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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之下


时兆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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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热烈生长里,也总伴了高温下的快速发酵。比如懈怠,比如颓废,都因添加了日子的琐碎与冗杂而噌噌倍增。

我疲惫与和身体与情绪的抗争,就完全交出我的主动权,由着无聊信马由缰地拽着我,在日影一寸一寸的成长与消退中,恍若梦游。但心底的森林好像浓荫太深植被浓厚,还能残存一点点的清凉与内。

就总时不时地泛起两个念头:一是想在雨天去看荷花,站在万顷的荷花池旁,等倾盆大雨或绵绵细雨如约而至,噗噗踏踏或窸窸窣窣打在我的伞上,池里或粉或白的荷花愈加清丽,荷叶上浑圆的水珠倾覆而下,水拖车以比风还快的速度旁若无人地滑进池水深处,小鱼馋巴巴地露出一个头,调皮的赶快钻进去,运气好了还能遇到一只黑红乌亮的“老水牛”,举着两只长长的发辫,贴着地面的草地上头一点一点的念经;

还想在夜深微凉的时候赤着脚走在山岗前端的黑影里,草叶上必凝了透亮的露珠,一闪一闪的挂在芽尖,月亮静静又高远,纱幔米黄披在我身上,像母亲的爱那样包容,抚慰归来的我,我抬头和她相看两不厌。什么都不说,可彼此之间什么都懂。

我知道我病了。我是离开了土地就会失去力量的安泰,是海神和大地母神的孩子。医治疲惫的顽疾唯有把赤脚重重贴近大地母爱的胸膛,活力、希望与神采就会一件件飞回躯体的宝葫芦,新若重造。



于是我就从暮色光影里出发,穿过波光粼粼和红尘滚滚,就在小满的夜晚看月亮。

风刮过白杨树,叶子呼呼啦啦地响。月亮的身影,一忽儿出现在摇曳的叶子间,一会而又从摆动的粗粗树身间露出来。她在走,天上的云也在走。

云给月穿了件花衬衫,是那种哈尼族的梯田样的图案,波浪纹理,橙色棕色相间,花衬衫有时就蒙上了月亮的脸。我也在走,心底想起一首孟庭苇的歌:《你看,你看,月亮的脸》。

有一个女孩最爱唱这首歌。小巧的身形,会笑的眼睛,温柔的口气,红唇,活泼泼的性格。她从新疆转学来到我身边,在宿舍的地铺上踮起脚跟旋转,自编自唱《又是一年三月三》,把春天的色彩甩得满屋生绿。

遗传自哈萨克母亲的天赋,让她把歌声栽种在校园的每个角落,栽种在那个我乏善可陈的学生时代。我俩咯咯叽叽地笑着你来我往,在她们家村子所在的山岗上那片苹果林中,扑蝶捉虫,摘取那些根本长不大的青苹果,把烂漫和青涩挥洒在成长的光阴里。

我后来考上师范,似乎一跃出了农门,在少年得志里意气风发。她也追随我去了那个城市,在一个国医学校里寻一份工来做。她跟我一块偷偷溜进我们的音乐课堂,一声高音石破天惊,我的同学们从此都成了她的粉丝。

后来我毕业分配,寂寂如常,人生归于平淡。

我在北风肆虐的冬天去到她们家,她妈妈说她移民去了新疆某个建设兵团,做了一名音乐老师,后来又凭借努力与勤奋,去了北京,正在读成人大学,谈了一个商务部的外省男朋友。末了,始终没有告诉我她的详细地址。

我理解这个操着浓重异地口音的母亲:可能是怕我有琐事要麻烦她的女儿吧!在她承诺等女儿探亲归来会去看望我后,我告辞出门,身后回荡着她的感叹:“疆疆还是那么漂亮,又红又白,像一个小姑娘。”彼时,我身材臃肿,穿戴类与村妇。



再见她已是二十年后。

当我惊闻她身体残疾,精神异常,以病躯嫁给距我不远的村里一位年龄相当的光棍汉时,我怀着强烈的想念辗转托人询问,终于在一个麦香飘散的午后,我站在了她近乎坍塌的院子里。

一声急切的呼唤,从仄逼、阴湿的屋内走出了仄仄切切的她,门槛内外对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泪水一下子涌出了眼眶,我们都哭了。

她慌慌搬出两张小板凳,摆在了柴草垛旁勉强可以挤下的庭院里。

我们俩都不说话,她摸着我白色衣裙,娇若精灵的小女儿和平头方正,虎虎生风的儿子,双手在颤抖,我看着她摆在面前的劣质卷烟,发黑的牙根,臃肿得没了形的身材和歪斜得每走一步都是吃力的样子,感觉一下子掉进了时间的黑洞里,窒息得胸口欲裂。

我们终于又联系上了对方,我却无力与更多的帮她,只能提供些力所能及的小力量。

我不能分担她在从北京的那所大学的阳台上意外跌落,脊椎断为三截昏迷苏醒之后的悲哀与痛不欲生,不能抚慰在病危三次之后无奈向男朋友提出分手,精神终致异常,被家人视为包袱的她,被一辆电车带着嫁入贫寒农夫之时的悲凉与万念俱灰,

我只是在她向我诉说她用塑料薄膜盖住床上的被子,以抵挡从房顶漏下的大雨时,忍住心底如雨的泪,微笑着告诉她:“会好的,将来等你好了,可以抱养一个孩子。你要想开,不吃药了就会瘦,我有那么多好看的裙子,你喜欢哪个到时都送给你穿。”

把我超市里的鸡腿、鸡爪子、卤鸡蛋一股脑地放在她面前,让她捡着吃个够。等送走她,看她和我依依惜别之后,我转身,泪落如雨。


月亮的衬衫变换着图案和颜色,像中国传统翘沿的屋顶那排排小瓦,一楞一楞的,蓝是深深的,黄是浅浅的。这个夜晚,当年的那个爱唱爱笑的小姑娘也坐在院子里看月亮了吗?

我触手可及的平常幸福,在她已成了高入云端的虚无飘渺。

她以为凭借自己的不放弃,可以握紧一份上升的光阴,却被生活的魔剑切得稀碎,从云端打落地狱,从此离开了大地母亲的怀抱,被高高的孤悬半空。是罪孽?是轮回?谁给我答案?如果不是,那又是什么?

我只能,脚就踏在大地的胸膛上吧。背靠平安的依仗,在夜的呵护下一点一点回归我的精气神,不敢离开土地,不敢过分与放纵,不敢贪心与狂妄,就贴紧母亲的胸膛,请她赐给我平安、健康,还有力量。

轻轻地,都回来了,健康,张力,还有希望。

——在月亮之下。(2017.07.09)

*作者︱时兆娟:河南省.方城县第七小学教师,「青眼有加qyyjtcq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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