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 | 老亲戚们

我家父母进了城，遇到老家亲戚们的生日、婚丧嫁娶，我爸我妈都要提前回老家去团聚。有次到爸妈家，看见我爸还在日历本上标注着：农历三月二十八，表弟何久贵生日；四月十六，表嫂龙万珍生日；十月十九，表叔孙德本家娶儿媳妇。

　　

我爸对亲戚之间这种盘根错节的关系，长辈晚辈的辈分关系，捋得明明白白，古时怎么称呼，现在怎么称呼，心里也清清楚楚。

　　

我三姑奶90岁生日那年秋天，表叔提着一篮子鸡蛋进城来，篮子里还铺着一层稻草，我妈闻到了稻草气息，兴奋地问：“稻子收割了吧？”表叔回答，割了，割了，谷子还在晒，新米给你们留着呐。表叔这次是特地进城，邀请我爸回村去当三姑奶生日当天的知客师，就是全程负责接待招呼客人的人。知客师必须在乡间德高望重，并在生日宴开席前代主人家发表感谢辞。我爸愉快地答应了。表叔对我爸说，你退休前在千人大会上讲话，绝对没问题。我爸叹气说，哎呀，现在退休了，不要说一千人，连一百个人也没机会了。表叔很快接嘴，村子里马上要开土地流转大会，你回去讲讲话。我爸摆摆手说，是黄主任他们的事儿，我不能越权。我们老家的村主任姓黄，辈分算起来是我爸的表侄儿。

　　

表叔那天走以后，我爸就关上门，对我妈郑重吩咐：我要写三姑奶90岁的发言稿，谁也不要来打扰我。三姑奶生日那天开席前，或许是我爸心情激动，他脱稿讲话的节奏有点结结巴巴，不过让我惊奇的是，我爸最后福至心灵，居然随口念起了他作的一首古体诗。我爸的讲话依然获得了全场掌声。表叔向我爸表示祝贺：“兄弟，你讲得好，千人大会完全没问题！”我爸害羞地笑了，他走上前，快80岁的人，依照晚辈之礼，半跪着为三姑奶拜寿，90岁的老太太眉开眼笑。

　　

这些年来，我家吃的菜，有一半是这些老家亲戚们担着筐背着篼送到城里来的，新鲜的菜叶上有时还滴落着山间露水。前不久，亲戚们还带来了新米，我熬了米粥，喝着浮着一层米油的粥，一股属于故土的安慰在我全身漫游开来。故乡的这些老亲戚、老乡人们，在我心里的分量更沉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