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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做饭,他甘愿被“拐”到崇明种地

大福在老贾农场

大福说我的心不在。我说不是的。三四个月没沾土地的我,虽然间中也到过海边和农场,但来去匆匆的步调,让我始终处于奔忙中。当我松了一口气,如期来到他的农场时,却感到陌生。

去年五月,我们在上海岑卜村认识。他是“东亚地球市民村”活动的志愿翻译,也是方声岚老师的徒弟。活动结束,我们仨在村子又待了三天。我们去开民宿的老臭虫那儿蹭饭吃,去青蛙爸爸的家做采访。在老臭虫的“漫乡居”,女的闲聊,男的做饭,大福给我们煲了鸡汤。他细心地撇掉了滚汤上的油,我们就着饺子,吃完了一顿有肉的饭。

当时,他刚从澳洲打工回来。说来他的经历还蛮艺术范儿。原本在广州 4A广告公司任职的他,认识了肢体艺术家方声岚,之后渐渐找回自己,一时头脑发热,跑到澳洲打工度假半年。在我心目中,搞艺术的分两类:穷得要死和富得流油。他属于前者。做艺术已经到了这份上,他还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跑到崇明岛种起了地。把他“拐跑”的人之一,是金载亨老师。他是韩国归农运动的先锋,近些年,常在中国讲《易经》和《道德经》,解答年轻人对爱情、工作和生活的困惑。2015年夏天,金载亨老师与在崇明岛陈西村实践自然农法的贾瑞明(老贾)认识,并创办了一所“快闪”学校——女蜗自然学校。时至今日,学校仍不定期地举办活动,比如和平徒步、共读《道德经》等,但已不受空间的限制。

时隔一年,我再次见到大福时,他已种地半年有余。那晚,我搭顺风车,与老贾和大福,从上海市区返回村庄。他们受前村民大宝的邀请,看了一场老电影。至于电影的名字,我不记得了。由于天色已暗,没什么风景可欣赏,我们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们已不太习惯城市的喧嚣。我还在沸腾,他们却已回归平静。提起大福种地的事,老贾说,他还不像农民。言外之意是他虽然有一块田,但心没有完全扑上去。我了解的大福,倒不是贪恋种地,才搬到乡下的。

大福地里的守护神

8点过醒来,我收到了大福的短信:“早哦!锅里有粥,桌上有崇明糕,面包好吃的话最好煎一下。”那时,他已下地了。等我吃过早饭,收拾完东西,骑车赶过去,已接近十点。

小满时节,陈西村的空气中弥漫着鱼虾蟹的味道,村民拿着竹竿站在河中央捞鱼,公路与小河纵横交错,星星般的洋甘菊铺在车道两旁,风吹着墨绿的玉米杆,枇杷树的影子倒映在漂着枯叶的水面上。大福的地小小的,放眼望去,满园混乱。若不是他高过了杂草,我差点骑过。

由于大福奉行自然农法,第一年,杂草铁定占上风,所以,即使他特地指给我看,哪里种着土豆,哪里种着南瓜,我仍一头雾水。只有长到风中的胡萝卜花,衬着蓝天做底布,清晰可辨。我的眼睛左顾右盼,脑袋也摇来晃去,大福看出了我的不安。他说“你的心不在”,让我醍醐灌顶。我太久没有与土地打交道,杂乱无章却错落有致的自然之作,我已不知从何欣赏。我有些失望,好像自己成了大地排斥的对象。

与土地重归于好,从大福给我灌输他的理论开始。“种出来什么就吃什么,种不出来就是老天不让你吃。”他说。站在老天的角度,确实也没必要强加意愿给土地。但是,“种得出来什么”和“种什么”还是不一样的。“种子太重要了!”大福也是最近才体会到留种的好处。倘若是崇明岛籍的种子,就容易上手,不管农夫水平如何,它们总有本事茁壮成长;但若是买来的外地种子,对现阶段的大福来说,就比较难种活。“买来的种子没法与杂草战斗!你看,长不出来!”

