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肾中最大的谎言是：人只需要一个肾就行，卖肾手术3天可下床，10天能蹦跳。大部分供体对此深信不疑。
供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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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1075个作品
作者：老断
我国目前器官移植中“患者”远多于“供体”。供不应求之下一些“黑中介”应势而生，非法器官交易已经形成一个庞大的地下网络，地下中介遍布全国多个省市。中介、主刀医生、麻醉师、护士，这每一层的利益都沾满了“供体”的血。
一
“找了那么久的小三，原来我才是小三。”
张岩大学快毕业的时候跟父母闹掰了，父母在老家给他找了个事业单位，对于张岩这种专科学校的学生，这算是一个挺不错的安排。但是张岩拒绝了，张岩给父母的理由是想自己去闯一闯，实际情况是张岩想跟刘莉在一块。
刘莉是张岩大三在网上认识的女孩，张岩感觉刘莉很体贴，很会照顾人，刘莉在杭州工作，张岩从大三下学期开始就经常坐火车去找她，张岩喜欢刘莉，也喜欢上了杭州。
大学毕业张岩背上行李去了杭州，来这里花前月下是浪漫的，但在这里找工作是痛苦的，在硕士博士都已经烂大街的时代，张岩的专科学历显得格格不入。
终于一家生物科技公司接收了他，负责市场这一块，听上去很高大上，但其实就是农药公司的销售。好在在这个时候，刘莉总在张岩的身边安慰他，鼓励他。
张岩工作很努力，用了一年的时间做上了销售经理，工资多了起来，自己也有了一点小积蓄。此时张岩和刘莉由于工作的原因总是聚少离多，只在周末的时候见个面，看看电影。有刘莉在，张岩总感觉杭州很温暖，心里规划着结婚之后付个首付就算在这个城市扎根了。
张岩人生的转折点是在刘莉生日这一天，对于那天张岩已经计划了很久，西餐，红酒，音乐，一切都按照自己设定的方向发展，直到张岩拿出戒指，单膝跪下。
张岩说了一大段来表白，张岩本以为刘莉肯定会答应，自己只需走个过场，好让求婚这件事有仪式感。直到刘莉转身跑出餐厅，张岩才感觉到事情不那么乐观。
刘莉开始不接他电话，不回短信，张岩很苦恼，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半个月之后张岩收到刘莉的短信，“咱们分手吧，我有喜欢的人了。”
一直以来张岩奋斗的基础崩塌了，精神也崩溃了，想找到刘莉，问她那个人是谁？张岩想找到那个小三，杀了他。
刘莉刚开始躲着不见他，张岩到刘莉公司闹，半夜喝多了敲刘莉家的门，邻居报警，警察把他带走才平息。
刘莉去派出所把他领了回来，此时张岩酒劲儿已经过去了。
“现在可以说了吧，他是谁？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
“你别闹了行不？你去我公司闹，在我家闹，你还想怎么样？好，我告诉你，他不是小三，他是我丈夫，我们好了十年了，他在国外读书，半年前我们已经领了结婚证了。”
张岩的天塌了，原来自己才是小三，这么多年自己就是个笑话，自己为之奋斗的一切都是笑话，张岩没有再追问刘莉，感觉那已经没有意义了。
器官买卖的中介分两类，一类专门找患者，一类专门找“供体”。中介主要做两部分的工作，线上有各种网络客服，线下有人负责“供体”的食宿，等“供体”配型成功之后再与主刀医生联系，安排手术。
二
没有刘莉的杭州让张岩感到陌生，感觉清冷，那段时间张岩天天在酒吧泡着，酒精的麻醉和聒噪的音乐能让他暂时忘记痛苦。
一旦堕落起来，钱花的是飞速的，短短两个月，张岩已经把之前的积蓄都花光了，还刷了三万多的信用卡。
