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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静怡:浅谈《红楼梦》中的个别书法现象 |【小说新话】

明代崇祯十七年,崇祯皇帝在紫禁城外自杀,李自成带领清兵入关,随后多尔衮进驻北京,开始了清朝二百多年的统治。清兵入关初期,社会尚未达到稳定,清政府在暴力行动尚未结束时,就开始通过一系列的行动来巩固统治,其中非常重要的一项就是吸收明朝官员进入政府部门,并且立即恢复了科举考试。这些做法一方面为了巩固清政府的统治,另一方面也为了安抚汉族知识分子,获得汉人对清政府的认可。于是就有许多我们熟知的书法家开启了清朝的书法序幕,比如:王铎、傅山、八大山人等等。在这些书家的带领下,清代书法进入了一个发展的高峰。在这个背景之下,《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作为一个传统的知识分子,和书法爱好者,也在他的作品之中体现出了许多对于“书法”方面的理解,同时也从很多方面反映出了当时社会上书法的发展和现象。

关于书法市场的发展

清代书法发展繁荣,书画交易市场也开始逐步发展,这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书法的传播交流。这种现象在《红楼梦》中就有所体现,比如在第二十七回中,探春跟宝玉说她攒了一些钱,想让宝玉在出去的时候给自己带回一些好玩的东西来。她首先说道的是“好字画”,还告诉宝玉自己“朴而不俗,直而不作”的要求,并请宝玉给她亲自挑选。①这可以看出探春本人是一个有书法鉴赏能力的人。而且探春的艺术修养应该是比较不错的,她对字画的要求是:“朴而不俗”,这其实是一个很高的艺术要求。

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在当时已经有了类似于现在“琉璃厂”或者“潘家园”一样,比较成熟的书画交易市场的存在。因为它们的存在,也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人的审美能力,加强了字画在市场的流通。

关于书法用纸的发展

在明清之际,作为书法创作最为重要的载体——纸张,它的制作工艺和性能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工具的改变对书写者的书写产生了更多的要求,同时也为书写者的表现力提供了更加丰富的可能性。

纸张的发展历史十分悠久,在书法这一艺术几千年的发展历史中,纸张和竹木简牍、绢、绫等一起,对书法的发展和技法的进步产生着非常重要的影响。明代以前,书画用纸经历了麻纸、皮纸竹纸等一系列的变化,特别是唐、宋、元、明时期,竹纸和皮纸被广泛用于书画创作,由于古代造纸所用原材料多是桑、麻、竹等植物纤维,所以纸张的渗墨性比较强,对书画的效果程度难以把握。②为避免这一情况,在纸张生产时会进行一些加工,为了使纸张变得更熟,制作者会在材料里加蜡、填粉、染色等等,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填补纸张表面细小的毛孔和纤维之间的空隙,使纸张更加光滑紧密,抑制纸的渗墨性,便于满足创作者的创作要求和艺术表达。

《红楼梦》中对纸张的描写让人眼花缭乱,探春所用的请柬是花笺;迎春誊录菊花诗用的是雪浪笺;妙玉给宝玉庆生用的是粉签子;黛玉为宝玉补写作业临习锺王小楷用的是老油竹纸;黛玉房间悬挂的小对联“绿窗明月在,青史古人空”用的是紫墨色泥金云龙笺等等。③中国传统的书写用纸很多,不同的纸张的艺术效果也有很大的不同,书写者掌握它们的性能也是一门需要学习的技能。在《红楼梦》第四十二回中,宝钗在与人谈论画园子时,宝玉说:“家里有雪浪纸,又大又托墨。”宝钗冷笑道:“我说你不中用,那雪浪纸写字,画写意画儿,或是绘山水的画南宗山水,托墨禁得皲捜;拿了画这个,又不托色,画也不好,纸也可惜。”这里可以看出雪浪纸是一种贵重的生宣,在画画时适合用来画写意画,因为它渗墨性强,又能表现出笔在纸张上的颜色变化。但这种纸却没法用来画工笔画,因为工笔画要求细腻,需要在细节处处理的淋漓尽致。

在清代,书法家开始逐步使用生宣进行书法创作,这个过程也是由生疏到熟悉的。生宣由于它有极强的吸水性,所以在创作中需要书写者调节好水与墨的比例,一旦稍有不慎,字就会洇成一团。一开始,使用生宣创作的王铎、傅山等人就因为不熟悉纸的性能而让笔画、字形在纸上渗化成一个个黑团;相反,当墨尽笔枯的时候,又因为线条形态扁而失去神采。这些失误表明,在清代初期,就算书法家本人的书写功力深厚,但在不同形式的书写工具上,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完全掌握,这一现象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在清代中后期有了较为明显的好转。

