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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小课堂 | 林红玉:转身的智慧

作者刺猬,女,医学硕士,大学教师。拿过手术刀也拿得起教鞭,喜欢讲课也喜欢写文,嗜好读书更喜欢看戏。读武侠多于言情,爱野史过于正史。性情算得亦庄亦谐,行事常常我行我素。

作者

刺猬

在大观园里,大家都叫她小红。人如其名,她不显山不露水的淹没在怡红院众多的三等丫头之中,默默无闻的当了二十三回的群众演员。她的部门领导宝玉甚至从没有见过她,更不知道她有个可以跟林妹妹相比对的名字,林红玉。

袭人那样争荣夸耀的心,她也是有的。不仅小红,大观园里的丫头,多半都认可这样的职业通路,被主子看重,当个袭人紫鹃那样副小姐一般的大丫头,然后是通房丫头,姨娘,彻底实现自身阶层的跨越。

比起别的丫头,小红的这条上升通路似乎更有希望。

她容貌不是晴雯那样的绝色,只是贾芸、宝玉和凤姐,见了她,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俏丽二字,可见不仅容貌不俗,且灵气外露。

论心思灵巧,在众丫头中更是一等一的,且看她一个喂鸟浇花的粗使丫头,“又不递茶递水,拿东拿西,眼见的事一点儿不作,”张口却能清楚的告诉贾芸宝玉的动向,“他今儿也没睡中觉,自然吃的晚饭早,晚上他又不下来”,若非在宝玉身上用心,如何能知道的这样清楚?若非心地玲珑,怎能由寥寥的信息推算出主子的作息规律,由他平常的作息规律推算出主子下一步的时间安排?

既然自身有了这等资本,她自然是想在宝玉面前“卖弄卖弄”,只是宝玉身边的大丫头们个个伶牙俐齿,没法插下手去。

可巧这一日,赶着袭人、麝月、檀云等丫头请假的请假,休班的休班,别的小丫头又只盯着本职工作,于是,小红有机会给宝玉倒了杯茶并且成功的引起了宝玉的注意。但是,未等到宝玉借机她调来身边使唤,她已被秋纹碧痕一顿尖酸刻薄的指责,灰了往上攀爬的心。

若要给小红做个职业评估,她做姨娘这条路原也困难重重。

按说她是个综合评分很高的丫头,但宝玉身边多的是单项评分高的人,论心思缜密,细致周到,有个袭人;若论容貌倾城,心灵手巧,有个晴雯;若论口才雄辩,且温和从容,有个麝月;论风流灵巧,歌舞娱情,有个芳官。

这些丫头综合评分未必比小红高,但小红无论哪一方面,却又算不得很拔尖的,所以要想成为袭晴一等的大丫头还是任重道远。就是小丫头四儿,虽然无意中得了宝玉的欢心,却也无法与袭人比肩。

当然,还有一项资源,小红并没有动用,那就是她的家庭背景,原来,这个被呼来喝去的小丫头,居然是个官二代,她的父母,居然是贾府的管家林之孝夫妻。

说到这里,不能不说小红是大观园里最幸福的女儿。在林之孝夫妻身上,我们看到了整部红楼梦中难得可见的舐犊情深。

对比一下,贾政夫妻要把女儿元春献给主子做妾以巩固家族地位;迎春的父亲贾赦甚至连卖女抵债这样卑劣的事都做得出;探春的母亲眼见女儿出头了自己沾不上便宜就要把她拉下来;袭人的父母把女儿当作一件可以抵押的财富来帮家庭度过难关;鸳鸯哥嫂听说妹子被个猥琐的老头看上了就极力劝说妹子去当二奶。

而这小红,资质出众,又是大观园副总经理的女儿,在怡红院里竟然眼前的事一点也做不着,身边的同事领导,无一人知道她的身家背景的。就是她能去这柳五儿等人眼热的怡红院,也不是她父母刻意的安排——她原是在元春省亲之前被安排到了怡红院,后来这里才被指给了宝玉。

这说明什么?说明林之孝夫妻,原本不指望女儿出人头地,只望她踏踏实实工作几年,长些见识,不出头自然也不会犯下大错,将来便可平安出府,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过自己幸福的小日子。

而且,即使在怡红院里,被碧痕秋纹晴雯等丫头排揎,这小红都没有抬出父母来压制她们,可见林之孝对她约束甚严,为人低调。

林之孝夫妻,号称天聋地哑,可见在贾府奴仆堆里,是修炼成精的,要洞察这等人情世事原也不难,难得是小红不过是个十六岁的丫头,只通过倒茶一事,便知这往上攀爬着实不易,况且,“千里搭长篷,没有不散的筳席”,一时荣辱,又算得什么呢?

消极的人从来不会为自己的目标努力,偏执的人明知不可为却不肯回头,而小红,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懈努力了,却能在看得通透后毅然放手。

更让人惊奇的是,一般人总是在放弃上一个目标后考虑下一个目标,而小红,几乎就在她放弃宝玉的同时,开始了新的奋斗历程。

对于小红来说,宝玉是天上月,贾芸却是地上灯。贾芸虽然家道败落,却也是贵族子弟,容貌清秀,长相斯文,更难得自强自立,用心在凤姐、贾琏、宝玉身边周旋,不外乎求个安身立命。

这样的人,连黑社会人物倪二都肯在他身上投资,连宝玉那等清高的人物都肯跟他交往,可见其人足可以匹配小红。看其为了包份贾府的装修,用心经营之道,就知道,他和小红绝对是三观对等的人。

贾芸和小红的初见,虽是偶然,两下里都有好感。等小红有了心,后面相处,却是寻来的机缘了。

先是宝玉被贾环烫伤,贾芸带着家丁坐更看守,其中必定要避讳园里丫头,但两人却渐渐混熟了,熟到小红能见到贾芸所用的帕子,是自己丢的那块。

等宝玉伤愈,贾芸搬出园子,小红要把帕子的事情说与贾芸知道,情节也曲折有趣。

先是通过李嬷嬷打听到贾芸进了园子,又顺藤摸瓜找了个带路的坠儿,再设计了路上与坠儿、贾芸的巧遇,并且借着与坠儿对话,让贾芸知道了帕子的秘密。贾芸不是梁山伯,立马心里通透,并借着坠儿的手把自己的帕子递到了小红手上。

在这个男女大妨的年代,两个年轻男女心有灵犀的完成了信物的传递,而中间牵线搭桥的人居然还被蒙在鼓里,岂非有趣?

就像贾芸一番努力终于达成所愿,承包了大观园的种树栽花,他与小红这对心思灵巧的有情人也会终成眷属,因为他们都知道怎样为自己争取。

固然,黛玉是世外仙姝,红玉只是俗世女子。固然二爷宝玉与林黛玉的爱情如诗如画,二爷贾芸与林红玉的爱情充满了烟火气息。

但,世上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宝玉与黛玉的爱情最终是镜花水月,贾芸和红玉的爱情却成就了一段佳话。

恰如黛玉的诗:效颦莫笑邻家女,头白溪边尚浣纱。东施羡慕西施的美貌和风光,西施却也羡慕东施平凡人的幸福。黛玉,是否也会羡慕红玉?

不染凡尘的林黛玉绝无仅有,聪慧务实的林红玉遍地都是。有多少姑娘,要在尘世中辗转几圈才发现,梦想是林黛玉,现实是林红玉。神瑛侍者级别的高富帅是梦中人,凡夫俗子一般的经济适用男贾芸才是身边人。但,只要像小红一样通透务实、勤恳努力幸福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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