欣赏完他的杂草地,我摘起蚕豆。田块靠近马路一边,种着一排蚕豆,大福要砍掉一些,腾出地方种秋葵。那排蚕豆是“地主老爷”种的,眼见熟过了头,还没人来收,我们索性不劳而获。蚕豆很多,我们摘得越来越苦恼,因为只有一个篮子,实在装不下。正在我们感叹地主的富裕和大方时,老爷来了。他说蚕豆秧是留种用的,怪我们不该砍。虽然我听不大懂老爷讲的上海话,但从他的语气中,多少猜得出他生气了。从中我得到了一个教训:在乡间,不管看起来多么孤单的作物,也是物有所属的。

好不容易找到一棵菜

干完活,回到大福家,有了闲心逛院子。这所每月600元租金的民宅,一厅两室。厅堂是厨房,也是大福经常待的地方。厨房里有制作糕点的量杯,有泡着酸萝卜的大缸,还有一条用门板做成的桌子。卧房一间他自住,一间招待朋友。屋外有雨棚。棚下,挂着一个中空的木框,大福说那是他家最名贵的画。门旁的地下放着石磨,屋檐下挂着后脚跟磨破了的男人袜子。

午饭前,新村民“火龙果”(昵称),带着活鱼和香料上门做客。在雨棚下吃完饭,我们就去了她的“有点乱小院”,又名“大宝的菜园遗址”。一个多月前,她租下这院子,小院的主人曾是大宝。与我熟悉的农田不同,这里更像花园,还是一个懒人花园。在城里做现代艺术的火龙果,希望所有植物按照它们的性情尽情施展,开到人间容纳不了为止。火龙果的父亲看不惯,他开了几分玉米地,憋着劲要种出点什么,好给每年1万元的地租和房租一个交代。院里种着不少香草,火龙果就地采了些车前草和薄荷,给我们泡了茶。三人正对大门坐着,门外是郁郁葱葱的“有点乱小院”。

火龙果在“有点乱小院”采香草

火龙果还没时间收拾她的新屋。屋里的陈设一如大宝时期。室内挂着艺术气息浓郁的仿画,大宝爱音乐,所以屋子里还留着他没搬走的音响。逛院子时,我们看到了一种不认识的红花。火龙果翻出一本植物图鉴,按图索骥起来。她就是这样笨拙的,一个一个比对着,记住植物的名字。

时间过得既快又慢,火龙果要回城,我们就去了老贾的农场。到的时候,他和工人在安装大棚的钢架。我插不上手,溜了。大福帮了会儿忙,也不见了。太阳越蹲越沉,他们还在劳动,看样子没人做饭。拍完泥里的毛蟹,我走到办公室,看到沙发上居然躺着一个人。走近一瞧,原来是大福!他怎么不做饭,在这儿偷懒呢?我环视了一下顶架爬满葡萄藤的大棚,没见到像样的厨房,只在进门右侧的角落,有一个像是多年没使用过的简易煤气炉灶。我开始愁晚上吃什么,但没有想到,农场的人收工后,不到半小时就做好了饭,而且是在那个我以为无用的炉灶上。豆腐是前些天做的,和着洋葱苗炒出来,有股诱人的香气;糯米杂粮饭软软的,像吃散粽子;由于大棚的灯光比较暗,花生炒糊了一些,但不影响它的香脆;中午吃剩的豌豆熬了汤,又添了一道菜……到农场,吃撑一点,我觉得没关系。

吃完饭,谈起农人的生存现状,有多少半途而废的,有多少打小算盘的,有多少心无旁骛的,有多少死磕到底的,老贾来了句:“还没有给完!”没有给完,就没法完全放下,也就没有从头开始的承受力。老贾说自己是给完了的。他务农后的人生轨迹,几乎透明:谈恋爱、结婚、闹离婚、生小孩、离婚、谈女朋友、分手……很多人看笑话。当听说我要来崇明岛时,有人自告奋勇给我讲了老贾的隐私,导致我对他有了偏见。如果不是大福在他那儿,我可能不会主动去,但见面后,我对他的世界又产生了好奇。这位心系天下却把自己的日子过得乱糟糟的农夫,究竟在想什么?我和大福讨论起他。在某些方面,我们无法认同他,但在另些方面,又觉得人各有活法,只要他想得通,有人愿意加入,那旁人是无权干涉,更不好说三道四的。大众认为某一种价值观是正确的,那是因为他们身处这个价值观体系下,被同化了。对不接受这个体系或自有一套价值观的人,他们是与大众活在一个地球上,却分处平行世界的人。如果他们宁愿付出代价,也要过自己的生活,那么社会能否让出些空间呢?哪怕他一个人,哪怕乱糟糟的,哪怕被嘲笑或无视?偏见带不来和解,偏安一隅却能造就多元。

