周也倒在了坍塌的矿土里。

刘姐和老周死后,周雪放弃了上大学,和他哥哥,也就是刘姐儿子一起到广州打工。

10年后,小镇孤儿院那地方建起了一座养老院,负责人正是周雪和刘姐的儿子,周雪把来这里养老的老人都当作是那些曾经养育她的人。

顾      问:王夏子     覃世良

                 李克权     彭昌义

名誉主编:覃章海  

主       编:覃亚志

副  主 编:谢    军

编      辑:杨    军    谢新明

                 邓呈静    邓国华

文学总监:张圣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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