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整本书阅读的“初心”

▎孙伟科，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所长，中国红楼梦学会副会长

时代总是选择《红楼梦》。

此次《红楼梦》成为话题中心，不是因为某种思潮或运动，而是《红楼梦》成为关系每个家庭子女教育的话题。

《红楼梦》整本书阅读的目标在于建立阅读，纠正碎片式阅读带来的弊端。虽然我不反对碎片式阅读，但是如果没有建立在一定意志品质支持下的长篇完整阅读，其阅读能力必然是低下的，这极其不利于人才的培养，极其不利于学生逻辑思维能力的培养，极其不利于对人类优秀文化传统的继承，甚至有可能导致阅读能力的丧失。因为真正的阅读能力，是长篇完整阅读，伴随着情感与理解、想象与思考，伴随着自我对话、自我探索，而不是碎片式的视听快餐和结论告知。

尽可能有长度地阅读，尽可能放大长度地讲解，不断放大阅读长度，尽可能地突破阅读长度，扩大与提高学生的阅读长度，是整本书阅读的关键，也是和其他阅读的区别。

《红楼梦》是最适合长篇沉浸式完整阅读的，也是有难度的。曲折复义的表达，诗化的性质，众多的人物，浓郁的历史含量，丰富的文化内涵，文本的文学性及其现代性，等等，是需要给学生讲解的。

因此，不应该腰斩《红楼梦》。不应该过分夸大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的落差与对立，不应该将后四十回看成是对作者原意的违背。不应该把《红楼梦》看成是不确定的、破碎的文本。

因此，应该引导关注文本，区别于红学界对于版本（抄本与印本）细节的执著。文本提出的是文学性问题，而版本主要是校勘的问题，后者应该有专家来完成，而前者则主要是为了培养文学修养。文本问题，必然提出文学性、修辞性、人文性（精神价值判断）问题。所以整本书阅读不要过多地讲文字真伪、细节差异，或者向中学生堆砌红学知识等。建立对文本阅读的知识基础是需要我们深思的。如果《红楼梦》是半部杰作，怎么整本书阅读呢？如果陷入对《红楼梦》文字上“原笔原意”歧义争论，整本书阅读不就成了红学争论了吗？其效果是在单位时间内阻滞有长度的阅读。其实，中学生整本书阅读，不需要在红学论争中停止脚步，我们也不应该把过多的不确定结论交给中学生。

红学在向“高精尖”发展，研究很“精英”，但《红楼梦》普及需要通约、公允、完整。从红学高地向红学地平线回归，是一个由微观回归宏观的运动过程，是一个由博返约、以简驭繁的过程。整本书阅读，要求红学家也需要这种能力。

《红楼梦》的整本书阅读，守其本，就是不离开《红楼梦》文本。要就其文学性发言，需要红学家向文学经验、审美体验靠拢，避免连篇累牍地兜售红学知识，而忽视《红楼梦》所洋溢的文学创造性与创新性，离开文学经验的基础，与文学能力的培养无关，势必会被讥为“知道分子”（知道很多红学知识，但不知道《红楼梦》）。所以我们要教学生像曹雪芹那样来看人生，像曹雪芹那样看社会，像曹雪芹那样观察生活、理解生活、表现生活，像曹雪芹那样从生活到艺术地创造文学。所以，如果离开《红楼梦》思想分析、人物分析、悲剧性结构、白话语言的典范性，如果不去坚持延展学生的阅读长度，如果不注重提高学生的文学理解能力和培养文学修养，是违背整本书阅读的初衷与初心的。

（在2022年8月19日“《红楼梦》”整本书阅读教学指导研讨会上的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