等银行催着还款的电话不断打进他的手机，张岩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自己的工作丢了，已经没有经济收入，硬着头皮跟几个原来关系不错的同事借钱，对方刚开始都很热情，但是等他说明来意，态度马上就变了，以各种理由拒绝了他。
两个月后，接到了讨债公司的电话，“如果欠的款项逾期未还，我们将报警，根据刑法中的信用卡诈骗犯罪，将追究你的刑事责任，你还要承担诉讼费和律师费。”张岩开始感到害怕，想到了跟父母借钱，但又不想让父母知道自己的现状，不想让父母知道自己已经跟刘莉分手，在杭州已经快过不下去了。
在快走投无路的时候，偶然在晚上看到“有偿捐肾”的话题，一个肾能卖十几万，还不影响正常的生活，卖肾对于处于绝境的张岩像是抓住了一根稻草。
但是如何卖肾，找谁卖，张岩又不知道从何入手了，在网上找到了一个中介的电话，打了过去，说明来意，谈好了一个肾十三万的价格，但是对方让张岩先交500块保证金到指定账户，这时候张岩感觉遇上骗子了。
之后又查了很多资料，加了几个QQ群，跟群里的很多“供体”在一起交流才知道那些说十几万的都是骗子，开价两三万的才是真正的中介。
从群里得到一个靠谱的中介的电话，最后谈好三万的价格，但是要等，等配型成功。张岩用身上仅剩的一百多块钱，买了去山东临沂的车票。
到站后，一个叫“雄哥”的人来火车站接的他，经过简单的询问，开车带他来到一处偏僻的城中村。一个不大的房间里摆放着好三个上下铺，异味很重，充满着劣质烟味和臭脚丫子味。
一块住着的有三个人，都不怎么说话。雄哥简单介绍了一下，就离开了。等到吃饭的时候，大家才活跃起来，但是吃的真不怎么样，中午白菜土豆，晚上土豆白菜。
张岩来了一周之后，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每天就是躺在床上，心里乱，一天晚饭之后同住的一人递给他一支烟，张岩是不抽烟的，闻见烟味就恶心，但这次张岩接了过去，抽了一口让张岩肺里顶得慌，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差点吐了出来，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抽烟，可能肉体的不适会暂时让人忘了心里的难受。
每个人卖肾的理由都不相同，但是好像都不能解释卖肾的原因。卖肾表面上看一个共同的原因——钱！但走出这一步的人大多不是真正意义上最穷苦潦倒的人，一个钱字并不能完全解释这种情况，更深一层次的原因是无奈，在自尊心的趋势下选择了卖肾。
三
跟张岩一块住的有三个人，时间长了，爱在一块抽抽烟，打打扑克，互相没有透露姓名，只问了出生年月，然后排了老大，老二，老三，老四，张岩是老三。
那天给张岩递烟的是老大，老大是山西人，老实，实在，是开大车的，上个月在通往甘肃天水的高速路上抛锚了，给交警队报警，然后给了他一个修车的电话，修完费要一万二，老大就跟人家急了，“你们这不坑人吗？我以前就是修车的，我车这情况顶多两千就能修好！”但是对方一下子出来七八个拿着家伙事儿的人，老大无奈，给老板打电话说了这事儿，老大怕老板对自己有什么意见，就说自己跟公司平分吧，自己也出一部分，老板说没事，先把车开回来吧。老大交完钱准备开车的时候，被修车的老板拦下了。
“车先不忙开走，还有尾款需要结一下。”
“啥尾款？多少钱？”
“不多，三万，是你的车这段时间在这这里的看护费。”
“啥看护费？”
“你看你这人，我这十几个兄弟，日夜帮你看着车，保护着你的车，你还不给兄弟们点劳务费呀？”
老大跟他们理论不过，还被打了一顿，反应过来自己是遇上地痞流氓了，讲道理是讲不通的，给老板打电话说明了缘由，老板说，你先是说要一万修车费，我给了你，又要三万，这个事儿不好弄呀，不是说我不相信你，而是怕别人不信，要是大家都这么办，那咱公司还咋整，要我说这办吧，你先把钱垫上，把车开回来之后咱们再从长计议，我想办法把钱慢慢补给你。
