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记 | 冬季来台州看雪

老舍说冬天是最不浪漫的季节，特别是南方的冬天。他怪南方的冬天看不到银装素裹和冰天雪地，让他“难以提起一丝好兴致”。为此，我还去查了老舍先生到底去过南方哪些地方。我在想，他要是来台州看过雪，应该会对南方的冬天生起几丝兴致的。可惜他没有。

　　

台州的城市里很少下雪，但若是在冬天里上山，尤其是去临海的括苍山、天台的华顶山、黄岩的大寺基或者是神仙居，就可能会和一场大雪不期而遇：在山中走着走着，山路拐个弯，《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那个小女孩追着一只白兔走进仙境那样的幸事就来了——眼前突然飘起了白雪——或许早已在飘，让我们觉得走进了一个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

　　

那是在从山的南坡拐入北坡的时候。刚才一路上还是青山绿树，溪水哗哗地绕着村廓奔走，山道两旁茂密的枯草丛里，偶尔会惊起一只不知什么名的长尾鸟儿；但一转入坡北边，就像推开了一扇无形的门。门里门外，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华顶雪景 易磊 摄

　　

北边静谧安详。雪在眼前飘落，青山、绿树被刷上了刺眼的亮白，山村成了童话世界，房屋恰似精灵的城堡。远处的梯田、茶园白了一层又一层，仿佛远古的玉龙亮出了健硕的骨骼。村前坡上那些碗口粗的翠竹，齐刷刷地顶着白雪，仿佛在列队守卫着脚下的黄花。村口的柿子树裹着银铠甲，枝头却挂着几团烈焰般的红柿子，百般淘气地在这幅白色画卷里戳出几点倔强、绝艳的殷红。你尽可闭上眼睛想：皑皑白雪、青青翠竹、郁郁黄花，还有那火红的柿子……这是怎么样的一轴画卷啊！

　　华顶雪景 易磊 摄

溪水依然从村前轻轻流过，像白毯子中镶嵌了一道湛蓝的绸缎，但没有了声音。一切的声音似乎都被漫天的雪花吞噬了。雪花们因此更加丰盈，飘飘洒洒，下得更加认真，更加深沉。它遮住了游子离家时的那条弯弯曲曲的山路，轻柔地落在那些寂寥的房顶、窗台和石墙上。屋里的人便似乎有了一些慰藉，燃一把炊烟，从屋顶的烟囱里逸出来，与雪花袅袅应和着，说着那些别人听不懂的悄悄话。

　　

这几天，台州城里下了一场大雪——雪似乎从山上移到山下。满城的飞花乱坠，满街的松柏红枫变了玉树琼枝。雪花按捺不住孩子们此起彼伏的笑声：“下雪啦，下雪啦！”他们跑到雪中，仰起头，张开小嘴去品尝雪花，一片冰凉落在舌尖上，便缩着脖子咯咯地笑起来。又或者呵着冻红的小手，爬上车顶，在车顶上堆起了“大胖子”。他们挖来沿阶草给它生发，在雪地上找出樟树子为它明目，用胡萝卜帮它隆鼻。找不到胡萝卜的，拣一块小石头往中间一摁，照样欢喜地为自己拍起手来。看看，比过年还兴奋呢。

　　

站在楼顶远眺，广场、高楼已经和远山连成一隅雪域。公园里的湖心书屋此刻也幻化成了湖中的一艘银装画舫，边上一溜儿方形小石礅也落满了雪，犹如在湖面开出了一朵朵雪莲花。“画舫”中灯光晃动，隐隐好似有瘦影在低眉阅读。雪落纷纷中久久凝视，眼前的这湖水、画舫和瘦影仿佛飘然升起，类似天上宫阙。

　　

我行过了“北上广”许多地方的路，看过了“江浙鲁”许多地方的雪，台州的雪是那样与众不同。台州面海，背枕壁立的高山，水汽饱和度很高，所以这儿的雪很沉，很重。有一种独有的凛冽和饱满。北国的雪落在地上，拿扫把扫一扫，地面还是干的。而台州的雪则像吸饱了水的棉花，她落到哪儿就在哪儿织成棉袄，紧护着景物。就是化了，她也要挂成美丽的雾凇，变成清冽的甘泉，渗入大地中去，滋润着万物。

关于作者

钱天柱 生于浙江温州，现住台州。曾就读于北京鲁迅文学院，从事记者、编辑、企业管理和行政管理工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