关于“馆阁体”的体现

清代科举考试制度十分严苛,另一方面,因为皇帝对书法的喜爱和重视,所以清代出现了“馆阁体”书法,书法的好坏在科举考试中起到越来越重要的作用。清代馆阁体书法承袭宋代院体、明代台阁体传统,具有以下三个特点:首先,作为政府官方的书写方式,易于辨认工整严格是最基本和稳定的要求;其次,清代皇帝都喜爱书法,因此馆阁体因为皇帝好恶,随朝变迁在不同时期呈现不同特点;第三,由于清代在科举考试中十分重视考生的书法是否合乎规范,书法的好坏直接影响干禄求仕的成败,因此馆阁体书法就成为了读书人从小需要训练和学习的本领。④因此在《红楼梦》中,贾宝玉作为家族的希望,也被父亲要求取仕做官,赢取功名,于是,贾宝玉从小也学习书法艺术,而贾政本人,也对此十分重视。

《红楼梦》中有一个情节十分有趣,有一回写道,贾政给家里来了书信,说自己六七月份回家,并特意叮嘱宝玉,自己回来之后要检查他的字。宝玉因为父亲的书信自检了一下,发现自己平时练习的字并不多,无法搪塞,才开始每日练字。后来贾母和王夫人听说宝玉在写字便十分开心,但另一方面又怕他因为赶得太紧而累出病来,又很担心,于是探春、宝钗等人给贾母出主意,说大家都替宝玉写一些,这样就能让宝玉按时完成任务了。再后来贾政又给家里来信,说自己因为公务缠身,没办法按时回家,宝玉知道后,又把写字的事情放到了一边。

我们从这个情节可以看出,一方面贾政对宝玉十分严格,连练字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都给他做了要求;另一方面,写字这件事情贾政也是十分重视的,说明在当时,如果想要做官取仕,写得一手好字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要求。

后来的情节可能更加生动,在众人给宝玉一起写作业的时候,紫鹃给宝玉送了一卷东西,“是一色老油竹纸上临的锺王蝇头小楷,字迹与自己(宝玉)十分相似。”从这里,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锺王蝇头小楷”实际上就是当时的馆阁体。

在科举考试中,应试之书就是小楷书体。小楷应用最广泛,社会基础也十分深厚,因此和书法的风格联系也最为紧密。在这个背景之下,清代的小楷有了一个突飞猛进的发展,一般社会上的文人学者,都可以写一手秀气美观的小楷。

同时,古代的小楷作品也受到重视,比如钟繇的小楷《宣示表》、《贺捷表》、《立命表》、《荐季直表》等等。钟繇的书法,历代的书法家都十分倾心推崇,古人总结的钟繇的书法风格大概有以下三个方面:

一是瘦劲。南朝羊欣最早用“瘦”来形容钟繇的书写风格。后来梁武帝说钟繇的字“细”,这也是另种“瘦”的表述。到宋朝,黄庭坚又说钟繇小字“笔法清劲”,这是在形质上对钟繇书体的总结。

二是天然。南朝梁庾肩吾品评张芝、钟繇、王羲之三家书法异同时,对锺书的特点用“天然”二字概括,认为:“锺天然第一,工夫次之。”天然就是人们常说的自然,这也能看书钟繇书法的精妙之处,虽然有足够的工夫,但也没有丢失天然之趣。

三是古雅。古雅作为锺书的特点被认定,是在唐朝。唐朝张怀瓘用“古雅”来形同钟繇的书法,中国的书法向来崇尚古法,虽然孙过庭曾说:“古不乖时,今不同弊。”⑤但实际上还是对于钟繇的书法的很高的评价。⑥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大观园里的人们习字都会学习钟王的小楷,锺是指钟繇,王是指王羲之。学习锺王属于帖学一路,清代碑学兴盛,但帖学也从未中断,尤其在南方,得到了很好的发展。

贾宝玉是《红楼梦》中最懂书法的人,薛蟠过生日的时候,他也是亲自写字送给薛蟠,并且认为只有自己的字才可以表达心意,这种对书法的认识和重视程度,是别人远远没有的。在曹雪芹的笔下,探春应该是一个十分喜爱书法的人,但探春和宝玉比起来,却还是有所差距。探春生病时,宝玉竟然会带着颜真卿的书法去看她,这说明宝玉在内心深处是懂她的。

书法作为中华文化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经历了几千年的发展,在清代被放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这在《红楼梦》中也有各种体现。清代书法的发展总体上是蓬勃向上的,因为好的社会环境,所以清代名家辈出。在这种情况下,《红楼梦》作为艺术作品也有很多呈现。这些艺术创作,也更加完善了中国书法历史,让书法创作获得更多生机和可能。

①《红楼梦》第二十七回

②《中国书法史》清代卷 P235第三章第四节 生宣纸、长锋羊毫与碑派书法

③《红楼梦与书法文化》P205

④《中国书法史》清代卷 P122第二章第三节 科举考试与“馆阁体”

⑤唐·孙过庭《书谱》

⑥《中国书法史》P77、P80魏晋南北朝卷 第三章第一节 钟繇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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