老大家里媳妇儿没工作，孩子还小，家里老人常年吃药，就靠老大跑运输挣的这点钱，跟家里实在是张不开口，老大给交警队打电话，因为当时这个修车的电话是交警队给的，交警队说他们只负责给你提供修车电话，费用是你们自己协商的，不归他们管，老大在交警队闹了两回，心想交警队为什么偏偏提供这个电话，这家修车的是不是跟交警队有联系，要是有联系你找交警队也是白找。时间一天天过去，老大一天天心焦，无奈之余想到了卖肾，想赶紧把这件事过去。
老二是个退伍军人，话不多，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妈个逼，着急捅了他”，脾气暴，饭不可口直接摔盆子，只有晚上睡觉前才有片刻平静的时候，“这群孙子，不用跟他们客气，一个肾，他们拿到差不多五十万，给咱们十分之一都不到，真他妈不是东西。”老二从部队专业之后被安排到县污水处理厂上班，老二脾气直，有啥说啥，对领导有啥不满当面就说了，领导每次都是笑呵呵地说这个意见提的好，我以后啊肯定多注意，在单位还经常夸老二敞亮，老二还打心底里觉得领导这人不错。但是在一次人员调动中，把老二安排到了大山里一个偏僻的村庄，老二不想去，在办公室跟领导吵吵起来，一气之下跟领导动手了。这下老二感觉单位是回不去了，自己主动辞职，刚开始老二想到北京闯一闯，找到村里一自家兄弟，在北京大兴养鸭子，养了两年手头有了点钱，老二来到中关村，想买一个新手机，在中关村逛了一圈之后，老二感觉养鸭子不是个长久之计，当时就决定进军中关村，想做电子产品，拿着自己所有的积蓄在鼎好大厦租了一个店面，老二这个决定有些仓促，自己没有什么经验，遇到了骗子，钱全打了水漂，那年过年老二骗母亲说自己刚创业，太忙了就不回家过年了。
那年过年，老二在自己的出租屋买了十瓶白酒，就着泡面跟熟食，每天喝的烂醉好让日子过的不那么难受。年后老二没有本钱在中关村混，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回去养鸭子，就去一家餐馆当了服务员，有一次一个客人喝多了，摸了一个女服员屁股，老二看不过去，跟客人理论，没想到对方四五个人上来对老二拳打脚踢，老二失手把其中一个打成了重伤，自己所有的钱还不够医药费，借了一万的高利贷，老二服务员的工作丢了，那段时间老二很萎靡，高利贷利滚利自己已经还不上了，催债的电话一天天打过来，威胁老二再不还钱就去他老家找他父母要去，无奈之余老二想到了卖肾换上高利贷。
卖肾中最大的谎言是：人只需要一个肾就行，卖肾手术3天可下床，10天能蹦跳。大部分供体对此深信不疑。
四
老四走了，不辞而别，走之前还把地扫了。与他们不同，老四没有外账，他只是单纯想让爷爷奶奶过得好一点。老四是爷爷奶奶带大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妈妈为了再嫁，把他留给了爷爷奶奶。
老四在村里长大，上初中到了县里，妈妈就在县里，但是一次也没有去看过老四，老四偷偷跑到妈妈的小区等着偷偷看过她几次，妈妈就从自己身边过去，也不知道她是没看到自己还是看到了装没看到。直到老四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妈妈才让他去家里吃了个饭，妈妈再婚后又有了一个男孩，那次老四感觉自己就是个外人，这么多年，有那么多话想对妈妈说，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低着头吃完了那顿饭。
他们几个有时候会劝老四，“你这没遇到难事，犯不上卖肾。”
老四总是笑笑：“这么多年我总感觉我是个多余的人，给爷爷奶奶添麻烦，亲妈又不待见，我总得做点什么呀，爷奶岁数大了，让他们过得好点吧，也算没白养我。”
“这事儿你可想好了啊，你妈本来就不待见你，要是知道你卖肾了，该伤心了。”