老贾种的萝卜

隔天,大福带我逛早市。他推荐了一家包子铺,每天只卖两种馅儿——豆沙馅和萝卜馅。买完包子,我又买了竹笋。

从菜市场回来,大福说地里没东西,下一周方声岚要来,他不知道吃什么。

“有一个礼拜长出来的菜吗?”

“没有。”

“最少也要四十天?”

“是的。”

着急也没办法,何况大福只种自己想吃的菜。他说:“你都不吃的东西,它就不会长啊!”过了四月,他不想吃南瓜和萝卜,只想吃青菜。“南瓜一到四月就烂了,老天不让你吃。”自然的规律与身体的喜好,是一致的。

中午,我凭印象炒,试图还原在安徽黄田吃到的笋鲜味,但笋子忘了泡水,吃起来特别苦。大福心好,动了几筷子。直到现在,我仍记得那苦涩味,还有大福说的话:“我发现只要迎合别人,做出来的饭就不好吃。”大福为了做饭,才来种地的吧?

偶尔,他也抱怨“种地太累了!”,但既然地球上没有速生的食物,那么想要吃它们的农夫,就没得懒。即使自然农法,也并非不管不顾,而是与一片土地,持续地交朋友,让它信任你的劳作,信任你,再把果实交给你。经营一块自然农法的田地,想要有所产出,通常都得八年以上。不知大福有没有向老贾讨经验。

老贾的家

大福与老贾不同,没有把心放在地上。他说:“很多人,忙来忙去,把自己都忙空了。”对艺术家来说,放空是必要的。不过,大福有一点不太像艺术家,他爱整洁。所以,他会因老贾乱放东西、把办公室搞乱而生闷气,还不大使用老贾农场的厨房。

一天早晨,大福要到老贾那儿做豆腐。他跟我打了几次招呼——老贾家特别乱,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仿佛是在给我做心理建设。到了老贾的家,房子是还没有拆的老宅,院外有几棵枇杷树。院里停着一辆破旧的面包车,车轮子压着杂草,车头对着一个水泵,水泵旁是做豆腐用的炉子。屋里很暗,没有安装地板,地上散落着工具、鞋子、水盆等杂物,桌上放着咬了一半的饼。大厅最显眼的是一个梯形的木柜,头轻脚重,三四米高,有些年份。大福说它是崇明柜,但我没查到资料,不确定它的名称。“乱”是事实,但“脏”就见仁见智了,有些人觉得土和灰脏,但有些人却觉得消毒水脏。

刚做的豆腐我来不及吃,但“大福牌”自然发酵的面包,我不仅尝了,还带了两个赴韩国。从大福家离开,前往釜山参加第六届“东亚地球市民村”活动前,他还装了一罐酸萝卜,托我交给金载亨老师。

未完待续……

收到酸萝卜的金载亨老师

图片故事

大福的家


从大门望向院子


大门和大厅


笔记本记录着每次面包发酵的数据


雨棚下挂着的工服


院里飘落的花

大福的地


第一顿早餐,崇明糕、自制面包和稀饭


临走前一夜的晚饭,除了笋都来自农场

陈西村生活


摘枇杷的一家老小

河里捞鱼虾的人

崇明岛的毛蟹

逮到虫子的鸟

老农耕田

骑行陈西村

老贾的农场

老贾安装大棚

从办公室望向田地

办公室

办公室顶棚

老贾农场的那顿晚饭

大福和老贾做豆腐

作者说

草西:“我希望把今年初夏在上海、韩国和成都游学的经历,以连载的形式写成完整的故事,将千丝万缕的人写进我的生命里。”

图文:草西

编辑:Aga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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