“我倒是希望她能知道，不管她是伤心还是生气，这样她还能关注一下我。”
大家都不劝老四了，因为老四的逻辑他们理解不了。老四突然的离开，并没有让他们过多惊讶，毕竟自己的事儿都顾不过来。
一个月之后，老大和老二还没有动静，“雄哥”告诉张岩他配型成功了。之后张岩被带到了广东佛山，做了一系列体检之后，在一个小旅馆里拿出一份“有偿捐肾”的协议。合同具体的内容张岩没怎么看，只是看了一下钱的数目就签了。
“你今天晚上洗个澡，明天早上会有人来接你，做手术前一个小时钱就会打到你银行卡上。”
第二天张岩被带到一辆吉利车上，车上的人全程让他低着头，不许抬头，车开了一个多小时，车窗外越来越安静，张岩感觉已经出了市区了。张岩到了做手术的地方，比较阴暗，但是还算干净，他先到休息室，穿着工作服的医生和护士已经在手术室等着他。一个年轻的护士让他换上手术服，张岩突然想起了啥，说钱还没到账，现在不能做，十几分钟之后手机收到了银行的短信，钱到账了，张岩走进了手术室。
护士给他打了麻药，旁边的医生还在安慰他，“别紧张，没事的，放心。”麻药劲儿上来，医生和护士在他眼里越来越模糊。
张岩再睁开眼的时候，感觉周围很静，静的让人发毛，医生和护士偶然发出的声音很刺耳，闻到一股血腥气，张岩感到呼吸困难，随后而来的一阵剧烈的疼痛，看着医生，想说话，但是嘴唇不听使唤，动不了，大概医生发现他醒了。
“放心，手术很成功，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这段时间注意饮食，不要喝酒。”
张岩放心地闭上了眼，没有力气再睁开了。三天之后还是那辆吉利汽车，张岩被安置到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小旅馆。
还了信用卡，但是接下来张岩的生活成了问题，身体的疼痛让他不能走远，连到附近的小饭店吃碗面都要经历很大的折磨。当时说的是手术后几天就好，但是都过去一个月了，伤口还是很疼，卖肾的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张岩从信用卡的困境又陷入到另一个困境。
“好好活着，像个人一样。”
五
老大配型总是不成功，听说郑州可能做不配型的，只要血型相同就可以卖，实在等不下去的老大准备去郑州。
在火车站临上车前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说是交警队的。有很多车主举报那家修车厂，省里的记者过来暗访，查出了当地交警队跟这家修车厂之间的利益输送。曝光之后，交警队整改，修车厂暂扣的那些车辆让逐个取回。老大挂掉电话那一刻，感到这段日子从来没有的放松，忍不住在候车室嚎啕大哭。
老二长时间配型不成功也让他异常烦躁，一天天失眠，一点小事就能发很大火，在一个睡不着的夜晚拿起手机给娘打了个电话，时间太晚了老二以为娘不会接，没想到响了两声娘就接了，娘的声音传过来老二心里就安静了。娘问他是不是遇上事儿了，在外面不容易，回家吧，娘有钱，回来给你找个媳妇儿，好好过日子。娘没说完，老二就哭得泣不成声了，好好过日子！第二天老二利用买烟的空档，离开了，不就是这点钱吗，自己要挣出来！
老四去向不明，当时为什么突然离开，至今不清楚。
张岩一直在佛山，身体没有恢复，不能工作，但是卖肾的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走投无路的他想起了老二。心中十分不想但还是拨通了老二的电话，没有寒暄，没有客气，直接说借钱。
老二给张岩打了600元，不一会儿张岩又收到了老二的短信“好好活着，像个人一样！”
（文章所涉及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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